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74 更新時間:20-05-05 14:28
司淮淵預料中的屠殺並沒有立刻降臨。
當官兵們排查完酒樓,就被盛鈺銘叫去別處搜查。
戌時,酒樓裏依舊人湧滿樓,燈火透亮,明亮的燭火與樓外漆黑一片的孤夜形成鮮明的對比。
而酒樓的前方是一家客棧,不過幾米遠,在那靠窗戶的一張桌子上,一男一女喝著小酒,吃著菜,聊聊天,像是說到什麼高興的地方,女人用手撫了撫懷裏的嬰兒,笑了笑。
遠遠看上去……
“當真是像幸福的一家人。”隔著一兩張桌子,書生打扮的青年,滿是羨慕的語氣。
一家人?司淮淵挑眉,看了眼玉書,上麵顯示:鬼,姓秦名斂……
“秦兄說的是。”司淮淵對這位坐在他旁邊的青年,酌灑舉杯,麵似隨意道,“方才我聽秦兄言辭舉措,皆是不俗,而且秦兄看上去也是一表人才,為何會甘心當一名小小的跑堂。”
秦斂愣了愣,不知想到什麼,隨後苦笑道:“司淵兄有所不知,我自幼就在這家酒店生活,以前還想過,現在隻想一輩子在這,當一名小小的跑堂,說我胸無大誌也好,我隻能說,人各有誌。”
“原來是這樣。”司淮淵理解的點點頭,沒再問為什麼,而是像無意開口道:“對了,秦兄可知,那位官爺對麵的謝姑娘,是何來曆,竟然能認識官爺。”
秦斂聽後,奇道:“聽司兄的語氣,似乎對他們二人都有極大的興趣。”
“自然。”聞言,司淮淵正色:“司某寒窗苦讀十年,在某次進京趕考的路上,遭奸人陷害,多虧了盛大人幫我查出真相,不然我這一輩子可就毀了。”
對方理解的點頭:“原來是這樣。”
盛鈺銘,在司淮淵的印象中是京城有名的捕頭,不過弱冠之年,就已經破得大大小小的案件,這還隻是表麵,他的真實背景是京城三品都尉,盛鈺隧唯一的嫡長子,自身也是欽天監主薄。
所以……他好好的一個正八品文官,去當什麼捕快?
不過,恐怕他自己都一時半會記不清,查過多少起案子,總之,用這個當借口準沒錯。
司淮淵笑了笑,繼續不動聲色:“至於謝姑娘,如此人間殊色,還和盛大人認識,卻偏偏沒有什麼耳聞,在下好奇罷了。”
聞言,秦斂轉過頭,透過窗戶,看了眼天上明月,高興道:“既然司兄對謝姑娘如此好奇,待會兒可要一飽耳福。”
“秦兄是何意……”司淮淵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另一個身著跑堂服飾的人將一把琵琶遞給秦斂。
秦斂熟練的接過琵琶,對他挑了挑眉,道:“司淵兄可知,比起其他店鋪,隻有我家酒樓反而比白天多了更多客人。”
這倒是事實,比起其他客棧,幾乎都要關門打烊,唯有這家客棧還是照常接客,絲毫不含糊。司淮淵忍不住將目光放在那把琵琶上:“方才秦兄在拿這把琵琶前,提到謝姑娘,莫非跟謝姑娘有關?”
秦斂一笑:“司淵兄猜的沒錯,我家小店能在這麼晚有這麼好的生意,還多虧了大夥,每晚照顧謝姑娘的表演,當然,也要多虧了謝姑娘琴弦藝本身就有非人的造詣。”
“居然是這樣。”司淮淵麵上高興,隨即又小聲道,“秦兄,我有個不情之請,能否讓我把這琵琶給謝姑娘送去。”
“這……”秦斂一愣,隨即又搖頭笑道:“司兄莫非是想結識謝姑娘還是盛大人?”
“都有,都有。”司淮淵似有些不好意思,“實不相瞞,謝姑娘與盛大人都是有才識的青年才俊,司某一時,興起結交之意,還望秦兄不要笑話。”
“哪裏,這乃人之常情。”秦斂搖頭,把琵琶遞到他懷裏,輕笑道:“還望司淵兄替我交給謝姑娘了。”
“放心。”司淮淵歡喜的接過琵琶,借著轉身撫琴的動作,咬破手指,迅速在琵琶上麵畫上幾道咒術,又感知了一整個下午在這客棧外布置的陣法。
比起上輩子,他現在距離十裏坡慘遭屠殺,提前半天時間到達,半天後,就是百劍爭鳴,天師伏鬼,劍尊降妖之際。
按理說,司淮淵如果不想和晏邶之見麵,就不該繼續呆在這裏。
關鍵是,現在整個十裏鎮,都被結界覆蓋,隻進不出。
就連那些官兵都杳無音訊,估計,生死堪憂。
而拜高高在上的本源天道所賜,他原本處於頂盛的修為,在最開始限製,不能超過身體三個境界,不然就會越過輪回咒的條件。
對一般仙神來講,這本來沒什麼,卻對上輩子,明明是最頂尖的大能轉世,卻在十六歲之前,除了皇家的奇門遁甲外,從未修煉過任何道法的普通人,太子司淮淵而言,按修者的標準,意味著他現在隻是一名融合境修士。
融合境……說高不高,說低不低,正好是資質一般的人,從打娘胎開始就不吃不喝不睡,拚命修煉,整整十六年的正常水準。
可生死簿上記載,光是一個鬼妖謝無雙,目前修為就是命泉初期,足足比他高了一個大境界……
這讓他怎麼跟對方打!
司淮淵苦笑,要是知道重生前,隻是早上半天,居然就是如此凶險的境地,他何苦要來十裏坡,最後看上那麼一眼?
更要緊的是,他還是怕遇到晏邶之,才趕著來……這裏送死?
結果到頭來,還要靠對方來救!
司淮淵深呼吸了口氣,待徹底豁達後,他從未如此像這一刻那般,期待自己的死敵……晏邶之。
如今也隻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在接下來的屠殺中,不如主動出擊,盡量保全普通人的同時,更好的保住自己!
這樣想著,司淮淵便有幹勁了,他掛上標準的假笑,站在謝無雙身後。
“謝姑娘。”低啞的嗓音帶著明顯的笑意,插入一男一女的氛圍中,盛鈺銘眉頭一皺,正要發作,就被謝無雙遞去個眼神。
易容術的偽裝下,俊秀的少年人手托琵琶,遞給她,細聲道:“加油。”
“多謝。”謝無雙接過琵琶,司淮淵勉強一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對方低下頭,對盛鈺銘說了什麼,便把懷中的嬰兒遞給他:“盛公子,拜托了。”
“放心。”盛鈺銘接過嬰兒,抱在懷裏點頭,“清兒就交給我照顧了。”
得到他的保證,謝無雙就緩步走向在庭院內搭好的舞台中央。
盛鈺銘的視線追尋女子的身影,每當有人想她搭訕,她便能遊刃有餘的敬酒,談些應酬的話,即便是幾個人圍著她轉,都能麵不改色,從容應對。
在快要接近舞台中央時,如流水般,宣泄流暢的音符就從她懷中響起,然後她迤然坐下。
女子雙眼含笑,似一灘春水,倒映人們心中的漣漪,纖長的手指拔動琴弦,飄然若仙,高山流水的音樂,如海浪席卷,一浪接過一浪,喧囂的周圍忍不住為之一寂。
同樣聽得如癡似醉的盛鈺銘,帶著欣賞的目光,把懷裏的嬰兒,往懷裏抱得緊了緊,結果抱得一空……
盛鈺銘目光一轉,就發現麵前,把手指放在嬰兒天靈蓋,不停在比劃什麼的司淮淵……
頓時,呼吸一滯,就要起上身來:“你在做什麼!”
司淮淵一個眼神都懶得遞給他,在對方撲上來的瞬間,就給對方下了一個定身咒,繼續盯著麵前,不斷抽搐的嬰孩兒。
“住手。”盛鈺銘慌張了一會兒,便沉靜下來:“閣下未免欺人太甚!”
他的氣勢太足,跟之前老鼠扮貓大不相同,司淮淵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就直接愣住。
若是不看能力和身份,光憑樣貌,盛鈺銘換上了一襲青衫白衣,他麵目沉靜,沒有刻意凶狠狀。
端正俊儒的五官,斜飛入鬃的劍眉,配上他那挺拔高大的身材,一身浩然正氣就顯露出來,其實,盛鈺銘也是京城排得上號的美男子。
不過,司淮淵卻直接將一個咒法甩在他臉上:“鬼嬰,從他身上出來!”
在咒法觸碰到對方天靈蓋刹那,明火直接從他背後繈褓中的嬰孩兒開始燃燒,鬼嬰直接發出一聲尖叫,與此同時,高山流水般的琴音突然停止。
司淮淵接住盛鈺銘倒下的身體,明明鬼嬰已除,他卻無比沉默,因為他知道,琴聲一但停下,意味著什麼——
他的想法如電光火石,隻在瞬息,下一刻,更為激烈的琴音猛然咋響。
司淮淵拿起桌上的茶杯,仍向一個撲過來的厲鬼,他將盛鈺銘推到桌子底下,隨手布下一個隱匿法陣,便轉過身來。
數不清的人們眼冒紅光,煞氣大放,在他轉過身的同時,化身厲鬼,撲麵而來,司淮淵麵色不變,左手掐好已成形的術法,對著厲鬼們迎麵砸去,寒冷的氣息,阻礙了厲鬼的步伐,他向上一跳,就飛躍而上,直往鬼妖謝無雙。
“自投羅網。”謝無雙冷笑,她懸浮在半空,纖細手指不緩不急搭在琵琶上,月光撒在她的身上,恍若九天玄女在彈奏玄妙華美的樂曲。
與這首華美樂章不同的是,稍有理智的鬼魂直接瘋狂,帶著被強行催化為厲鬼的怨恨,朝著司淮淵搶攻而上。
司淮淵麵對數十成百的厲鬼,顯得不急不躁,淩厲的劍意在他手中彙聚,玄妙的道法為他暫時轟開一條血路,他踏著這條路扶搖之上。
直到最後,他踏著厲鬼秦斂的腦袋,越在謝無雙之上,淩厲的劍意在他手中徹底成型,他右手一抬,就要劈下。
謝無雙卻並不焦躁,她右手一撫琴弦,肉眼可見的弦音就迎上劍意,借著劍意相撞,對方動作遲疑的刹那,身形一閃,堪堪避過這道劍意。
“哢”,淩厲的劍意,挾卷磅礴的法力,宛若華光,掃蕩一切。
巨大的酒樓與客棧直接被夷為平地,廢墟上,唯有司淮淵手持殘留的劍意一指琵琶琴斷的謝無雙,他咽下喉間的猩甜,一字一頓:“姑娘,你殺孽過多,還望解開這些厲鬼身上的枷鎖,何必徒遭因果。”
謝無雙卻沒有輸者該有的可憐樣,反而頗為驚豔的打量他的樣子:“這是你的真實模樣。”
司淮淵左手摸摸臉,這才發現,易容術隨著方才的法力消耗太大,沒控製住,露出了他的原本麵貌,他順手又捏了個,這才冷冷道:“姑娘,現在是你該回答司某的問題。”
“我觀道友年齡不大,就能有不淺的修為傍身。”謝無雙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眼皮輕瞌,似是不解:“就算在仙門百宗,道友也算得上出世的奇才,何必躺這一趟渾水。”
見他沉默不說話,謝無雙用頗有些惜才的口吻:“不如就當沒看見,我送道友出去如何。”
司淮淵表麵平靜,實際上卻在想著,這件事實行的可能性,第一,別看這姑娘現在受製於人,可實際上,他確實打不過對方,畢竟,就算他是劍修這種有時能越級而戰的生物,那也得掂量掂量,融合與命泉差距有多大,整整一個境界,沒必要救人不成,反而賠上自己。
第二,這姑娘現在對自己客聲客氣,那也是看他在這個年齡,也很少見的修為,必定以為自己是出生”名門正派”的不世之才,不過是怕打了小的,來了老的。
兩相權益之下……
司淮淵自然知道該怎麼選,於是他散去手中的劍意,對露出笑容的謝無雙說:“好……”
話音未落,強烈的危機感來臨,正好看見一隻手從謝無雙腹部穿出,司淮淵急忙側身躲過這一下,看著謝無雙痛苦倒下,露出背後的身影,不由嘶了一口氣:“盛鈺銘……”
聽見他的話,”盛鈺銘”扯出奢血的笑容,整個人僵硬的身子動了動,另一隻手卻毫不含糊,向他抓來。
命泉中期的威壓傾瀉,司淮淵急忙向後飛去,這一刻,他冷靜全失,來不及思考昏掉的盛鈺銘,是哪來的修為,唯一的想法隻有一個,跑!趕緊跑!!
可無論他如何掙紮,還是隻能眼睜睜看見,那隻手越來越近,生死關頭,他忽然想知道,按重生前的時間推算,晏邶之應該已經到了?
為什麼對方,直到現在,都還不來?
仿佛是上天聽到他的訴求,他的想法剛閃過,一張符篆憑空出現在他身前,在盛鈺銘越來越長的手觸碰的瞬間,光芒大震。
在場的兩大修士,飄蕩的無數厲鬼陰魂,竟連反抗都不能,就被那張小小的符篆,攜帶的靈力掀飛!
司淮淵被衝飛好遠,就算那符是針對邪煞,可偶爾攜帶的熟悉劍氣還是太過淩厲,他一路撞倒了幾麵殘壁,狠狠砸在廢墟上。
酒樓傾斜的木柱正好倒在從廢墟中,爬出的司淮淵身上,逼得他吐出之前大戰謝無雙後,就一直在喉間要上不下的鮮血。
他感覺全身的小骨都粉碎了一遍,身體稍微移動下,遲來的疼痛就席卷全身,湧上大腦。
在這足以讓普通人,當場斃命的疼痛中,在塵埃中落定時。
司淮淵好像聽見熟悉的鍾聲響起,於是他費力睜開打顫的眼皮,恍惚間,他在初升朝陽與漫漫黑夜的交替下,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
幽涼的陰風吹起他的廣袖白衣,厲鬼氣場陰冷,卻抵不過他周身的冷冽氣息,朝陽在他身後的荒蕪山澤緩緩升起。
他逆光而來,每一步都像踏在千帆風雪的往生路上,直到初升的朝陽與他重疊。
微光勾勒出他淡淡的完美身形,柔和了他的冰冷棱角,腰間的小鍾隨著他的步伐,發出清脆悅耳的竼音。
司淮淵趴在客棧的廢墟上,看著他向他這個方向走來,微微怔住。
他看見他在用司淮淵熟悉的拔劍動作時,白玉冠上的藍色發帶就順著柔軟的青絲與白色繡竹長衫相得益彰,彙成幽深翠竹的獨有的點綴星輝。
接著,那人直接走過他身側,得天獨厚的五官線條帶了少許稚嫩,一雙漆黑如星的眼眸倒映著滿樓廢墟,他說:
“羨仙居士。”
司淮淵一個激靈,猛地瞪大眼——
晏邶之!
晏邶之在他身後,沉木劍出鞘,劍指”盛鈺銘”,繼續用冷冽的嗓音敘述:“謝清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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