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7528 更新時間:20-04-26 07:55
“那是我的私事,現下無可奉告。”“好,即便你要循著殘花酒尋找他們,那也不必一定跟著在下。”
楚聽弦拉了一把柳溪橋的韁繩,兩人的馬慢慢向前走,楚聽弦道:“一則你奉歸雁樓之命調查殘花酒,跟著你同行,定能遇見諸多與殘花酒相關之人,我的仇人若是奪酒,定會在這些人間留下線索。二則歸雁樓留有殘花酒,若他們二人於江湖之中沒成功,定會往歸雁樓去。三則就算沒了酒,明燭天南尚在歸雁樓,他大可偷藥,自己想辦法仿製殘花酒。”
柳溪橋凝眉道:“你所說確實在理,但是你還可以找到我大師兄同行,或是去歸雁樓看好我二師兄,也一樣可以達到目的。”
“沈岩釗老奸巨猾,文十九詭計多端。”楚聽弦冷漠地當著人家三師弟麵前罵人家師兄,“哪有柳三公子性格好騙呢?”
“。。。。。。”柳溪橋默默地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脾氣太好了。“不過沈岩釗我也是要找的。”楚聽弦道,“恰好你也是要找他,我跟著你省力氣。”
楚聽弦把我懶這兩個字明明白白攤開給柳溪橋,柳溪橋深吸一口氣,努力告訴自己修身養性不能動怒。
他平息了下心情微笑道:“這些理由我都信了,但是想必楚兄還有隱瞞。若說我兩位師兄不好騙,楚兄也不是省油的燈。隻怕除了我好騙以外,還有些緣故?”
楚聽弦沉默片刻,柳溪橋也不催他。良久後楚聽弦似是下定什麼決心,終於開口道:“有一人答應幫我尋找仇人,但是酬勞是要我保護你左右。”
“。。。。。。”柳溪橋這次是真的驚住了,“什麼人?”“我暫不會告訴你名字。”楚聽弦道,“不過日後你若是心裏有了人選,自可前來問我。我定告知你對錯。”
楚聽弦看見柳溪橋一臉糾結,難得良心發現補了一句:“放心,那人並不是你欠下的風流債。”
柳溪橋苦笑道:“我沒有什麼風流債。”楚聽弦看著他那張招蜂引蝶的臉,覺得這位柳公子有時候有點沒數。積石如玉,列鬆如翠。
這等風流人物,不去招惹風月,卻不代表風月不會招惹他。“不過若不是與情一字相關,那柳某也放心了些。“
柳溪橋苦中作樂道,“想必是哪位長輩罷。待事情了結後,我再去登門道謝。”
柳溪橋倒是擔心另一件事:“蒼舒教主在別莊?”
楚聽弦嗯了一聲:“不然候如海敢這麼肆無忌憚的嘮叨?”
柳溪橋深感頭疼。楚聽弦瞥了眼候如海,後者一直看著這邊,看見楚聽弦的白眼居然還拋了媚眼笑了笑。楚聽弦幹脆利落轉過頭:不如看看柳溪橋,養眼多了。候如海惡心了嗆過他的楚聽弦,便得意洋洋道:“我教人士即刻撤出別莊,各位各安天命罷!
說完今天說的最短的一段話,候如海與聞故曲同時運起輕功,頃刻間便不見了蹤影,之前環繞花園的蒼舒精英也紛紛開,前後不過瞬息,別莊中便隻剩下了黑白各派的人。眾人麵麵相覷片刻,那殘花酒就安靜地放在花園中央,一朵海棠花被風吹落,搖搖晃晃飄向了被聞故曲一劍斃命的死人。
有人向前一步,踏在那血泊上,血液濺上他的衣擺,肮髒而豔麗。
刀劍聲叫罵聲又起,柳溪橋看著眼前無論男女老少名門魔教都混戰成一團,無聲地歎了口氣,起身道:“熱鬧看夠了,我們走罷。”
楚聽弦饒有興趣地看向柳溪橋:“你居然沒打算勸勸他們莫要落入圈套?”
柳溪橋漠然道:“他們難道不知道蒼舒放出殘花酒是不懷好意嗎?我雖愛多管閑事,但也不是什麼人都要救的。”
他頓了頓,到底有些意難平:“況且有些人我救不得。”
楚聽弦指間的戒指與他的耳釘似是一塊寶石所出,鴿子血的顏色,映襯著不遠處的漫天血色。那邊廝殺不斷,這邊海樹下倒是安靜祥和。
柳溪橋不去參和他們搶酒,自然沒有人會不長眼地主動招惹勁敵。故而不過幾步之隔,竟不似一處人間。
楚聽弦也起身道:“柳公子果然比世間其他大善人有趣,不惺惺作態亦不自不量力。”柳溪橋歎道:“我又非聖人,救不得天下人。天地尚無情,我於天地不過蜉蝣曇花罷了,走吧。”
二人離開別莊,在別莊西側找到自己的坐騎,柳溪橋掃了一眼:“少了馬匹,我方才看見也有不少人並未出手,而是先一步離開了。”
說罷他上馬道:“有的是正人君子,不屑於小人同行。也有的是自知不敵,不想枉費了性命。”
曉。”楚聽弦道:“他既然走之前囑咐你查殘花酒,你就去順著查,其餘多想無益。”“話雖如此。”柳溪橋苦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知該查些什麼了。
”他道:“若說查明燭天南,想必是之前留下的第二副。隻不過不為人知罷了。事到如今,它已成了殘花酒,探究是何人偷留下的也毫無意義。若說查毒性藥性,有我二師兄在歸雁樓令人研究。我實在不知大師兄命我查些什麼。”
“你不想知道蒼舒教為何放出殘花酒?”楚聽弦道,“不想知道是什麼人要我保護你?為什麼要保護你?”“雖然和其他魔教不太一樣,蒼舒教卻也還是一個魔教。”被無視了許久的疏影道,“而且蒼舒教一直行事詭異,一個大魔教搞點事情太正常了。要我說就是他們腦子有坑罷了。”楚聽弦冷哼一聲:“蒼舒真應該慶幸你是是歸雁樓的人。”柳溪橋咳了一聲,用扇子點了點桌麵,見楚聽弦閉了嘴,隨後按住要起身殺人的疏影:“楚兄的意思是?”
“蒼舒教安靜了數十年,忽然發難定有其緣由。這件事情是魔教內部的事情,你可以無視。但是這事情未必沒有所謂的正人君子的推波助瀾。”楚聽弦舉起一杯酒,清酒澄澈,他道:“柳公子不是就懷疑過麼?”
柳溪橋默然。殘花酒一事,文十九對柳溪橋說過,一開始隻有收到書信的沈文二人知道,連在外遊曆的柳溪橋都沒來得及告知,更不必提其餘門人。
次日沈岩釗告知武林盟幾位長老商議殘花酒一事時留了個心眼,隱去了蒼舒之名,還千萬叮囑,隻一封書信罷了,未見殘花酒本物,真假未知,難保不是蒼舒教的陰謀,暫不可隨意對他人言說。結果武林盟眾人答應的好好的,轉身這事就莫名傳遍江湖。
當時武林盟尚未收到殘花酒,蒼舒也是在寄酒當日才對外公布,挑釁歸雁樓時尚未宣揚,是以當初各大門派未見殘花酒卻盡曉殘花酒藥力,議論紛紛卻不知何人所釀。
這流言有鼻子有眼,有真有假的,其中想必定有武林盟的人渾水摸魚。隨後柳溪橋就匆匆忙忙出來探查,又被越長離盯上,越長離之師恰好與武林盟一位長老私交甚好。
楚聽弦又道:“想來如今搶到殘花酒之人,也未必就敢喝,誰都不想當試藥的,白白便宜後人。柳公子不如循著持酒者看看,說不準有意外之喜。”疏影難得讚同道:“確實,現在殘花酒被諸多人瓜分,但是至今沒人敢喝。
楚聽弦用一貫冷漠的語調道:“還有回門派通風報信的。”總之自今日始,江湖不會再太平。二人打馬而行,漠然走了一段路後,柳溪橋開口道:“楚兄熱鬧看過了,我們就此別過?”
楚聽弦道:“熱鬧才剛開始,何來看過?”柳溪橋望著他:“楚兄的意思是,要與我同行?”楚聽弦不答,他牽著韁繩,也不看柳溪橋,隻漫聲道:“你要調查殘花酒,為何不搶一壇?”
柳溪橋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若拿了一壇,這一路便不是我調查殘花酒,而是別人調查我追殺我了。”
楚聽弦此人平時冷的仿佛塊石頭,但是每次一笑起來又妖異非常,隱隱間仿佛有些瘋:“怕是武林盟那一壇殘花酒給了些許與歸雁樓吧?”
柳溪橋勒馬,楚聽弦亦跟著停下來,柳溪橋看著青年漂亮卻冰冷的眸子:“楚兄不妨開誠布公。”
楚聽弦抬手,自身側的路邊柳樹上折了一枝嫩葉,他隨手撚了撚:“武林盟式微,明燭天南又是歸雁樓看管。故而武林盟定會送與歸雁樓殘花酒,未必很多,但足夠文十九帶人研究一陣的了。”“而柳公子出門在外,自是不方便攜帶。但是你的門派已經有了,你不拿並不影響什麼。待文十九研究明白了,傳書與你即可。”“這些與你一定要跟隨我有什麼關係?”柳溪橋握著青玉笛,雖還似往日清華無雙,但殺意卻漫漫散開。楚聽弦不僅絲毫不將柳溪橋的敵意放在心上,反而扔下柳枝,驅馬上前,兩人之間近在咫尺,楚聽弦抬手按住柳溪橋黑馬的耆甲,他道:“因為我要利用你達成我的目的。”柳溪橋不言。楚聽弦直視柳溪橋的眸子:“我是找兩個仇人的。”柳溪橋聽他忽然說道尋人:“仇人?”“一個殺人一個奪物。“楚聽弦道,“他二人若還活著,定會來尋殘花酒。”“你為何如此篤定?”
殘花酒現世後,這江湖就瞬間烏煙瘴氣起來。“此言差矣。”疏影姑娘嘲道,“本來就不怎麼樣,不過大家現在撕破臉罷了。”說罷向楚聽弦翻了個白眼:“小柳,這位楚公子看起來跟天仙下凡似得,你怎麼和人家走到一起了?”當下柳溪橋與楚聽弦走到了姑蘇下的一座小城,疏影原被派出去探查沈岩釗的事情,現下得了些消息便追了上來,此三人坐在酒樓裏,疏影先灌了自己幾杯酒,有了幾分活力,便有了心情忍楚聽弦。“我一屆凡人,能和楚公子同路,自然是楚公子願意賞臉。”柳溪橋避而不談,他對著疏影眨了眨眼睛,溫笑道:“疏影姐先吃些東西罷,別空腹喝酒,這幾日頗為勞累你。”“無妨。”疏影見楚聽弦一臉漠然壓根沒打算理自己的樣子,也就當他是空氣,“雲實此人我打聽了,曾在蒼舒教帶了七年,少時入蒼舒醫堂。是當年蒼舒第一藥師。幾年前離教而去,自立一藥廬,名為醉花陰。”“叛教?”柳溪橋微微皺眉,“蒼舒教主居然放任自流?”“非也非也。”疏影姑娘向椅子上一靠,漫不經心地說,“不是叛教。蒼舒醫堂是老教主聽煙雨一手創立的,雲實入教後三年出師,頗得聽煙雨和其嫡傳弟子器重,立了不少大功。聽煙雨的嫡傳就是現任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所以雲實當初自立門派時,他二人不僅沒有反對,反而贈金贈藥,故而雲實雖然不在蒼舒,但情誼尚在。”“如此說來,雲實與蒼舒教還有聯係?”“何止聯係。”疏影掃了一眼楚聽弦,見柳溪橋並未勸阻她說這些,便知不必避著他,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說,“如你猜測,現在有傳言說,這殘花酒是雲實幫蒼舒教釀出來的。”“我去了醉花陰,卻不見雲實身影。醉花陰小廝說見過咱家掌門來過,進了雲實的密室。然後兩人就齊齊失蹤了。”楚聽弦靠在窗邊,他本就對這些事沒什麼興趣,一直都在看窗外樓下初開的桃花。盯得久了,難免覺得炫目,他收回光,端坐他對麵的柳溪橋愁眉不展。看樣子不像是來吃飯,倒像是太學裏讀書的王謝子弟。柳溪橋性子好,隻要不觸其逆鱗,對誰都溫柔和煦,配上那清俊無雙的麵容,讓人覺得此人當向春色花叢中去,不該與了刀光劍影。楚聽弦漠然想:隻可惜是個勞碌命。想罷難得有了點良心,他開口道:“雲實擅醫,沈岩釗尚武。他二人在一處一個能打一個能救,你怕什麼?”“雖說如此,難免擔心。”柳溪橋吐出一口濁氣,“況且掌門師兄為何音訊全無,便是有什麼計策,也當讓我和二師兄知楚聽弦本坐在一旁,正看著門外,他手指輕輕扣著雕花扶手,聽這話頭也未回道:“你還要給我也做一身?”柳溪橋笑道:“我隻是覺得出門在外,多備一套,以免以後往別出去,弄髒弄壞了不好辦。當然也得是楚兄願意才行。”
楚聽弦看見門口走過一隻白貓,跑到門檻上偷偷磨了磨爪子,不等曲掌櫃看清就迅速逃離。他收回目光,先是看向柳溪橋:“那你選。”柳溪橋卻走過來拉起他,手指扣在他的護腕上,把他拖到布料前:“我怎麼知道楚兄喜歡設麼樣的。”楚聽弦掃了一眼那些布料道:“就左邊第二匹那個輕便些的。”曲掌櫃便拿了那匹料子給楚聽弦看過,又量了尺寸,一切登記好:“柳公子哪日回長安,記得幫我問令尊令堂的好。”柳溪橋道:“謝曲掌櫃關心,我娘常去那家香料鋪可還開著?”“自然,生意可紅火了。柳大人去過那家買文房四寶的也在呢。都還在老地方。”柳溪橋道了聲謝便和楚聽弦出了門,隻聽楚聽弦道:“柳大人?”“說的是家父。”柳溪橋道,“我父親是個京城小官。其實也稱不上大人,不過曲掌櫃客氣罷了。”楚聽弦道:“都說你像是個官宦子弟,沒想到還真如傳言所說。”“那長安的官宦子弟可太多啦。”柳溪橋展扇,“柳家確實是讀書人家,但是也不是什麼顯赫世家。”楚聽弦聞言忽然輕輕一笑,惹得路邊結伴而行的姑娘們都紅了臉。“我記得四十年前有一位書香門第出身的探花。”楚聽弦輕聲道,“驚才絕豔,當年長安城轟動一時,後官居太常寺卿,為先帝重臣,一日在大慈恩寺與太子太傅之獨女相遇,兩人一見鍾情,後先帝賜婚為夫妻,琴瑟和鳴,為世人豔羨。”“。。。。。。”柳溪橋道,“你才二十多,怎麼這麼清楚四十年前的事情?”“聽我師父說的。”楚聽弦仍是低聲道,“他有幸見過這位太常寺卿一麵,據說生了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柳溪橋歎道:“桃花眼的人很多,你看那邊鋪子出來的公子也是桃花眼。更何況你說的太常寺卿我知道,那位前輩姓暮,不姓柳。”楚聽弦冷笑一聲:“太子太傅姓柳。”
柳溪橋道:“疏影姐可知道有哪些得了殘花酒?”疏影凝眉道:“一般人得了這等好物都是藏起來,哪敢宣揚。當初和你們一起去別莊的人雖然先手搶到了,但是現在已經被人殺的差不多了。那殘花酒被人搶來搶去的,已經不成整九壇,已被人化整為零。這個門派偷了幾盞,那個獨行俠搶了三盅的。我隻聽聞洛陽有殘花酒蹤跡。”“既然如此,我們便向先洛陽行。”柳溪橋轉頭對疏影道,“若是有其他消息,飛鴿傳書與我。”疏影道:“不用我陪著你?”柳溪橋溫言道:“還要勞煩你帶人繼續打探消息,有楚兄在,疏影姐大可放心。”疏影用餘光掃了眼楚聽弦,思忖片刻應了下,想了想又開口:“小柳你千萬小心。”柳溪橋笑著喝下進入酒樓以來第一杯酒:“溪橋從命。”孟夏,四月初。洛陽官道上,柳溪橋見迎麵來了一輛馬車,車簾被風吹起,見其中坐著一對老人,便忙讓路,黑馬便往楚聽弦那邊去了去。楚聽弦見狀也給他讓了點地方。兩人這一折騰,楚聽弦便看見柳溪橋的背對他那邊的發間不知何時落了一片柳葉嫩芽,便伸出手去,柳溪橋正聽老人道謝,側臉被他一觸倒是一怔。楚聽弦手指微微用力,將柳溪橋的臉輕輕扳過來些許,黑色的手套輕撫上青年如墨的長發。柳溪橋被迫垂首低眸,聽到絲物與自己的鬢發摩擦的聲音,隨後感覺到楚聽弦收回了手,他抬起頭,看見楚聽弦將一片初綠的柳葉放到自己黑馬的鬃毛上。他拿起那柳葉謝道:“多謝楚兄。”“無妨。”楚聽弦道,“不然看著心煩。”柳溪橋見他平日出手大方,但一向簡裝便行,如他們這般二十多歲的青年,不提那些紈絝子弟,便是江湖兒女也都多少會配些金玉。可楚聽弦就隻是黑衣一身,時時整潔。想來性格便不愛累贅。柳溪橋想到此處便道:“我見楚兄素愛簡潔,不愛俗物,但是為何單單帶著這指環和耳璫?”楚聽弦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師門信物,不敢擅離。”“很配楚兄。”柳溪橋笑道,“我還有個問題。”
“是送朋友。”柳溪橋麵不改色道,“我見楚兄用敵人兵器是似乎很愛奪劍。接下來我們要去的地方都凶險萬分,最好還是有一順手兵器,不然柳某當真當心不下。這幾日蒙楚兄照顧,日後還要叨擾,這不過我小小心意,還請楚兄不要嫌棄。”楚聽弦深深看他一眼,倒是沒再說什麼。那老板也不敢再嘴賤,去取了劍,楚聽弦接過,拔劍出鞘,隻見劍身上刻著燕涼二字,鋒利非常,果真是一把好劍。當然價格也很好。隻不過自古神兵難得,若是花錢就買到,倒是他們賺了。二人回了客棧,就在客棧的大堂隨便吃了些後便各自回房。柳溪橋點上一爐瑞腦香。窗外金烏西沉,銀鉤初上,天色尚早。兩人約好是深夜再探,現下他隻坐在房內桌前,想著當今局勢。這一想便入了神,待敲門聲驚醒他,柳溪橋向外一看,已是傍晚,天色略暗,已是酉時。柳溪橋起身打開門,卻見是楚聽弦。後者走入房間將燕涼劍放到桌上道:“為何不點燈?”柳溪橋笑道:“發呆忘了。”說罷點了蠟燭,坐在他身側問道,“楚兄有什麼事?”楚聽弦右手一動,隻見他手中躺著一支翡翠簪,雕成了碧竹樣子,古樸溫潤。成色上等,雖不花哨,但一看就是名匠所雕。楚聽弦道:“回禮。”柳溪橋這次當真是怔住,楚聽弦見他沒接,便抬手替他簪上。柳溪橋已換回長帶的碧玉冠,那冠有兩處孔洞,可搭配些別的玉飾。恰好這翡翠橫簪其中,竟似一體。見柳溪橋神色不明看著自己,楚聽弦皺眉道:“回神。”“。。。。。。”柳溪橋道,“多謝楚兄。”“你發什麼呆?”楚聽弦狐疑道,“不過一個簪子。”柳溪橋遲疑片刻:“挺貴吧?”楚聽弦看了眼他們下午拎回來的大包小包,冷冷道:“你還知道貴這個字?”未等柳溪橋說話,楚聽弦又道:“買得起。”
“按照年級來說,那位長輩當是我祖父一輩人。”柳溪橋無奈道,“難道我出來闖蕩江湖是頂著祖母姓?況且我若身世如此顯赫,何必出來在武林廝殺,在家當個紈垮子弟不好麼?”說著他停在一家香鋪麵前,進去興致勃勃買了幾款名香,眼睛都不眨地往外扔錢。店內其他的姑娘見他生的好看,又出手闊綽,都忍不住竊竊私語。楚聽弦倚在門口的楊樹下,見他出來,實在沒忍住:“你出門在外還買香裁衣,不用在家就是個紈絝子弟了,當著不必妄自菲薄。”柳溪橋也絲毫不生氣:“我不過講究些,反正我師父說了,我們歸雁樓家大業大,養得起我。”楚聽弦想我要是你師父就把你金庫收了再趕出家門。說著柳溪橋又買了一隻筆和一塊徽墨,緊接著還買了些許常用的藥物並火折子火石等物。待一切隨身物品都買好了,柳溪橋轉身就進了一家胭脂鋪子。楚聽弦徹底麵無表情了。“我給歸雁樓的師妹師姐們買的。”叮囑掌櫃的包好,柳溪橋道,“掌櫃的會替我送去。我出來一趟,總得給姑娘們帶些東西。”“那你師兄師弟們呢?”“一會去酒莊就是去給他們買酒。”柳溪橋笑眯眯地說,“走吧楚兄。”楚兄跟他從酒莊出來已是黃昏,他正要往客棧走,卻被柳溪橋拉住,柳公子用扇柄點了點不遠處:“最後一家。”那家鋪子居然是個兵器鋪。老板是個年輕人,正躺在一堆刀劍中睡大覺,察覺有人來,懶洋洋道:“我家兵器很貴的。”“我知道。”柳溪橋笑道,“不知貴店那柄名為燕涼的劍賣出去沒有。”老板睜開一隻眼,拖長調道:“柳少俠啊——”他看見楚聽弦,把另一隻眼睛也睜了開:“你是改用劍了還是打算買劍送美人啊。”美人看了老板一眼,老板瞬間睡意全無,一個激靈閉上嘴。
柳溪橋笑:“那就多謝楚兄了。”楚聽弦道:“你方才怎麼了?”
柳溪橋笑歎一聲,抬手抽下那翡翠簪,借著燭光看了幾眼:“我之前這冠配的簪子碎了,因玉冠是我加冠時家父的禮物,故而不敢丟棄。正想著哪天買一根配上,最好是雕成竹子樣子的,看起來雅致又不浮誇。”
他眼中帶笑,對楚聽弦道:“想不到楚兄如此知我。”楚聽弦道:“你喜歡便好。”他二人所坐的圓桌正對著窗子,這客棧環境清幽,雖在熙熙攘攘的洛陽城中,但是地處邊緣,院子內在一條小路上方搭了個花架,纏著許多紫藤,現在正在花期,諸多藤蘿迎著月光隨風而動,宛如一把垂著紫紗的花傘,遮著那一處紫陌小徑。一朵細小的花自藤上落下,又被初夏的暖風送進了窗,擦過起身泡茶的柳溪橋的鼻尖,不偏不倚就落在楚聽弦的左肩上。柳溪橋笑道:“楚兄就是這麼坐著也沾花惹草啊。”說罷就順手幫他拂了去。楚聽弦正要說話,卻忽然聽到正前方有破風聲,柳溪橋恰巧站在他身前,正背對著打開的窗子,那東西不偏不倚正射向柳溪橋。楚聽弦左手一帶,半抱著柳溪橋的腰,將其拉倒身側,同時右手一揚,燕涼出鞘,直接將那物打飛。隻見那物是一隻哨箭,箭簇竟是黑色的,落地時箭翎猶顫。他動作的同時,柳溪橋頭也未回,右手穩穩將茶壺放好,左手反手一把暗器便往來者擲去。暗器脫手同時被楚聽弦護住。隻聽窗外也傳來刀刃之音,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向外飛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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