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38 更新時間：08-09-05 14:23
柳清鶩健步如飛，隨後的眾人自然也是不敢懈怠，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後，我們被帶到了目的地，一座占地極廣鸞角高飛的大宅前。隻見門口兩側各自矗立著高達丈餘的大理石柱，合抱粗細的柱身上雕刻著神秘的古老文字和圖案，沉重的大門漆黑鎦金，一隻展翅翱翔的大鷹穩穩盤踞在刻有“磐雲”二字的門楣之上，金色的鷹眸在晨曦下熠熠生輝。光是這份威嚴肅穆的氣勢，便足以讓人產生由衷的敬畏。
忽然，兩扇大門徐徐敞開，從中望進去，黑xuxu的庭院深如幾許，見不著盡頭。
“王妃，郡主。”柳清鶩躬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明亮的星眸忽閃忽閃地瞅著我。
我一怔忡，不可思議地看了看笑得蹊蹺的柳清鶩，看他樣子，倒像是請我們來做客不成？
傅勇抱著秀兒自自然然地跨過門檻，我攙過王妃的手臂，也尾隨而入。
初初進去，院內古木參天，鮮有花草。蔭蔭翳翳的樹枝遮擋了大部分的陽光，隻有極少細碎的金芒穿過層層屏障，化作了地上點點斑駁。行至數百步後，穿過一條長廊，眼前便豁然開朗。最先入目的，是一方芸芸泱泱的荷塘，塘邊煙柳長條垂地，水上清霧繚繚，幾隻白羽紅喙的朱鷺正優雅地穿梭在田田蓮葉之間。其上是一座迥異於中原風格的江南雨榭，透明的淺色紗帳在晨風裏獵獵翻飛，翩然若蝶。九曲廊橋相連的對岸亭台樓閣，雕欄畫棟，曲徑通幽處飛簷四起，勾心鬥角。此番景致，比起平西王府，隻過之而無不及。
“春暮無憑據。數年中，依然世事，狂來情緒。舊日雲煙都過眼，念念歸人何去。楊柳下，參差風舞。香荷柳堤曾踏遍，莫言愁，美景應留住。賦此闋，卿解語？”
我心底讚歎不已，竟傻傻地佇在一株老柳下，如癡如醉地吟了半闕《金縷曲》。等回過神時，身邊已是一個人影都沒有。望著偌大一個磐雲府邸，我一邊暗暗抱怨王妃不提醒我，一邊尋思著朝荷塘對岸行去。
雖然這裏的房子看似都聚集在一處，但走近了才發現其數量之多，令人乍舌。我正踟躕著，準備一間一間尋去，一聲嘲諷在背後驟然響起：“喲，郡主這是迷路了？”
我一轉身，便見柳清鶩換了一身朱紅長袍步履輕盈地搖曳而來。一個大男人打扮得妖裏妖氣，讓人看得很不舒服，於是我厭惡地掀了掀眉，不予搭理。
柳清鶩將我臉上的表情一覽無餘，卻不憤懣，挑了挑衣袖，開始剃起指甲。他的手指修長白皙，指節不像傅勇突得那麼明顯，卻也剛健有力。
“怎麼？郡主不要我帶你去找王妃嗎？”柳清鶩專注地凝視著自己的雙手，頭也不抬地問。
“你若要帶我去，自然會引路。”我冷冷回了一句，眼睛看向來時的一側。從這邊看去，對麵的林子倒有另外一番風致。
“哼！”柳清鶩見我言語淡漠，恨恨甩了下衣袖，身形一晃，幾個起落便消失在樓宇間。
本以為不管盤問或是軟禁，也應當會將我跟王妃帶至一處，誰知他就這麼一揮衣袖，颯颯然走了，我不禁錯愕地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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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鶩離開後不久，一個麵目憨實的中年人走過來，朝我拱了拱手，舉止謙恭：“郡主，我是磐雲府上的管家平川，剛剛已按公子吩咐，叫人收拾了一間廂房，這便帶您過去。”話畢，也不待我應允，便徑自在前頭引了路。
我自認一直呆在外麵也不是辦法，就隨著他走了。一路左拐右繞，平川帶我到一間靠近角落的屋子停下來。施施然幫我開了門，他淡淡道：“郡主暫且在這屋子住下，沒有什麼事，便不要隨意走動，日常飲食起居自會有下人打點。”
我聽了他的話，明白自己是被軟禁了。但這角落也算僻靜，極像先前一直居住的偏院，應該能習慣得了。忽而又想起昨晚柳清鶩提及王爺時的神色，似乎是有什麼深仇大恨，也不知王妃如何了。
“呃，平管家，請問王妃住在哪裏？你能否帶我去見見她？”我用盡量平和的語氣輕聲相詢，希望能從他口中問出一些情況。
“公子隻叫我安排郡主住下，其餘就不知道了。”平川雙手低垂著放在身前，看似恭敬的回答。
我拿眼角瞟了他一眼，知他是虛與委蛇，也不想再多問，徒添沒趣，顧自打量屋內的擺設。這房間分了前後兩側，當中用一繪有四季花鳥的綢緞屏風橫向隔開，外麵是紅木圓桌，邊上放著兩把靠椅，全都鋪著拚花織錦細毯。桌上一副漢白玉茶具，一爐檀香冒著嫋嫋輕煙。內側靠牆處放著一張烏木雕花大床，由垂下的帳幔半遮半掩著，隱約能看到裏麵的被褥，麵料似是雲錦。床邊有一簡巧的梳妝台，牆上則掛著一幅山水。另外再無其他。
“郡主若沒其他吩咐，我便先叫下人打水來，好讓您沐浴更衣。”平川稍站了片刻，見我沒什麼反應，便帶上門出去了。
我這才想起自己已有多日沒有淨身，忍不住酹起衣袖聞了聞，一股酸臭味撲鼻而至。
“咦——怎麼髒成這樣了…”我一向很愛幹淨，如今這般邋遢樣，自己都瞧不過去，不由小聲埋汰，隻想下人們能早些送了水來，舒舒服服地泡上一陣。反正事態要怎麼發展，我也是無力抗拒，總不能先自己作踐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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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幾個粗壯的仆役抬了裝滿熱水的浴桶進來，穩穩放在屏風後麵。我剛想關上門，又來了兩名模樣清秀的女婢，一個捧著衣衫，一個提著花籃，緩緩步入屋內。
“放在桌上好了。”我站在門邊輕聲道。
誰知她們將東西往桌上一放，拉過傻愣愣的我，悉心關好了門，朱唇微啟：“公子讓我們服侍郡主。”
“什…什麼？”這一嚇不打緊，我用手掏了掏耳朵，幾乎懷疑是自己聽錯。自小到大，除了王妃幫幼時的我洗過身子，哪有當著其他人寬衣解帶的。想到這裏，我忽然有些發窘。隨即清了清嗓子，解釋道：“我沐浴不習慣讓人伺候，你們先下去吧。”
她們聽了我的話，疑惑地對視一眼，也不多話，齊齊應聲是，便退了出去。
我躡手躡腳地貓到門背後，看她們走得遠了，就仔細拴好門，將衣服跟籃子提到屏風裏麵。
以前在王府也很少能用花瓣泡澡，柳清鶩居然給我這等待遇，他不是跟平西王有仇嗎？可到底是什麼仇呢？再說，人都死了，囚著我又有何用。當時他沒有立即殺了我們，難道真是因為傅勇？他們似乎是兄弟，可總覺得之間的關係有些微妙。他的臉色總忽冷忽熱，陰晴不定，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呢。
我浸在水裏，一邊細心地將花瓣輕輕抹過全身，一邊恣意地遊神。
忽然，眼前光影閃過，有人進到了屋裏。我心頭一凜，暗叫不好，忙扯過搭在屏風上的衣衫，往身上裹去。
剛遮住半邊身子，柳清鶩便從屏風另一側走了出來，好整以暇地上下審視著我。
一看到他那張妖豔狂狷的臉，我竟有些慌亂，半捂著身上的衣衫，呆呆站在浴桶裏。
“哈，果然是這樣。”柳清鶩戲謔道，口氣略帶一絲倨傲。
被他的話語驚到，我恍然醒悟般地覺察出對方大膽溜走在我身上的目光，羞惱地將身體縮到水底，聲音有些支吾：“你…怎麼進來的？”
話一出口，我差點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以柳清鶩的身手，怕是連皇宮大內都能來去自如，我居然多此一問。
“怕什麼，我隻是來證實一下自己的猜測罷了。”柳清鶩收回目光，輕袍緩帶地走到床邊坐下來，“郡主…哦，不對，該叫小王爺——你還真是個可人兒呢。”
看著柳清鶩捧著衣袖掩麵而笑的樣子，我怒意陡升，恨不得撲上去撕了那張輕浮的嘴臉。但是眼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隻得死命壓下心頭的火焰，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出去！”
“嗬——不就被我看了幾眼，這便生氣了？”柳清鶩甕聲甕氣說道，言語間頗有幾分挑釁意味，“長得也不見得比我好嘛。”
“你……！”明知他是故意找我難堪，還是氣憤不過，激怒之餘竟找不到合適的言辭反駁，一時語噎。
“放心，好戲才剛剛開始呢。”柳清鶩猛地湊到跟前，陰狠地盯著我的眸子，冰冷的話語寒入骨髓，“隻要你是梁玉林的兒子，我們之間就不會有唱完的一天！”
說罷，朱紅色袍擺隨手一掀，人已然消失不見，衣袂帶起的涼風凜凜刮過身體，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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