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23 更新時間：20-05-14 08:15
“嘖，才入秋，這天就已經這麼冷了啊。”
趙溢一邊搓揉著雙手，一邊扭頭循視四周。
“誒，是，這入秋的清早最冷了，待會兒啊等太陽出來，曬在身上，又會慢慢暖和起來。還得虧捕爺您大早上就來巡街呢，辛苦了辛苦了，來，剛出爐的燒肉餅，給您包好了，您快趁熱吃。”
早餐鋪子賣肉餅的老板殷勤地給捕頭趙溢遞上兩塊用油紙包著的厚實肉餅，臉上始終笑嗬嗬的。趙溢盯著他，一手接過肉餅，又扭頭看著跟在自己身旁的手下，用下巴努了努，示意要他去付錢。
“哎不用了不用了，捕爺您吃著開心就行，隻要您還滿意，我這生意做得就值當！”
肉餅老板連連擺手謝絕，紅光滿麵的臉上倒是寫滿了客氣。
趙溢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沒再讓手下硬塞，隻慢慢別過臉去，走向下一處地方。
“哎捕爺您慢走咧！”
老板站在攤前對著趙溢的背影點頭哈腰，語氣顯得格外諂媚。趙溢沒再理會，嚼了一口餅，眼神嚴肅地掃視著周圍鋪子。
“最近沒有什麼妖物的動靜，看來一切都很太平。”
“是，這段時間的確沒有發生妖魔邪祟侵擾百姓的事情，來衙門報案的人也不多，最近沒有發生什麼重大事件，近況可以說是比較安穩承平了。”
跟在趙溢身後的小捕快如實彙報實況，趙溢聽後點了點頭，眼神仍不停地在街角間掃視。
“這片街區應該沒問題，走，去下一片街區看看。”
趙溢揮了揮手，身後的捕快便緊跟步伐往下一片街市走去。
肉餅老板盯著捕快兩人走遠，立刻拉下了臉，他憤憤不平地朝著地麵啐了一口口水，嘴裏細碎地念念叨叨：“呸，我去娘你的狗捕快，吃老子白食還一臉神氣勁，得意什麼呀。我看啊，就你那狗屁大點權威，說不準哪天就被端掉咯！到時候看你還能拿什麼逞威風，呸！”
老板一邊罵著，一邊轉身回屋裏去拿揉好的餅胚。再次走出來攤位前時，便瞧見了那案桌前不知什麼時候站了一個孩子，正直勾勾地盯著那桌上的肉餅看。
老板一麵放下手裏的麵團胚子，一麵在胸口的圍布上擦了擦手，眼裏上下打量著眼前那小孩。
“你是來買餅的？你要買幾個？”
“我……”
那小孩子準備回話，突然又停住不說了，老板見他那欲言又止的樣子，倒像是明白了什麼狀況。
“沒帶錢嗎？唉沒帶錢就回去找你爹娘要，別站在那裏礙著我做生意。”
那小孩的臉瞬間紅了。他立馬挪到一側，安安靜靜地站著，站那裏恰好不會阻隔到他人通行。
老板伸頭側過去看他，心裏感到有些疑惑。
這小孩，生得斯斯文文端莊俊秀，性格好似也挺內斂本分，不像那些不服管教聒噪頑劣的潑童，隻會耍賴使壞。看這孩子的反應，我剛隻那麼一說，他臉就紅熱得不行，怕是自尊心太強了，沒怎麼挨過別人的數落哩。
邊想著，老板又轉回身去繼續收拾自己的攤子，也不再多花心思關注那小孩。
“老板……老板？”
才轉過身去，那肉餅老板又聽見身後傳來輕輕的叫喚聲，他回頭，果然還是那小孩。
“請問您這裏，還需要幫手嗎？”
那小孩半低著頭，神情十分羞赧，眼神也有些飄忽，似乎不敢與他直視。
“啊？不需要不需要，我人手夠了。你這小子怎麼還不走？”
肉餅老板揮了揮手，示意要他離開此地。但那小孩仍待在原地，沒有要走的意思。他鼓起勇氣，抬頭望向老板，怯聲堅持道：“您真的，真的不需要幫手嗎？”
“不需要！你問這個幹什麼？”
老板有些急躁了。一大早就背時撞見趙捕頭，被坑走兩個餅不說，現在又被個毛孩攪纏，問些莫名其妙的問題，今天真是時運不佳呀！嘁……
“我……身上沒錢，想著能不能在老板您鋪子裏當幫手，討個餅吃，我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那孩子的臉頰愈見通紅，聲音也慢慢小了下去。他緩緩垂下頭，頓覺胸口心髒亂跳，臉上燙得厲害。
“嘖，一天沒吃東西了，那你爹媽呢，你怎麼不回家找他們？”
老板嫌棄地瞥了他一眼，側過身去，也不給予明確回應。小孩仍羞訥地立在原地，低垂著頭，默不出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小孩仍滯滯地杵在原地，他不好意思抬頭看老板的反應，便隻待著靜候。此時現場的氣氛已經十分尷尬僵硬了，那小孩又不知該如何緩解現狀，隻能一直訥訥地垂著頭，內心感到煎熬。他琢磨著，要麼幹脆就這樣一言不發直接衝出去得了，省得討那老板的嫌，說不定還會被他追著問三問四。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正欲邁腿跑走，突然一陣香味飄過來，始料不及地將他留住了。
兩塊金燦酥脆，鹹香鮮美的肉餅被油紙包著，遞到了他眼前。小孩驚異地抬頭望過去，眼簾裏映進的，盡是老板不高興的表情。
“拿去吃，快走快走，不要被別人看見。”
“謝謝您！”
小孩十分感恩地接過老板遞過來的肉餅，聲音宛若都激動了幾分。
“您店裏有什麼活需要我幹？我來幫忙。”
“不需要不需要，快走快走！”
老板推著他的肩膀往外挪，似乎不希望他在這多停留一秒。
“別讓其他人撞見我又讓別人白吃，待會兒我生意可就真做不下去了，你快走，別跟別人說我沒收你錢！”
“啊，那個，老板，謝謝您，我的名字是林扶桑，今日您給我的恩惠我會記著的，往日我一定會回報您……”
“不要不要，趕緊走！唉——等等，等一下，小孩。我聽你之前說話的內容，你應該是流浪兒來著吧？就剛才有個捕頭從這邊路過剛走，這鎮上大小事一貫歸他管，你快去找他，讓他給你安排個去處。喏，就往那個方向走的，你快點跑兩步，就能趕上他了，快去吧！”
聽聞這話，扶桑整個人突然間渾身一顫，拿餅的手都差點握不緊了。他順著老板手指的方向一望，沒能望到人影，內心方才稍稍安心一些。他轉身，對老板彎腰鞠了一躬，接著小跑著朝老板提醒的方向過去。肉餅老板站在攤子前撐腰看了一會兒，便回身進店裏去了。
扶桑悄悄回頭注意著老板的動向，待到老板進到店鋪裏麵後，扶桑立馬轉身，拐彎進到另一條巷口裏。
好險！
扶桑大口喘著氣，背上浮起一層虛汗。
好險好險……如果不是剛才老板點明情況，就自己這麼一路胡亂前行，豈不是早晚直接撞上那位捕頭了？
要真是那樣，肯定會不由分說被遣送回韋正德那裏去的。
扶桑鎖著眉頭咬下一口肉餅，思緒逐漸紛騰。
聽旁人說，這南陵縣的捕頭與韋氏解典鋪的老板韋正德交情甚好，那捕頭暗中還受過韋正德不少好處，因此總在方方麵麵給予韋正德關照，就算韋正德暗地裏犯下一些小案，那捕頭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不加過問。自己和同伴們被韋正德逼迫著偷摸盜竊，估計是經過了那捕頭默許的。嘖，這南陵捕頭，真是昏庸腐朽至極！
扶桑站在巷子裏默默嚼著餅，眼淚卻不覺流了下來，察覺到時，他趕緊慌亂伸手揩幹淨自己臉上的淚，深深吸氣以平複心情。
我不能哭，不能哭，現在隻有我一個人了，我不能哭。
他在心裏反複默念，喉頭卻愈發哽咽疼痛，眼睛前也逐漸糊起一層霧。他費勁地咬下手裏的餅，腦海裏突然浮現起母親的身影。
在模糊朦朧中，他看見母親溫婉地轉過頭來，朝他微笑著，和藹良善的笑意，慢慢喚起了他的過往的思緒。
在扶桑的記憶裏，和婉親切的母親，無論做什麼事情都很得心應手。坐在織機前凝神紡布的母親，靈巧的手握著梭子來回穿梭，嘴裏時不時會哼著小曲兒，手上動作會隨著曲調兒節拍律動。扶桑就搬個小木凳在旁邊坐著，雙手托著下頜，望著母親紡布的身姿，聽著織機不斷發出劄劄的聲音，便能安然度過一上午；抑或是天氣晴朗，陽光正足，母親在戶外用簸箕曬槐花幹，伸手掃開積成一堆的槐花，在竹製的簸箕上攤灑均勻，讓充足的陽光曬幹槐花的水分。淡淡的幹花香氣，烏綠的花粒，還有母親彎腰專注擺布簸箕的神態，恬靜的嘴角，從耳際間不經意滑下的一縷青絲，都讓從學堂回家準備進門的扶桑看得清清楚楚，記憶得無比深切。
母親那一頭柔順的烏發，似潑墨的綢緞，柔韌順滑，光可鑒人。每次晚時，一天的勞作已結束，扶桑便會被散開一頭長發的母親攬在懷裏。母親也不說話，隻是靜靜地坐在竹凳上，從身後把扶桑拉近，抱著他，下巴輕輕地擱在他的頭頂，一言不發，像是在追憶過往的事情。
扶桑看不見母親臉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母親心中所想何物。母親的長發灑落在扶桑的肩膀，蹭著他的臉頰，烏青烏青一片，他伸手去抓，留在手心裏的頭發又滑又柔軟。這是一個女人的光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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