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農堰高坎六

章節字數:7193  更新時間:20-07-10 1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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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那年清明節過後,整個花牌坊地界的油菜花開始慢慢凋零,兩個青海人起早貪黑地忙碌起來。嚴三叔那個固執的想法已經基本得逞,所以他也不請自到幫著那兩個青海人幹這幹那,甚至比人家自己還賣力氣,弄得那兩個青海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嚴三叔這是為了討好人家,他生怕那兩個口舌如簧的青海人說話不算話,到時候不認賬。還好,當他跟人家提出要和他們一起走的時候,人家二話沒說就耿直的答應下來。原來,人家之前也沒有說瞎話,他們早在川北平武那邊預訂好一批新的蜂箱,要擴大蜂箱的規模就要增加個幫手。雖說他們也看出嚴三叔有些小狡猾,但總的來說還算老實本分,早就在打他的主意。之前他們說的一些話也是有意的,就想看嚴三叔自己有沒有這個意思和膽量,沒想到他還這麼真開竅上路,願意跟他們一起去過那種漂泊不定的生活。

    就這樣,嚴三叔果真義無反顧地卷了個鋪蓋卷,跟到那兩個放蜂的青海人走了。都說是三嬸自己說的,嚴三叔在走的時候還先在青海人那裏預支了三十塊錢,把錢全都留給了她,要她自己把日子弄好些,不要虧待了她自己和女兒妞妞。而鍾會計卻跟方鵬飛說:“這話肯定不是三嬸自己拿出來說的,她根本就不是那種張揚的女人,要真有這話,那也是從嚴二叔家漏出來的,也許根本就沒有這種事情……”方鵬飛聽鍾會計這麼一說,心裏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看法,好多事情都是新農堰高坎的人在杜撰,在有目的地自圓其說。

    都說男人手上不能有了錢,有了錢亂花不說,還會往壞裏學。其實女人也一樣,尤其是像三嬸這樣愛妖豔又會打扮自己的女人,一有錢就不會消停,不往壞裏學那才怪呢?自打嚴三叔走了以後,三嬸趕場的日子也就多了起來,不是到新繁鎮耍,就是過河那邊去趕蒙陽和竹瓦鎮,人家有錢該人家妖豔洋盤。後來時間一長,更有風言風語,說她像是有相好的了,還說有人在蒙陽鎮都看到她和那個相好的一起坐茶鋪,有說有笑風騷得很。那些謠傳說的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樣。新農堰高坎的人想想也是,像三嬸這樣漂亮的女人,手上有錢,人又妖豔風騷,不說她自己要故意犯騷勁去勾引男人,就憑她那周正的身段和漂亮臉蛋兒,在那集市街上一跩,還怕沒有男人前仆後繼地上啊!

    嚴三叔跟人去放蜂,起初時不時還有個信寄回來,有時候還要在信裏頭夾帶一兩張票子回來給三嬸。嚴三叔的信,先是說他人在廣元,隔了一陣又說已經到了漢中,後來又說他們一路都已經過了甘肅,說是要去寧夏吳忠黃河邊上呆一陣子……這些都應該是確鑿的,因為這事是從鍾會計嘴裏說出來的。每次三嬸收到了嚴三叔的信,都要求鍾會計把大公倉房的門打開,幫她在大倉公房牆壁上那張全國地圖上找嚴三叔說的那些地方,鍾會計自然就曉得一些嚴三叔信上寫的東西。嚴三叔就這麼跟著青海人在外漂泊不定,攆著一路的花季放蜂逍遙去了。再後來,嚴三叔就有好長時間都沒給三嬸寄信回來了,嚴三叔有沒有信寄回來,整個生產隊裏的人都曉得。因為,信都是先寄到公社,公社鄉郵員也不是撿懶,每天下午公社學校放學的時候就到學校大門口等到,把要送達的普通信件全都分發給各個生產隊的學生娃兒帶回去,這要比他自己親自一個一個生產隊的跑快捷和省事。隻有那些彙款單和電報、掛號信之類的,鄉郵員才會親自起駕動身去送達。所以,嚴三叔要有信回來,每次不等三嬸本人拿到手,整個生產隊的人全都曉得了。隻要嚴三叔有信回來了,那些好事的婆娘些就會故意挑事,問三嬸說:“嚴老三又給你兌錢回來啦?你們嚴老三還真是老實,自己掙了錢都不舍得花,竟給你用了……”那後麵沒有說出來的意思不言而喻。即便是嚴三叔沒有信回來,也又人會沒事找事的問她說:“咋個好長時間嚴老三都沒有信回來了呢,是不是他蝦子在外頭網到啥子女人了哦?”麵對這樣故意尋事滋事的,三嬸向來都是以不吭聲來怒對,但一回到自己屋裏頭就抑製不住心裏的怒火,自言自語地罵自家的男人:“這個背時砍腦殼頭的瓜男人!狗日的死哪去了嘛?”

    嚴三叔一走就是大半年,新農堰高坎上關於三嬸的那些風言風語越來越多,隱晦一點的說她男人還真是個瓜男人,家裏擺起這麼一個漂亮妖豔的婆娘還不知足,不在家裏守到,硬是要風扯扯一個人跑出去攆花放蜂子掙幸苦錢,不曉得狗日的是中了哪門子邪。露骨一點的說,這下子好了噻,安逸死她一個人在屋頭招蜂惹蝶了,三天兩頭往幺店子跑,竟買好東西不曉得是好死哪個公野貓子了。更有甚者指名道姓地說像三嬸這樣的女人,不要說她餓瘋自己主動,那些野男人早就巴不得狗日的嚴老三死在外頭,好難得的機會哦……起初,這些風言風雨還隻是新農堰高坎上的人過過嘴癮,舒服一下自己的嘴巴,哪個都沒有啥子真憑實據。人們說嚴家的事情都說習慣了,因為嚴家有把柄在他們手裏,這個把柄就是嚴家亂倫。由於有把柄在手,好像大家說話就有了本錢,有本錢就可以毫無顧忌隨心所欲過嘴癮,隻要圖個心裏頭痛快安逸,嚴家的那些事情都可以拿出來不斷翻新和任意發揮。現在嚴三叔跑出去攆花放蜂子了,一歲多一點的妞妞還不懂事,算不得是個人似的,家裏就三嬸這麼一個妖豔婆娘,正好又出這種大家都可以添枝加葉搬弄是非的新鮮事情。這種事情一個兩個人說,聽話的人全都木然,那肯定不會有人信的,權當就是個玩笑話。三個四個人都說,聽話的人全都驚訝,將信將疑半天,想那也未必全是假的。五個六個人全在說,聽話的人全都點頭,就有充分的理由相信絕對假不了。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山雨欲來風滿樓,整個新農堰高坎全這樣聽風是雨了,你還能說真沒有這一回事情?

    要說三嬸不曉得人家在背後指指點點,說三道四的,那是不可能的,再說這對她來說早就不是啥子稀奇古怪的事情了。因為,自打她嫁到新農堰高坎來,有關她的是是非非就從來沒有斷過,有人在背地裏說她,她從來都是曉得的,早都已經習以為常見怪不驚了。她也從來都沒有把這些當成一回事情,總想關起門來過好自己家的日子,自己愛咋個就咋個。她這輩子已經被嚴家坑過,自己也認了,再不自己對自己好點那不就真是冤枉死了嘛。至於那些閑言碎語,她認為自己是封不住別人的嘴,別人要那樣說你再去跟別人爭,那不是正中別人的意嗎?再說嚴家以前做過的有些事情,本來就有說不出口的過分和丟人,人不占理自虧理,有啥子必要去做那些越描越黑的事情呢?總之,三嬸是一個踽踽獨行,我行我素的女人,在她心裏一直認為你愛咋個說說你的,我不理你就是了,我看你無憑無據還能說好久,這就注定要會出大亂子了。新農堰高坎不缺愛說三道四的人,更還真不怕缺了那些說你的事實依據,就怕沒有機會。現在三嬸家的男人不在了,這天從人願的機會不就正好來了嘛,也許這就是個時間的問題。

    果不其然,那年種完了冬小麥,人們都在等待大春分紅的時候。嚴三叔從外麵一回來就出大事情了。都說他狗日的嚴老三是故意裝怪,那天晚上後半夜才摸回新農堰高坎,不就是想給三嬸來個突然襲擊,看看自己妖豔的婆娘在家裏到底守不守婦道和規矩。也活該三嬸背時,嚴三叔摸黑回來的時候正好堵住了那個和三嬸一直暗中往來的相好。都說嚴三叔莽球的很,根本就由不得跟三嬸相好的那個和他有啥子抓扯,狗日的莽戳戳地就一刀下去,當時就把那個夥子捅死在黃桶裏了。這一下子事情就弄大了,三嬸嚇的驚呼呐喊,那叫喊聲跟鬼哭狼嚎一樣,把整個生產隊裏的人都從鋪蓋窩裏驚醒爬起來了,全都跑到嚴家院子看稀奇。三嬸和她那個瓜男人,當天晚上就被五花大綁扭送到了公社,第二天又被押到縣公安局關起來。不出農曆年,嚴三叔就被縣上判了個死罪,在縣體育場開的公審大會,遭一槍給斃了。

    這個事情一出說啥子都有,有說嚴三叔其實就是個半聾半啞的莽子男人,為了這種事情弄死個人,把自己的命都搭進去不值得,遭槍斃就更冤枉了。要怪都怪那個跟三嬸暗中相好的夥子,龜兒子自己沉不住氣,蹲在黃桶裏放啥子響屁嘛,活該那個相好的要被嚴三叔弄死在黃桶裏!那娃被嚴三叔弄死了不打緊,嚴三叔就冤枉了,兩條活鮮鮮的人命得嘛!要沒有那娃兒的那個響屁,也許就啥子事情都沒得了,充其量就是狗日的嚴三叔被三嬸弄了頂綠帽子戴上,又有啥子好了不得的事情呢?不死人咋個都好說……

    新農堰高坎的人說起這件事情總是津津樂道,其樂無窮,甚至有些幸災樂禍還不嫌事大,他們把那個響屁任意地無限誇大,說那個響屁竟然都驚醒了嚴三叔這個半聾半啞的莽子男人,要不然那娃兒最多在黃桶裏蹲一個晚上,冷是冷點,但再咋個都比丟掉一條性命強。等著急忙慌的嚴老三和三嬸歡騰安逸夠了,睡死了,再由三嬸揭開黃桶蓋蓋放出來溜走不就啥子事情都沒有了嘛。當然,說這些話的人都是背到大隊書記王幺伯的,沒有哪個有膽子敢在王幺伯麵前說這些的。

    其實那天晚上,嚴三叔下半夜攆回來拍自家門的時候,那個和三嬸在屋裏頭私下幽會亂搞的夥子,先是沒有遭嚴三叔發覺的。因為,那個月份天已經很冷了,從嚴三叔在外麵拍門,到三嬸假裝磨磨蹭蹭爬起來給嚴三叔開門的這中間,那夥子都已經被三嬸按進房間裏的大黃桶裏藏好了。就算是三嬸給嚴三叔開門的時間稍微耽誤長了一點,也都是在情理之中說得過去的,再咋個說也不會引起嚴三叔太大的警覺。嚴三叔這大半年在外頭是咋個晃蕩和逍遙的就不說了,反正嚴三叔這半年都沒有見到自己妖豔的婆娘了,想必當時也是心急火燎應接不暇的,咋個會去注意那些細節呢。就算他狗日的心裏頭有啥子小九九,想試探一下自己妖豔的婆娘是咋個起的,不都故意半夜三更攆回來搞了突然襲擊,進到屋裏看一眼差不多也就行了,畢竟是夫妻嘛,往後還要在一起過日子,這點臉麵還是要給的,肯定是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戳穿的。所以說,嚴三叔不可能一回來就當著自己婆娘的麵,把屋裏頭裏裏外外仔仔細細地搜查一遍噻。三嬸那麼精靈的,肯定當時就能揣摩出自己男人的鬼把戲,隻能在心裏暗自叫苦,都怨自己隻顧快活安逸得意忘形了。所以說三嬸即便是心裏頭有萬般不安逸,恨死狗日的嚴三叔了,也不敢當時就跟嚴三叔計較和頂嘴,畢竟是心懷鬼胎不敢再節外生枝,巴望不得幾下把嚴三叔將就得舒舒服服誆睡著了,才好神不知鬼不覺地悄悄把自己藏起來的那個相好放起走。三嬸裝出一副久逢甘露,朝思暮想自家男人不得了的樣子,不等幹柴烈火的嚴三叔鼓搗,就自己先催著嚴三叔趕緊上床睡覺。哪曉得那個藏在黃桶裏的夥子自己球不爭氣,正當嚴三叔和三嬸在床上風急火燎的時候,憋不住放出了一個巨響的屁來。不曉得那個屁有好響,反正都說大黃桶裏一聲悶響,把嚴三叔這個半聾半啞的人都給驚醒了,嚇了一大跳,叫嚴三叔當時啥子興趣都沒有了。你想當時的那個情景,三嬸還不慌啊?一時心虛就說漏了嘴:“管得它啥子的哦,怕不是黃桶裏有耗子……”

    可是,男人再咋個莽,這種此地無銀的話哪個都懂,嚴三叔不疑心生暗鬼才怪呢,那裏還顧得上啥子意猶未盡,一掌把三嬸推開,光起身子就跳下床來,順手從自己包袱裏抽出那把平日用來割蜂膠的刀子捏在手上,膽戰心驚地揭開那個大黃桶蓋子,真是可憐了那個和三嬸相好的夥子。那夥子被冷的和嚇的剛一直起身子來,就紮紮實實地挨了嚴三叔一刀子,都沒有來得及叫喚一聲,整個身子就癱軟成一坨,當時就縮進大黃桶裏頭死了。後來說從大黃桶裏把那個夥子拉出來的時候,都沒有看到流好多血,血全都統在了肚子裏頭。

    那天晚上,嚴家院子被整個生產隊的人圍得嚴嚴實實,新農堰高坎其他生產隊的人都跑來看熱鬧,人太多就集聚到曬壩上,站了一曬壩的人,啥子說法的都有,都說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嚇人的陣仗,全都束手無策不曉得咋個辦。當時,都還不曉得遭弄死在大黃桶裏的是哪個,隻是看到嚴三叔還光起身子,嚇得蹲在地上渾身打抖,三嬸蓬頭赤腳坐在灶門前哭得不成樣子,嘴裏一直在喃喃自語:“這個砍腦殼的……”後來還是周隊長清醒些,叫人都不要亂動屋子裏的東西,趕緊全都出去。又喊鍾會計趕緊到二隊去喊大隊書記王幺伯。鍾會計得令撒腿就跑,說是在黑地裏頭還結結實實地摔了一跤,腦殼撞在溝邊一塊石板上,整出好大一個青頭兒包。

    等大隊書記王幺伯領著背槍的大隊民兵攆來仔細一看,差點氣死過去。王幺伯跳起腳凶巴巴地一跺,搶過民兵背的槍,抵到嚴三叔的腦殼,咬牙切齒地大聲罵道:“你狗日的嚴老三!”幸好大隊民兵的槍都是嚇唬人的空槍,要不然當過兵的王幺伯真的敢一槍就把嚴三叔崩了。王幺伯轉身狠狠給了三嬸一槍托,惡狠狠地罵道:“我日媽騷屁婆娘!老子弄死你……”原來遭莽子嚴三叔一刀弄死在大黃桶裏頭那個三嬸的相好,竟然是王幺伯的堂弟,前幾年當兵,剛從部隊上退伍回來還沒有一年,王幺伯還給這娃安排了一個大隊民兵隊長的位置。王幺伯氣的直跳腳,瘋了似地仰麵嚎叫:“咋個會弄成這個樣子!”然後,上前狠狠地扇又了狗日的嚴三叔一耳光,嘶聲厲氣地喊民兵:“給老子都使勁綁起來!連這個騷貨一起,馬上給老子送公社……”

    一直站在院子裏不敢開腔的嚴二叔終於憋不住了,上前想阻擋一下,被王幺伯推倒在地上,王幺伯怒吼道:“嚴老二!你要幹啥子?今天你要是敢阻攔,老子連你一起綁了送公社!”當時就把嚴二叔嚇得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第三天縣公安局的人來看了一眼三嬸家裏,還找了幾個生產隊的人問了情況,做了記錄。這個事情發展到最後嚴三叔被槍斃,生產隊裏也有幾個事後腦殼清醒的,私下悄悄議論說:“按理嚴老三犯這個事情是死不了的,雖說是殺人償命,天經地理,但不問青紅皂白就一槍給斃了,嚴老三死得還是有點冤枉。”“本來就是嘛,嚴老三弄死人是有罪,但他犯的這個事情也是事出有因,不該就這麼簡簡單單的定個死罪就完了,真要論個前因後果的話,大不了就是判個十年二十年頂天了,最最最重往死裏判,死緩都有點牽強。可是,哪曉得他狗日的太莽了,下手也太狠,還端端正正偏偏弄死的是王幺伯的叔伯兄弟。”

    “那天晚上,嚴三叔和三嬸被王幺伯他們押送到了公社,公社群專組和人武部值班的也覺得這個事情太大了,沒等天亮就趕緊派車往縣上移交。在縣公安局裏,王幺伯以他大隊書記的身份,咬死給嚴老三上綱上線,說嚴老三”一貫無惡不作,懷恨農村基層黨員幹部,借故殺害大隊民兵隊長,民憤極大,不殺難平民憤!”這樣一來,他狗日的不死也得死!”跟方鵬飛說這話的人正是鍾會計。

    嚴三叔被槍斃後,三嬸又被縣公安局移送回公社處理。公社的處理很簡單,給她定了個“道德敗壞分子”,還正兒八經給大隊下了一個文,把她遣送回生產大隊監督勞動改造。縣裏和公社對三嬸的這種處理,從法理上說是免予了刑事定罪,從形式上講給個“四類管製分子”的帽子戴上也算是合情合理。“畢竟這事是因她而起,這個案子說白了她就是始作俑者,她要不跟人勾搭成奸,嚴三叔咋個會弄死人呢?更說不到遭槍斃那兒去。再說三嬸那個相好的倒是死了,人死了就死無對證,他倒是一切事情都雲飛煙滅了。所以,事情到最後,所有的惡跡昭著和罪名,全都攤在了三嬸一個人的頭上。”鍾會計是這樣打的總結。

    當時,這個事情在整個花牌坊公社鬧得沸沸揚揚,十裏八鄉好遠的地方都曉得新農堰高坎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情。嚴三叔遭槍斃了此一生,可是三嬸一下子就名聲在外臭名遠揚了,三嬸這個專門勾引男人的妖豔婆娘,禍害得兩個活鮮鮮的男人都因她而死,成了口口相傳的一大新聞,人人皆知,家喻戶曉。再有就是生產隊的這個曬壩,因為地處新農堰高坎西頭,下麵有那麼一條來往於新農堰和公社的機耕道,這裏來往出行也比較方便。原先公社電影隊一直定點在這裏放壩壩電影,一個月來一回。自打出了這個事情後,新農堰高坎上的壩壩電影就更是紅火熱鬧,原因明擺起的,周邊十裏八鄉的男男女女都衝到這件事情而來,說好聽是來看電影的,真正目的不言而喻,全都想借此機會到新農堰高坎看一看,看看這個會勾引男人的三嬸到底有多妖豔。因此,那時每次公社電影隊到這裏來放電影都是人頭攢動,熱鬧非凡,那陣勢比趕場的人都多得多。隻是每次人們都是乘興而來,掃興而歸,冤枉跑一趟。因為,三嬸根本就不會露臉。但四處八方的人還是會津津有味,樂此不疲,這一次沒看到下一次還來,就算沒那個眼福,聽聽別人胡亂瞎吹一氣也算是飽了耳福,要是再跟別人過上個嘴癮,那就更是心安理得的舒服。這事也鬧得新農堰高坎的人心裏很不舒服,都覺得臉上臊得慌,就跟是自己犯的事情一樣。尤其是大隊書記王幺伯氣得吐血,覺得太丟新農堰高坎的臉了。為這事王幺伯找公社電影隊的人說,要他們另外找地方放電影,人家還就是不幹,沒說上幾句就幹起嘴仗來了。公社電影隊的人也強,主要是人家不歸他這個大隊書記管,說這個放電影定的點已經是好多年的事情了,方圓好多裏路的各個生產隊都曉得,全都習慣了,不好再挪個地點。王幺伯也有強不過別人的時候,隻好耍橫說:“你們要不聽,我們大隊就隻好不出你們放電影的提取錢了!”第二天,王幺伯又專門跑了一趟公社,找公社梁書記理論,堅決不準公社電影隊再到新農堰高坎放電影。甚至還說:“要再來老子就喊人在曬壩上潑糞水,反正現在新農堰高坎都臭名遠揚了,要臭就臭夠!”從那以後,公社電影隊再也不到新農堰高坎放電影了,這個事情過去兩三年才慢慢平息和消停下來。

    三嬸被劃成四類管製分子後,就同生產隊裏那五六個地富反壞右分子一起被監督勞動改造,有關監督四類管製分子勞動改造的差事,自然是生產隊周隊長的差事了。周隊長把生產隊裏的四類管製分子單獨弄成一個生產小組,每天都要單獨給他們分派活路和監督他們,一般的社員哪管這等閑事。不過生產隊裏也有愛管閑事的歇不住,專挑那幾個地富反壞右分子的事,尤其是生產隊裏那些婆娘些起勁得很,有事沒事都愛故意整治和修理三嬸這個妖豔的壞分子婆娘。她們不為別的啥子緣故,就為了要在臉麵上糟蹋和奚落三嬸,要叫她感到做人都沒臉沒皮了。她們還想從做女人的氣勢上徹底打壓她,因為以前她們從來都感到自己哪都不如三嬸,她們不如三嬸天生麗質的漂亮和妖豔,不像三嬸那樣愛收拾打扮自己和能幹利索,更不會像三嬸那樣會討男人喜歡的說話和笑,她們對三嬸隻有羨慕嫉妒恨的份。現在總算是逮到機會了,原來三嬸就是一個臉皮子看起來漂亮,骨子裏卻犯賤的爛貨女人,她把自己收拾打扮得漂漂亮亮和幹淨利落就是為了妖豔,為了勾引男人。不好好收拾和整治一下這個騷貨婆娘,她們憋在心裏的那口怨氣就順不出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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