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24 更新時間：20-07-02 21:22
天陰沉沉的，烏雲密布。
是時正值初春，春寒餘威尚在，揚州城外一場春雨淅淅瀝瀝的下著。不時吹過幾縷春風，不若詩人筆下寫的那般溫柔繾綣，反倒如鞭條一般在路上行人濕漉漉的身上颯颯抽打著，更添寒意。
通往揚州的大道，還沒被茂密的青草覆蓋，隻有嫩嫩的青芽點出淡淡綠意。路上的泥土經過連綿的雨水的衝刷，地勢稍低的地方形成了一個又一個小小的水窪，地勢稍高的地方也變得鬆軟泥濘。總之，一腳踩下去，找不到半塊堅實的土地，隻能任著腳陷在泥土裏，泥漿裹滿膝蓋以下的褲子上，寒意從腳蔓延到全身。
如果你有一把雨傘，一件蓑衣，或許靠著幹燥的上身傳來的溫度，能支撐得久些，如果什麼也沒有，那可得趕緊找個地方避雨了，最好來一杯熱水，一座溫暖的火爐，驅散寒意。
揚州茶館正是這樣的好去處。一場春雨，引得無數行人停留在此地歇息。
粗魯之人來此，隻求一碗大麥茶，一個烤衣服的火堆，便可圍成一圈，無所顧忌地暢聊起來；
高雅的文人墨客，稍微講究一些，喝點名茶淡酒，侃侃而談。
縱橫江湖的俠客，或獨坐，或三兩結伴一桌，一壺酒，一盤牛肉。有的悶不做聲，有的低聲交談，自有一股子風度。
……
而此時，蜷縮在茶館外樹下草叢裏的一個小乞丐，卻隻想求一個避雨之地。
他蹲在茶館外，看了裏麵很久，久到他的身上已經感覺不到半分的溫度，身體仿佛沒有知覺一樣。
“這樣下去會凍死吧。”他心裏想。
他的身上隻有破破爛爛的幾件單衣，腳上原本有一雙不怎麼合腳的草鞋，也在到揚州的路上穿爛了，掉在了不知哪個地方。
他本以為好不容易撐過了寒冷的冬天，一直以來對自己有所照顧的阿婆凍死在了金水鎮上，一個冬天過去，隻有他一人活了下來。結果現在剛到揚州，就遇到了這麼一場大雨，現在身上都是雨水和泥漿。
“好冷，，啊！”他打了幾個哆嗦，用力搓著手，嘴裏還在喃喃自語，“我就溜進去呆一會，應該不會有人注意我吧”。
裏麵有熱騰騰的酒水飯菜和火堆……
身上還是一點感覺也沒有。小乞丐在漫長的猶豫和心理掙紮中，終於忍不住溫暖與幹燥的誘惑，溜了進去。
他躲在角落裏，靜靜地蜷縮著，身上的水很快便在地上暈出一攤來。
這是茶館放炭火幹草的小棚，隻偶爾有夥計會來這兒取柴火，或者取客人需求的幹草，喂他們的馬兒。
他覺得不會有人發現他的，自己隻要在這兒等待身上幹了就好了。這樣想著，他又拽了幾束幹草，裹在自己身上。
茶館另一邊，
趙雲睿正指揮著店裏的夥計趕緊燒水做飯。
這一場雨真不知要下到什麼時候。她看了看屋外陰雲密布的天空歎了口氣。雖然說人多當然很好，但這下雨天，濕淋淋的，又這麼多人，客人的心情肯定也不太好。她隻能讓夥計趕緊將幾間茶棚裏的雨簾放下來，火爐點上，再給客人們添上一壺熱茶或一壺熱酒，配上熱氣騰騰的飯菜，期待大家都心平氣和起來。
“掌櫃的，掌櫃的，二號茶棚裏的客人說別忘了給他的馬喂草，他的馬餓了大半天了。”一個夥計跑過來，氣喘籲籲道。
“喂馬？我看看。”趙雲睿環顧了一圈，才想起來喂馬的夥計被她支去買酒菜了。其他人也忙得熱火朝天的，她想了想道：“算了，我去後麵拿點幹草到馬廄裏，你先忙去，順便告訴客人別擔心呀！”說著，她便往柴火棚走去。
柴火棚裏，趙雲睿拽了一小捧幹草，突然發現自己腳下有一圈水漬，看著也不像是她自己濺的，“怎麼，不會是漏水了吧。”她看了看屋頂，也沒有洞什麼的，又看了看屋子周圍，雨棚好好的放下著。
等等，那邊一扇雨簾下有一道泥漬，看上去像是…小孩的腳印。
沿著泥漬找啊，角落裏有一灘水，上麵還蓋著幹草，她走過去試著拽開看看，結果一掀開，一雙黑色的驚恐的眼睛怯怯地盯著他。
“啊！”趙雲睿嚇了一跳。
“不要打我。”小乞丐雙手環住頭部，顫抖著道。
“沒人打你”，趙雲睿氣笑出聲，把小乞丐拉出來，將他身上的幹草都拾掇個幹淨。然後，她發現這小乞丐凍得麵色青紫，身上也髒兮兮的，單薄得很，不禁歎了口氣。“你是來躲雨的吧，這草多毛糙啊，你就往身上裹。”
“……”小乞丐盯著麵前這個女人不出聲，目光遊移，他在想自己溜掉的概率有多大，雖然這個女人說不打自己，但是看上去表情很嚴肅。
“別緊張，我不趕你走，你別跑了啊。”趙雲睿看著這個小乞丐盯著她身後，一副蠢蠢欲動的樣子，就猜到了對方在想啥。
“呃，你不生氣嗎？我把你這兒弄髒了，他們說乞丐都很招人厭的，見到乞丐就會很生氣，還會打我們。”小乞丐有些低沉道。
“我不是那種人，你在這呆著，我給你弄點熱水來。”趙雲睿對這小乞丐有點心疼，好吃懶做淪為乞丐或許會令人厭惡，但是這亂世，小孩子無罪。隻是躲個雨都要這樣子心驚膽顫的，實在可憐。
她這樣想著，抱著一摞幹草走了，臨走還交代道：“別跑了，我去給你倒點熱水來。”
“……哦”小乞丐看著女人的身影離開草棚，小聲應道。就算對方不強調別跑，他暫時還是不打算走的，身上還沒幹，就這樣出去，也沒有可以躲雨的好去處，自己的肚子還很餓，出去萬一生病了，一定會死掉的。但他心裏也不敢有多少的期待。
小乞丐這個時候還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老板娘，以為她隻是某個對他有些同情的女夥計。
結果再看到趙雲睿的時候吃了一驚。
女人給他帶了一盆熱水，盆子邊上搭著一條毛巾，盆子上方架著一個木盤，裏麵有兩個饅頭，一碗粥，一件衣服。
趙雲睿看到小乞丐還呆在原地，心裏放了心，說實話，她真擔心他會溜掉，那自己豈不無意間害死了一條性命，所幸他還在。
她將木盤端到一邊，把毛巾放進熱水裏打濕，招呼小乞丐：“過來，把身上擦擦。”
“啊。”小乞丐一驚，她要給自己洗澡嗎？雖然吃驚，他還是挪了過去，隻是目光緊盯著旁邊木盤裏的粥和饅頭。
“洗完換上幹的衣服，就可以吃盤子裏的東西了。”趙雲睿笑道。用濕的熱毛巾將小乞丐的臉、身上、腿上擦了擦，擦完一盆水都變得黑乎乎的。
小乞丐盯著這盆黑乎乎的水有點不好意思。
“你自己把腳泡進去搓搓，然後接點雨水把盆和毛巾洗洗，會嗎？”趙雲睿看著那盆水和毛巾也沒有碰它的欲望了。
“會的。”小乞丐道，“阿婆有教過我。”說得阿婆，小乞丐的眼睛低垂了下去。
“阿婆？”
“阿婆是之前照顧我長大的一個老乞丐，人很好，去年冬天凍死了。”小乞丐想起照顧他長大的老人，心裏有點難過。
“抱歉。”趙雲睿感到非常遺憾。
“沒事。謝謝您給我躲雨的地方，又給我衣服和吃的。”小乞丐一臉感激。
“嗯，那我先去前麵忙了，別忘了把東西收拾好，送到前麵。”說著，趙雲睿便離開了。
“好的。”小乞丐道。
見老板娘離開了，他迅速洗了腳，穿上了幹燥的衣服，衣服雖然是舊的，還大了很多，但比其他原來的，已經厚實很多了。
然後他便撲到了盤子邊，狼吞虎咽地啃起了饅頭，再喝一大口粥。
“咳咳咳…”吃得不小心嗆了，他狠狠地捂住嘴巴，猛烈咳嗽並顫抖著，臉漲得通紅。即使如此，他也沒放下手，而是艱難咽下嘴巴裏的食物，又喝了口粥，他似乎緩了過來。他滿足的歎了一口氣，感覺又活過來了。
身上有了溫度，肚子也飽飽的。
他窩了一會兒，爬起來完成老板娘交代給他的事情，把洗好的盆、毛巾和盤子送給老板娘。
他推開門簾，屋外還是那麼冷，可是不同的是他的身體是溫熱的，心裏也熱乎乎的。
走到前麵，夥計們都在忙碌，並沒有人注意他，他端著東西在那傻站了一會兒，趙雲睿出現了。
“嘿，小家夥，把東西送廚房吧。”趙雲睿指著廚房對他道。
“哦！”他走進廚房，便有人告訴他東西放哪兒，他把東西放好之後。盯著廚房來往的忙碌的夥計手足無措起來。
但這份無措，並沒有持續很久，很快便有夥計招呼他給客人上茶。
“小孩兒，把帽子帶上，去給三號客房的客人上茶！”說完，夥計拿著一個粗布織的帽子裹在他頭上，這樣他一頭亂糟糟的頭發便看不出來了。又遞給他一個木盤，和剛剛趙雲睿端的木盤一樣，不同的是這次的木盤上麵擺滿的是大碗大麥茶。
“哦哦，三號客房在哪兒？”他問道。
夥計拉開廚房簾子，將他推了出去，指著幾間茶棚道：“這間是天字號茶棚，那幾間連在一起的是一號、二號和三號茶棚。你要送去的就是最裏邊的三號茶棚。”
“好的。”他點著頭，趕忙端著茶往裏麵的三號茶棚跑去，神情中依舊有一些不解和膽怯。
就這麼稀裏糊塗的，他在茶館幹起了夥計的活來，活不辛苦，就是準備茶葉、挑水，燒水、端茶等，但卻讓他有了一個安身的地方。還有親切的老板娘，和藹的廚師，忙碌的小二哥等人。
屋外雨也漸漸停了，太陽從雲朵背後露了出來，遠遠望去，揚州城外湖水上，美麗絢爛的彩虹橫越水麵，在陽光下閃著七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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