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68 更新時間：08-08-15 14:28
蕭清飛花亂雨夜，重霧潤竹聽疏葉。
斜欄不語浮雲恨，依稀舊時夢中人。
彈指一別錦燈夜，寒音淒影淡星弦。
軒閣橫笛梅輕落，不見幽人靨嬌容。
——引
清淡的月夜，朦朧幽遠的月靜映湘江。
波瀾不驚，淡青的月芽剔透如玉，溫潤的光華在清冷的水中微染。
幾分淡漠，幾分憂鬱，那隱約的月影便以陳年華箋上模糊的淚痕。
蕭音。很清疏的音質，輕描淡寫，恍然若蓯蓉的輕雅。
卻似乎流逸著淒惻的無奈，冰寒徹骨，似夜雨聽竹，愁慨一地。
青衣的公子，顧盼生輝的桃花眼，在沉寂的月曄中陰影淡染，不知是因為斜枝上凰竹的側影或是漫天繁星。他墨色的瞳仁如最深沉的月夜，明明溫柔明朗，低眉俯首卻隻餘生澀的憂傷，在眉梢點染開來。
那不動聲色的悲傷，搖碎了滿江月色。
不，江上是孤舟一帆，狹長的式樣，遊走在破碎的月影上，一個黃衣少女正悠然劃槳。
“公子，林公子。”清脆的聲音，很甘甜，是未經人事的純淨。
他微怔，望向那滿江的銀輝，輕按眉間朱紅的痕，微微莞爾。
青衣乘風，飄然若仙，在小姑娘驚豔的眼波中，他淡立船頭。
那小姑娘，桃腮暈紅，杏眼圓睜，一臉崇拜。
“林公子，你好厲害。”半晌，她才驚呼，嬌憨可愛的容顏如盛夏的密桃，水水嫩嫩。
“黃兒，叫我軒風哥便可。”他輕道，眉宇間升騰玉的光華，俊逸非凡。
“是，軒……軒風哥，今夜要何酒？柳青露，粉桃雨還是……”她開口，擺弄粉白的玉指，滿臉認真，稚氣的聲調很悠長。
“楓竹淚吧！”他柔和一笑，淺淡的笑痕在青白的唇上，脫俗出塵。
“好！”言罷，鵝黃的身影便風風火火閃向船艙，不多時，她便端著小木盤急衝衝地跑出來，邊大聲喜道：“軒風哥，請！包你不醉不歸。”
他一笑，清澈的目光流向木盤。
蔥白的酒杯輕描帶露紅蓮，姿生江南的煙雨一片。
翠色的酒壇不染雜色，是上好的青瓷。
“軒風哥，你上我這‘鳳凰軒’飲酒次次都是挑楓竹淚，我這壓箱底的寶貝可經不起你七夜痛飲呢！”黃衣女孩委屈地輕嘟粉唇，眼底的明亮卻隱透笑意，別有風情。
“七……七天了？”他顫聲，眼角是難掩的惆悵。修長的指尖輕撫腰間精致閃耀的配刀，慘淡而笑。歎息一聲，便舉壇狂飲。
“軒風哥，別……林公子，你慢點……哎喲”女孩晶亮的眼眸惱怒地瞪他，金蓮一跺，便惶急去搶，還嘟噥著：“你有肺炎，這大冷天，霧濃霜重的萬一出事可怎辦！你又不是初次了，還不悠著點喝！”
“咳……咳咳。”男子蒼白著俊容，喉間流溢出難以抑製的咳嗽，沙啞連續，他亦不顧，緊皺著遠山長眉，間或有淡綠的酒點滴在他腰橫的玉蕭上，流轉星暉，那玉色錦衣亦是斑斑點點，如曉荷浴水的清碧零星，女孩隻顧幹瞪杏眼，氣惱無奈。
良久，他方停止，有袖隨意地一抹唇角，笑容隨性而淺，仿佛是寒梅曉露般，滿是寂寞的荒涼味道，他半閉著眸，輕咳著，那細碎的聲音被夜風拉得很悠很長。
“黃兒，七天了，對麼？”他昂首，笑望四濺目練，疏朗的笑痕蕩漾如漣漪，圈層映染，襯著眉梢橫生的清減憂愁，淡成了不露痕跡的悲涼。
黃衣少女遲疑地凝視青衣男子，桃腮柳眉，撲麵清新的嬌態可人。過了許久，她才緩慢地開了口，朱唇輕啟，笑容迷茫，“軒風哥，有時候，你叫我的名兒，我總覺的有種奇怪的感覺”，她微側著頭，窺視他隱逸的眉宇，輕聲道“我總覺的，你好像……好像不是在叫我，仿佛在呼喚很遙遠地方的人呢！”
他不語，蒼素的麵容仿是無波古井，隻是那久臨江風的雙瞳被微涼的夜風點染上蒙朧的粉紅，情長的眼波更似三月早春，曉熹初晨的桃樹，漫落唯美的桃花美得不似人間，卻那麼悲愴，那麼哀傷，就如同焚盡最後的希望。
“軒風哥，對不起！”她大大咧咧撓頭，頗有歉意地望向神色古怪的青影，粉嫩的小舌輕吐，一臉的真摯可愛“我不是口無遮攔慣了？”還不禁手舞足蹈地解釋。
“不”他微微淺笑，音質有大風吹雪的沙啞，像兒時的雲片糕，有些沙沙的純粹，卻很細膩清甜，“黃兒冰雪聰明呢！愚笨的人是我軒風呀，縱使明知今非昔比，仍是…”他低低長歎，良久無語，青絲流肩，輕掩他的表情，星暉漸落，目華流散，許久，他方道“黃兒，軒風哥給你講個故事吧！”他衣袂臨風，微然而動，目光中皆是深深淺淺的溫柔，消融了那一汪月色。
“恩”少女乖巧垂首，用瑩白如玉的足尖輕撥江水，月影熏然。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隻大青蛙，一隻小青蛙，大青蛙背著小青蛙，說不離不棄，不論有多大的風霜雨雪，多少的流年歲月，它們永遠永遠不分離，可是有一天，大青蛙走了，死了，你猜小青蛙會不會傷心？”他依舊用不溫不火的語氣，俊美的側顏在月暉中渾似皎玉，卻隱約著無影遁形的悲傷，他想到兩個嬉笑純明的少年在落滿蘆花的江邊，霄宇是澄明若洗的寶藍，幹淨的目光恍惚纏綿起來。
“傷心？”少女用心思考了一會，昂頭天真俏皮的笑，笑容有晚茶花不世俗的芬芳，“小青蛙會傷心麼？應該不會，因為小青蛙也會長大，當它變成大青蛙，它會守護新的小青蛙，一生一世守護它的，這樣它應該不會傷心呀！”脆生生的音質，少女又笑得百花遍開，清寧又明亮，像新綻的桔梗，不染塵埃。
“黃兒……”他低沉地微吟，女孩沒有答應，是在叫那個人麼？那個傷得軒風哥體無完膚的壞蛋麼？如果他真的離開了，希望軒風哥可以幸福安然地生活下去呢，找到新的伴侶，地老天荒，她在心底默默祈禱，水剪秋瞳清亮明媚，溢滿善良。思及他清澈安靜的，不曾出現的笑容，她忘了看他此時的容顏，冷寂淒涼如煙灰。
“別過，黃兒。”他過了很久才淡然一笑，隱忍而憂傷，及地的青衣掠過濕痕的月，便似不識人間煙火的蓬萊仙人，隻是那麼憂鬱，那麼寂涼。
她心頭一緊，嬌柔的聲音脫口“軒風哥，再來飲酒啊！”他緩慢地轉身，滿臉淒迷，竟不知聽聞他的言語沒有，俊秀的容顏重霧嵐起，氤氳表情。
她呆立船頭，撫過他的酒具，風寒夜冷，不遺餘溫，冰涼如他的淺笑，淒冷孤傷。
流年破曉在重疊的時光，一恍神，歲月便悠然點綠染紅了嶄新的風景。
很久之後，一位玉麵星眸的公子也常臨江吹蕭，音質空靈，卻少了一份溫柔。
他亦品酒，隻是輕淺輒止，霜刃有蝶狀流蘇舒展，嫵媚非常。
他的笑容很罕有，渾圓的耳垂之上有絕美的鳳蝶，眼梢冰藍比那個人多了一份犀利，少了一點從容，增了一抹世塵，減了一抹愴涼。
可不知為什麼，她總在看他的時想起他的微笑，眉心的痕跡有識煙喧的明朗。柔軟的桃花眼有花魂洋溢，那麼悲傷沉寂，那麼清秀俊朗。
而在她記憶的桃掩芳濃處，有這麼一幅飄逸清明的水墨。
青衣明淨的男子，斜倚纖嫋的凰竹，橫生的清枝在他清淨的眼底投映絲絲陰影，惆悵而哀傷地吹著玉蕭，細微的星芒凝在圓潤的簫尾，他修長的指尖仿佛錯落月光，寧靜而清朗。
然後，那些亭立在記憶深池的重蓮瞬間絢爛。她會憶起他的故事，他溫暖而沉默的表情，那段清越絕俗的簫音，純淨而孤寂，那些恍若一夢的情景碎成彼岸的冷月，青碧憂然，便似那夜他輕和的詩句，流瀉了滿江淒婉，被時光剪成冷漠的煙火，隨著她日複一日蕩舟江畔：
江月疏景獨寂賞，嫣容歡語隔前塵。
奈何橋歎浮生夢，軒閣寥語斷後緣。
清潭不見春波映，驚鴻倩影殘香倓。
隻道尋常怨初日，難留竹馬青梅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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