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18 更新時間:20-06-30 07:56
少曲比鄰京都永安,卻並不富庶,更談不上繁華,經曆過這場災荒,本來的幾萬人口銳減到幾千不到,房屋空空,院落
荒陳,走在路上,好半晌也不見一個行人。遠眺近望,滿目淒涼。
聽聞鑼鼓敲響,裏長喊話,人們扒開柴門,從縫中向外張望,發糧,發衣、發被褥?裏正莫不是餓昏了頭,得了失心瘋,青天白日的說什麼夢話?有哪個大人,老爺,願意行這等善事?他們挨過一日算一日,郡裏那麼多人都死了,還差他們,
被小鬼拿走也是早晚的事,隻盼來生活在一個安穩的朝代,不求錦衣玉食,榮華富貴,隻求能有口飽飯。
街頭,一個年約六旬的枯瘦老人,身披一個補丁摞補丁的麻袋片,腳著一雙裹了破布的草鞋,臉麵瘦成了皮包骨,眼睛卻瞪地大大的,亮亮的,裏麵滿是希望所在。他便是少曲的裏長。
裏長一邊敲著銅鑼,一邊賣力吆喝,一連喊了三遍,嘴皮子都有些發幹,奈何就是沒一個人出來。他歎息了一口,知道大夥心裏的想法。
在外,五國合圍,天祈苦戰;在內,國君不明,奸臣弄權。老百姓的命賤地如同螻蟻般,誰有閑工夫管你的死活,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他起初也是不信的。就算此時,也如覺在夢中般,要反複掐自己的大腿才能確認是真非假。
今個一早,他本來縮在炕裏不愛動地方,一日隻吃一頓,再要動來動去,那不是情等著挨餓?
不到幾捧的玉米茬子被他摻了觀音土,煮成糊糊,苦熬過了這個年。
眼看著春天來了,天氣和暖了,野菜就要冒頭了,也就一月左右的事。雖然難吃,怎麼著也能度命。隻是,他這把老骨頭還能撐到那個時候嗎?觀音土吃多了不消化,要死人的。他已經摻了夠多,現在肚子每天都在脹,最難受的時候,坐臥不寧,再多放,就懸著哩!弄不好,一頓就能要了他的老命,可是不放,最多能吃三日,再縮一縮,多放些水,五日也可。可是過了這五日他要怎麼熬剩下的二十五、六日?
就算天氣一直好,沒有春寒,那也要大半月的光景,二十來日,光靠喝水,怕是不行!
想想,他這個老頭子可能不知足了些。當初,手腳輕便、年輕力壯的走了,說是要到永安尋條活路,可是一去不回返,也不知如今到底是死是活?永安距此三百餘裏,一日接一日不停的走,也要七八日,他這老胳膊、老腿禁不住那份折騰,沒到地,怕都要咽氣了,索性在家裏等死。
留下來的那麼多少男小女,都早早折了命。偏偏,他這個遭老頭子卻熬過了年,熬到了現在,熬到眼看春天就要到來……能不能熬到春天到來就不知道了,能活著,誰想死呢!
裏長正在那扳著指頭數日子,木門外有人叫喊。他看過一眼,趕緊用袖子揉了揉眼,再看。然後,慌忙下了地,圾拉上鞋,跑出屋子——腳步蹣跚,卻在盡量快些。
方才,隔著落了不少灰塵的窗子,他看到一個衣服鞋帽齊整之人。相貌、年齡尚且不清,但隻這身穿著,就不是本地百姓穿戴地起的。
一瞬間,裏長想到收徭役的,征兵的,山匪、盜徒。但不管怎麼著,都不是他們這樣的小老百姓得罪地起的,躲沒地方躲,藏沒地方藏,不快些迎出還能怎樣?
裏長顫巍巍打開木門,口裏叫著“大人”,就要跪倒施禮,被一雙鐵鉗般地大手扶住,一道如悶雷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嗬嗬,大人?老頭,你哪裏看見俺像大人,就亂喊亂叫?”
不是大人,那是大王?大老爺?大……祖宗爺爺?
裏長出得房門,待近些看清了門口人長相,驚顫地一顆心不禁咚咚直跳。
沒著官服,不可能是官家之人。又體型魁梧,臂膀虯結。
臉麵粗獷,粗眉環眼,尤其,後背一對大錘。故而,不是山匪便為盜徒。
左右,他身無分文,家徒四壁,沒有任何可搶可奪之物,剩地也就是他這條老命而已。想來,也無甚可怕。
“言岩,我不要你叫門,你偏要叫,看吧,嚇壞老爹了!”
伴隨著一道和朗的說話聲,一個錦袍玉帶、手持折扇,相貌清秀的翩翩少年郎走上前來,“老爹快請起,他的樣子是嚇人了些,但並不是壞人。”
言岩出現了,沈牧、薛丁、蕭戰那仨貨沒理由不出現。若論“相貌清秀”,薛丁細眉小眼,身板單薄,自動排除。蕭戰長得是很不錯,但常年酷酷的一張臉,與“和藹”不掛分毫。
所以,自是沈牧無疑。愛幹淨、愛臭美,連掰玉米都不忘穿好看衣服的人,平時更是要多能搗鼓!
“俺哪裏嚇人了,哪裏像個壞人了?”言岩一胡嚕腦門子,不甚理解。
“這眼、這鼻、這嘴、這臉,哪一處不像壞人?說是打家劫舍,殺人放火也不為過。”薛丁點指著言岩,細聲細氣道。手指差不多戳到了言岩臉上。
“原來用流星錘打地少,用臉嚇地多吧?”蕭戰沒有任何表情的補充了一句。要不是口角張合,沒人知道這句話是他說地。
“蕭戰,你小子就蔫壞!顯唄你嘴皮子利索是吧?來來,讓俺嚇嚇你,看能把你口袋裏的銀子給俺不?”
“哦,我怎麼忘了,我們言岩大老爺的出身——”綠林好漢”啊?”薛丁故意拉長了調調,提及言岩精彩的過往。
“言岩你就認了吧,麵相這東西天生的,是父母給的,也是上天給的,一生下來就決定了,自身無法改變的。就像我,老爹絕對不會把我當做壞人,是吧,老爹?”
沈牧伸手攙扶,裏長哆嗦嗦,站起身,發現除了說話這四個,後麵還有兩個:一個十八九歲,身著粗布藍衫,麵貌卻極其出眾的少年,眼神深邃、氣質沉穩,一見之便令人心中安穩、踏實,有種見到親人的感覺;一個七八歲,一身紫衣,頭梳日月雙抓髻,好看到不像話的娃娃。小臉蛋粉粉嫩嫩,大眼睛水水靈靈,就是畫上畫的也沒這好看。
他老漢活大半輩子也未見過此等人物,為何,一下子來了他的家門口?
木門隨風擺動,發出“嘎吱吱”聲響。
說是木門,也就幾根發黴了的木叉橫缺一根,豎缺一根的釘在那裏。木頭風吹、日曬、雨淋、蟲蛀。沒隔一段時間就要更換一次,但現在,餓的連動都懶得動,誰還有心思弄這個。
裏長再一打眼,瞧見了不遠處黃土道上一輛接一輛的馬車,那上麵摞著一層層麻布口袋,每一袋都是鼓鼓的,很像……
他心中湧起一個大膽的想法:這些人溫和有禮,不像壞人,又攜趕大車小輛來此。莫非,是為了,為了……
“老人家,您可知此地管事之人何在?煩勞你通報各家各戶一聲,到此處領糧。”那個少年一抱拳道。
“還有領衣、領被。”旁邊的小娃娃笑嘻嘻補充。待少年一將手放下,立刻把小手塞過去,讓握著。兩個人方才一直保持這個姿勢。
“如今……老漢便是了。領糧?……領衣?領被?……哎,哎,哎!”裏長一怔後迭聲應著,不知自己怎麼衝回院子取了那麵許久不用的銅鑼,也不知從哪裏來的氣力,小跑著奔向郡裏土道。
來不及想這些人的身份,顧不得他們緣何散糧,隻知道,馬上有糧吃了,今晚不用挨餓了,熬了這麼久的苦日子終於到頭了。
叫了半晌,無人出來,裏正回轉,囁嚅道:“各位大人,……能不能先發些給……我,我不是,不是……想先領糧,就想,想著……”
他話沒說明白,君辰夜、慕容烈風已經聽地明白了,兩人一起走至馬車,慕容烈風拍拍大口袋,解開其中一個。
車上裝的有玉米、大豆、粟米。這是一袋粟米,金黃金黃的。慕容烈風一捧捧捧入君辰夜一邊撐開的小口袋中。裝了小半袋,約莫裏正拿著不會吃力,停止下來。君辰夜試著提了提,提不動。撅著小屁股,鼓著小嘴巴,就像是多沉多重似的,其實,慕容烈風一根手指的力量都還不用。
慕容烈風見了淺笑,紮好口袋,要拿給裏正時,言岩走過來,“將軍,俺來。”
他從君辰夜手中接過,大步流星,走向裏長。看人不能隻看表相,似他這般麵相很粗糙的人也可以有一顆溫柔細膩的心。
裏長走了,薛丁蹲在地上發出“嗤嗤”笑聲。蕭戰麵色古怪,嘴角好像抽搐了一下。
沈牧用折扇一擊手掌,頗為語重心長道:“言岩,何必呢?你證明個什麼勁,再怎麼著,你還是你,改變不了什麼的。”
“哈哈哈……方才,方才,看把裏長嚇地,你要再上前一步,又要跪下管你叫”大人”了。”薛丁用手拍打地麵,笑地上氣不接下氣。
“俺,俺才沒……”被戳穿心思,言岩微紅了臉麵,吱吱嗚嗚“俺”了半天,不知到底要說什麼。
“主要還是衝著那小半袋糧食,要不定要管你叫……”大黑熊”。”蕭戰總是最後一個發言的,卻總是最“氣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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