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農堰高坎十五

章節字數:8035  更新時間:20-07-11 1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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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

    方鵬飛和鍾會計進了大公倉房,周隊長已經說了一陣,看見他們兩個進來沒給好臉色,說:“就你們兩個囉嗦球得很呢,搞啥子特殊!”鍾會計笑著給周隊長舉了舉手,表示對不起,扯著方鵬飛衣裳往後麵旮旮裏去,坐在最後的拌桶上聽周隊長說:“今年的塘秧把式還是嚴二叔,鍾會計管賬和支出,這個……這個方娃,跟生產隊哪家哪戶都沒有啥子親親戚戚的瓜葛,這個我就不多解釋了,安排他到塘口打個總雜,幫到三嬸給塘口做飯,招待好人家東山上來的客人。雖然我們年年塘秧生意都好,但是人情世故我們還是要做好,到我們這裏來的大多數都是回頭客,接待好服務好他們我們才年年有個好生意,人家畢竟是來給我們送現錢的,我們絕不能幹那些店大欺客的事情。方娃還有另外一個任務,就是空了的時候要幫到鍾會計做點事情,這個也都是王幺伯的意思,也是我今天為啥子不同意你娃請假回去的原因。方娃你現在曉得是咋個一回事了嘛……”

    方鵬飛在想說周隊長說的“幹那些店大欺客的事”,這不明擺一副很自信的狂妄自大。周隊長見方鵬飛沒有搭理他,又大聲地說:“方娃,你聽到沒有?”鍾會計使勁地靠了方鵬飛一下,說:“說你呢……”方鵬飛這才反應過來,故意做出一副很勉強的樣子,小聲應到說:“隻有這樣了噻。”

    方鵬飛以為他這樣順水推舟很合適,叫一旁的鍾會計看了很不舒服,杵在他耳邊說:“你幹脆說你不幹噻!”方鵬飛轉臉衝鍾會計一笑,說:“都懂得起的,我得罪得起你們得罪不起王幺伯。”方鵬飛感到意外,周隊長說到對三嬸的安排,整個大公倉房裏的人竟然鴉雀無聲,沒有他想象的那樣會有人好事蠢蠢欲動,在場所有的人都不以為然,竟然沒有哪個再把三嬸看成異類,好像今天三嬸和大家沒有啥子區別一樣,都是普通社員。方鵬飛隻是看見坐在前麵的人,有回過頭來張望他的,這倒出乎他的以外,甚至叫他開始有些心裏發毛,渾身上下不舒服。他也弄不清那些張望過來的眼神到底是在看自己還是看前麵一排的三嬸,反正有些奇奇怪怪。他想那些人可能對周隊長的安排還是有些心裏不舒服安逸,心裏有怨氣又不敢說啥子,瞟幾眼坐在後麵的三嬸也很正常。要是那些人在看自己,他恨不得衝那眼神說:“看你媽的球!生產隊要鼓搗這樣安排關老子屁事,老子原本就不願意!”

    鍾會計又用手肘戳了一下他,遞過來一支煙,本來不想抽煙的,他也客氣地接過煙,又湊上去接鍾會計的火點。鍾會計不懷好意地笑了一下,他說:“你笑啥子笑,有啥子好笑的嘛?”鍾會計捂著嘴小聲說:“我說是不是,你娃攤上這個耙耙活路,那幾爺子幾婆娘些都在嫉妒你,還有就是你跟三……”方鵬飛狠狠地戳了一下鍾會計的腰,戳得鍾會計氣都喘不過氣來,隻好馬上改口說:“好好好,不說這些了,好生開會……”這時候周隊長又點到了方鵬飛說:“方娃,你今天上午來找我請假,不是我不同意你請假走,我也曉得你家裏的情況,也曉得你娃到我們新農堰高坎來以後一貫表現還可以,好不容易有個農閑的時候,又要過年了,回一趟家肯定是應該的。但是,這個事情是王幺伯跟我,還有鍾會計我們一起早就定下來的事情,就是看到你娃表現還可以,信任你娃才這樣的。別個生產隊那些知青我管不到,你在我們生產隊我分分秒秒都管得到你的。知青嘛,跟生產隊裏的哪家都沒得啥子淵源,肯定哪家也都沒得啥子閑話說的。就是哪家有啥子要說的,那你們哪家就先給我說出個人來,隻要說出來的這人大家都沒有啥子好大的爭議,不說三道四的,我馬上就放人家方娃走,人家還想早點回去和家人團聚呢……”周隊長說到這裏把話打住,看大公倉房裏大家的反應。鍾會計又抻過嘴來,得意洋洋地對方鵬飛小聲地說:“是老子教他這樣說的,給你娃把底子鋪好,也把幾爺子幾婆娘些的嘴巴封到……”

    周隊長看到沒有哪個說啥子,又接到說:“沒得嘛?沒有啥子就好,就這個樣子了。所以,你方娃你就走不脫了!你娃要是走了,那就是對不起廣大貧下中農對你娃的信任。現在不是全國農業都在學大寨哇,學大寨最要緊的一條就是要走集體經濟的道路。王幺伯和我們都分析了,我們必須走集體化經濟的道路,人家東山丘陵那邊也肯定一樣的,走集體化經濟的道路,除了要抓好糧食生產,肯定還要多發展經濟作物,提高集體化經濟的收入。集體經濟收入高了,各家各戶的勞動收入才能自然而然地提高。所以,生產隊決定今年要多搞十幾壟塘口,一來爭取把我們生產隊今年的工分值穩起,大家日子好過得鬆活一點。二來另外還有個事情,就是大隊計劃今年要添置一台手扶式拖拉機,王幺伯要我們生產隊出個大頭。我個人是這樣想的哈,要我們生產隊出大頭我們就出,哪個喊我們生產隊年年都整這個塘秧呢。而且,大隊上不許其他生產隊整,保了我們生產隊年年收入不僅穩定,還高出人家好大一截。叫我們出就出,也該我們生產隊出!所以,今年要比往年都要忙一些,你方娃要回家不是不準你,等到抵攏過年的時候我們再說,肯定不會耽誤你的。好好表現一盤,二天我們都好在王幺伯麵前給你說好話。哦,對了,我們還是說轉回來說,說今年的塘秧……”

    周隊長噼裏啪啦說了一大堆,聽得方鵬飛都厭煩了,也曉得周隊長都是在誆他的,同時,也是故意拿說他的事情來擺平整個大公倉房裏的人。他轉過臉來看了鍾會計一眼,心想這些肯定也是鍾會計這個狗頭軍師出的主意。方鵬飛想,現在也隻有這樣了,人家說得不是一點道理沒有,都把事情說到“廣大貧下中農的信任”這個地步了,還好意思說啥子呢?這也確實是自己掙表現的機會,人家起碼沒有害自己意思。現在不順到竿竿往上爬,跟周隊長作對,那不就成瓜的了。再說鍾會計也說了,自己上塘口給三嬸幫忙也是王幺伯的意思,現在周隊長也把底子鋪好了,接下來真的有機會單獨和三嬸相處,這不是順理成章的“近水樓台”是啥子?能跟三嬸這麼漂亮柔和的女人在一起幹活路,肯定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隻是周隊長一直不厭其煩地叨叨叨,搞你集體經濟的事情你就搞嘛,你都和王幺伯說好了要生產隊出買拖拉機的錢就出噻,現在在座的哪個敢說啥子?老子現在餓慘了!

    鍾會計又在方鵬飛耳邊輕聲嘀咕說:“我跟你說哈,每年這個時間,都是他龜兒子嚴老二最得意的時候,你娃注意到沒有,你現在看他那個樣子嘛,好得意哦,就跟全生產隊的人都不敢惹他一樣。生產隊每年都開這個會,這就等於是大家要八抬大轎請他狗日的一樣。他自己也曉得這是老一套,這種老套路全生產隊的人都懂,所以,都不開腔懶得說啥子。不然,他狗日的心裏就不舒服,就要跟生產隊走扭……你看他現在抽葉子煙的那個樣子,好神氣哦。不過他現在有好多忘乎所以,也就有好多瞻前顧後,你看嘛……”剛才盡想自己的事情,早忘了嚴二叔才是今天開會的主角,叫鍾會計一提醒方鵬飛往嚴二叔那邊看,其實嚴二叔也沒有咋個,坐在那裏很認真地聽周隊長說話,完全沒有像鍾會計說的那麼誇張,鍾會計就是在嫉妒人家,話裏話外全都是醋意和無奈。人家嚴二叔有這個獨門手藝,你怪人家啥子哇?你們整個生產隊的人心裏都曉得是咋個一回事,隻是不願意承認人家有這個本事。周隊長鼓搗把做塘秧的事往集體經濟道路上說也沒有錯,這是生產隊集體的事,但多少還是跟人家的本事有關聯,要不咋個緊到連哄帶誆要挾人家呢。方鵬飛接到鍾會計的話,低聲地問:“那咋個又非要安排三嬸來給塘口上做飯呢?”鍾會計斜起眼看了他一下,把嘴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你娃不懂,三嬸能幹得很,做出來的飯菜好吃得很,那些東山上來的買主都喜歡吃她做的飯。最要緊的是,要是說生產隊塘秧把式非他嚴老二不可,那三嬸就是我們生產隊做塘秧的一塊牌子。啥子叫牌子?你娃肯定就不懂了。算了,不跟你娃說多了,二天你娃自己看了就曉得了……”

    社員大會開完,家家戶戶的人都提著自己的小板凳和椅子鬧哄哄地散了,方鵬飛也沒有聽到有哪個說半句嚴二叔和三嬸的怪話。他本來是想看熱鬧的,這樣的收場叫他感到很意外和奇怪,也有些掃興,不過還是更看清楚整了個生產隊的嘴臉。周隊長和鍾會計落在人群的最後,鍾會計掏出煙遞給周隊長一支,也很大方地散給正準備鎖大公倉房門的保管周來福和方鵬飛各人一支。周隊長問鍾會計:“你吃了嘛?”鍾會計回答說:“還沒呢。”兩個人閑庭信步地走出大公倉房,從他們輕鬆得意的樣子中能看出一切都在他們掌控中。方鵬飛開始相信鍾會計跟自己說的那些話了,嚴二叔是整個生產隊裏唯一掌握做塘秧這門獨門手藝的人,每年的塘秧把式非他莫屬。在這個年年都要指望他的非常時候,真還就是沒有哪個敢站出來去招惹他,自然也就沒有哪個敢再說三道四的了。但是,三嬸呢?難道真就像鍾會計說的一樣,她是啥子做塘秧的牌子。難不成三嬸也有啥子獨門絕招,也可以在這個時候鎮住生產隊那些婆娘些和男人們的屁嘴?方鵬飛感到不可思議。

    周隊長和周來福前腳一走,方鵬飛就扭到鍾會計,生怕他溜走了,鼓搗要他兌現那頓肉朒朒。方鵬飛很認真的對鍾會計說:“會我也開了,現在說你的肉朒朒呢?不準豁我,走走走,到我屋裏去說,今天你不兌現就不要想走脫。”鍾會計扭扭捏捏,說:“啥子事情嘛?哎呀,人家屋頭還有事情的嘛。”看到鍾會計想耍賴,方鵬飛更不準他走了,扭住他往屋裏拖,說:“不是說好了的噻,我開了會你就保證我有肉吃,我現在已經退了一步,聽了你和周隊長的安排了,你今天豁我就不得行……”鍾會計馬上說:“你娃說的真的哇?你娃要吃老子的肉也是有代價的哈!”方鵬飛肯定地說:“我不是已經答應周隊長了嘛,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鍾會計使勁強脫方鵬飛的扭拽,說:“那你娃要說話算話哈,不要不要臉,吃了老子的肉朒朒不得明天早上爬起來又不認賬了哈。”方鵬飛再次跟鍾會計保證說:“哪個不認賬是王八蛋。”鍾會計這才說:“那你娃給老子等到起。”說完轉身往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對方鵬飛說:“你娃也不能就等到吃現成的噻,還是趕緊燒火煮點飯嘛,你想淨吃肉嗦,哪有那麼多肉給你娃漲的哦!”

    鍾會計說完話就消失在門外的黑夜裏,方鵬飛轉身燒火做飯,心裏在想鍾會計還真是舍得花本錢,肯定是他和周隊長兩個商量好了的,一個唱黑臉來打壓自己,一個演白臉私下來誆自己,不管咋個說白撿一頓肉來吃還是劃得著。灶上剛開鍋,鍾會計就回來了,兩手都端著大碗,進門就大聲地說:“你娃看,老子今天說的是不是真的!”方鵬飛起身看鍾會計放在桌上的那兩個大碗,果真是兩碗燒豬雜碎,滿屋子噴香四溢,方鵬飛饞涎欲滴。鍾會計還得意地從褲子口袋裏掏出大半瓶酒,說:“老子今天沒有騙你哈,我跟你娃說,你娃隻要聽老子的話,以後吃香喝辣的隨時都有!”方鵬飛自作聰明反詰他說:“吹,你再使勁吹,吹大一點!是說你為啥子今天咋個那麼賣勁哦,一大早就跑過去幫到人家賣年豬,原來你和周隊長都是有圖頭的嗦?”鍾會計一邊倒酒一邊說:“你娃說話咋個一點良心都不講,還這麼不好聽呢,啥子叫有圖頭的哦……老子今天高興,不想跟你娃計較。賣年豬殺豬場不要的豬下水都歸賣家的,這是規矩。再說老子跟新繁鎮殺豬場裏的人熟得很,還多給了我們兩副豬心肺呢,你娃不要小看了這個豬心肺和小腸,還有豬網子油,其實都是好東西。現在有這個吃就算是好的了,你娃就不曉得個好歹!三嬸她一個人,自己留了一些,多的都犒勞給我和周老十了。老子看你娃一個人可憐,好心好意的哈,還有這瓶紅苕酒……”鍾會計又從口袋裏掏出來了一盒“經濟”煙來遞給方鵬飛,說:“老子曉得你娃會整這個,今天早上人家三嬸給你娃還不好意思呢,給你一包!”方鵬飛嬉皮笑臉地說:“想討好我啊?”

    鍾會計一本正經地說:“老子討好你個球……不過話又說回來,既然生產隊已經把你安排在塘口上,叫你娃給老子打下手,老子今天晚上就是過來先給你娃上個課,給你娃說一下這個塘秧上的規矩,免得你娃二天犯了錯誤都不曉得是咋個起的。來來來,你一邊看到火一邊先喝一口再說……”

    方鵬飛急到解饞,先夾了幾筷子香噴噴的燒豬雜碎往嘴裏塞,然後才說:“有啥子那麼嚴重的哦,還犯錯誤。”然後跟鍾會計碰杯喝酒。

    鍾會計點上煙,方鵬飛回身去給灶裏添了一把柴火,再坐上桌也把煙點燃,說:“你不要說那麼多,你不是說你經常給周隊長出主意嘛,那你就算周隊長的軍師了。你們兩個今天演戲,一個唱花臉一個唱白臉鼓搗不要我走,現在你得逞了,啥子規矩就不要給我說了,我曉得聽你們的就是了。”鍾會計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說:“哪個跟你娃演戲哦!你娃三張紙畫個人腦殼都沒得那麼大的麵子,老子現在給你娃說正經的,你娃必須做到!做不到你娃就要犯忌諱了。”

    鍾會計喝了一口酒,正兒八經地說:“這第一,在塘口上必須少說話多做活路。第二,就是你娃看到了些啥子不懂的都要裝悶,你要是問東問西的想弄個明白,那你就是瓜的,就是假老練,就沒有啥子好果子給瓜娃子吃!這個第三嘛,你給三嬸打下手的時候都聽她的,她喊你做啥子就做啥子。三嬸這個女人不像其他那些瓜婆娘些沒得心機,她心裏啥子都曉得,可以說是個深藏不露的女人。但你放心,她肯定沒有整你娃的心思,她也整不到你。我隻是跟你娃說三嬸絕對不會整你冤枉的,你自己曉得就可以了,不要跟哪個說是我跟你說的。還有一點最要緊的,就是以後王幺伯來了說些啥子,你娃聽到就是了,要是喊你娃做啥子,理解的你執行,不理解的你娃也照辦,不要問為啥子……你娃要是不按照老子說的去做,都算是犯忌,曉得不?”

    方鵬飛聽鍾會計這麼一說,開始意識到鍾會計說的都很重要,因為這中間還提到了大隊的王幺伯,也就認真地問鍾會計:“那嚴二叔要是跟我說些啥子咋個辦呢?他是塘秧舵把子得哇?”鍾會計給方鵬飛倒上酒,說:“他……你娃理他就算輸!一般應付他就是了。”

    一說到嚴二叔,鍾會計就出言不遜,蔑視人家說:“這人就是這樣,你越理他,越拿他當一回事情,他就越拽得不得了。你不要說我們外人了,就是三嬸對他狗日的也都不安逸得很,你今天不是也到三嬸屋頭看見那堵牆了嘛?你說他狗日的是不是太缺德了!男人莫得男人的樣子,淨聽狗日屁婆娘的,算錘子男人啊……”方鵬飛不開腔,隻是聽鍾會計說,心裏想今天鍾會計為啥子要跟他說這些話,是酒後話多,還是真的關心自己,要不就是怕自己在塘口幹出啥子瓜戳戳的事來,給他和周隊長找麻煩?

    鍾會計又遞給方鵬飛一杆煙,方鵬飛拿起剛才他給的那包煙說:“這裏有。”鍾會計不賴煩地說:“來來來,就抽這個,這包煙你自己留到抽。我說這些都是為了你娃好,曉得不?以後你要有啥子不懂的和不曉得的就問我,不要去問其他哪個,隻有老子才不得整你冤枉。”方鵬飛直言不諱地說:“你是怕我給你們惹事是不是嘛?”鍾會計笑了,說:“你娃還是精靈嘛,不瞞你說,就是這麼一回事情。今天從新繁回來的路上,周老十還在跟我說呢,要我找你娃好好說一下。人家周老十說你娃精靈,啥子事情都瞞不過你,要我再提醒你娃注意點,不要太假老練了,不要啥子事情拿起半截就到處亂去說。這麼跟你說吧,在做塘秧這個事情上,嚴家的確有他們獨到之處,他們嚴家也興了一些所謂的規矩。但是,大隊和生產隊畢竟走的是集體經濟道路,嚴家就是再有啥子本事,也必須歸到集體化的道路上來。他嚴老二聽話,手藝用在了生產隊的集體上,算他是走社會主義道路,要是他不老實,想啥子自己單幹,那就叫走資本主義道路。上麵的政策就是這樣,是絕對不允許個人單幹和走資本主義道路的!這些就是我們生產隊的規矩,也是大隊王幺伯的規矩。當年,要不是解放軍工作組給他們嚴家紮起,一鼓作氣把河那邊山裏的土匪剿滅了,那些狗日的土匪些,不找他們嚴大大算賬啊?要是那樣了的話,哪還有今天啊!再說了,他們嚴家不劃成地主富農成分才怪了呢,他嚴老二還敢跩啥子跩?這個事情王幺伯最在意了,要說哪個救了哪個不要搞得本末倒置了,他們嚴家一大家子的命都是共產黨救的才對,所以他們嚴家必須聽共產黨的,服從王幺伯這個大隊黨支部書記。周隊長要我跟你娃說清楚,就怕你娃搞不懂在這個上麵發瓜犯錯誤,曉得了不?”

    方鵬飛隻好點頭說:“你要這麼說我就懂了,隻是我還是覺得你們這裏麵有些邏輯不通一樣。”鍾會計端起酒來說:“啥子邏輯不通哦,你娃還是沒有搞懂,不過你娃隻要不給我們亂說一氣也就對了,沒有哪個指望到你還有啥子……”趁著酒興,方鵬飛又問鍾會計說:“你剛才說在做塘秧上嚴家還興了些規矩,都是些啥子規矩你給我說說。”鍾會計也正好喝到興頭上,說:“其實,也沒得啥子好了不起的,就是有些事情非要塘秧把式說了算的,必須聽他一個人的,其他人不準插嘴,哪個要是說三道四的,他狗日的發毛了,丟下攤子車溝子就走了。這下你又要去誆他,跟他說一籮兜好話,請他消消火氣,請他轉來接到當他的把式。”方鵬飛笑了,說:“這個有啥子嘛,不就是做農活嘛,哪個不曉得嗦,他走了嘛別個就不曉得咋個整了嗦?”鍾會計看一眼他,說:“你龜兒子是不是故意給老子裝怪哦?”方鵬飛也不客氣地拿起鍾會計放在桌子的煙,抽出一支點上,說:“我啥子故意的哦?”鍾會計說:“這個整塘秧的卯竅就在塘秧籽籽浸泡的時間和溫度上,還有塘秧出苗後塘秧把式對秧盤溫度、濕度和通風的拿捏上,狗日的嚴老二把這些都當成寶貝,打死都不說。哪個曉得哇?要曉得還有他們嚴家的啥子事……”鍾會計說著像是上了火氣,也抓起桌子上的煙點上一支,接著說:“老子原來不是給你娃說過的噻,我們高坎上有生產隊為這個塘秧遭過事的,其實周三伯當生產隊長時候也在這個上頭栽過跟鬥。那個時候周三伯想嚴大大和嚴老大都死了,以前也看到過他們是咋個弄的,就想試一下不要嚴家插手生產隊做塘秧的事了,結果那年周三伯輸慘了!先是浸泡塘秧籽籽不成功,不出芽子,又趕緊重新來二道,時間又不趕趟了。周三伯就把塘秧溫度整高點,想出苗快些來彌補,結果一晚上全部塘秧都遭燒死了,弄得那年全都泡了湯。嗨!更氣人的是你不用他狗日的嚴家哇?人家嚴老二和嚴老三還被高坎下麵的三大隊請起去了。最後弄得我們高坎上顆粒無收,人家三大隊那邊賺的是盆滿缽滿的。周三伯找王幺伯告狀,王幺伯噴嚏都打不出來,說:”這個事我曉得,公社也跟我說過的,你們今年不是不用那狗日的兩兄弟哇,我當時又不好打擊你們的積極性。人家三大隊找公社來跟我說,我咋個說呢?公社還有理,說怕萬一你們要弄不好耽誤不起人家東山上的海椒生產,人民公社還是要講信譽的。三大隊那邊有想法,就當是做個救急措施,我就是不聽公社的也要在理哇!幸得好哦,不然你們明年把那些東山上的挽都挽不轉來。”後來,王幺伯才下了死規定,嚴家這門手藝隻能用到我們新農堰高坎的集體化經濟上,再後來更是規定了其他生產隊一律不準做塘秧。也隻有王幺伯才有這麼大的魄力,才鎮得住堂子,要不然人家咋個當大隊書記呢,還一當就當二十多年!”

    鍾會計的臉被煤油燈光照得通紅通紅,滿臉都是對大隊書記王幺伯的崇拜,方鵬飛不想他緊到說這些,就轉移話題說:“鍾嬸做這個燒豬雜碎硬是好吃,你端了這麼多來不說你啊?”鍾會計詭異地笑了起來,說:“她說啥子?再說還多的是,你娃就是遭癆到了,一副餓枯了的樣子,吃啥子都香的很。老子那個婆娘在外頭就是個假精靈,就曉得嘰嘰喳喳的,其實莫搞!你娃二天幫到三嬸做飯才曉得,那才是個能幹的婆娘,就是炒個素菜都巴適得很。”

    話題又扯到三嬸,正合方鵬飛的意,他給鍾會計敬酒,說:“哎,我到塘口上和三嬸一起做活路,那些婆娘些得不得騷說我哦?”鍾會計似笑非笑地說:“你娃心虛了嗦?人正不怕影子斜,隻要你娃心頭沒得鬼,你就讓她們隨便咋個說。”方鵬飛還是有點擔心,說:“那咋個遭得住哦,那些婆娘些嘴巴臊的很,說我倒是沒有啥子,三嬸要是聽到了我咋個說哇?我還要給她打下手相處,那樣子好不安逸哦。”鍾會計看方鵬飛認真的樣子,就說:“啥子哪個樣子哦,你娃心頭放不開就心虛了哈!人家周老十不是都在會上說了嘛,你娃跟哪家哪戶都沒得啥子淵源,沒得啥子瓜葛,你娃是最合適的人了。啥子叫沒得瓜葛,也就是說你娃和三嬸也沒得瓜葛,好明白的事情你娃都不懂嗦?再說了,每年這個時候就沒有哪個敢亂說些啥子,要是哪個敢亂說,那周老十和王幺伯不理抹嗦?你娃放一百個心,有人給你娃紮起的!”方鵬飛說:“那二天呢,我還是怕過了這一陣做塘秧的時候,那些婆娘些和你們在田壩裏頭做活路鬧起耍,不是又找到說的了啊?”鍾會計抿了抿嘴,說:“二天?二天嘛,再說……”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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