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8272 更新時間:22-02-10 17:55
上山
“他喝了一大口酒,伴著呼出的酒氣,臉上顯得有些猙獰。“十年了,”他抬頭望向我,“我們終於活成了自己當初討厭的樣子,對不對?”
不知為什麼,我心裏興不起一絲反駁他的念頭……”
《林氏記於小女十歲壽日》
大雪,深山。
一條直通山頂的階梯早已被積雪深埋,換成普通人隻怕難以應付當下的濕滑,卻攔不住一對男女在風雪中拾階而上。
兩人衣著單薄,在這刺骨寒天裏卻行若無事,風雪刮至二人身前時卻仿佛撞上了一道無形氣牆,詭異的四散紛飛。
“師兄!”
女子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嬌膩。
“嗯?”
男子回應一句,並未停下前進的腳步。
“不能明天再上山嗎?你明明隻差一天,就神功大成了,到時候我們雙劍合璧的威力至少增長了三成,遇到那魔頭……”
“師妹,”男子停下腳步,聲音裏隱帶怒意,“你我都清楚,十年來這個魔頭蹤影全無,隻在上個月,本門付出了三個執事長老的性命,和近一半的田產,才換來了這個極為珍貴的線索。
若是因我個人原因耽擱了一天,再次失去這個魔頭的蹤跡,我豈不是成了本門的罪人?”
大概是覺得自己語氣過於嚴厲,男子的步伐緩慢了許多,語氣也柔和下來,“你我可是雙劍合璧,破了長老院的陷仙大陣,才得到了下山的資格,臨行前掌門坦言,即便是他本人加上執功長老,也無法在一盞熱茶的時間裏破陣,我二人雙劍合璧的威力,在當前武林可排在前三之列。”
“而那魔頭,五年前和少林悟能在劍閣棧道上生死一戰,被百曉生推崇為天下第二。但他年事已高,五年來功力必有消退,所以,此一戰勝負當在五五之數。我若是神功大成,當然會多幾分勝算,但前提是不要讓這個惡魔再從我們手中逃脫才是。”
“那麼,師兄,本門如此費盡周章,真的隻是為辛師叔,杜師娘報仇嗎?”
聽到身後傳來的這句話,男子身形一滯,緩緩轉過頭來,“師妹,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師兄,你自幼而孤,是本門長輩把你拉扯大,我當然知道你一心為了門派,縱是拚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可是,”女子上前輕輕牽住他的手,“你現在也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我可不能眼睜睜看你送死。”
“師妹,”男子任由自己手掌落入一團溫玉,“為什麼一下山,你就變了?在山上你可是從來不會這麼說話的。”
“在山上麼?”女子徑直向前走去,沒有回答男子的問話,眼中卻略有迷離,
“好大的雪啊,”她的聲音低沉下來,“我七歲那年,爹爹走的那天,也是這樣的漫天風雪,就在那個晚上,掌門人收我做了義女。”
“所有人都以為掌門和我爹爹義結金蘭,收我為義女必定是百般嗬護,千般疼愛,其實呢?”她的聲音充滿了幽怨,“掌門在乎的隻是他自己的名聲而已,從小到大,我在外人麵前一定要表現出眾,輕功,劍法,內功心法,每一項都要高出同齡人許多,他才滿意,稍有懈怠,便是嚴厲的責罰,若不是我的確在武學上有些天賦,隻怕活不到今天就被折磨死了。”
“掌門待弟子一向嚴苛,師妹你恐怕是誤會了。”
“誤會?你倒是說說看,有哪個長老會把女兒下嫁給一無身世,二無財物的弟子做老婆?又有哪個長老舍得派自己女兒去做那九死一生的任務?說到底他不過還是想坐穩掌門的位置罷了。”
“如果他真是一心為了門派,”女子的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又怎麼會把本門禁忌「香脂瓶」的秘密透露給我呢?”
“師妹!”男子急急一把拉住女子手腕,“「香脂瓶」乃是本門的大秘密,未經長老會通傳,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必被處死。我也隻是下山前才有幸被長老會麵授機宜,並被警告不得泄露給任何人,就算你我,你我……”
“就算你我雖無夫妻之名,卻有夫妻之實,也是不行的,是嗎?”女子俏臉微紅,眼中流過一縷溫柔。
“放心吧,師兄,我曉得秘密這件事,隻有知會你一個人知道。不過,掌門坦誠這「香脂瓶」的秘密,他和長老會各有信息來源,所以掌門知道的,長老會未必知道,反之亦然。我有個建議,你我二人雙劍合璧,心意相通是關鍵,不若我們把「香脂瓶」的信息互通有無,如何?”
“那也好,我先來,「香脂瓶」是一個物件。”
“「香脂瓶」並非武功秘籍。”
“「香脂瓶」並非靈丹妙藥。”
“「香脂瓶」天下有無數個,我們需要的隻是魔頭身上的那個。”
“相傳得到「香脂瓶」便會贏得武林的半壁江山。但我始終想不明白這是如何做到的。”
“我也不太清楚「香脂瓶」的真正秘密,不過有確切的消息是和官府有些關係。”
“師妹,我知道的隻有這麼多了。”
“嗯,師兄,我也沒有更多的消息了。”
二人相視一笑,繼續拾階而上。
“師兄,還有個問題,師門裏絕技功法無數,為什麼師門堅信雙劍合璧才是克製魔頭的唯一方法?”
“嗯,這個問題,我也曾向長老會請教過,那魔頭的「斷魂劍」乃是邪派武功,修煉之人無情無義,用的是天大地大,唯我獨尊的心法,本門的「慈悲刀」雖然可化去「斷魂劍」上的戾氣,卻隻能自保,無法降魔。而你我二人雙劍合璧,在於情意綿綿不絕,以”有情”克”無情”,從心法上講恰好是那魔頭的克星……”
“可是,師兄,那辛師叔,杜師娘同樣也是雙劍合璧,不也慘死在「斷魂劍」下?據通報消息的師弟說,那魔頭在交手過程中遊刃有餘,直至勝負分出的那一刻也劍未出鞘。”
“師妹,辛師叔,杜師娘雖是本門楚翹,但比起你我二人至少還有三成的差距,另外,那魔頭向來隻有遇到實力相當的勁敵才會拔劍出鞘,但武林中所有見過出鞘後的「斷魂劍」的人都死了,沒人知道那魔頭用的什麼招數。”
“難道連少林神僧悟能也不能身免?”
“少林終究是名門大派,悟能的屍身在決鬥當晚便被少林門人收置,據傳悟能所受致命一擊在腹部,乃是利刃所致,而悟能的金剛不壞神功已經練到十成功力,能在他的腹部刺出一個致命的傷口,由此可推「斷魂劍」一旦出鞘,必定是至剛至猛的招數。”
“既然至剛至猛,必然相當消耗內力,我想那魔頭拔劍後一定會爭取速戰速,到時候我們暫避其櫻,或許可在百招內分出勝負。”
“是啊,師妹,隻要我們能接下他拔劍出鞘後的三招,還是有很大獲勝的希望。”
男子忽然正色停步,“師妹,這次下山,長老會安排眾多弟子打探消息,避開盜匪,預定客棧,我們兩個毫無江湖經驗之人,能在三天三夜裏毫發無傷的迅速趕到這裏,不知耗費了多少師兄弟的心力,所以,這一仗,哪怕是和那魔頭同歸於盡,我也必須贏!”
女子不由攥緊了男子的手掌,“師兄,你若戰死,我絕不獨活!”
石階盡頭處,本應直通無漏寺的小路被一位身材高大的老者阻斷,他雙腳不丁不八,身軀淵庭嶽持,懷抱一柄黝黑的劍鞘。不細看,這老者如同一塊頑石立於路中間,和山脈混為一體。
男女二人緩緩走近,在三尺外立定。
男子眉頭微皺,“對麵可是「斷魂劍」蕭衍?”
“正是老朽。”
一絲異彩從男子眼中飄過,他深深吸氣,以無比堅定的聲音說道,
“棄劍,饒爾不死!”
夜宴
“「十年前我眼睜睜看著她被卷入馬蹄下而無法施救,十年後我欲手下留情放人一條生路而不能,你要問我為什麼會這樣,我隻能說,是老天爺瞎了眼!」
他說這段話之時,眼含淚光,有那麼一刹那,我動了惻隱之心,畢竟,那時的我修為尚淺。”
林氏記於《除魔手紮》
那老者聽到“棄劍”二字,嘴角抽動了一下,接著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笑聲,笑聲愈來愈大,在群山間激蕩往複,其他山頂的積雪紛紛崩塌而下,若是普通人站在這裏,早已被巨聲震暈在地。
男女二人暗運內功,護住心脈,宛若一葉扁舟,在波濤洶湧的海麵上穩穩的漂流。
忽然一道黑影從老者懷中飛出,一時間男女兩人同時感覺那道黑影向身上要害之處襲來。
二人本能拔劍相抗,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後,老者不動如山,男女二人分別後退了一步。
適才這一輪交鋒,男女二人已經使出平生所學,仍擺脫不了黑影的糾纏,那黝黑的劍鞘如跗骨之蛆一般,直向要害之處逼近,總算在最後關頭才堪堪攔下。饒是如此,從劍鞘上傳來的巨大力道,把兩人的手腕震得隱隱發酸。
二人對視一眼,心下駭然。若不是雙劍合璧相互照應,老者似乎又有留手,隻怕其中一人立刻要血濺當場。
“自老夫和少林神僧悟能一戰以來,就沒人敢在我麵前說出”棄劍”二字,現在的年輕人,還真是心高氣傲。你二人年紀輕輕,能在倉促間接下我這全力一劍,著實不易,老夫忽起愛才之心,你們可從原路返回,速去,莫等老夫變了心意。”
“哼,”女子輕笑一聲,“老前輩您先用笑聲試探我們內力深淺,又突下殺手欲取我二人性命,一擊無功後,您自覺沒有必勝的把握,才提出罷鬥的要求,前輩的風範,還真是高山仰止呀。”
“你這女娃娃,”老者一翻怪眼,“武林之人拚鬥當然是無所不用其極,哪裏還需講個禮數?你二人在半山腰的時候老夫便已細細觀察,若是你學藝不精,行走間就有破綻露出,剛才這一劍便取了你性命,你又如何有機會來嘲諷老夫?”
“本門傾盡所有財力和人力,才打探出你的蹤跡,”男子聲音平和而有力,“辛師叔,杜師娘的血仇,是一定要報的,”他的手指輕抹劍鋒,內力激蕩下,劍身竟隱隱透出青光,“此戰,不死不休!”
“既然你一心求死,老夫便成全你!”老者說話間向前踏出一步,空氣裏頓時充滿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響起,一個沒有眉毛的老僧出現在老者身後,“佛門淨地,蕭施主還請不要妄動刀兵,就算你不把菩薩放在眼裏,可今日還是令妻的祭日,多少還亡魂一個清淨吧。”
老者沉吟片刻,收回踏出的那隻腳,森然道,“也罷,今日我不想見血,你若堅持為貴派師叔師娘報仇,我以此生名譽起誓,明早辰時,無漏寺前廣場,我們決一死戰。”
女子輕輕一拉男子手腕,“師兄,不若我們也休息一下,明日再戰。”男子緊閉雙唇,回頭看了女子一眼,本欲堅持戰鬥的念頭在女子溫柔如水的視線下迅速消亡。
“嗆”一聲脆響,男子還劍入鞘,“既然前輩以畢生名譽立誓,一定不會違約,就讓我們明日了此恩怨。”
女子轉身,隻見滿目的風雪,山下四周白茫茫一片,不由心中一空,沒來由的一陣悲切湧上心頭,竟不知要去向何處。
“這兩位施主,”無眉僧緩步走近二人,“今日風雪交加,山下恐怕難尋住宿之處,不若就在此無漏寺中住上一晚,如何?”
男子不由心中猶豫,這無眉僧自己素不相識,而聽他剛才一番話顯然和這魔頭關係匪淺,對方是友是敵,一時難以分辨。躊躇間忽見無眉僧袖中手指微動,打出了隻有本門弟子才能識別的“安全”訊號,頓時心下一寬,拱手道,“如此有勞大師。”
“貧僧了空,請二位施主隨我來。”老僧轉身向寺門走去,男女二人緊跟其後,那老者在一旁看著漫天風雪呆立不語,對三人的行動視而不見,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甫進寺門,了空指向右手邊一排廂房,“此處是女眷專用客房,現下無人居住,女施主可自行選一間過夜,男女有別,貧僧不再叨擾,”接著他轉身麵向男子,“這位施主請隨我來。”
男子向女子微微頜首,示意她可放心離去。女子仍不放心的看了一眼了空,“我很快就來找你。”說罷,女子快步閃進廂房。
了空帶男子來到客房,低聲道,“適才想必施主認出了貧僧的手語,在下乃是貴派客卿,由林長老推薦,長老會商議後方才入門。”
男子聽到“林長老”和“長老會”,心中再無疑慮,隻聽那了空繼續說道,“此賊在無漏寺已住宿了近半個月,我將此消息火速飛鴿傳書報給門中長老,前日收到門中回信,詳細描述了施主的模樣,並且林長老特別交代,明日方是施主神功大成的日子,讓我無論如何要將決鬥日期拖到明日,還好,本人幸不辱命!”
男子心中釋然,“如此讓大師費心了,隻是大師是如何知道今日是那魔頭亡妻的祭日?”
“貧僧其實和那魔頭有十年的交情,”了空長歎一口氣,“那時候他還不是殺人如麻的惡魔,我也還不是本門客卿。這十年來種種變故,貧僧不願再提,隻希望這魔頭迷途知返,能皈依佛門。”
“對了,無漏寺有規定,但凡入住的客人,必須在寺院飯堂用膳。蓋因曾有客人在房間自行生火造飯,結果釀成火災,損毀了寺內多處房屋,故此寺內專門分出一處房間專供客人用膳。而且用膳堂葷腥不忌,院內隻有齋飯,不過客人若是自行帶了魚肉酒飲,本寺也不禁止。”
“這個不是問題,”男子略一沉吟,“隻是那魔頭也會在飯堂用膳麼?”
了空似是知道男子心中所想,沉聲道,“正如少俠所料,那魔頭也會在飯堂現身。本寺雖然不大,但遠近頗有清譽,還請少俠忍一時之氣,今晚不要和那魔頭發生衝突才是。”
“也罷,隻要那魔頭不主動挑釁,我便忍他一晚好了。”男子話音剛落,屋外響起扣門聲,女子在門外問道,“師兄,你可在屋裏麼?”
男子揚聲道,“師妹請進。”
了空低聲道,“如此貧僧便告退,本人身為貴派客卿一事極為隱秘,還請少俠保密,不要告訴同伴。”說罷,了空便匆匆離去。
女子進屋,看著了空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這和尚行為言語甚是古怪,師兄小心不要被他騙了。”
男子點頭道,“師妹你的確細心。”說罷將了空之前的言語一並告訴了女子。女子聽罷頗為驚訝,“想不到他竟然是本門客卿!如果他沒有貳心,的確是我們的一大助力。”
想到晚上的夜宴,女子沉吟道,“那了空擺出寺規,明麵上是告知我們今晚魔頭用餐之處,但又以寺院的清譽為名禁止我們出手,不知他暗地裏打的什麼算盤。”
“無妨,以你我二人此刻實力,早已百毒不侵。適才隨了空轉這一圈,我暗中留心這寺內人員的氣息,結果除了後院有幾個普通人外,再無一個高手出現,就那了空本人,也不過堪堪達到本門優秀的尋常弟子水準。如此,諒這晚宴也搞不出什麼花樣。”
“師兄,想不到你也會如此心細。我便在門口把關,師兄你在屋內好好靜修,養足精神,晚上我們去會會那魔頭。”女子說罷閃身出屋。
男子盤膝片刻,卻始終靜不下心,隻聽他輕聲自語,“了空,你到底是何方人物,打的什麼主意呢?”
“當~當~當”
三聲鍾鳴,在寺院內悠揚飄起,稍候片刻,鍾聲複又響起,如此反複三次,晚膳時間到了。
男女二人步入膳堂,隻見燭火通明,滿桌珍饈美味,堂內隻擺了三個座位,每個座位桌前都斟有一杯美酒。
蕭衍正大馬金刀的坐在其中一個位子上,自斟自飲。男女二人的視線卻全部被他的左手吸引了過去,那隻手,正把玩著一個精致的小瓶。
“請坐。”蕭衍見二人進來,右手放下酒杯,示意兩人坐下。
男女二人交換了個眼神,各自入位。
“今日老夫亡妻祭日,想起往日種種,不免傷懷,兩位若是不嫌棄,不妨陪老夫喝碗水酒。”
男子微一皺眉,“前輩修的是無情心法,今天這樣傷懷往事,開杯痛飲,隻怕於修為有礙。”
蕭衍微微一笑,“你我互為對手,你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殊為不易,當得上光明磊落二字。我也不妨實言相告,老夫這門無情心法到了最高層次,便需要從無情轉入有情,再轉至無情的境界,方能再有所提升。”
“原來如此,”男子苦笑一聲,“倒是晚輩想多了。”
“那……前輩為何對我們前倨後恭?”女子在一旁發問。
蕭衍眼中精光一閃,“在你們之前,已經不知有多少宵小之輩向老夫挑釁,卻不是一合之敵,而令伉儷才貌出眾,身手不凡,才贏得老夫的尊重。”
說罷蕭衍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來來來,這一杯,權當為我們有緣相遇而幹。”
男女二人見狀也拿起身前酒杯一飲而盡,不想這酒水入口纏綿凜冽,回味別有一股甘甜,確是平生未曾嚐過的滋味。
蕭衍見二人臉上神色,微微一笑,“這酒乃是出自大宛國的葡萄酒,實為當地特產,味道絕好,當年我收集了五壇帶回國內,如今隻剩唯一一壇與君共饗。”
男子不禁動容,“想不到前輩還曾周遊天下,想必見識了各種風土異事。”
蕭衍搖了搖頭,“這風土異事倒是不多,國外之人也要吃喝拉撒,除了皮膚顏色和中土之人不同,其它行事方式並無太大分別。隻是異國他鄉的故事有些特別之處,有兩樁讓我印象深刻。”
“哦?”女子頓時興趣大起,“前輩不妨述說一二,小女子自小便喜歡聽故事。”
“那老夫便先說第一件故事,”蕭衍又斟滿一杯酒,慢慢喝了半杯,
“傳說一個村莊被惡龍所擾,村民苦不堪言,貼出告示懸賞屠龍的勇士。不想兩年多來,應征的勇士不少,惡龍卻始終沒有被消滅,屠龍的勇士無一歸來。
直到有一天,一個村民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尾隨著一個屠龍勇士到了龍穴,隻見一番浴血惡戰後,惡龍終於被殺死,屠龍勇士坐在惡龍身上,看著滿洞穴的財寶,慢慢身上長出了麟角和爪牙,變成了新的惡龍,原來這就是為什麼惡龍無法被清除的原因。”
男子聽完故事皺眉,“想不到異邦的故事傳說如此詭異,這個故事似乎對人性完全喪失了信心,若人心無法控製貪欲,惡龍便永不會消失,但故事又不像儒家,道家那樣勸人自省,戒掉貪欲,給聽故事的人指出一條明路來。”
蕭衍撫掌大笑,“當年我初次聽到這個故事,和你是一樣所想,其實根本原因在於異邦之人崇尚鬼神之說,以為隻要拜在神明腳下,上天自會給迷途之人指條出路。我本以為自幼熟讀聖賢書,當可不墜入迷途,可是聯想起我這一生的際遇,卻又有完全不同的感受。
老夫自小生在書香門第,讀書寫字便是日常,直至弱冠之年考得進士,當時隻覺得前途一片光明。當年又娶得嬌妻,兩人恩恩愛愛,相濡以沫,隻覺得人生幸福無比。
可沒曾想娶妻三個月後一日,一個惡少縱馬失蹄,我那可憐的妻子喪生在馬蹄下。而那惡少家裏頗有背景,隻是推脫在畜生身上,殺了匹馬又拿了一千兩紋銀謝罪。我當然不服,層層上告至大理寺,卻落了個誣告的罪名,大好的仕途也因此案黯淡無光。
忽有一日,一神秘門派尋上門來,主動傳我絕世武功,但有條件,若複仇成功便要接受三年差役,無論是殺人放火,不許詢問原因,必須在指定時間內完成使命,我一口應允。”
蕭衍停了停,一口喝盡剩下半杯酒,手指男子道,“你二人自幼習武,未到而立之年已身處江湖絕頂高手之列,大概會覺得自己天賦秉異吧,老夫從弱冠之年習武,五年後便進入江湖一流高手行列,卻又怎麼說?”
男女二人心中震駭,“這怎麼可能!”男子自語,“就算貴派在武功心法上別出蹊徑,短短五年便可成為一流高手,實在是駭人聽聞。”
蕭衍笑了笑,“其實不然,中土的武功秘籍之中,粗淺的拳理寫的還算明白,但到了高深之處,往往詞不達意,有些地方僅為臆測,其實這也難怪,尋常武夫會寫字已不尋常,更不要說撰寫典籍。
老夫將秘籍中內容去偽存真,舉一反三,掌握了精髓,又勤加苦練,才有此成果。我武功大成後,血洗了惡少全家,旋即依照承諾,為這神秘門派服務了三年。後來我隱姓埋名,藏入軍中,在武侯身邊侍奉,直到他兵敗身死,才僥幸從戰場上逃回一條性命。
不知什麼原因,江湖上便出現了針對老夫的通緝令,之前老夫為神秘門派所行的惡事被人一一揭露,老夫的名字也高居惡人榜榜首不下,我本以為那些名門正派是為了除惡揚善,卻不想尋上門來的高手個個隻要我手中這個香脂瓶。老夫本想劍下留人,但這些高手如蒼蠅般揮之不去,放過一個,又招來一群,無奈我隻好痛下殺手,隨之激起更多公憤,罷了,老夫也懶得再講道理,這世上還不是誰的劍快誰更有理?”
說罷蕭衍將手中瓶子立在了桌上,隻見那瓶子形狀,色澤稀鬆平常,並無特異之處,屋頂上傳來咯的一聲輕響。
蕭衍似乎並未察覺,繼續道,“老夫再次回想這異邦傳說,確實和此生際遇有所印證,如果那複仇執念即為惡龍,我大仇得報後不辨是非,濫殺無辜,草菅人命,又和那惡少所為有何分別?十年前我眼睜睜看著她被卷入馬蹄下而無法施救,十年後我欲手下留情放人一條生路而不能,你要問我為什麼會這樣,我隻能說,是老天爺瞎了眼!”
男子問道,“既如此前輩為何不遁入空門,修行佛法以化解身上的餘孽?”
“哼,所謂佛法,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蕭衍又飲了一杯水酒,“你們現在堅信的事情,早晚會變成另一個模樣,就連你們自己,總有一天會活成自己討厭的樣子。”
“前輩為何不交出香脂瓶,一了百了?”女子好奇的問道。
“那香脂瓶乃是我亡妻遺物,更是我與她的定情信物。我要講的第二件故事,多少也和此瓶相關。”
男子也斟了一杯水酒飲下,“前輩請繼續。”
“相傳有一女子路遇惡魔,惡魔送給她一個盒子,雲「若打開盒子,這世上會有一個陌生人死去,同時盒內會現有價值連城的珍寶」,女子不願丟棄此盒,回家反複斟酌,終於下定決心,「不過是以一條陌生人的性命換稀世珍寶,無妨」,遂打開盒子,果然裏麵有一條價值連城的項鏈。女子心中歡喜,在家中坐等丈夫回來相慶。
不想丈夫工友傳來消息,丈夫突然倒地而亡,原因不明,再問時間恰是女子打開盒子的時刻。女子心中悲憤,憤而找到惡魔質問,為何自己的丈夫會成為祭品?惡魔笑問,你和丈夫朝夕相對,可知他心中所想?若是不知他心中所想,你丈夫對你而言和陌生人又有什麼分別?女子啞口無言,隻得自認倒黴,因為自己的貪心害死了丈夫。”
女子大奇,“敢問前輩這個故事和香脂瓶又有何關聯?”
蕭衍悠悠道,“我那妻子本來每日出門都在腰間配有此瓶,出事前一個月,她曾和閨中密友共赴一個聚會,歸來後衣衫不整,麵色潮紅,絕口不提此事,我無意中查看香脂瓶,卻是另一個瓶子了,雖然大小和花紋極為相似,但那香脂瓶是我千挑萬選出來的,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我曾旁敲側擊,但她密口不言,出於對她的愛慕,我並沒有揭破此事,而是找到她的閨中密友了解情況。原來那日聚會上多有俊朗少年,我那妻子上了另一條遊船,船上正有四五個青年才俊,待再相見時便成了這個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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