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01 更新時間:13-05-25 11:30
王康已死,火速派人營救仍然被困的家屬們,同時親自入宮麵見皇上,稟告所有事情經過。於是龍顏大悅,不但賜我和楊敷官升一級,所有主要平亂者進爵,也終於信任了張初,接受了我們聯合江南的提議,還劃會稽郡土的一部分為吳郡,破格賜予張初吳侯之位。
是為永建四年冬。
出了這麼大的亂子,等料理得差不多,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住處有太多那個人的記憶,所以選擇整日待在公署,兩個月時間,將自己逼在無窮盡的公文、人際與聲望間,不留一絲無用空隙。
有緣無需強求,無緣強求無用。
妄念,直需掐斷。
張家已興,而我無事可幹,隻剩往上爬,往上爬,往上爬。
為了自己也好,為了忘卻也好,為了逃避也好。有什麼所謂。
情場失意官場得意,隻是王康所說要將我丟若棄子的人一直未再動作。
借著王康案的推波助瀾,我、楊敷和張初瞬間成為最炙手可熱的紅人,無論走到哪裏總有人借故接近追捧。你死我活鬥成兩傷的黨爭臨近將息,朝廷正缺可用之材,這種情況下,隻要自己努力表現一下,平步青雲一詞,自是手到擒來。
這個道理,自然不止我懂。於是春節前,我們三人頭上的虛職和頭銜已然累累綴綴,再打好些人脈,便可正式歡送元老們告老還鄉,取而代之。也怪不得會成為朝廷上下京城內外的話題和傳奇人物。
金名有些擔心,曾提醒我不要太露鋒芒,權傾朝野這四字,總是危險。
我隻輕笑。
比起那兩人,我的動作是快了些,那隻是因為我心無旁顧全心全意,而且有孫公公的鼎力支持。
張初早就表態,無意在朝廷發展。他的努力,隻是為了能更好地回東南發展勢力。
他的眉頭越皺越深,看我的眼神越來越叫我不明白,而家產也是越來越富可敵國。
至於另一個人,我管不著,也管不了。
我們的扶搖直上自然引起了不小騷動。奉承拍馬的自不必說,打偏主意的也是不少。
半個月前,明樂長公主的門客劉辰突然到訪,我自然客氣相待。哪知繞了個彎,終於聽出他的言下之意,一時哭笑不得。
他是牽紅線來了。但不是牽我的,而是讓我也幫他扯扯,係到另一個人手上。
楊敷。
一個苦笑。
回想起來,孫公公壽筵後楊敷拉我下馬車的那刻,瞥見她眼中忽然閃耀的喜悅,竟是被我以驚訝忽略過去。而在平清公主與司徒大人公子的喜宴上,亦是看見她與楊敷談話時全神貫注的樣子。
隻這麼兩件事,我都能看出來,那個傻子也該是明了明樂的心思。
曾經的愛人如今的媒人,拜堂時,是否能笑著承那一杯謝酒?
和張初再次走近是件很自然的事情。雖然一直沒有床笫之歡。
他伸出的手撂在半空,仍是從不言明的溫柔。這回是我不願拉過。
曖昧不清,不是不愧疚。
隻是我仍在等待自己不藥自愈。
在那之前,隻怕自己會利用了他。他也明白,還是那副溫溫潤潤的性子,安靜守著。
轉眼,第二個春節來臨。
元宵那晚老伯出急診,隻我帶著小貝到處玩。春節的氣息仍濃,穿行在晃眼花燈間的人們無不洋溢著輕鬆舒暢的笑容。小貝一路拉著我東鑽西跑,快樂得像隻小兔子。在我的縱容下,未至夜中,便已拿了滿把的小玩意,隻得我幫忙拿。
於是在歡樂氣氛最濃時,他驚訝地發現,身上的錢全花光了。
“怎麼辦。”一直保持笑容的臉終於垮下。
“我買了送你。”我笑。
他擺擺手:“唉,不是一出來就說好的。要是老頭子知道了我就有得好受了。”
“他又怎麼會知道。”
“他精明著呢!我可不敢。”
即使最近鬧別扭,還是不願違背他的意思吧。我笑:“難道現在就回去?最好玩的東西才剛上場呢。”
“就是啊,怎麼辦。”他蹲下去,雙手托腮,死皺眉頭,“要是隻能看著,更難過了。”
我看看四周,夜深時交輝的燈火盈盈閃閃,更漂亮了。罩著越來越多的遊客,商販和藝人,現在就走,實在可惜了。
一瞥眼,見到個熟悉的場景。這次換成個兩個年輕女子,被身後一堆姐妹們笑著推桑上台,一個推辭著,另一個已然在選樂器。
有那麼一念之差,想起些微相似場麵時陪伴的人,轉瞬被自己打消開去。
也蹲下,我神秘笑道:“那我們就自己賺些錢來花,可好?”
老伯不怎麼懂樂律,所以也不會教他。小貝無師自通了個笛子,閑暇之時就拿出來自娛自樂,有時和我簫笛合奏,連老伯都稱讚有佳。這回自然是要好好拿出看家本領,在眾人麵前風光個一回。
選的曲目,也便是練得最多,也是搭配得最好的那首——《落月》。
實話說,我們倆的吹技都不是很好,要說真正吸引人的,該是這曲子本身。單是簫,悠遠深沉,卻太多了些蒼茫悲涼。加了笛子的薄高嘹亮,兩相抵合,搭配好各自的聲調和前後,聽來別有一種矛盾激烈,又和諧地聲聲沁入人心。
不多久,台下亂哄的人群靜了下來,同時停留腳步靜聽的人也多了些,由台前開始,竟慢慢堵了大半條路。
不知道這曲子在他們聽來,是怎樣的感覺。之前的我並不曾留意,而如今,總是不需回憶,便將過去的那些不忍回顧洋洋灑灑抖落在眼前。
平靜如水地,仿佛隻是些畫麵,僅僅注腳了些波濤駭浪的記憶,隻剩下些蒼茫,也隨著旋律播撒在遙遠的風中,不知往何處去了。
那些人和事,於是也變得遙遠,恍恍惚惚,不太清晰。直到樂聲停下的那一刻,又更加地確認那些曾經的存在。
就像現在,樂曲停止時,台下黑壓壓一片人頭,仍都安靜而專注地看著我們,沒有任何反應。這種沉悶尷尬的氣氛就格外真實。
和小貝對視一眼,他已經有些慌張,擔心是自己表演得不好,我便輕笑一聲。
可下一瞬間,笑容定格,緊縮的心髒都快要僵硬,無法跳動。
不遠處的角落裏。
楊烈。趙乾。
楊敷。
真實得比夢境更讓人不敢相信。
在這全場寂靜的當下,能聽到趙乾小聲地對另兩個人說:“李大人的簫,原來吹得那麼好。那個小孩也很不錯呢。”
楊烈點頭,隻楊敷挑眉唏了一聲,冷冷道:“老是這首曲子,也不嫌膩煩麼。”
剛說完,他抬頭望向這邊,視線對撞,俱是一個精芒,然後雙雙冷卻,愈暗愈涼,直到失去溫度,如兩潭死水,被突然哄噪叫好擁亂不已的人群隔開,於是千山萬水。
一晃眼,就已經找不到了。
一年間,官場私下相見,總是難免。俱是個中好手,逢場作戲順水推舟,連眼神都自然無比。
這一回,倒是真的誰都沒有掩飾,就這麼讓彼此看到目光和內心的凍結。
身邊的小貝聽著台下人的掌聲雀躍不已,又變成了那隻小兔子,接過他們給的賞錢不住道謝。我也收回視線,跟著他一路道謝,笑容滿麵。
之後的一個時辰,小貝照舊玩得興高采烈,而我卻隻剩形似木偶地跟著他跑,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
不知又到何處,隻是無意瞟見一處長廊,屋簷下一整排的淡青色燈籠,幽幽曳曳,朦朧得煞是美麗。
“你是不是累了?”小貝的聲音忽然響在耳邊。
驀地回頭,不好意思地道:“剛才有些走神,我們繼續往前走吧。”
“不用了,你在這裏休息下吧,我到那邊再轉轉就回來找你。也晚了,該回去了呢。”
“這怎麼行。”我笑,“我的任務就是陪你玩,怎麼可以把你一個人丟下。”
“哈哈,是我把你一個人丟下才對啦!我不會把自己搞丟的,這麼些年了也都自己一個人玩,這次有你陪我很高興哪。老頭子也不會生氣的放心好了。”他笑得開心,仍然是那麼一副精神百倍的樣子。末了抬手拍拍我的肩,很老成的語氣道:“要好好等我回來,不可以亂跑喲!”
聞言,我不禁笑出聲,拱手道:“遵命。”
仍是有些擔心地看著小貝在擁擠的人群中穿行而去,靈活矯健。
而我,終是沿著長廊走了開去。
去年的這個時節。
屋簷下,排了一溜的白色燈籠,盈盈如月般皎潔,閑散亮光罩在那個雙臂抱胸斜靠在柱上的人半截衣衫上。
專注的玩世不恭,帶著淺淺笑意。
不就是這裏麼。
不自覺地抓緊左手小臂。
突然便是一陣深沉的疲憊。
小貝說得沒錯。我果然是累了。
在燈火之間找了個臨水的閑地,好好坐下來。腳下是安靜流淌的溪水,即使映著火光搖曳,仍泛著春寒,絲絲刺入肌骨。
一直看著看著。歡樂的人群,停歇不了的熱鬧嘈雜,還有夾雜其中卑微無聲的草木。
很平靜地坐在那裏。這幾個月下來,已經學會清空腦子,什麼都不想。
眼眶溫熱,卻依舊潮濕不起來。
果然,那種液體已是真的消失了。
王康說,所謂的需要不需要,都是自己決定的。
人活著的意義,就是知道自己最重要的是什麼,努力去得到,然後好好保護。
可我珍惜了保護了,還是失去了。
這該如何。
有些自嘲,看向遠方。夜深,元宵燈火已漸漸散去。
我沒動,也沒轉頭。
直到身邊之人輕輕一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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