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61 更新時間：08-10-27 11:47
開宴，指的是三天宴席中的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齋宴。通常由五個部分組成，舞台戲，皇帝的祝壽詞，各國使臣獻禮，皇帝獻禮，開席。在開席之前的兩個時辰都是一些儀式和過場，不能起筷。所以大家在來之前都會先行填滿五髒廟，否則等待自己的隻有饑腸轆轆。
“壽宴開始，入席~~~~~~~~~~~~~~！”
舞台戲的開場自然是太後最喜愛的京劇《八仙賀壽》。我無心看台上的表演，演戲嘛，每天都在看，還嫌不夠多嗎？還好東方烈懂得把安大哥安排在我身邊，皇帝祝壽詞之後，宴會一開始，我便不顧眾人眼光，直接把安大哥拉到了一邊。
“這是唱詞。我唱一遍，你配樂；然後我起舞，你頌一遍。”
安大哥見我緊張的模樣，說道，“星兒，臨陣緊張可不是你的作風。”
“我這不是緊張，安大哥，容星兒說一句，臨陣輕敵才是兵家大忌。既然要演，怎麼樣也不能砸了，何況還要連累你，要是砸了，以後你在那些大臣麵前還抬得起頭嗎？……”
我再次對他交代了一遍，然後走到台後，雲舒已經準備好衣裳為我替換。
不一會兒，前台傳來了聲響，“哀家老了，能有這麼多人來為哀家賀壽，便是哀家的福氣。”太後起身，語速緩慢，“最近，傳聞中的天劫令現世，在四方也引起了一陣騷亂。哀家今天請大家來，是要正式把持有天劫令的聖女，也是赫連卿家的養女星流介紹給大家。聖女有心，也為哀家準備了賀禮，說是要表演一個節目給哀家賀壽，如此甚好，大家也一起來欣賞。”
我承認，在上場之前還是有些戰戰兢兢，這樣的場合比經曆沙場更讓我無措。可當我走出台前，看見早已立在台邊神態自若的安大哥，心裏卻安穩了。
長發披肩，沒有任何的裝飾，隻在額間墜上水晶珠璉別住前麵的碎發，夢幻清雅，藍白色長裙上掛滿了水晶流蘇，水袖著地，仿若輕紗。安大哥縱身躍起，將我挽起飛向台中，若是走過去，隻不過讓我更加難看罷了。
安大哥拿出腰間的短笛，飛躍到斜對麵一處高台，默契的水藍色服飾與我遙相呼應，淡淡的清風吹拂他的衣袂，一派偏偏佳公子的優雅氣質。
隨著他的樂響，我緩緩開唱，
“琅嬛仙葩，美玉無瑕，伊人獨立，咫尺天涯。
君子依依，勸取惜惜，天高風起，祝禱求兮。
亭台水榭，嬌喘噓噓，步履輕輕，輾轉夢兮。
花雨碧浪，蝶影雙雙，竹林萱萱，赤足柳溪。”
我望著安大哥，仿佛在對歌般，兩人心有靈犀。一曲即罷，我挪動左腿，後撤抬起獨立，雙手柔曲置於腦後，舞姿清奇。水袖突出，如浮雲飄於天際，半挑娥眉，嘴角微起。當風起舞，自然是無往而不利，在太重縱情旋轉，忘卻神態。我轉向逆風而行，搏擊於空中，正和上安大哥的唱詞，
“一瞥驚兮，當空而立，我欲舞之，為世所逼。
暢快行之，無敵可阻，可憐姿色，往返不息。
狂沙煙雲，古道迷離，錯負餘生，倩女瞻兮。
我將報之，道阻難行，勸君惜惜，莫待空枝。”
聽到這樣的和聲，我心痛難當，明明是一場演出，卻攪亂了我的思緒。他沒有按照我寫的唱詞複述，反之以自己的深情附歌，眼中的晶瑩透露了我們共有的悲戚。
安大哥飛落到我身邊，扶著我前行，消減了我的恐懼。“臣安達遠，民女星流，恭祝太後鳳體安康，千歲千歲千千歲！”
“星兒，到太後身邊來。安將軍暫且退下”
“星流遵旨，臣遵旨。”終究，安大哥還是把我攙扶到太後跟前才轉身退下。
“剛才的表演卻是精彩，看著星流姑娘和安將軍的默契十足，本王真是羨慕啊！”楚望此語一出，眾人皆竊竊私語。東方烈的臉上也蒙上了一層陰影。
“來，快坐到哀家身邊。全海，開始吧！”
“奉賀禮~~~~~~~~~~~~~~~！”
先是各國賓客的敬獻。楚望走上前來，命火焰打開禮盒，“這是我國鮮有的療傷聖藥，除情蠱以外，可保百毒不侵。”
“朕代母後寫過紫火狐王一番美意。”
而後是悠仁，那日逃走之後，今天才出現在西山別院。“湯庫族沒有什麼特別的。就送上一紙合約，三年之內，兩國各不侵犯！”他倒是狡猾，說的如此冠冕堂皇，傷了人，殺了皇後，反倒先送起議和書了。反正天劫的爭奪也在暗中進行，也無所謂有沒有這紙合約。
“二皇子有心了！哀家謝過。”
之後，並沒有什麼特別，不過也是些延年益壽，駐顏丹藥罷了。按例，本朝臣子的壽禮交內務府打理，不在此處獻上。於是，隻剩下皇帝的壽禮沒有呈上。隻見東方烈單膝跪地，然後起身，命人送上一個金雕木箱，“母後，多年以前朕曾聽您提及，希望把先皇言行和墨寶整理成書，以示紀念。如今，朕花費一年時間，親手謄抄整理完成先皇語錄，請母後查閱。”
太後滿意的看著被打開的木箱，“你是有把哀家的話放在心裏。哀家很高興！”太後站了起來，走到東方烈麵前，展露歡喜的容顏，“但是，這並不是皇上送給哀家最好的賀禮。”一麵說著，一麵讓可兒將芳堇從內殿扶了出來。“今天哀家最開心的是要告訴大家，皇上已經給哀家送上了最好的賀禮。昨晚禦醫稟報哀家，芳貴人懷了龍種了，哀家有孫子了！這才是哀家收到的最好的賀禮！”
我深信，現場呆住的絕不隻是我一人。太後的目的，不在於我，而在於芳堇。這是所有人不曾料及的。當然，選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也是為了讓我看清眼前的形勢。我，並不是她想要的人，不過是一顆取悅天下的棋子罷了。
“不可能。”東方烈最先發出不可思議的質問。
“皇上！芳貴人近來深受龍寵，又住在哀家的明德宮，難不成會有什麼錯？”
“兒臣失言，請母後見諒。”
“無妨，哀家隻是想讓天下都知道這個喜事。這裏風大，皇上，你扶芳兒回到內殿去。”
情蠱，選在這個時候發作，讓我吃盡了苦頭。“星兒，你也隨著皇上前去，認識下各宮嬪妃，哀家打算將你接入宮內，天劫令是神物，你多陪陪芳兒，興許能保佑哀家的孫兒變得更聰明睿智。”
“是。”我顫抖著起身，迎上東方烈回望的眼神，胸口極其難受。
“太後，臣也想去看看赫貴妃，請準。”
“去吧！”
安大哥走到我身邊，“星兒，放鬆自己，不要亂了方寸。”我很想聽從安大哥的話，腿腳卻不聽使喚，一步踩空，跌落下去。
東方烈往我這邊跨了一步，終於沒有過來。芳堇拉著他的手，用懇求的眼神。他欠下的情債太多，怎麼也會不完，報不清。雅樂的臨終托付，讓他的心中有了更大的顧忌。
在我跌落的一刻，最先接住我的不是安大哥，而是楚望。接著雲舒急忙跑到我前麵，她心疼的模樣讓我愧對。
父親和長河隨即走了過來，跪在太後跟前，“小女身體抱恙，請太後恕罪。臣希望能帶小女先行回寺，稍作調養。晚宴時一定準時出席。”
“好吧。星兒，不要忘了剛才哀家跟你說的話。”
長河在眾人麵前將我抱起，不錯，除了他，沒有別人更合適了。安大哥停在了原地，沒有追上來的理由，隻得履行剛才的請恩，隨著東方烈往內殿走去。“我將報之，道阻難行，勸君惜惜，莫待空枝。”安大哥，道阻難行的遠不止你一人，這樣的我，你又要托付何人。
“星兒，閉上眼睛睡吧。”長河按住我的脖子，我稍稍覺得有些疼痛和異樣。看他的神情，三個月我怕是熬不到，今天就該開始應驗了吧。
父親和雲舒也在我的身邊，還有安泰，甚至站在內殿門口焦急的沁妃，我並不孤單，死亡還是其他的，我也能淡然。我聽見心裏有個人在呼喊，回來吧，這裏才是你的家鄉。是誰？我好想回家。
“黃禦醫，可有大礙？”
“承恩兄，恕我們無力相助。恐怕還是要找到解藥。”
父親送走了禦醫們，苦惱的低頭思索。你雖然不是生我的親父，或許你的心中都是愧疚，但是，你仍然是星兒最親的親人。
“長河，你看著星兒，為父出去一趟。晚宴前會回來”
長河坐在我床邊，我用他的腿做了枕頭。換做以前，這一定是幻想，毫不真實。如今，我卻有了這樣的待遇。雲舒端來熱水，輕輕擦拭我頸項開始紅腫的地方。
“雲舒，碧海如意簪也沒有用嗎？”
“雖然碧海如意簪也可保百毒不侵，可正如今天阿那其楚望所言，除情蠱以外。因為情蠱是種在人心，倘若人沒有執念便不會發作。可是你看星兒，根本不可能。”
我聆聽著他們的對話，一手撫摸毒性將要發作的地方。
“雲舒，給我鏡子，好嗎？”
“星兒。”
“給我吧。”我肯定的說著，於是我得到了一麵鏡子。“隻不過紅了一些，雲舒，晚上還要參加晚宴，記得幫我用厚厚的粉遮住它。”
雲舒濕潤的雙眼看著我，“星兒，答應我，不要再為了他們悲傷，為了他們痛苦。等你好了，我們一起走，什麼也不顧了，遠離這個地方。”
我笑笑，擦拭雲舒臉上的淚痕，看看長河。“好啊，我們可以去很遠的地方，一個別人都不認識我們的地方。然後就做一對老姑婆，永遠不嫁人，不愛人。”
長河沒有說話，要他說什麼呢，放棄複國的夢想？我依然笑盈盈的靠在他的腿上，和雲舒談笑。如果這是我的童年時光，我願意一輩子都停留在這一刻，然後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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