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33 更新時間:09-02-18 15:18
霎那間,湖麵的三色堇花迸離開了花莖,青黃藍三色旋轉交替,化作漫天花瓣雨,絢麗奪目。交叉雜錯的花瓣上布滿了細細密密的苣蟲,覆著一沾即會致命的劇毒。
槞昱支起光盾將我們保護在下麵,三色堇花一片一片地落在光盾上,瞬間變成黑褐色的殘葉,凋落,衰頹。
裂縫那邊的明慧卻大聲哭泣起來,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她眼眶裏湧出來,滑過她的臉頰,是散了一地渾圓的珍珠。望著我的她,滿臉哀傷,那哀傷來自她內心最深處。
她眼中是騰起的水氣,肆聲囔著,姐姐為什麼不抱明慧,姐姐不喜歡明慧了,姐姐不要明慧了……
她越哭越厲,不住地抽泣,最後仰天大聲嚎啕,哭聲中是淩厲的殺氣。
忽然的,如同風兒吹散了天際的幾縷慘淡浮雲,明慧揮手胡亂地抹去臉上的淚痕,露出甜美純淨的笑容,仿如直透心底的陽光,沒有一絲曾哭泣過的陰霾。
她笑盈盈地看著我,那是純真沒有絲毫雜質的笑容。她說,姐姐,反正姐姐總是要死的,不如就死在明慧手裏吧。
她的眉宇上挑著,漲得通紅的小臉上有些莫名的興奮,與她的笑容極不協調。像小貓一樣睜大了的眼睛,比剛出生的嬰兒還要純淨,就像一張白張,單純得令人心悸。她眨眨眼說,明慧現在是翟椏的西方護法,死在明慧手裏是很好的。
明慧清脆如銀鈴的笑聲撒散開來,鬼魅而又張揚恣肆之極。笑聲中,滿地沙石聚攏在一起,融成了一座光禿禿的石山突兀地立在半空中,然後朝向我們的方向哄然而來。
忽然地,鋪天蓋地的狂風從我身後襲來,是風詰召喚來的颶風。石山被颶風的巨大力量生猛一擊,如碎玻璃般碾落成塵土落下,卷進深不見底的溝壑裏。
我微黃的發絲在狂中淩亂地飛舞,周圍的一切,如飛花墜浮般淒愴。
風潔臉上潮紅一片,他的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明慧立在原地紋絲未動,她抬頭望著被狂風卷落漫天飄蕩著的鳶尾花瓣,一臉的氣惱。她嘟起紅潤潤的嘴唇,囔著,明慧生氣了,明慧的蝴蝶飛走了!
她轉而望向我們的眼神凶狠畢現,手掌略為張開,滿地連片交織的花草連同根莖騰起飄飛,呼嘯而來。
我眼眸微閉,心中默念咒語,空中衣袂輕拂,那些呼嘯而來的花草哄然反向而去,帶著絢目的白光交錯橫行。但是卻隻是粉碎在了明慧的腳下,絲毫觸碰不到她。
明慧臉上的戾氣更甚,微微有些猙獰的表情,好似這一切對她來說隻是一場遊戲,浸染上一片怵目驚心。
王眼中是冰涼浸骨的寒光,他的手指微微彎曲。
望著眼前這一片旖旎絕塵的景象,和籠罩千裏的明媚春光,我歎息一聲說,王,讓霜兒來吧,好嗎,霜兒想自己麵對。
王凝視了我一會兒,暗紫的眼中閃過一絲憂色。最終他微曲的手指還是鬆落下去,他說,要千萬小心,這是極厲害的幻術。
我微笑著回答說,霜兒會保護好自己,霜兒還要保護王。
我的話音未落,連片的空桑樹已被明慧橫空拔起,以磅礴的氣勢從旁側傾襲而來,極快的速度,伴隨著漫天恣意揚落的楊花。
我在空中迅速劃下幾個符號,所劃之處的楊花紛紛閃耀起淡白的光芒,回轉著往空桑樹的枝幹上狠狠撞去,如同流星般璨燦絢爛。空桑樹頃刻之間碎成片片飛絮,在空中飄飄然漾著,仿若浮雲般消失了痕跡。
我暗暗呼出一口濁氣,胸口已是止不住的氣血翻湧,明慧的幻術已超越我的想像。
明慧望著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彎成了月牙,說,姐姐真厲害,姐姐竟然能讓楊花不聽明慧的話。
她搖擺著墩墩的身體,咯咯地笑起來,姐姐來陪明慧玩,明慧最高興了!
猝然地,明慧身後清瑩的湖泊水流滔滔,湖麵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巨浪滔天,湍急狂猛。那漩渦不停地飛速旋轉,整個湖泊的水盡數隨之,四周狂風呼嘯,哀聲淒絕,如同壁立千丈的斷崖,
我在心中默默唱起往生咒,明慧,對不起,姐姐必須保護王,請原諒姐姐。
我最後地看了一眼明慧純淨甜美的笑靨,然後微微垂下眼眸,咬破舌尖,在掌心劃下六芒星,雙手合十,輕輕說了聲,破。六芒星從掌心騰空躍起,在空中盤旋,瞬息變大,銀色光芒綻放,轟然一聲朝著湖麵的黑色漩渦而去。
六芒星拂過湖麵,眨眼之間,整個湖泊凝結成冰,漩渦被生生地立在空中,猛地噴湧爆發,迸裂滿地,卻是落了一地晶瑩的碎冰。
紅色和白色的光暈交錯流轉著,六芒星明晃晃地飛向明慧。明慧歪著頭淺笑著,橫空一劈,銀色的六芒星在空中被她劈成了兩瓣,絢爛奪目的赤色光芒四射。
但是,伴隨而來的卻是一聲輕微的碎裂聲,如同陽光下花朵綻放的聲音。
我立在原地,心中悲涼一片。
地上的溝壑深不見底,溝壑另一端的明慧跌坐在地。她的旁邊是碎成屑片的半透明黃玉,和裂開縫紋的紅珊瑚珠子,在陽光下變幻出極詭異迷離的光亮
明慧望著我的神情滿是恐慌和驚愕,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滿是哀傷。
六芒星中封印有一道赤色玄光,剛才明慧將六芒星劈裂,也就解除了玄光的封印。但是她也已來不及退避,任由玄光直直地擊碎斜插在她發間的發簪。
不要!不要!
明慧咆哮起來,她捧起碎落在地的發簪,無比地驚恐。
她的身體漸漸變得晶瑩而透明,最後竟一點一點碎成無數半紅半白的雪花,仿若一半冰山,一半火海。每一片都挾帶著幽譎詭謐的靈力,在空中飄飄蕩蕩。
半紅半白的雪花翩躚著落在地上,竟成了一個個白衣人。白色的瞳孔散發著幽幽寒意,額角有一朵盛開的六瓣雪花,潔白的花瓣,火焰般赤紅的花蕊,周身如霧氣一般氤氳著幽謐的氣息,詭異莫測。他們的麵龐似千年堅冰一般冷峻,風一樣的速度衝我們疾行而來。
一道青藍色的光芒從我身後閃來,如傾覆的潮水襲卷褪落。白衣人的紛紛頭顱被削落下來,殷紅的血噴在地上,宛如在流著血的曼珠沙華,火一般炙熱,分外嬌豔。隨之,他們的身體沒入了地下,消失了痕跡,連一點血跡都沒有留下來。
萬裏晴空下,暮卷雲舒,風雲翻滾著瞬息萬變,天地間充斥起凝重的氣流。那明媚如三月的春光隻是天光波影,轉眼即逝。大片大片純白的雪花從天而降,落滿這個世界,仿若幾千幾萬年都不會停歇的靈動,瞬間埋葬了一切。
銀色的世界,白皚皚的雪峰綿延著沒有盡頭。那些麵龐,那些過往,終究還是被覆蓋在了這寒冷浸骨的冰雪之下,終成荒涼一片。
忽然,一隻紅色的蠱蟲從厚厚的雪中爬出來,潛身蠱。就是它寄居在明慧的身體裏,翟椏把靈力封入黃玉簪子,然後通過潛身蠱蟲來操控著明慧的身體。
王指尖寒光微閃,潛身蠱滋地一聲被雪花幻化的銀針釘在了地上。蠱蟲掙紮了兩下,便僵硬了,濁黑的血從它身下流出來,汙髒了這個淨白的世界。
溫熱的靈力從肩膀汩汩流遍我的全身,如涓流般清澈甘洌。王的聲音溫柔而滿是疼惜,霜兒,怎麼可以同時祭起兩個蠱咒呢,你竟然將玄光封印進六芒星石咒,這是極危險的兩傷法術,若稍有不慎,後果則不堪設想。
那些飄落著的無窮無盡的大雪,來自最遙遠的蒼穹,紛飛地落入我的瞳孔。我抑望著天空,隻是搖搖頭。
這個世界,冰冷。
眼前的一切,宛如冰雪堆砌的水晶花園,冰冷徹骨的雪花無情地覆蓋住了一切,埋葬了那些時光。
可是,也許,這才是真正的真實,是我應該接受的真實,無法逃避的真實。
可是,亦或給自己一個幻境,然後在這個幻境中永世不再出來,就像明慧活在自己製造的幻境之中,又是如何。
我隻是很卑微的希望每個人都能好好地活著,自由地活著。
我感覺到手心有一種沁心的冰涼,低頭看時,手裏有一塊純淨的冰片。
我知道,現在,或許將來,永遠都不會再有了。
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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