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29 更新時間:20-06-28 11:07
澹煙橫,層霧斂①,天色將曉。雲淡星隱月華收,草木搖落露為霜②。
蒙棄這方突然如雷戰鼓敲響,聲聲入耳。隨之,君顏陌那方也敲響,夾在中間的士卒們,麵惶然,心慽慽。很明顯,進攻即將開始。
一通戰鼓過後,蒙棄再次道:“眾位兄弟們,願意歸降的,即刻放下武器,跟著我,吃香的、喝辣的,每月還有白花花的的銀子拿,你們願不願意?”
“嗨,嗨——”驍騎營士卒們高舉槍戟,發出呼應的呐喊聲。
司徒衍好好地,還有士卒乘夜而逃呢,更何況是現在半死不活的。饑餓、疲憊,士氣低落,軍心渙散,士兵們開始成片成片地放下武器。沒一會兒的功夫,隻有司徒衍周圍這些親衛還攜刀持劍,然多數四顧張望,看來也是在猶豫之中。
君顏陌率數衛驅騎徐徐而來,士兵們主動讓開一條道路。司徒衍的那些親衛雖然環在他周遭,卻也沒做出拚死抵抗的姿態,可能心中都明白,大勢已去。
尚離丈許,君顏陌停住馬匹道:“司徒將軍,我手下名醫多得是,你中的毒並非無解,怎麼樣,願意歸降否?”
其實,如今的局勢,君顏陌根本不必與司徒衍浪費口舌,大可一舉拿下。但他這樣做主要因為兩點:其一,君顏陌想將人心收買的更徹底些,讓雙方將士都感受他的仁人之義。其二,君顏陌覺得司徒衍多多少少做了他的“替罪羊”——雖然,他從不認為司徒榮華可以算計到他。
司徒衍是一個極其貪生怕死之人,身為大將的那種舍生取義、殺身成仁的豪氣在他身上半點也無。臉部不知被軍醫弄了什麼藥粉上去,混著不停冒出的黃水,更是不忍直視。聞言,跌聲道:“我願意歸降,願意歸降……”
主將都降了,其他人還能如何?多名將領麵似隱有不甘,卻又莫可奈何地放下武器。
在蒙棄指揮下,司徒衍及其家人被帶往城中安置,大軍被分批帶往驍騎營。
眾人逐漸散去,君顏陌下馬,對著直挺挺躺在地上的司徒榮華若有所思。這個爭強好勝,機關算盡的女人恐怕到死也不會想到自己會是這般結局吧!
天色熹微,紅日噴薄。涵秋寒渚。染霜丹樹③。
君顏陌抬眼望向那白茫茫一片的天地間,“幽冥,你說我該恨她嗎?”
“若徒惹主人煩惱,還是不恨吧!”身後人靠近,接著,
一件厚厚的鬥篷披在他的身上,透骨的涼意被徹底隔絕在外。
君顏陌低頭瞧了一眼,略帶嫌棄地道:“沒有穿裏麵的好看。”
“天涼了,主人要保重身體。”
還是那樣沒有起伏的,好似不含有任何情感的聲音,君顏陌卻感受到了絲絲暖意,唇角不禁翹起,“人死如燈滅,怨恨皆消散,入土為安吧……”
“主人,小心!”
一物自司徒榮華胸口破體而出,直奔君顏陌門麵而來。電光火石間,幽冥左手攬住君顏陌急退,右手長劍寒芒一閃,已將那物斬為兩段,掉落在地的是兩截線頭粗細,體呈暗紅地蟲子,在遍布白霜的草地上尤為明顯。
令人驚奇的是,斷開的身體中間無有血液流出,而周圍的白霜卻逐漸染紅。一截蠕動不已,不斷在向另一截靠近,而另一截卻一動不動。隻是眨眼之間,兩截均變成亮紅色,色彩竟是十分絢麗。
“這個女人,到死了還要算計我一把,也真是難為她了。這回弄出來的又是什麼,不會還是蠱蟲吧?真是花樣百出……不過,確實蠻新鮮的,這兩截到底哪段是頭,哪段是尾?”君顏陌頗為好奇,想看得更仔細一些,走近了兩步。
“主人,別靠近!”
一見幽冥擔心,君顏陌又走近一步,“都斷成兩截了,還能怎樣……”
話音未落,那段一動不動的,以比前一次更加迅疾的速度,朝君顏陌門麵射來。
幽冥深知蠱蟲的厲害,早就在提防著,攬住君顏陌急退的同時,手中長劍布出千重萬影。
揮出多少劍不知,蠱蟲碎成多少段亦不知,隻是在兩人剛才立腳處的白霜上浮動著一層血霧。不用說,這段才是頭,借僵硬假死來麻痹敵人,以顏色鮮豔來吸引敵人。這截一“粉身碎骨”,那截立即不動了。
仿佛心有餘悸般,君顏陌伸手抓住攬在腰間的手臂,“它還不會……”
“主人放心,付之以火,再借秋的肅殺之氣壓製,當可無礙。隻是,那個女人已成蠱體,也要一並焚燒。”
幽冥說的沒錯,此時若為當春之際,那就麻煩了。借著草木生發之氣,蠱息絕不會散,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可長長久久盤恒、伏藏,在時機成熟下又可重新聚形成體。
“司徒榮華為了對付我,還真舍得下本錢,竟不惜以身體為代價,這種瘋狂,絕非常人可比。既然她不想入土為安,那就隨她,呂尚,吩咐下去,燒得徹底些。”
“是,主子!”垂手站立在不遠處,聽聞點到自己的呂尚高聲應道,一路小跑著去執行命令。他都被主子嫌棄“笨手笨腳”了,跑得再不快些,怎麼得了!
本來在天冷時為主人遞衣這樣的小事都是他來做——他是總管嘛,“總管,總管”,管得當然要多些。可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恍惚記得是從幽冥上一次受傷之後。主子竟說他“笨手笨腳”,直接要他把手中衣交給幽冥來遞,他怎麼就沒看出那個“來無影、去無蹤。你不說話,他不吱聲”的幽冥哪裏手腳靈活了?
侍衛們抱來不少柴草堆放在周圍,而後澆上熱油,擦石點燃,火勢蔓延開來,逐漸燎向中央,終是將司徒榮華吞噬殆盡。
澄江曉碧,群山秋靜③。初日高照,霞光萬道。
不知是因為身上衣、還是身後人,君顏陌絲毫感覺不到這初秋的寒。這一刻,他的心中很平靜,沒有大仇得報的喜悅,沒有世事難料的慨歎,亦沒有不知前路的迷茫。他和司徒榮華之間所有的恨,所有的怨,都會隨著這把火煙消雲散,未來,他的路還有很長……
前一次,母蠱形體漲裂,內息四散。司徒榮華為了盡快使它複活,不惜以自身為載體,日日以心頭精血喂養——這成了支撐她在冷宮活下來的唯一念頭。
這段時日,司徒榮華在冷宮可謂是度日如年,那些曾經被她親手送入的“好姐妹”給了她深厚的“回報”。
午夜輪回,一段不知從何處飄來,淒慘陰森的歌聲嚇得她徹夜難眠;夜半時分,她猛然睜眼,一個披頭散發,白衣飄飄,自稱是奴婢,說要過來服侍她的人出現在床前;天剛方亮,一個剛走,一個又來,爭著與她訴說“美好”的過往。
這種精神上的、肉體上的折磨,司徒榮華時時刻刻都想一死了之,但沒能殺掉君顏陌卻又不甘心。每日,她都會將“雪落桃花”湊至鼻端,聞上半個時辰,讓蠱蟲徹底吸收毒氣。
司徒榮華心裏明白,君顏陌身邊高手如雲,想要得手並非易事,故而指甲藏毒隻是虛晃一招。能成功最好,不成功,她也還有……必殺之計。
她的打算是,如果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機會,待蠱蟲長成之日,她就會自盡身亡。到時,君顏陌聞訊定會過來一探究竟,而那也是她真正“出手“之時。
這樣說來,就不足為怪,為何連續兩次蠱蟲都會奔君顏陌門麵襲來。如果,君顏陌真被咬了一口,就等同於中了“雪落桃花”。而且,蠱蟲會瞬間進入他的體內。外在,皮膚腐爛發臭;內裏,蠱蟲心頭吸血。屆時,他隻會更加痛苦。
對別人狠,對自己也夠狠。司徒榮華能做到這種程度,著實不易。隻是她定沒料到,君顏陌身邊的高手,能“高”到如此程度,連蠱蟲的攻擊都可察覺。她更不會想到,兩次的計劃都敗給了同一個人。
……
汴陽是天祈為數不多的幾座大城之一,因為沒受到戰火洗禮,繁華依舊。尤其,今天趕上了中元節④,人流如織,車馬如龍。
每到這一天,人們都會購買紙張、燈火和藤條,製作各式各樣的河燈,到了夜晚子時,放到河中隨波逐去,用以表達對逝去親人的懷念,或許下美好的願望。
尤其是年輕男女,無不湧上街頭。
說不定,緣牽千裏之外,相遇咫尺之間;
說不定,夢裏相思人不知,一朝相見落花前;
說不定“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⑤。”
說不定……
總之,每到這一天,都會成就無數良緣佳話。
晚飯後,慕容烈風禁不住君辰夜的軟磨硬泡,陪他出來閑逛。
雲開天宇,燈輝花市⑥。紅蓮含蕊,露珠凝碧⑦。
兩人在一處河燈攤前停住。飛禽走獸、花鳥魚蟲、寶蓮賜福、龜鶴延年、龍鳳獻瑞、麟趾呈祥……五彩繽紛,絢麗奪目。
君辰夜一手提著一隻荷花的,一手提著一隻梅花的,問慕容烈風哪個好看。唇若丹朱,膚如白玉。如夜光之璧,似明月之珠。
雖然和君辰夜朝夕相對,然此刻,慕容烈風仍是有幾分恍惚。真是磨人的小東西,現在就這樣了,長大以後要怎麼辦?
慕容烈風隻看到了君辰夜的美,卻不知他自身也同樣引人注目。長身玉立,風姿特秀,爽朗清舉,儀質自然。
被慕容烈風和君辰夜出色的外貌所吸引,人群中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這裏,有些年輕姑娘更是一邊害羞的絞著手帕,一邊紅著臉靠近這裏。這樣的郎君要是配給哪個姑娘,該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慕容烈風一把拉過君辰夜,大手扣住後腦帶進懷裏,用身體遮擋住了眾人的視線。向小販拋去一塊兒碎銀後,大步將君辰夜帶離了人群。
“公子,等等,還沒找您銀子呢!”後麵傳來小販急急的叫嚷聲。直到兩人走遠,姑娘們還在戀戀不舍地看著,好個年輕俊俏的公子,不知是哪一家的?
顯然,姑娘們看好的人是慕容烈風。君辰夜再好看,也不過是……小屁孩一枚。
後知後覺的君辰夜直到此刻還不知發生了什麼,或者說知道也壓根兒不在意,固執地問著,“烈風,你還沒說哪個好看呢?”
“小公子,當然是你最好看啦!”一道輕佻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注釋:
①出自宋代宋嶽珂《祝英台近。北固亭》
②出自曹丕的《燕歌行》。
③出自史達祖《惜黃花》。
④在古代為祭祀祖先之日,有放河燈、焚紙錠的習俗。
⑤出自辛棄疾的《青玉案·元夕》。
⑥出自徐鹿卿《酹江月》。
⑦出自宋代陳楠《鵲橋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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