章節字數:5066 更新時間:08-08-27 20:15
九
我坐在府中花園裏的涼亭內,一陣脂粉香傳來,我微微含笑,邀請的客人來了。
不等她開口發難,我把寫好的紙條遞給她。
許久,她驚詫地開口:“你。。。。。。真的要這麼做?”
沾了些茶水,在石桌上寫下字:“有勞公主幫忙了。”
“為什麼?”我可以想象出她現在一定皺著眉。
“他值得最好的,難道公主不是最好的嗎?”
“好!我做!”她愉快地笑出了聲。
我不語,微微含笑,撥動琴弦。
師父的病好得很快,大概真如太醫所說,病在心裏,心裏的病好了,身體的病自然也好了。
他寸步不離地守著我,讓我想起最初的時候,我不過是七歲的孩童,他依舊是十七歲的少年,不知如何與對方相處,隻能小心翼翼地守著望著,慢慢磨合。
現在也是這樣吧,要慢慢磨合,隻是時間問題。
“流蘇兒,是誰對你下的毒?”師父抱著我坐在窗前,細聽窗外風雪飄。
我隻笑不答,偎在他懷裏取暖。北冀國真是寒冷,不適合懼冷的人居住,我還是回歸山林,那裏冬暖夏涼,正合我意。
他暗歎一聲:“你不想說也罷,但我一定會治好你的病。”
“攝政王,陛下傳召,入宮見駕。”
“什麼事?”
“傳旨的人沒說。”
“說我病還沒好,去不了。”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朝他搖了搖頭。
他見我堅持,無奈點頭:“好吧,我去。你好好呆在府裏。”
我點頭,聽見他的腳步聲走遠,也跟著踱出房門。
簌簌的細雪落在我的手心,化成點滴水珠劃過指尖,留下冰冷濕漉的痕跡。
“別站著吹風,會受風寒。”一件溫暖的披風把我從頭到腳遮住。
是淩飛,我聽出他的聲音,朝他微笑。
他靜靜盯著我。如同許多人一樣,目光專注而癡迷,許久不得回神。
“神醫把藥送來了嗎?”我拉過他的手拿寫字,喚回他的魂。
“是。”他把一隻小瓷瓶塞進我手裏:“神醫說這次保證徹徹底底。”
瓷瓶上依舊帶著他的體溫,讓我的手心有了一絲暖意,我輕點頭,又寫:“淩兄,塵世多煩事,我已不勝其擾,自將藏身山林。就此與淩兄道別,多多保重。”
“你一人如何生活?”他急急握住我的手:“山林險惡,你自己又多有不便。。。。。。”
“多謝淩兄掛心。”我笑著抽回手,寫道:“我會照顧好自己,淩兄,請回吧。”
“流蘇,流蘇。。。。。。”他低低喚著:“後會無期,我忘不了你。”
我淺淺含笑,站在雪地裏。風吹動我的長發,我的衣玦。我仰頭,閉上眼,任雪打濕我的頰。
“偶遇佳人兮多美姿,纖手撥弦兮驚天地,吾心悸動兮目難移,奈何無緣兮哀心死。。。。。。”
師父從宮中歸來,心情似乎不好,我笑著倒了杯茶,讓他消氣。
“流蘇,今天誰來找過你?”他接過茶杯,順手把我攬進懷裏。
“朋友。”
他不再多問,把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便默默抱著我。
許久,他的頭垂了下來,靠在我肩上,呼吸平穩,已經睡著。
神醫的藥起效了。
我把師父抱到床上,這次,不再留戀,舉步走出房門。
“他醒來之後,真的會忘了你,徹底地忘了你?”站在門外的公主急切問道。
我點了點頭。神醫的藥,信得過。
“我會好好照顧他。”
聽到了我想要的許諾,我繞過她,去尋找我的琴和劍。
該回家了。
但年,師父在深山中選了一處穀地,植上竹子果樹。又親自建好了寬敞的竹屋,造了各式家具。很費力也很費心的活計,師父卻做得很高興,他說他和我要在此終老,當然要好好花些心思。
他想得周到,讓我真的可以在此終老。
“公子,柴送來羅!”門外的樵夫大聲吆喝。
我才放下筆,身邊的小猴早已不耐地跳開,“吱吱”尖叫著跑進房間,拿錢去付給樵夫。
小猴是我在山中撿來的,被獵人的陷阱抓住,受了重傷,我治好它,它就賴上了我。
它極聰明,見過我拿錢付給樵夫,便也學會了,每次就爭著去做。
樵夫大概拿到了錢,道了聲謝便唱著山歌離開。
我這才走出院子,背起柴放進倉庫,小猴跳進我懷裏,抱著我的脖子,懸空著晃蕩。
我任它胡鬧,摸了摸它的腦袋,走進窩裏繼續寫給老和尚的信。
師父什麼都忘了,我沒忘,我和老和尚成了摯友,當然還有神醫。
終於知道神醫的名字,君千羽,師從“怪手聖醫”,十歲初出師,救了將死之人而未拿人抵命,眉發一夜皆白。自此遵從師命,救人亦害人,遊曆半壁江山之後,心生倦意,隨入山門成了俗家弟子,修佛養性。
我歸隱山林之後,他便每年來訪,自楓葉紅時到,等第一場雪就走。
老和尚說可以讓千羽為我解毒。我拒絕了,現在這樣,沒有什麼不好。
目不視,心清;口不言,心靜。
“近日安好,勿念。君兄何日動身,何日至?以便遠迎。保重。”
我把紙條塞進信鴿腿上的竹筒,讓它返回。
懷中的小猴變得安穩,吧腦袋擱在我肩上,曬著暖暖的陽光入了夢。
我微微笑著,在院子裏席地坐下,聽風清鳥鳴,也漸入夢裏。
夜來臥聽風吹雨。
不過,似乎有如此閑情的僅有我而已。小猴懼怕地藏在被子裏,不肯出來。夜中訪客更是滿口火氣:“你倒自得其樂!”
我輕輕含笑,點上燈。
千羽走到我身邊坐下。我嗅到他身上雨水的濕氣,甚至還能聽見水珠滴落的聲音,真是難為他了。
“千羽莫躁,醫者自知靜氣養身。我備了熱水,也備上了衣物。請自便。。。。。。千羽還帶了什麼人來?”我安撫著在他手心寫字,又察覺到屋外還有人,順便問了一句。
“一個小鬼,是老和尚硬讓我帶來的。我不要,他卻硬跟了上來,怎麼甩也甩不掉,煩!”千羽起身去淋浴,不再與我搭話。
聽他的口氣,似乎是個孩子。外麵風大雨大,他怎麼不進來?
我不放心,站起,走到了門邊。
伸手便摸到了濕漉的頭發,想來也是,千羽都濕成那樣,更何況一個小孩子。
手往下移,熾熱的皮膚燙到了我的手,我接住往我懷中倒的小小身子,抱起他,往屋裏走。
害人生病的神醫大人,不會連個風寒也治不好吧。
千羽把藥塞進我手裏,便往旁邊一坐。
我微微皺了皺眉。讓我一個瞎子給他喂藥嗎?
“人是你要救的,喂藥自然也是你喂。”千羽涼涼回話。
知道他性子涼薄,是指望不上的。無奈地起身走到床邊,扶起孩子,摸索著給他喂藥。
藥喂了一半,卻也灑了一半,但總算是喂進去了。
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額,確定燒退了,才放心地幫他蓋好被子,坐回千羽身邊。
“你還真像他娘。”千羽嘲笑道,把一杯熱茶塞進我手裏。
“老和尚讓他跟你學醫嗎?”我蘸著茶水,在桌上寫字:“很不錯的徒弟,性子堅韌。”
“學醫也要看天賦。”千羽冷道:“,你喜歡,你留下來做徒弟好了。”
“哪個孩子願意呆在沒有人的野林裏。”我苦笑著搖了搖頭。
千羽沉默許久,才又開了尊口:“流蘇,你真的決定要這樣下去嗎?”
我微怔,而後笑著點了點頭。
“最近,有人幾番來找我出山治病。”千羽突然說道。
我點頭表示了解,靜等著他的下文。
“治失憶的病,病人是北冀國的新君,過去的攝政王,公主的駙馬——軒轅拓。”千羽平靜地闡述。
我的手微顫,手中的茶杯摔在了桌上,茶水沿著桌麵流到了我膝上,弄濕了我的衣裳。
千羽裝作沒有看見我的失態,繼續道:“據說他忘記了過去的事,而且一看到流蘇節,胸口就會很痛。”千羽的聲音有些低沉:“流蘇,記憶是可以抹去,但喜歡的東西不會隨著記憶的消失而改變,縱使你讓他失去記憶千百次,他的心還是會為你而痛。”
千羽,你以為我不想和他長相廝守,共度此生嗎?
“你猜我是男是女?”
他沉默,等著我的下文。
“我,非男非女。即是所謂的‘天閹’。”我的手有些發顫:“我的容貌。。。。。。注定要引來人間浩劫,逆了天意,所以被老天懲罰。無子無嗣,斬斷我的血脈。師父不信天,他讓我出山,結果,他命懸一線。你逆天救他,我們必要承擔懲罰。否則。。。。。。痛便痛吧,至少能活著,能活著就是好的。”
“流蘇。”
我站起身,大步走出屋子,抬頭麵向蒼天。天哪,天,你的懲罰我全受了,你的浩劫還要來嗎?!
我慢慢地跪下,膝下濕潤的泥土滲進我的淚水。
我正和千羽坐在竹林中撫琴品茗,就聽見有急忙的腳步聲向我們逼近。
我的琴聲停止,千羽頗有些不悅:“該死的小鬼,醒了都不安分,流蘇,別理他!”
我搖了搖頭,站起迎上,正好接住橫衝直撞的小小身軀。
“哥哥,你是神仙嗎?”好大一口喘息之後,他很認真地問。
我輕笑,搖了搖頭。
“流蘇,這小鬼識字。”千羽自己撫起了琴:“臭小子,流蘇的眼睛不好,也不會說話,把手給他,讓他寫給你。”
“神仙哥哥為什麼看不見也不會說話?”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失望。“神仙不是很厲害的嗎?”
“我不是神仙。”他的手柔軟又溫暖:“我叫流蘇,你叫什麼名字?”
“龍凝!”他響亮地回答:“我是大將軍龍緒的兒子。”
龍?!我心一冷,臉色沉了下去。
“他爹因為誤傷十三王爺而被遣邊疆,臨走前把他送到開國寺,請老和尚代為照顧。”千羽淡淡地解釋。
“我爹沒有錯!他是為了保護皇帝才射的箭,為什麼還要罰他!”龍凝大聲地抗議,我摸上他的臉,滾燙的水濕了我的手。
是呀,他爹又有什麼錯?我無奈地苦笑一聲,拉起袖子擦幹他的眼淚。
“流蘇,總有一天,你會因為你的呃心軟而惹來災禍。”
我還是決定教龍凝一些劍術,我沒讓他叫我師父。讓他學會之後依舊跟著千羽離開。我覺得做一個神醫要比一個武夫好很多。
“流蘇,你的劍呢?”千羽在一邊看我給龍凝示演劍招,滿腹疑惑地開口問我:“我似乎從沒見過你使劍。”
我扔下手中的枯枝,讓龍凝自己練,對於千羽的問題,笑著不答。我的劍在我的腰間,我爹留給我的劍,有著和娘一樣的名字。娘把劍和琴塞給我時,上麵還滴著血。娘說琴是娘,劍是爹,琴劍不離。
我還記得爹曾笑著逗我:“小流蘇,等你長大了,爹娘就把古琴和軟劍留給你。當你遇到命中注定的人,若為男子,便把劍給他,若是女子,便送她琴。琴劍不離,笑傲江湖。”
隻可惜爹娘沒能等到我長大,命中那個人也沒等到我把劍送給他。他們都錯過了。
第一場雪染白了山林,千羽把果凍的食材妥善地貯藏在地窖,又用獸皮縫成的簾子把竹屋所有的門窗都遮上。之後,他便帶著龍凝離開了。
我和小猴一起收集竹葉和梅花上的雪,把它們埋在地下,等明年夏天再挖出來,釀酒沏茶,千羽最喜歡了。
偶爾,小猴也會趁我不備,抓一把細雪,塞進我的衣領,見我沒反應,便沒趣地叫幾聲,又安分地陪我一會,再獨自跑出去玩耍。
這個時節,山林裏已經沒有多少危險的野獸了,我也放心讓他到處亂跑。
過年了,送柴的樵夫送來了柴還順帶送了兩隻鬆雞和一些山珍。
我給他十兩銀子,這個老實的漢子不肯收。
我比劃了許久,他才明白,我要給村裏的孩子壓歲錢。他便高興地拿了錢,連連道謝離開。
我在院子的空地裏點了柴,架上鍋,加了山珍,連著鬆雞一起煮湯,另一隻早埋在了柴火底下烤。
小猴突然回來了,用力地拉我的衣擺,似乎很急躁不安。我便順著它,跟它走。
走了好一段路,它才停下,不用它再提醒,我的腳觸到東西,是個人。
是在山裏迷路了嗎?
我把煮好的湯和烤熟的雞端進屋裏,猜想著這個男子怎麼會昏迷在雪地裏。
“你是誰!”責問的聲音傳來,我微笑,醒來就好,轉身進廚房端來祛寒的薑湯,走到床邊遞出。
他不接,而是揭開我的麵紗,仔細地大量我。
“你是狐精還是山妖?”很久之後,他才開口。
我忍住不笑,搖了搖頭。
又把薑湯往前遞,得不到他的回應,我知道他怕我下毒,便先喝了一口,也給小猴喂了一口。
他這才接過去。
“你的眼睛。。。。。看不見?”他的口氣緩和了許多。
我點頭承認,又指了指嘴再搖頭。
“也不會說話?”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再點頭,走開去拿紙筆。
“吃飯吧,吃完了我送你出山。”
他看過之後,默不作聲地起身走到飯桌旁,我在他對麵坐下,依舊先吃,告訴他沒毒。
他真的餓了,很快把我煮的飯菜吃光,等我收拾好端上茶,他才開口講他的事。
“我來山中狩獵,追一隻野豬,追得太遠,和侍衛失散了。在山林中迷了路,沒帶幹糧天又冷,便暈了過去。請讓我多住幾日,我的呃侍衛一定會找來。”
我不能確定他的話是真是假,但我確實心軟地答應了。
他說他叫王子洛,從延月國來,經營著祖產,是延月國的名門子弟。
我想也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不會連個碗都不會洗。
“流蘇,隻有你一個人住在這裏嗎?”他坐在一邊,看我沏茶,好奇地問道。
我點頭,把茶杯推到他麵前。
他很誠實地說:“若不是你看不見也不會說話,我一定不相信你是個人。哪有人會像你這樣子。”
我笑,拿過古琴,輕輕撥動。
小猴最近有些焦躁不安,時常賴在我身邊不肯離開。
我想,是頻繁來往的生人讓它察覺到了危險。那些生人應該與王子洛相識,不然王子洛也不會時常消失。
是他的佳人來找他了嗎?那他為什麼不會去?
我有些困惑,卻也不好問。
我坐在竹林中彈琴,小猴突然尖厲地嘶叫了起來。
琴聲戛然而止,我抱著琴站起,困惑地往前望,即使看不見,我也可以感覺到,王子洛正帶著許多人站在我對麵。
“流蘇,和我一同回延月吧。”
千羽說的沒錯,我終是被我的心軟害了。
我輕輕含笑,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流蘇,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想邀你一遊,聊表謝意。”他攔住了我的去路,口氣很真誠。
我皺了皺眉,還是點頭。
姑且隨他去一趟,在延月國遊玩一番,再去天國寺探望老友。
他高興地笑出了聲,讓我快去收拾收拾就走。
我僅是抱著古琴,帶著小猴便走了。當然,還有腰間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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