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73 更新時間：20-06-28 09:13
朝陽升起，有風無雲。極平常的一天，卻是極不平靜的。
其他首領各自散去後，耶律展炎麵上笑意不再，口氣嚴厲：“你竟敢背著我單獨行動，真是翅膀硬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父汗，二哥這隻蒼鷹想翱翔藍天呢。”
“瞧瞧，三弟長大了，想要有自己的天地了呢！”
庫特和也丸在一旁煽風點火，添油加醋。
“隻此一次，下不為例，除非你想再次被放逐。”對於這個自己越來越看不透，或者說從來就沒看透過的兒子，耶律展炎從心裏不喜，但他又想起了戈沙那該死的預言，想到了耶律無邪在子民心中的威望。冒然懲罰他若是激起民憤，那就得不償失了。
“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這個女人的命你總不會不顧及吧？她，你的母親。這個不用我提醒你吧？若是再有什麼讓我不開心的事情發生，她，死。”耶律無邪冷冷說完，大力推開身旁女人，帶人離去。
女人腳下踉蹌了一步，險些摔倒。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什麼，最終卻低下頭去。身子微微顫抖著，好似感到寒冷一般，即使麵對的人是她的親生兒子。
用一個給他生兒育女的女人來威脅自己的兒子，天下有這樣的父親嗎？
自始至終，耶律無邪沒有說一句話，對耶律展炎本就不多的父子情在這一刻消失殆盡。
他看了不遠處的女人一眼。母親？這對他而言隻是陌生人。他生下來後喝羊奶長大，自小，這個女人沒有抱過他，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甚至沒有正眼瞧過他，就連他被放逐之時，都沒有出穹廬送送他。
想是這樣想，耶律無邪知道，他沒有辦法棄這個女人不顧。快步向穹廬走去，想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接下來的應對之策。
身後異常卻有些熟悉的聲響令耶律無邪身軀驀然一震，他有些不敢置信的回頭。
女人如一片凋零的落葉般倒在地上，脖子上一道血線，右手邊一把馬刀，帶著點點血跡，正是之前混戰時，不曉得是誰遺落下來的。
耶律無邪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到女人身邊的，“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眼中有著陌生的酸澀。
“孩子……去做，去做你想……想做的事吧。”女人費力說著，滿眼溫柔的望著這個自己唯一的孩子，
曾幾何時，她是那般地喜歡孩子，一度幻想和自己所愛之人生兩個三個的。可到頭來，孩子是有了，卻不是與心愛之人所生。對於這個不該降臨的生命，她不知該愛還是該恨，每次看到他，她都會想起屈辱的過往，想起自己被毀掉的一生。她更害怕孩子用那雙清澈的雙眼瞧著她，叫她娘。於是，漸漸地，她習慣在他睡著後，坐到榻前瞧著他。習慣遠遠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瞧著他。
知曉他要被放逐，她坐了整整一夜，淚水怎麼也流不盡。原來，不知不覺中，這個孩子早已成了她生命的支柱。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她再也支撐不住，跌坐在地。淚水又一次模糊雙眼，隻能在心底默默祈禱：長生天，請保佑我的孩子！娘在這裏等你回來！
“孩子……喚我一聲，一聲……娘吧……”女人的氣息越發微弱。
耶律無邪的喉頭滾動了一下，終是忍不住落下淚來，“娘……”聲音悲愴，
沒有人知道，他從小到大，最想說的就是這個字，當看到別的小孩子有娘親陪伴時，在娘親懷裏撒嬌耍鬧時，他不知有多羨慕！
女人帶著滿足的笑容，不舍地合上雙眼。
“娘啊——娘——”耶律無邪抱起女人，失聲痛哭。
雷亞站立在不遠處，默默陪伴著，亦是紅了眼眶。
……
回去的路上，索哈反複想著事情的來龍去脈，越想越是後怕，他已經明白，臥榻女人並非耶律展炎所送，一切都是陰謀，耶律無邪事先挖好陷阱，等他落入。
怕耶律無邪帶人追來，索哈不斷催促趕路，步行的侍仆和奴隸幾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到達科爾沁部落時，天色擦黑。索哈帶人進了華美大帳。君辰夜則和奴仆們一起來到一座很大、很簡陋的穹廬之內。
每人分了兩個青稞做成的饃饃，一碗羊湯。穀粒粗糙但好在熱乎，君辰夜用小手握著，一口一口吃下。羊湯，無論怎樣，他是喝不下的，放在身旁。
角落裏一人走過來，一下端起羊湯碗，“咕嘟，咕嘟”幾口喝下，抹了抹嘴，放下空碗，就近坐下，閉目眼神。
此人二十歲左右，身材健碩，麵孔硬朗。下巴上略帶青色胡茬，眼神銳利，周身氣勢迫人。雙腳間一條很粗的鐵鏈，行走間會不時發出聲響。
這樣的一個人，想讓人不注意到他都很難，而事實上，君辰夜一進入就注意他的存在了。
奴仆們額頭都有一個印跡，而他沒有。得了吃食首先給他送來，在他吃下一口後，才會食用。言語動作間不難看出對他的愛戴和尊敬之情。君辰夜轉頭看向這人時，他撩開眼皮，“中原來的？”
雖是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漢話說地很標準。
“你這麼小，一人被抓到這裏，沒有哭泣，沒有害怕，沒有慌亂。反而鎮定自若，好像有所依仗一般。這讓我越發好奇
……你的身份。據我所知，耶律無邪剛從中原回來……莫非，你是他派來的？”
君辰夜很驚訝此人強大的觀察能力和判斷能力，道：“告訴我你的身份，說不定我們可以合作。”
“合作？”這人哼笑一聲，“你揮得動馬刀嗎，砍得死敵人嗎，連端碗羊湯還要用雙手……哦，用雙手還吃力，我憑什麼要和你合作？”
君辰夜點點小下巴，“你力氣大，可你弄不斷這條鐵鏈吧？”
“是，我是不能，你能？”
“我也不能。”
聞言，周圍人差點沒被羊湯嗆到，就算是吹牛也該說“能”吧？
“……”此人沒有多大反應，靜靜等待君辰夜的下文。
“我不能弄斷鐵鏈，但我能弄來鑰匙。”
“那就等你弄來鑰匙時，我們再談合作。”他伸展了一下手臂，好像要換個姿勢睡一覺了。
“等著。”君辰夜將剩的一個窩頭放到空碗中，站起身，大模大樣走了出去。也就一眨眼功夫，一陣風似地衝了回來，在原地坐好，快速將解下的繩子又綁好。
眾人皆目瞪口呆，不明所以。那人慢條斯理啃著窩頭，沒有絲毫要幫忙的意思。吃的嘛，自然是君辰夜之前放到碗中那一個。
兩個強壯侍從斜晃著身子走進來，一指君辰夜，“出來，巴圖王子要見你！”
來之前，巴圖特意叮囑過他們要將君辰夜用繩子捆牢了再帶去。此時，一見他的繩子還好好縛在身上，二人暗忖：倒是省事了！
“瞧，劄木，赤兒古王子吃地好香呢！”其中一人掃到那人，譏笑道。
“蒼鷹落到了地麵，要和雲雀搶食物吃了。赤兒古王子，夠嗎？要不要我們再給你拿些過來？”另一人附和，惡劣地大聲嘲笑。
“長生天賜予的食物，無論是什麼，赤兒古都會心存感激。倒是你們，怕是以後連窩頭都吃不上呢。”
“你……”被稱作“劄木”的劈手奪過赤兒古手中窩頭，扔在地上，用腳狠狠碾碎，“不是感激嗎，那你吃掉，吃啊，吃啊！”
“哎呦，劄木，你怎麼能對赤兒穀王子這樣不禮貌呢，要說”請”，瞧我的，”此人彎腰，右手橫於胸前，陰陽怪氣道：“請受萬民愛戴的赤兒穀王子好好享受您的晚餐。”說完，兩人一起卑劣大笑。
赤兒穀保持著先前的姿勢，麵上看不出絲毫情緒。
“怎麼，赤兒穀王子不喜歡嗎？”這人隨手從旁邊拖拽出一個奴隸，抽出馬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能不能活過今晚，就看赤兒穀王子的了。”
赤兒穀隨意抬手，示意了一下那個劄木，“你不拿開腳，我要怎麼吃？”
那人沒好氣的哼一聲，依言挪開腳，窩頭沾滿塵土，被踩得不成樣子。赤兒古伸手撿起。
“王子，不要，奧耶替你吃。”一個奴隸突然衝過來，抓住赤兒古手臂。
“你算什麼狗東西，輪得到你吃嗎？”被稱作劄木的大聲喝斥，揮動馬鞭欲打。
“我已經說我會吃了，”赤兒古抓住馬鞭，而後拋開，一字一句說完，握住窩頭的左手緩緩抬起。
也許是剛剛一瞬被赤兒古眼中淩厲的殺氣震懾住，倆侍從接下來無有動作。
周圍人敢怒不敢言，有人背轉過頭，不忍心看到這一幕。
狗仗人勢欺負人，君辰夜看不慣；無端浪費糧食，君辰夜更看不慣。和慕容烈風待在一起這段時間，他早已經養成了珍惜食物的好習慣。
二人隻覺眼前一花，君辰夜已經衝到門口，飛奔外麵。
“不好，小奴隸跑了！”
“快追！”
將人放跑，巴圖王子絕對會扒了他們一層皮，兩人再也顧不了其他，吆喝著，大步衝向帳外。
赤兒穀側頭瞧了瞧，眼裏帶了一絲讚賞，不錯嘛，還挺勇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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