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660 更新時間：08-08-30 17:39
瀟湘館裏，大紫檀雕縭案上，設著三尺來高青綠古銅鼎，懸著待漏隨朝墨龍大畫，以便是金騅彝，一邊是玻璃盆。再看上首的位上鋪著猩紅洋毯，正麵設著大紅金錢龍鳳靠背，石青金錢龍鳳墊子。
佟妃將家宴設在這裏，絲竹管弦，鶯歌燕舞，好不熱鬧。聖宗知道佟妃喜歡林黛玉，便將原來的昭陽殿改名為瀟湘館，據說當年本要封佟妃為瀟湘妃子的，可佟妃自認沒有黛玉的風華，不敢貿然褻瀆佳人。
聖宗坐在上首，佟妃就坐在他身邊。二十年過去了，佟妃年屆四十，卻保養得甚好，皮膚依舊如同少女般白嫩，眉眼間卻是少婦的嫵媚，嘴角一咧，黃鶯般的清靈聲音，然後是溫柔的話語：“本宮敬大皇子一杯。此次大皇子回朝，一定要好好輔佐皇上，為皇上分擔國政！皇上老啦，可指望你們這些個兒子！”
上官曦趕緊起身，道：“娘娘說得是。兒子自當為父皇分憂。”一飲而盡。
上官曜走到上官曦麵前，敬道：“曜敬大皇兄一杯，從今以後，咱們一塊兒為父皇排憂解難！”
上官暄站起身說：“暄也敬大皇兄！”
四皇子閑雲野鶴的性子，宮裏關不得，浪跡江湖去了。常常是差人送些各地的風物回來，這麼多年，人卻是沒見著。五皇子尚年幼。聖宗也就這三個兒子可以幫忙國事了。
聖宗滿意地看著眾兒子，側過頭，笑吟吟地對佟妃說：“操辦這次家宴，你費心了。”
佟妃抱以一笑，輕聲說：“皇上，今天是家宴，咱們就破破例，撤了那些個屏風，讓年輕人們別拘著禮，好好鬧鬧。好嗎？”
大鑰朝自來有一個規矩，女子可以參加宴會，但每家小姐的席位需用屏風隔斷，成三包圍之式。
聖宗點點頭，說：“朕亦有此意。今天白宇的三個寶貝女兒都來了，朕也有三個寶貝女兒，正好比比！看誰家的女兒更嬌美！哈哈！”
白宇趕緊上前，作揖道：“臣惶恐。公主乃真命天女，豈是臣的這些凡夫俗女可以比擬的？！”
佟妃笑道：“皇上真是的，哪有跟人家比女兒的！看把白相嚇得！”
聖宗大笑道：“白宇這是虛偽呀，誰不知你那小女兒是天下第一美人！好了好了，都撤了吧！朕可是好久不見雨丫頭了。”
內侍將屏風撤去後，大公主上官裕儀一身鵝黃色長裙，將兩鬢青絲挽起，腮凝新荔，溫柔沉默，觀之可親；二公主上官彥儀眉眼頗像佟妃，今日特意畫了“遠山黛”，眉尖若蹙，嘴角含笑；三公主上官淳儀年幼，身量未足，形容尚小。
再看白家三女。白玉薇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麵，一雙丹鳳三角眼；白玉茹一襲寶藍色長裙，裙邊係著豆綠宮絛，兩彎柳葉吊梢眉，抬起眼偷偷打量三皇子，見其含笑望著自己，紅了臉垂下頭。
蘇雨謠的位置上站著一位絳藍色長裙的女子，綰著五彩寶珠釵，合中身材，淡淡的荷香散發出來。
卻不是蘇雨謠。
聖宗皺起眉頭，道：“你是誰？”
白宇也暗暗心驚，不知道寶貝女兒又要搞什麼鬼。看皇上沒有怒的意思，靜下心，向皇上說道：“啟稟皇上，此乃小女的貼身丫鬟，霈兒。”又轉過身，對霈兒說，“小姐呢？”
霈兒一慌神，跪在地上，連連喊著饒命，道：“小，小姐給大皇子準備禮物……還，還沒回來。隻說，讓我代她坐會兒，她馬上過來……”
聖宗心想不知這丫頭又搞什麼名堂，說：“起來吧。既是給曦兒準備禮物去了，那我們就等她一等。”
上官曦聽說蘇雨謠給自己準備禮物去了，心下疑惑，不由看向白卓。後者亦是滿臉了然，更費解，未曾謀麵的蘇小姐對自己的熱心。
此時，年幼的五皇子上官昀跳到霈兒麵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好奇地問：“你是天下第一美人姐姐的貼身丫鬟嗎？”
霈兒一急又下跪道：“是。”
“嗬嗬，”上官昀蹲下身子，看著霈兒，說，“你長得也漂亮！師傅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是不是因為跟著美人姐姐久了，所以變漂亮了？”
眾人聞言，紛紛大笑。霈兒也笑起來：“謝五殿下誇讚。霈兒不敢當。”
“原來你叫霈兒。我叫你霈兒姐姐了。快起來，這麼漂亮的衣服會跪髒的。”上官昀說著扶起了霈兒。
白玉茹見眾人的目光落到了一個小丫頭身上，不甘心，便走到五皇子麵前，道：“好可愛的小孩，你是五殿下嗎？”
上官昀看著白玉茹拉著自己的手，笑容頓時消失說：“你既知道我是五殿下，怎麼不向我行禮？”
白玉茹刹時羞紅了臉，見大家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訕訕地鬆開手，一福身道：“玉茹見過五殿下。”
一聽她的名字，上官昀的臉立即亮了起來，問道：“你是美人姐姐的二姐嗎？”
白玉茹立即笑道：“是。五殿下聽說過我嗎？”
上官昀眼珠子一轉，笑嘻嘻地說：“可是你怎麼一點都不漂亮呢？”說話間，將白玉茹拉到了霈兒麵前，“你看霈兒姐姐多漂亮呀。你應該多跟美人姐姐在一起，這樣你也會很漂亮的。”
白玉茹一下子氣白了臉。和霈兒站在一起，一個穿寶藍色，一個著絳藍色，可霈兒皮膚很白，感覺比白玉茹亮了不少。眾人雖不說話，但眼神很明白地告訴白玉茹，她被比下去了。但礙著麵前不知死活的小孩是皇帝的兒子，她隻得咬著嘴唇，逼出一張笑臉，道：“五殿下說得是。”
白夫人更是氣黑了一張臉，悶哼兩聲。
“嗬嗬！”佟妃聞言，掩嘴笑道，“白二小姐真是好性子，竟耐得了這小家夥的胡言亂語。白家的女兒個個都是美人，丫頭再漂亮，也是隻麻雀，也不興能比得了真正的孔雀呀？！”
白夫人更是氣極。白玉茹青了臉色，還得賠笑道：“娘娘過獎了。”
“娘娘可沒過獎！”清靈的聲音憑空而至，蘇雨謠一身大紅色羅裙，頭上釵著的竟是孔雀形的翠翹。她的彩妝，微笑的時候更是將少女的活潑淋漓盡致。
蘇雨謠走到白玉茹麵前道：“姐姐天生麗質，怎麼跟丫鬟比起美來啦？倒叫皇上好好看了場笑話！嗬嗬。”
白玉茹心裏火冒三丈，又不好在此發作，隻得扭頭不理笑臉吟吟的蘇雨謠。
聖宗裝作不滿道：“朕宴請白家上下，你怎麼到現在才來？”
蘇雨謠吐吐舌頭，也不行禮，隻道：“娘娘是今天的主人，她都沒說什麼，皇上發什麼脾氣呀。”嗲兮兮的聲音讓佟妃忍不住一笑。
這聲音聽著熟悉。麵容看著也熟悉。上官曦遠遠地打量蘇雨謠，隻覺在哪兒見過佳人。
聖宗哼了醫生，道：“聽說你給大皇子準備禮物去了，要是你不拿出件象樣的禮物，朕定不饒你。”
“皇上的意思是，重要大皇子喜歡我的禮物，是不是定賞我呢？”
聖宗見她兩手空空，卻一臉得意之色，好奇著是什麼東西，趕緊應著了。蘇雨謠嗬嗬一笑，走到上官曦麵前，一福身，道：“雨謠懇請大皇子一定得喜歡。”
上官曦淡淡地說：“好。”
蘇雨謠轉過身對佟妃說：“娘娘，我可以讓奴婢把禮物送進來嗎？”
佟妃點點頭：“當然可以。雨兒，你快別賣關子了，我可是好奇得很。”
蘇雨謠粲然一笑，福身道：“是。雨兒這就讓她們拿進來。”
白夫人黑著臉看著蘇雨謠舉手投足，恨不得用眼光將她碎屍萬段，那邊，白玉茹拚命向她使著眼色，暗示她快點向佟妃請婚。今兒下午，白夫人打好如意算盤去見了皇太後，可她剛一開口，皇太後便沉下臉，話裏的意思是叫她別人心不足蛇吞象了。白夫人不甘心，打算今日當著皇上的麵，跟佟妃提起這事。本來就沒幾分把握，現在又看蘇雨謠跟佟妃親熱得很，白玉茹心裏急得很。
婢女們呈上的是一幅畫，畫卷徐徐展開，竟是蘭皇後娘家曳城的風貌，筆法細膩，逼真得很。
白玉薇和白玉茹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白玉茹的身子不禁顫抖，這，這……
上官曦情不自禁地走上前來細細打量：“好畫好畫。筆法雖非名家，可是細膩有如女子，線條勾勒出的曳城活靈活現！妙！妙！妙啊！”
聖宗和佟妃也走下來仔細看，佟妃看了會兒，問：“是出自雨兒之筆嗎？”
蘇雨謠笑得一臉燦爛，白玉茹怒紅了眼睛，剛想上前，就聽得蘇雨謠笑著說：“非雨兒所畫。今兒個，雨兒是代人傳物的。嗬嗬。”
白玉薇一驚，看向白玉茹。以為她和蘇雨謠在打什麼啞謎。
白玉茹心裏摸不準蘇雨謠的心思，隻有靜觀其變。
佟妃很興趣的模樣，問道：“這妙筆生花的人是誰呀？”看看上官曦，打趣道，“是哪位姑娘傳物給我們大皇子呀？”
上官曦對書畫近乎癡，此刻正沉在這幅曳城圖中不可自拔。
蘇雨謠走到白玉茹身邊，挽著她說：“姐姐，這就跟娘娘直說了吧。娘娘一定成全了姐姐。”
白玉茹皺下眉頭，心想原來她打的是這個餿主意，那我趁此就將心事於娘娘一說罷。但白玉茹還未開口，那邊佟妃已經向聖宗說了：“原來是白相的二女兒看上了咱們曦兒，說不準早有了那意思，礙著前邊兒有姐姐，現下姐姐許人，就大膽說出來了。皇上，咱們也要有成人之美，看人家小姑娘家的，以畫傳情，多用心思哪。”
聖宗看看低著頭不語的白玉茹，問道：“既是如此，白宇，你說呢？”
白宇不知道蘇雨謠打什麼算盤，一想到白玉茹對待蘇雨謠的種種，雖說都是自己的女兒，但偏愛總是有的，心道嫁出去也好。隻是，大女兒已許給了皇家，想至此，便道：“臣教女無方，竟……小孩子胡鬧，請皇上恕罪。”
聖宗笑道：“這可由不得你。白夫人，你說呢？”
白夫人心裏盤算，就這局勢看來，佟妃中意的是蘇雨謠，若我要強求佟妃將小茹許給三皇子，說不定雞飛蛋打。大皇子雖不在朝多年，可他是嫡子。於是，道：“全憑皇上做主。”
佟妃笑說：“那這情形，白夫人是答應了。不知道，咱們曦兒是什麼意思？”
上官曦想起早上與李嫣然的對話，俯身說：“白小姐如此佳人，恐怕兒子配不上。”
聖宗笑道：“我兒如此自謙，白宇，你說我大兒子，配不配得上你家女兒啊？”
蘇雨謠笑嗬嗬地跳到聖宗身邊，說：“這話可不興我爹回答。他一定會說‘是小女配不上大皇子’，你們一來二去，說不定這好好的一對叫你們配不成了！”
聖宗哈哈大笑，點頭說：“雨丫頭這話有理，有理啊！好啦，朕做主，就這麼定了！”
上官曜上前對上官曦抱拳道：“恭喜大皇兄！”
白卓喝下口酒，與眾人一齊向大皇子道賀，暗裏打量蘇雨謠，後者正看著他，見他望過去，一吐舌頭。
白玉茹心頭不服，見娘親不斷給自己使眼色，也知道木已成舟，隻好裝著嬌羞，低下頭，憤憤地想，好你個蘇雨謠，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今天你送我上了大皇妃的位置，來日，我定叫你嚐嚐我這個大皇妃的厲害。
“都別忙。”大家都看向聖宗，他偏過頭，對上官曜說，“怎麼見你一臉不快活呀？”
上官曜扯扯嘴角：“哪有！兒子正為大皇兄高興呢！”這笑，落在聖宗的眼裏，分明苦得厲害。
聖宗攜了佟妃，坐回上首，笑著說：“朕與白宇乃是少年相交，自朕登基以來，白宇更是勤勤懇懇，為朕忙前忙後，終是幫著朕撐起了這一片天下！朕和白宇是君臣，更是相互扶持的兄弟！今日個，二十幾年過去了，你們這些孩子一個個都大了，也好，朕今天高興，跟白宇結親家，也算是我們兄弟的緣分！雨丫頭，朕自小看著長大，本來想認來作幹女兒的，怎想她不想做朕的女兒，要做朕的媳婦兒！朕今天就將她指給老三了！哈哈！”
上官曜趕緊謝恩。
蘇雨謠早料到有這樣一天，隻是沒想到就在今天。真是不能害人，結果把自己也給賣了！
上官曦盯著蘇雨謠很久，終於確定，她便是那天自己的姚語。雨謠，姚語。原來如此。蘇雨謠，天下第一美人。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上官暄此刻心情甚好。蘇雨謠從小進宮跟他們玩在一塊兒，雖然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跟三弟情投意合，但有情人終成眷屬，實在是好事一樁。總覺得有道目光隱隱徘徊在自己身上，循著望去，原來是白玉薇。上官暄忽視她目光中的探詢，舉杯示意，白玉薇羞紅了臉，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
上官暄嗬嗬一笑。
白卓此刻的心情卻十分複雜，就如白宇。先前娘請皇太後為大姐賜婚，皇上是不得不答應。裕儀公主與大哥相戀多年，皇上是愛女，也答應了。今兒白家又向皇上請婚，真是得寸進尺了！沒想到皇上也答應得爽快。皇上自己說了，跟白宇是兄弟，結了親家是緣分所歸。
白卓跟白宇交換了個眼神。皇上把雨謠許給三皇子，實在是高招。既然有一天，白家總會給自己找個新主子，那就讓白家跟每個候選人都沾著邊兒。這樣，白家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白卓高深莫測地一笑。這場豪賭裏，皇上唯一的籌碼就是爹的不偏心。
可是爹的心一向是偏給雨謠的。
佟妃道：“好事成雙，皇上，今兒真是高興，來，臣妾敬您一杯！”
在場的就上官家和白家，都是麵帶喜色，互相道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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