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129 更新時間:08-08-21 16:02
我算著今天分明是池非語離開的第六天了,他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每天都在尋思著,他有沒有找到那位匠作師?或許是在路上遇上了什麼難纏的事?這六天在普通人看來說也不長,說短不短,我躺在床上卻是度日如年。
回想那日我在絲巾上繡好了字,讓青柳將絲巾給琴師傅還了去,青柳一見那絲巾上的繡字,暗暗吃驚,問我是何時學會的女紅,而且繡得竟然如此傳神,我輕輕一笑,回答她說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拿著針線便覺得自己老早就會了,這手也像不受控製一般,輕車熟路地繡出了這麼些個東西。琴師傅原本就要為我的腿換藥,看了我給他送去的絲巾,便跟著青柳返了回來,他神色複雜地看了我一眼,詫然道:“這真是你繡的?”
不屑地哼了哼,不是我繡你還是你繡的不成?無名火開始熊熊燃燒,我下巴一抬,以一副挑釁的姿態望著他:“你不信是我繡的?”
“繡得不錯。”他無視我的挑釁,撫著胡子,嘴角微笑若有似無,對我的讚賞不加絲毫的掩飾。
我這人吧,其實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易動怒,亦一句話就能息怒。我見他如此溫和,沒有一絲嘲弄我的意思,心低的怒氣頓時化為了懊悔,於是輕聲道:“是徒兒繡給師傅賠罪的,徒兒昨日冒犯了師傅,還請師傅原諒。”
他不答,將絲巾折成一疊放入懷中,將我的裙子掀至膝蓋處,認真替我的腿上起藥來,竟如同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為我上藥的那番情景,隻不過此時的師傅,是笑著的。
亦有無聊得緊的時候,隻能憑著自己那三寸不爛之舌,逼著青柳呆在我身邊,聽我講冷不死人的冷笑話。
最開始的那個下午,青柳新奇我口中的“冷笑話”到底是個怎樣的笑話,不知道我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還拉著晴兒暖兒跑來我這裏做我的忠實聽眾,我心裏頭高興,給她們講了一個《你跑的太慢了》,故事是這樣的:
“黃昏的時候,我在小路上慢跑。
有一個年輕人從我後麵跑上來,在我耳邊急促地叫著:“快跑!”
“發生了什麼事?”我問身旁的年輕人。
“趕快跑。”年輕人跑到我的前麵。
我快速追了五百公尺以後,氣喘籲籲地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跑得太慢了。”年輕人丟下我,自顧自往前跑去。”
講完這個故事,我神情淡然端坐在床上,觀察著床下三人的臉色,可她們的表現也太出乎我的意料了,麵色竟略顯擔憂,隻聽她們齊齊問道:“然後小姐你就跑快了嗎?”
一陣冷風吹過,感覺自己似乎站在冷風中瑟瑟發抖,渾身竟是動彈不得,聲音顫抖著道:“不錯,你們已經領悟了冷笑話的精髓,真不愧是小姐我教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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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月輪空,柔光淺吻,長廊寂靜,浮雲渺渺,眼下的景致倒是挺適合閨中佳人促膝談心。
今日我吃過了晚飯,喚來青柳在我的床前坐下,我想,是時候將腦袋裏麵的疑惑理清一些了。
淩雪宮宮主多次將出逃的池非堯捉回,證明這具身體對他有著重要非常的作用。這些個時日,我在淩雪宮隻見到了五個人,那樣老謀深算狐狸一般的宮主,斷然不會對我如此放鬆,嗬,我不由得輕笑起來,其實我的周圍是有很多像銀濼那樣的高手,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隨時報告給他的吧?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世人皆是這樣說得輕鬆,做起來卻有一定的難度,我從未想過從青柳這裏“知彼”,因為青柳連琴師傅的名字都不得知曉,更別說那神秘的淩雪宮宮主了,我一直很好奇,這個神龍不見尾首的的宮主,到底憑著什麼本事,能夠一手遮天?無論池非堯逃到什麼地方,都能夠找得到?我了解這些,不是為了逃跑,現在僅僅是想要“知己”而已,我發過重誓,要幫池非語完成任務,然後和他一起離開這裏。
青柳自稱跟了池非堯16年,對池非堯有很深的了解,我定要弄清楚宮主把身體看得如此重要的原因是什麼,先從青柳問起,或許能聽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也說不定。
“青柳,你能跟我談談咱們這十六年來的情誼麼。”我斜倚著身子,慵懶地笑。
青柳眼中很是欣喜,好像盼著我問她已經盼了很久似的,隻聽她抿嘴一笑:
“我與小姐呀,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
~~
自打青柳記事開始,記憶裏就有著淩雪宮的存在。
那時的她心智未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知道是否有親人,就連生下自己的是自己的爹娘,都是後來才知曉的。
她隻知道有個膚白若雪,粉雕玉琢,聲音宛如琉璃翡翠一般的女童輕聲喚她“青柳”。
六歲的青柳還不知人的美醜,隻是覺得女童沐浴在初春的風中,似乎連那些粉染的花朵,綠浸的樹葉都變得形如虛幻,隻有她是無比真實,爛漫天真的存在。青柳不敢吱聲,生怕驚擾了這難忘的畫麵。
“你可知道朋友是什麼?”女童稚聲問道,一雙墨色的大眼久久凝視著她。
青柳輕輕搖了搖頭,呆呆地看著女童朝她走了過來,牽起她的小手,青柳感覺她的手冰冰涼,卻少有的溫暖。
“我也不知道呢。”女童的神色竟然浮現出一抹她這個年紀不該有的老成,望著浮雲飄渺的明媚天空,四周安靜得隻剩下她們兩人微弱的鼻息。
細密的睫毛微顫,女童嘴角勾起稚嫩的笑容,“要不要做朋友試試看?”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答應了。全然忘記了昨夜那位留著灰白胡子的老者,將她們聚到一起,“從今往後,你就跟著非堯,你要喚她小姐。”她順著老者的手指,目光停留在了青衣白鞋的女童身上。從她望進了女童淡然自若的眸子的那刻起,她便認定了她,服侍這個叫做非堯的女童,她青柳甘願。
而此時,非堯拋棄了自己身為小姐的尊貴身份,和如此平凡的她做朋友,青柳覺得自己其實是被上天眷顧著的。因為非堯,她不再孤身一人,她有朋友,她貪戀自己現在擁有的。
在這個地方,還有一人引起了青柳的注意,那個闖入她們,要與她們一起的少年。
他唇紅齒白,麵如傅粉,衣衫楚楚,有著一雙精致得無可挑剔的桃花一般的眼睛。青柳忽然覺察到少年的眼神瞄向了她,忽而麵色微紅低下頭來,再抬頭,少年熾熱的目光已經放在了非堯的身上。青柳斜眼看著非堯,認定她會說什麼時,她卻麵色從容地拉起她的手,頭也不回地轉身走掉。
少年似乎早已料到,一個飛身攔住她們的去路,桃花閃爍。
青柳地看著少年施展輕功,不由得開口大呼了一聲,全然沒想到這個少年竟然會飛!忍不住瞅了非堯一眼,還是麵無表情地看著前方,任誰都看不出她此刻內心的想法。
繞過少年的身子繼續向前走,“居心叵測,嘩眾取寵之人。”稚嫩而又老成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明顯的不屑。
少年眼中閃過一絲情緒,卻又不惱,兀自坐到身旁的大理石凳上,“你可知道我是誰?”
非堯毫不理會少年的話,依舊牽著青柳向前走著。
青柳忍不住回頭,望見少年嘴角浮出一絲笑容,“嗬嗬,也難怪你不記得,那時候你還是個剛出生,裹在繈褓裏的嬰孩。”
這次,移動的腳步竟然停了,青柳感覺攥著自己那雙小手緊了緊,抬眼一看,還是一塵不變,處變不驚的稚嫩麵孔。少年不慌不忙地走了過來,櫻色的唇緩緩靠近非堯耳畔,用隻有他和非堯才能聽見的聲音輕輕地說了一句,接著直起身子,朝著她們欣然一笑。
非堯臉色微變,僅僅瞬間便恢複了往常的神態:“對不起,我不記得有這麼一個人。”
少年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青柳懵了半晌,亦笑得非堯不知所以。她很想知道少年跟非堯說了些什麼,可是終究沒有問出口。
隻見少年突然抱起眼前嬌小的身體,驚得非堯一陣大叫,鬆開了緊握著青柳的手,少年察覺到了懷中人兒的驚慌,滿足地笑了,桃花一般的眼角,蕩著好看的笑紋。
青柳還是第一次看見她的如此模樣,神態忸怩,麵色桃紅,卻又惱怒萬分,不時對著抱著她的少年拳腳相加,此時的她,有了一個正常孩子該有的喜怒哀樂。
那一刻,盡管青柳不知道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想法,但幼小的青柳忽然明白,
其實,這兩個人,才是真正在一起的。
~~
時間一晃,她十歲。已經到了能夠服侍主子的年齡。
琴師傅讓她與非堯同住,方便照應,琴師傅就是那灰白胡子的老者,這裏的人都這樣叫他,青柳私下問過許多人,竟然沒有一人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搬進非堯房間裏的時候,青柳覺得非堯竟與她一樣是孤獨的。
偌大的房間被燈飾琉璃裝點得無比華美,明晃晃的不知道用什麼東西製成的器物,擺在比她的人還高許多的櫃子上,刺得她眼睛生疼,直直地移開視線,印入眼簾的是掛著芙蓉寢帳,大得足夠睡下十幾個人的鋪著柔軟錦帛的雕花床榻。
青柳站在房間的正中央,視線飛快地旋轉著,一切的一切,都顯得太過孤單了,她忽然有了一種錯覺,好像這不是一個女子該有的閨房,而是一個囚籠。神智不堅,心存貪戀,必定受幻象所蒙蔽,有著華麗外表,能將任何人的心都囚禁於此的黃金囚籠。
還好,青柳明白,這籠子囚禁的隻是非堯的身體,並沒有囚禁她的心。
“青柳,我想把這張床換掉。”非堯從門外進來,淡淡笑著,指了指芙蓉帳與雕花大床,“你也覺得它太大了,是吧。”
青柳點點頭,接著打量起這個房間,不自覺地說道:“是的小姐,這裏大得讓青柳感覺到處都是空空的。”
非堯為之一震,隨即,她喃喃自語道:“的確,到處都是空空的,任何東西也填不滿。”
青柳聞聲,輕輕轉過頭來,看到一張茫然若失的臉。咬了咬嘴唇,深覺自己是說錯話了。
那張雕花大床,果真在當天入夜之前便被下人們換掉,那個外置現在放的,便是非堯使人從青柳原來的房間,將青柳的那張床搬了過來。青柳對她搬自己房間的那張舊床過來很是不解,非堯笑逐顏開,隻問青柳,“我們同睡一張床,你介意麼?”
見青柳笑著點頭,她繼續道,再怎麼空,有塊地方能被占據就已經不錯了,有青柳在這裏,她就已經很滿足了。
是夜,她與非堯相擁而眠,安然入夢。
~~
轉眼又是十四歲,青柳已經出落成一個水靈的人兒。
此時,她流連於秋暖泉畔,隻因她看到了一朵姹紫嫣紅的芙蓉仙戲水於秋暖泉內。回眸一笑百媚生,即便青柳她是女子,亦為那笑顏迷醉不已,儼然失了心懷。
一道翩飛的修長身影落在青柳身邊,拉回她的思緒,抬眼一看,竟是那昨日的桃花美少年,昨日相隔已是數年,他渾身散發著一種成熟穩重,溫文爾雅的氣息。
青柳皺眉道:“爺,你來這裏做甚?難道不知非禮勿聽,非禮勿視?”對於這個少年,她現在已經略有了解,琴師傅共收了兩個徒兒,一個賜名為池非堯,另一個賜名為池非語,非語比非堯年長五歲,此時的桃花美少年,應該十九歲了吧?
隻見桃花少年池非語半寐著眼,笑問道:“青柳,我問你,你可知什麼才叫做非禮?”
青柳避而不提,深知自己被擺了一道,她怎麼能夠詳細地描述出非禮是如何呢,若描述了出來,那即是違逆了“非禮勿言”。青柳暗暗讚歎,這池非語是何等聰明的一個人。
可是,即使如何聰明、如何善於掩飾心跡的池非語,見了秋暖泉內的那個女子,也會情不自禁地將自己的愛慕之情毫無保留的表露出來。想到這裏,青柳捂嘴輕笑了,如果是池非語,他定是能將小姐保護至不受傷害吧?
一人玩水與自己玩耍,實在不能盡興,非堯抬頭喚著岸上的人兒,“青柳,你也下來玩玩……咦?”卻見池非語莞爾而笑,立於湖畔青草間,又驚又疑,“師兄你什麼時候來的?”
非堯曾告知她,六歲那年,琴師傅將池非語從望日國召回,為的便是讓池非語陪同非堯習武煉藥,淩雪宮的人都深知,當時的非堯脾氣古怪且孤傲,除了池非語,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能盡心陪同非堯數年不疲不倦之人,久而久之,兩人彼此信任,技藝逐年上升,關係也越漸親近。
她聽池非語輕輕說起:“堯兒,師傅他老人家讓我問你,想不想隨我們同去望日國紀都,你從未出宮,鐵定是想極了吧?”
“是啊是啊,我可是做夢都想出去玩呢!”非堯聞訊,興奮萬分,俏皮地嘟著小嘴道,“要不是師傅不允,這些個淩雪宮高手,能攔住我?”
池非語不置可否,寵溺的笑道:“是,堯兒你比誰都要厲害。”
青柳在一旁憋笑已久,回想起眼前這兩人剛見麵的時候,一個不理不睬孤傲萬分,另一個大獻殷勤威逼利誘,而現在,自然而然,如此相談甚歡,讓她好生高興。
非堯穿著褻衣從水裏緩緩走上岸,青絲略顯淩亂的垂於胸前,襯著她妖嬈絕世的麵容,被水浸濕的褻衣呈現半透明的姿態,隱約得見褻衣內雪潤的肌膚,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池非語麵色微紅,明顯見到了些許美好景致,隨即很不好意思的輕咳一聲轉過了頭去。
青柳見狀,小姐春光外泄這可得了,趕緊拾起地上的幹淨袍子替非堯穿上,非堯朝她擺擺手,示意無礙,回頭問她師兄,“什麼時候啟程?”
“即刻啟程。”池非語露出少有的靦腆,眼神有些閃避,樣子實在有趣。
非堯聽現在就能夠去外麵見識世麵,十分高興,側過頭來笑著問青柳,“你也去麼?”
心上一暖,小姐還是想著她的,卻還是笑著搖頭:“小姐你放心去吧,我可不習慣那繁華之地。”
從剛才池非語暗地裏遞給她的眼神,她就知道了結果,琴師傅和池非語都是不希望自己去的,或者說,自己是不可以去的,至今不讓小姐出宮的琴師傅,今日突然讓小姐於他們一同,應該是有什麼要事要辦吧。
既然這樣,她還是做好本分,守在這裏等小姐回來更好。
非堯眉頭微擰,生疑道:“我怎麼從來沒聽你提過你不喜歡都城?”
“小姐,你又沒問過青柳,青柳無事提這些做甚?”她失笑,將非堯推到池非語身旁,接著說道,“您快跟著爺去吧,回來的時候給青柳帶些趣事便可。”
臨走時,她抱著池非堯,哽咽道:“小姐,青柳等你回來。”
非堯笑著點頭,上了前往望日國的馬車。
誰知,這一等,就是兩年,漫漫無期的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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