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86 更新時間：20-06-29 07:53
十裏之外便是野雲渡，背山、近水、向陽，適合安營紮寨。但這之間要經過黃泥岡，地勢起伏，坑窪不平，幾乎一整片都是黃色的泥土，據說從這裏看天空都是黃色的。
天色朦朧欲曙，突厥在後，南魏在前。步兵、騎兵、糧草車，綿延了長長一路。
天空是不是黃色的，沃㖔不知道，因為他已頭腦昏昏，肚腹空空，餓得雙眼直冒金星了，昨晚折騰了將近一晚，沒睡成覺不說，還要連夜趕路，什麼時候安營紮寨、埋鍋造飯啊，他實在支撐不住了。
沃㖔無精打采，隨意瞥了四外一眼，一怔後，又將目光調回原處。
十餘丈的土岡後，兩個布衣百姓打扮的人，正背對大軍坐在那裏不知吃什麼，旁邊還放著兩擔柴火，看樣子應該是打柴歸來，正在歇息。
媽的，吃啥呢，好像吃的還挺香！沃㖔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普通百姓的吃食，想也不會有什麼好東西，可畢竟是吃的，解一下燃眉之急還是可以的。
他一揮手，兩個大兵立刻飛跑過去，捉小雞一樣將那兩個百姓揪了過來。
近了，沃㖔猛地瞪大眼，他要是沒看錯的話，這倆山野百姓吃地不就是……土？
“大人……小人，小人不……是奸細。”
“我們不是……奸細！”
二人手中各自抓著一大塊“土”，已經咬了幾口；一說話，嘴巴裏嚼著的也露了出來，黃乎乎的，與腳下的黃土一般無二。以為被當成了奸細，惶恐地表白自己的身份。
誰管你是不是奸細，老子才不關心那個。沃㖔吸了吸鼻子，好似聞到了一絲香甜氣味，引誘地他越發饑餓起來。他緊緊盯著二人手中之物，“本將且問你們，你二人所食何物？”
即使親眼見了，他也絕不相信這是“土”，是人又不是“牲畜”，怎能以土充饑？就算是牲畜，也沒聽說馬、牛、羊什麼的，哪個會吃土？再說，他聞到的氣味從何而來，周圍的黃土可沒散發出如此香氣，他的鼻子是不會騙人的。一定是類似於土的食物。
沃㖔本打算不管什麼，一下子搶過來吃就是了，沒想著要多廢話，不想，一上來就遇到了這種“奇怪”的食物，由不得他不問個清楚。
“回大人，小人食地是……土。”一人兀自怔楞著，好像很奇怪，他明明都看見了，怎麼還會有此一問。另一人大著膽子，小心翼翼回答道。
“哪個土，什麼土？”沃㖔覺得自己的中原話還是很不錯的，可是這話他怎麼就哪裏還是沒弄懂呢？
“周圍，周圍的……黃土。”先前說話那人一邊回答著，仿佛怕他聽不懂似地，抬袖子還四外指了指。
“大膽，你們竟敢騙本將，看本將不砍了你們！”沃㖔突然大叫一聲，一把抽出佩刀。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人句句屬實，就是長了十個腦袋也不敢欺騙大人呐！”二人趴地磕頭求饒，手中的“土”慌張中掉在了地麵的土上。
沃㖔瞬間眼一抽，他隻是嚇唬一下，逼兩人說出實話而已，這兩塊散發著香味的奇怪食物，他等會還要吃下去的，現在這……難不成他要吃沾“土”的食物，天祈賤民真可恨！
他忿忿道：“好啊，既然吃地是”土”，那你們吃一個給本將看看，吃！現在就吃！”
沃㖔話落，立刻有人上前摁著兩人的脖子向地麵壓去。
“大，大……大人……”
“唔……唔……”二人用力掙紮，好像有什麼話要說。
“怎麼，怕了，謊言被本將戳穿了，無法自圓其說了？”
“不是的，大人，黃土確實能食，但卻不是都可食，且要蒸熟方可，咳咳……”那個機靈一點的好不容易逮著說話機會，不間斷地一口氣說完，然後一口氣上不來，猛咳嗽起來。
“照你這麼說，那還要分辨了，可黃土都一個顏色，要如何分辨？”
“有經驗的人會根據”脈絡”進行尋找，挖到三尺左右後，黃土若散發香氣，即為可食用之土，也稱”香土”。”回答的是另外一人，他看起來就很有“經驗”的樣子。
沃㖔瞧了瞧馬匹立足之處，將“脈絡”自動理解為“裂紋”。天祈的土地並不幹旱，可因為是黃土，容易散發水分，在日照充足的情況下，有些地方就會出現絲絲、條條，或長或短的裂縫。在一整塊的黃土地上，很是明顯清晰。
“那你們現在就去給本將找尋”香土”，若是找到，本將放你們離去，若是找不到……”
“大人，找尋”香土”需要時間，還要看運氣……”
“嗯？”沃㖔故意將佩刀拔出半身又還鞘，弄出很大一聲響。威脅之意再明顯不過。
“是，是，大人！”兩人再也不敢說什麼了，趕緊迭聲應下。沃㖔立刻吩咐身邊所有士卒跟著這兩人同去。
他率領的前軍不到三千人，押著六輛糧草車，因為道路關係，稀稀拉拉分散了很長，緊跟在他周圍的也就五百來人。大軍正在行進，他敢於自作主張停下，且將這些人支開的原因有二：
一來，耶律無邪率領的中軍、後軍不知在做什麼，遲遲未追趕上來，他正好趁此歇歇腳；
二來，肚腹饑餓難忍，他迫不及待要吃“土”了。但又不想讓人看到他吃“土”，且是從地上揀食的，故而令人同去。
沃㖔見兵卒們都跟在那兩人後麵走遠，並無沒有人注意他這裏，立刻跳下馬背，快速拾起那兩塊“土”，躲到馬背之後。抓在手中香甜之氣更盛，管他沾沒沾有土——即使沾了，也分得不甚清晰。“啊嗚”就是一大口，使勁咀嚼了幾下，他意外的睜大眼，甜甜的、麵麵的、軟軟糯糯的，十分香甜可口，雖是涼了，但一點都不影響口感。
沃㖔接連又是幾口，三下五除二解決掉一塊，心想，天祈不愧是物產豐富，連黃土都可食，這要是攻占下來，還不知有什麼想不到的寶物。
吃下另一塊，他感到意猶未盡，繞過馬背向眾人走去。兵卒們已經分散開各自成夥開始挖了。
不用他問，那名機靈一點的樵夫看到他後，從柴禾旁邊取過一個小包袱，獻寶一樣遞過來，“請大人品嚐！”
沃㖔打開，裏麵是好幾大塊碼地整齊的“土”。媽的，不早說，害他吃了沾土的，不對，還沾了口水的。
他嫌棄的看了看那外麵包著的粗布，喝令這人趕緊去找香土，然後自顧走到馬背後享用去了……
耶律無邪趕到時看到的是這樣一番景象：沃㖔倒在馬匹後
，正打著呼嚕，睡地像頭死豬一樣，身邊的散落的一塊粗布上放著三塊土——一塊咬了，兩塊完好；不遠處，南魏士卒們正揮汗如雨，奮力挖著什麼，有人幹地興起，連鎧甲都脫掉了；身後的兩輛糧草車還在，而上麵的糧草卻不翼而飛。其中一輛上麵留了一張字條，上寫：多謝無邪大王贈糧！誰幹的，顯而易見。
耶律無邪在暗中布置了眼線，沃㖔幾乎所有舉動都在他的監視之內，一收到消息，他就感覺不好，趕過來，卻還是遲了一步。
遠處、近處挖了不下幾十個大大小小的坑、挖出的土堆積成一個個小山包，新土、舊土混在一處，根本分不清哪裏新挖過，哪裏未動，關鍵是覆蓋的區域很廣，東一個，西一個，南一個，北一個。一看是有人故意為之，表麵幾乎都灑上了新土，明明白白告訴你，糧草沒有運走，就埋在這片黃土之下，找吧!
大軍後退時，最是首尾不能相顧，此次，耶律無邪以糧草為誘餌，實則兩側埋伏下了重兵，因為地勢的關係，他又故意為之，行軍很慢。天祈如今缺糧，耶律無邪認為小壞蛋在這段天然有力的地形條件下，沒理由不過來劫糧。他等啊等……
結果，不是追趕，而是提前等候；不是沒有劫糧，而是“
劫”的南魏糧草；不是未告知你何處，可你就是找不到。
耶律無邪彎腰拾起那兩塊完好的“土”，順勢拈起一塊往嘴邊送。
“王子，不要！”一旁的雷亞急忙阻止。沃㖔吃完都這副德行了，誰知裏麵加沒加料。
耶律無邪根本不理他這茬，自顧咬了一大口，然後眯起了眼眸，露出了享受的表情。如果他猜的沒錯，這就是一塊染了色的“糯米糕”，小壞蛋也真能“異想天開”，連這等主意都想得出來，不過，也就騙騙沃㖔這個蠢材。但話說回來，這樣美食給這種貨色享用，真的是白白糟蹋了。
耶律無邪對中原的文化足夠了解，沒吃過，不代表他不知道。
事實上，他是對的。君辰夜那麼多瓶瓶罐罐，想弄出些奇怪的顏色來，並不難，但這個“黃土”的顏色，他是費了心思的，深了不行，淺了不行，吃在口中，還不能有異味。
小壞蛋什麼都算計到了，這樣常見的謀略根本騙不了他，看來，想要扭轉局麵，不想點奇謀是不行了，耶律無邪如是想著。
沃㖔吃飽了就犯困，其實，也不能怪他，畢竟昨晚一夜未睡嘛，他本想坐著打個盹，不想一下子就睡過去了，斜倒在了地麵上。醒來後，感到冷，才發現自己頭上滴著水，胸前濕了一大片。坐在那，仰頭怔楞望著正居高臨下瞧著他的耶律無邪像看見了鬼一樣，他睡了多久？耶律無邪趕上來了，怎麼會這麼快？一眼看到那塊被踩扁的“土”，下意識吞咽了一下，不對，他記著還有兩塊啊，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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