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7982 更新時間:20-07-23 13:23
四十四
車鬥上的橡膠罐子癟下來差不多了,“國舅”估計最多再有一小時就該把氨水放完。於是,叫方鵬飛一個人盯到,說他回家一趟喝口水,過一下好去公社供銷社還人家的拖鬥和橡膠罐子。
“國舅”剛走一會兒,三嬸就挑著空糞桶過來了,看周圍沒有人,責怪他說:“你今天咋個這個樣子呢,你不是自找麻煩啊?還好人家周老十不是記仇的人,要是換成王幺伯不給你記起才怪呢。”方鵬飛追悔莫及地說:“說都已經說了,我又有啥子辦法呢?”三嬸看他一眼,說:“以後還是注意一點,不要啥子事情讚不兮兮的,生怕人家不曉得你精靈一樣,遭人家槍打出頭鳥……”方鵬飛看沒有人來,抓緊時間搶斷她的話,低聲說:“妞妞走了今天晚上我過來?”“不準!”三嬸斬釘截鐵地說。過了片刻她緩和地說:“過幾天約你,不許亂來哈!”三嬸挑起裝滿氨水的擔子走了,方鵬飛杵在那裏半天回不過神來,心想三嬸今天是咋個了呢?
望到三嬸遠去的身影,方鵬飛越想心裏越不踏實,不踏實心裏就不安分,猜想到底是因為啥子三嬸一直在拒絕自己。在他看來三嬸也沒有生那天的氣,倒像是遇到別的啥子事情了,那又是啥子事情呢,不會是有啥子難言之隱不好跟自己說啊?真要是這樣的話,那她會不會還有啥子對自己隱瞞的呢?方鵬飛自從跟三嬸交往,就一直認為她是真誠在喜歡和愛自己的,自己同樣是這樣對待三嬸的,三嬸跟自己袒露過那些最難啟齒的秘密,包括承認她自己過去犯過的那些錯誤和由來。方鵬飛覺得就憑三嬸這種掏心挖肺的坦誠,就足以證明她喜歡和愛自己是毫無保留和不予餘力的,三嬸對自己應該再沒有啥子可遮掩和隱藏的了。在他們秘密的交往中,不管是自己喜歡和愛三嬸,還是三嬸喜歡和愛自己,都已經成了他們生活中的一部分,坦誠相見和相互信賴是他們在一起的唯一選擇,也是他們在一起的幸福根基。這一點飽受磨難和遭人唾棄的三嬸要比自己更清楚,還珍惜。所以三嬸才那樣心智縝密地要自己一再小心和忍耐,告訴自己她家的那個秘密通道出口,並且和自己私下約定那麼一種隱秘的暗語。拋開三嬸之前犯過的那些錯誤的由來不說,單說三嬸失敗的路徑,那都是因為三嬸以前太過自信,太過張狂,她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自食其果,作繭自縛。三嬸曉得她自己錯就錯在這裏,最終被疑心很重和認死理的三叔堵上門,加上運氣不佳偏偏遇上了那個猝不及防響聲很大的悶屁,才導致了她最後的身敗名裂。跟嚴二叔那檔子事情除了要怨嚴二嬸嘴欠,還得怪三嬸自己非要有那種報複嚴家人的心思,結果弄巧成拙,弄得她自己臭名遠揚,成了被整個新農堰高坎恥笑的把柄。所有這一切對她來說都是刻骨銘心的,因此三嬸現在才慎之又慎,看似溫婉柔順,實則心智強大和深藏不露。說穿了,三嬸真要是對他方鵬飛還心存儆戒和隱藏啥子,他少不經事還真的承受不起呢。
太陽還沒有落坡,一車氨水終於放完了,比以往不止事半功倍好多。“國舅”開著拖拉機去公社還人家的車鬥和橡膠罐子,周隊長也消了氣,收工的時候還特意過來對方鵬飛說:“今天這個事情辦的不錯。”方鵬飛隨口一說:“你不給我記一筆了,還是在表揚我呢?”周隊長大人有大量,邊走邊說:“就你才是小心眼,不跟你說了,明後天都薅秧哈。”
因為三嬸的一再拒絕,方鵬飛心裏很鬱悶,收工後在水溝邊簡單洗了洗,悶悶不樂地上了高坎回屋裏。說不清自己心裏是埋怨還是憤懣,心神不定,耿耿於懷,一邊燒火做飯,一邊滿腦殼都在想今天三嬸為啥子這麼堅決地拒絕自己,也把三嬸對自己的那些好都想了一遍。方鵬飛這才突然察覺自己比以往更加在乎三嬸,在乎她喜歡和愛自己,在乎她跟自己說的每一句話,甚至更在乎她今天這麼無情的拒絕自己。也許三嬸真有難處,但今天妞妞已經走了,三嬸應該沒有啥子好大的理由來這麼對待他,就算三嬸今天不方便,也妨礙不到他們兩個相互依偎在一起撫慰和親熱一番,哪怕說些親熱的話也能排解一下半個多月來彼此之間的牽掛和念想。方鵬飛是這麼想的,心裏總有一絲擔心和疑惑,他害怕三嬸遇到啥子過不去的坎坎,猜疑三嬸是不是又像上次那樣碰到叫她不痛快的事情,真要是這樣的話,她不就更需要自己的安撫和慰藉了。
當然,晌午在草堆打瞌睡時的夢幻給方鵬飛心裏留下一片陰影,這是他最不願意的,三嬸這輩子已經受盡了那麼多的磨難和欺辱,要是再成那樣的話,想必她就活不成了。他甚至暗自扇了自己一下,心裏責怪自己咋個要做這樣的夢呢?是真在乎她那樣了,還是自己魔怔了胡思亂想。打胡亂想三嬸成自己在夢裏遇到的那個樣子,那是自己對自己的不信任,更是對三嬸的不信任,最可氣的是自己還舉手投降了,在三嬸眼前表現得唯唯諾諾,當了個縮頭烏龜。鍋裏煮的東西泛出了糊味,方鵬飛甩掉手裏的火鉗,起身生氣地揭開鍋蓋用鍋鏟一陣亂鏟。他心思全亂,六神無主,不敢在這樣臆想下去,他寧願相信三嬸對自己再沒有任何遮掩和隱瞞,即使她過去走錯了路,但絕不是那種死不悔改的破鞋和爛婆娘。要不真成一個天大的笑話,自己豈不是被她真誠善良和溫婉柔順的外表蒙蔽,真被她當瓜娃子一樣玩耍在股掌裏。方鵬飛細細地回想以往,要說真誠善良,三嬸也夠真誠善良的,她不止一次當麵跟自己說她自己就是一個破鞋和爛婆娘,要自己遠離她和去信別人說的那些話,這種真誠善良或許就是她最擅長的偽裝。溫婉柔順是女人俘獲男人心的利器法寶,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也從來沒有掩藏過自己,一直毫不隱諱地叫自己是個“瓜瓜”。自己就看到她的那些不幸和苦難,才從她身上體味到了女人的神秘和順從。難到自己真是不經人事的瓜戳,被糊弄得五迷三障還自以為是……一塊石頭壓在心裏難受死了,方鵬飛還是寧願相信三嬸心裏壓了一塊更重的巨石,那塊巨石也許要壓倒她一輩子都翻不了身來,所以三嬸才那麼猶抱琵琶半遮麵的對待自己,從一開始就和自己約定了那個她隨時都可以拒絕,並且毋須理由的秘密暗號。這裏麵有她太多的無可賴何和不情願,非她原本的意願和漠然置之。所以自己不能太自私妄為、太任性偏執地死鑽牛角尖,想對人好就得多替人想,多替人想就是替自己想,釋懷也是一種放下。
草草吃過煮糊的晚飯,天色已近擦黑,討厭自己一身還殘留著氨水的臭味,方鵬飛穿一條短褲,拿上毛巾和肥皂出了門。他穿過曬壩後麵的林盤,看見三嬸家那扇小門緊閉,那個無人知曉的隱蔽出口被竹壟遮擋得嚴嚴實實,順著林盤裏的小道拐過一個大彎,來到了相隔周家院門一塊田遠的大水溝水閘,周隊長和鍾會計他們幾個正在水閘邊洗澡,鬧哄哄一片。方鵬飛趁到夜色脫掉褲子插進大水溝裏,心裏煩躁沒有去理旁人,鍾會計好事,奇怪地問他說:“你娃不是一直裝假女娃子怕我們看到你雞巴長成啥子樣子,一貫在你高坎下麵的水溝洗得嘛,今天咋個跑到這裏來湊熱鬧了呢?”
方鵬飛往鍾會計臉上覆水,說:“你們往秧田裏潑了那麼多氨水,都敗到下麵水溝裏去了,咋個洗哇?”鍾會計指著周駝背笑,說:“都是他們那撥人幹的哈,他們那撥人盡不幹好事。”周駝背罵鍾會計:“我們隻負責挑氨水,哪個狗日的潑的氨水!”周隊長已經洗完了,站在水閘上擦身子,杵鍾會計一句:“你龜兒子的盡瞎雞巴說,還專門搬弄是非……”鍾會計馬上轉移話題衝方鵬飛說:“哎哎哎,老子看一下你娃雞巴到底長成啥子樣子?”方鵬飛仗到身高,一把抓住鍾會計,使勁把他腦殼往水裏摁,說:“我叫你看!”周駝背也湊過來幫忙,還說:“把他狗日的按深點,要他好好看一下……不然他看不清楚。”這時候“國舅”也來了,插進水裏來,說:“對頭,叫他狗日的好生看清楚,免得他說人家跟他龜兒子的不一樣。”鍾會計奮力掙紮,大聲叫喚道:“哎……老十,狗日的幾個造反了你也不管嗦?”周隊長轉身走的時候,說:“關我球事……”
洗完澡,“國舅”很大方地拿出一包大前門煙,給每人散一支。然後,自鳴得意地說:“還是人家供銷社的人大方,今天中午我去拉氨水塞給人家一包煙,我剛才回去還人家拖鬥和氨水罐子的時候,人家反倒給我兩包煙。”方鵬飛趕緊跟他說:“那你讓一包給我嘛,我給你五角錢不找了。”“國舅”吐著煙圈說:“下盤,哎,你娃不要忘了哈,說好的你娃還差老子一包煙呢!”方鵬飛責怪“國舅”說:“嗇球得很!”“國舅”說:“不是老子嗇,那包煙給王幺伯了。”鍾會計陰陽怪氣地說:“你龜兒子的現在也曉得舔溝子了嗦?“國舅”一口否認,還跟鍾會計毛起,說:“啥子舔溝子哦,錘子!你們用了人家大隊的拖拉機扯脫就不認了嗦,老子們還不是在幫你們把事情擺平了啊!一包煙又咋個嘛,又不是人家王幺伯鼓搗要訛我的,是我主動上壽又咋個呢?”自知不占理的鍾會計不開腔地走了,方鵬飛也看“國舅”變了,真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昧先幾者非明哲”,到底是在外麵混過幾年的,佩服!
等鍾會計幾個走遠了,方鵬飛和“國舅”穿林盤往回走,走到生產隊牛圈茅房分叉那裏,“國舅”變戲法地拿出兩包“大前門”給方鵬飛,說:“你娃剛才想要煙也不看一下場火,那麼多的人,我咋個好給你嘛,給你,不要你的錢哈。”方鵬飛不好意思,說一定要給錢,“國舅”說:“哪個要你的錢哦,今天下午你跟我說了那麼多話,我覺得你說的對,我是沒有必要再去認那些沒有用的死理。人嘛,好自為之,得過且過,謝謝你了哈。”
方鵬飛順勢朝三嬸家那邊看一眼,那扇小門依舊緊閉,隻有昏暗的燈光從門縫隙透出來。他說:“那謝了哈。”“國舅”憨實地說:“謝啥子哦。”方鵬飛突然想起了啥子,小聲給“國舅”籲了一句說:“你下午不是說大隊組織對組織,你有啥子想法可以提出來,你咋個不找個機會給大隊反映說,你要真的平了反想回原單位呢。這樣一是大隊可以給你原單位聯係,二來就當你先給大隊打了預防針,反正是一句話的事。”“國舅”立刻興奮和反應過來,使勁給了方鵬飛一下,說:“還是你娃年輕聰明,想到我前麵去了,對頭對頭,老子就是在想以後咋個把一大家子再弄回吃國家糧食,對頭,哪天看王幺伯高興了我就說一下。老子真的把一大家子弄起走了,他大隊生產隊還少分好多糧食哦,他們又不得吃一點虧!”“國舅”對方鵬飛給自己出的主意千謝萬謝,說方鵬飛簡直就是個好人。
兩個人分手後,方鵬飛回到自己屋裏點燃煤油燈,把灶台和鍋裏收拾幹淨,進裏屋從枕下摸出手表看時間,快九點一刻。就在這一瞬間,一個大膽和連他自己都琢磨不透的想法從腦殼裏閃現出來,他決定反其道而行之。他想既然三嬸都可以選擇自己是主動一方,天晴下雨刮風打雷都她說了算,那為啥子自己不可以選擇一次主動出擊呢?他想給三嬸來個突然驚喜,要她曉得自己有多麼的在乎她,喜歡她和愛她,對她的念想和牽掛早已經失去了耐性。他不願意三嬸對他另有隱情,因為他對三嬸從來都是披肝瀝膽,赤誠相待。所以即便三嬸不高興他也要這樣做一回,就算到時候三嬸埋怨自己,自己也會想法叫三嬸冰釋前嫌,哄三嬸開心如初。一旦有了這種想法,方鵬飛更加不能釋懷和坐定不安,他堅定自己的想法和選擇。這時候他想到嚴三叔,一個更極端、更險惡的想法在他腦殼裏呈現出來,他要像三叔那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去探個究竟,看看三嬸有沒有故意在隱瞞自己啥子,還是有啥子值得要隱瞞自己的。這麼一個別有用心的想法一經出現,方鵬飛反倒安下心來,咬住嘴唇下定決心。想三嬸要是真有啥子別的難處,自己會好好去安撫她、勸慰她,她要真還是個死不悔改的破鞋和爛婆娘,自己會徹底揭露她、羞辱她,從此恩斷義絕,一刀兩斷!
有了這種想法後,方鵬飛不停地看表,他懷疑時間停止了,但公社廣播依然在響。以往去三嬸那裏都是十點多鍾,公社廣播停後過一陣,他想如果三嬸那裏真要是有啥子不堪的事情,那也應該是十一二點以後的事情,在這之前老子千萬不能打草驚蛇!方鵬飛把砍楔在窗台框邊的那把鋸齒鐮刀取下來,用左手大拇指試它的鋒利,這把鋸齒鐮刀是去年割稻子的時候他開始使用,今年大戰“紅五月”收麥子又用一季,算是隨手,他打算今晚帶上它以防不測。
方鵬飛看時間還早,又怕倒在床上一覺睡死過去,於是幹脆生火燒開水,找出剩下的那一點普洱茶泡上。完了別上房門,吹滅煤油燈,在灶門跟前坐下,靠在身後麵的柴草上。滿屋裏飄散著普洱茶的香味,他點燃一支煙,細細地品味著煙草和茶水混合的滋味。腦殼裏異常清醒,像放電影那樣一幕幕一幁幁的畫麵清晰地出現:滿灶房的柴煙和蒸汽繚繞,三嬸在灶頭上忙碌,額上沁滿汗水,臉頰透著紅暈衝他嫣然一笑;三嬸斜倚在這房門邊上,仔細地聽著王幺伯說話,神色憂鬱凝重,一臉疲憊和冷漠;三嬸看他一眼,沒有一絲的做作和扭捏,但還是有些為難地說:“你能給妞妞帶幾顆你們城裏的糖塊回來行嗎?”;在昏暗的油燈下,三嬸整個身軀柔軟得像麵團一樣,任由他肆意粗魯地揉弄和發泄,沒有一絲的抗拒;一碗荷包蛋放在他麵前,三嬸溫婉柔和,含情脈脈地看著他,臉上泛著光澤和專注;三嬸站在大鏡子前,臉頰透出桃花般的粉色,身著新衣衫,更是嫵媚妖豔,絢麗多姿;夕陽西下,一望無際的稻田裏紅光閃爍,三嬸在波光粼粼中飄逸,一隻手捏著一把稗穗,一隻手溫婉地撫弄著身旁的稻秧,輕柔曼妙,宛若仙女;三嬸眼眶裏噙滿淚水,渾身顫抖和抽泣,衝他大聲地叫喊道:“我是個壞女人……爛婆娘……”;他低聲對三嬸說:“妞妞走了今天晚上我過來。”三嬸卻說:“不準胡來!”
公社廣播已經消停了好一段時間,門外傳來“嗚嗚……”地動靜聲,方鵬飛曉得又是“國舅”家的黑子,這野畜現在夜裏要來好幾次,不鬧也不叫,一般就在門外靜靜地待著,而且來去不定,詭異得很。外麵很寧靜,隻有活躍在秧田裏的蛙蟲鳴叫聲不絕於耳。方鵬飛靜下心來聽門外那野畜哈氣的聲響,摸黑進裏屋戴上手表,看時間還不到十一點,時間還早呢。他把“國舅”給的煙放一包在灶台上,盤算著每隔半小時來一支,等第三支煙抽完就該差不多了。他給茶缸續上水,到糞桶跟前撒泡尿,站在窗台口向外麵望了望,曬壩裏一團漆黑,一想這幾天正好是農曆初幾,恰逢月牙朦朧,夜幕黯淡。蹲在門外的黑狗察覺到他在窗口,敏捷地竄到牆外窗台根下麵,靈巧地支撐起整個身子,撲扶在窗台外,“嗚嗚……”地和他親熱,他“噓……”一聲,輕聲說:“滾開!”。這野畜很聽話,明白他的意思,乖乖地離開了窗台,在屋外停留片刻,然後悄無聲息地隱沒在了黑暗之中。
方鵬飛回到外屋灶門跟前,端起茶缸喝一大口,點上第二支煙。剛坐下就聽到外麵有動靜,黑子“汪汪……”叫了兩聲,等他到門後聽外麵的動靜時,外麵已經安靜了下來。他狠勁抽了一口煙,然後撅著嘴慢慢地把煙霧一口一口地吐出來。屋裏一抹黑暗,方鵬飛想象那一個個煙圈在屋裏飄忽不定地打轉,想三嬸毅然決然回絕自己的那種無情樣子,心裏從埋怨到有些忌恨。他開始把她往壞裏想,想就算她跟嚴二叔“借種”那檔子事不怨她,算她被動,那她跟那個相好,被嚴三叔弄死在大木黃桶裏那個王幺伯的堂弟算咋個一回事情呢?這總該算是她私下跟別的男人私通吧。她要不跟別的男人有這種關係,嚴三叔在咋個都不會弄死人的,就沒有嚴三叔被敲沙罐那回事情,新農堰高坎的人在咋個嘴巴臊得慌,也把她說不到哪兒去,她也不會被弄一個“道德敗壞”分子的帽子在頭上頂起。看來她那些真誠善良和溫婉柔順很有可能就是裝出來的,她就是一個破鞋和爛婆娘,不管今晚上在她家裏有沒有發現啥子,都必須當麵質問她,要她跟自己說清楚到底還有啥子事情是隱瞞到自己的!他又想到劉老二用套套的事情,想三嬸從來都沒有跟自己提及過要有防範,或者是她自己有啥子措施。當然,方鵬飛也矛盾,想即便是自己發現了啥子,或者是她自己承認了有和別的男人勾搭,自己又能拿她怎樣呢?像原來王幺伯那樣把她捆起來送公社,還是到王幺伯那裏去告發她?不能夠啊!因為自己沒那個權利也沒有那個膽量,再說自己算啥子?算他媽跟她勾搭的男人中的一個!所以,最終方鵬飛還是願意相信這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和多疑,想三嬸以前都已經經曆過那麼多的事情了,她應該明白這中間的厲害關係,她是絕對不會重蹈覆轍的,她就應該是他要的那種真誠善良和溫婉柔順。在過去跟她的交往中,他都清楚地看到她對過去的那些事情是懊悔憎恨的,她現在不應該再做出那種糊塗到頂沒有腦殼的糟糕事情來,也絕對不會的!他甚至都在想放棄自己的這種強拐拐的想法和衝動,想不管她再爛,在這之前總還都是自己願意跳她的這個火坑,要錯都是自己錯。況且要是冤枉她了,要是她真的是對自己真誠善良和溫婉柔順的呢?那不是她要把自己看作是最卑鄙無恥和無賴下作的人!她會對自己很失望、很傷心的。但他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這種想法,還是不能繞過這個坎,不能在心裏完全確認她的好和壞,萬一她真是呢?要是她真的還跟哪個男人有勾搭,今晚是最有可能!因為,今天她不僅果斷無情地拒絕了自己,還一再叮囑自己不許胡來,這根本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方鵬飛已經深陷到不見棺材不掉淚的牛角尖裏!
方鵬飛看時間十一點五十五分,想點燃第三支煙的時候馬上又否認了自己,把那支煙捏在手心裏,他在心裏堅持要自己確認的那個時間。十二點十分,他點燃了那支煙,用最快的速度抽完,在他用腳踩滅那支煙的煙頭時,他再一次看時間十二點一刻。他來到窗台跟前,用勁把那把砍楔木框邊上的鋸齒鐮刀拔下來,別在腰後,悄聲無息地像以往那樣頂上門,順到大公倉房牆根向後麵林盤溜去。方鵬飛腰上別了一把鋸齒鐮刀,但他絕不會像嚴三叔那樣瓜,他沒有想過一定要去和那個他想象中的跟三嬸糾纏在一起的男人拚命,也許三嬸家裏現在根本就沒有啥子別的男人,那些都隻是他的一種胡亂猜測。我想的是即便三嬸家真有哪個男人,也值不得為一個耍弄自己真心實意感情的爛女人去拚命,自己憑啥子要去拚命?他就想防個萬一。
林盤裏密不透風,白天的熱氣被籠罩在竹林中還沒有散盡,方鵬飛能感受到有些悶熱。微弱的月牙夜色也被密實的林盤遮擋住,眼前就是一抹的黑。整個林盤裏沒有一絲的動靜,隻有竹梢被微弱的風吹拂得“沙沙……”作響。方鵬飛跟往常一樣,幽靈般地鑽進生產隊的牛圈茅房,隱蔽在茅房籬笆後麵,向外四下打望一番。“國舅”家的黑子一定是跑到遠處去打野食了,三嬸家的門緊閉,沒有光亮,“國舅”家那邊也靜悄悄地。方鵬飛確認四周一切都平安無事,才從牛圈茅房的另一側閃身出去,跨過前麵的小道,繞過前麵的一壟竹子向左拐幾步,再側身繞過那兩壟遮擋在隱蔽出口的竹壟後麵。天太悶熱了,方鵬飛心裏緊張得要死,站在那個出口邊猶豫片刻,想自己現在到底該還是不該進去?他摸了一把腰上那把鋒利的鋸齒鐮刀,手也觸及到後背脊梁流淌的汗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鎮靜一下,屏住呼吸,自己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他慢慢地蹲下身來,小心翼翼地挪開洞口的那塊籬笆,輕腳輕手地往裏挪動……
方鵬飛剛一進洞口,似乎就聽到了啥子,像是她在哀鳴和掙紮。他的心頓時提到了喉嚨眼上,心一陣狂跳打顫,緊張得出氣不贏。他停頓了片刻,隻聽到夾牆旁邊豬圈裏的豬“呼哧呼哧……”地酣睡聲,定下心來,再小心翼翼慢慢往前移動了幾小步。豬圈裏的豬太有靈性,嗅到他的氣息馬上就開始挪動身子,相互擁擠,發出一陣“呼呼呼……”地騷動聲,嚇得他趕緊停住挪動的腳步,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等豬圈裏的那些畜生漸漸平靜安寧下來,抬頭想再往前挪動的時候,方鵬飛這才看清楚離他還有幾步遠的地方,從裏屋房間籬笆牆縫隙透出來幾絲微弱的光亮。他思緒這個時候她屋裏還點起煤油燈做啥子呢?他希望屋裏現在就隻有她一個人,之前那些臆斷想象全都是多餘的。他現在寧可做個心胸狹窄卑鄙無恥的小人,也願意換她是個坦蕩誠實的好女人。但是,眼前的一切都事與願違,他越是接近那幾絲透過牆縫的微弱亮光,就越能感覺到從那牆縫裏傳出來的一陣陣噪動地聲響,噪動的聲響灌進他耳裏猶如驚天霹靂,把他心裏僅存的那一點點祈盼和奢望全都擊得粉碎。他心裏追悔莫及,後悔自己真就不該來證實她到底是一個好女人還是一個破鞋爛女人,後悔自己像個傻瓜一樣的癡情!他已經能清晰地聽見和感受到她正被一個男人收拾,而且是被一個強壯的男人狠狠地在收拾。從籬笆牆裏傳出了她的微弱悲慘的呻吟,像一把尖刀插進他的心坎,絞動得他真真切切地痛楚。他咬牙切齒,不能抑製,弓身繼續往前,後腰那把鋸齒鐮刀硌得他脊梁生疼,他下意識地摸了一下後腰……
(待續)
作者閑話:
《新農堰高坎》明天更新更精彩,叫你想不到會是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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