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68 更新時間:11-07-04 01:08
紫讖閣。
明媚的陽光穿過雕花窗戶照在我的身上,影跡斑駁,空氣中是微冽的沉水香。
我望著那些旋轉翩躚的陽光,心中一片澄靜,很靜很靜,靜得沒有一絲聲響,靜得讓我以為自己已經死去。
一夜之間,我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而夢中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存在過的,那些過往,那些曾經,那些麵龐,湮滅,逝去。我哭著,笑著,呐喊著,我奔跑起來,然後我暗紫色的發絲在風中揚起來,所有的過往便如水中倒影般遠遠地遁去,再也抓不住絲毫影跡。
鮮紅鮮紅的血從我的腳底滲透,浸澤了整片大地,我卻揚起臉龐望向天空的方向。我以為我可以忘記,卻才發現我什麼都不曾忘卻,那些記憶的碎片隻是藏在了記憶的最深處,然後在某一個瞬間,如潮水般傾襲而來。
紫讖閣裏,我安靜地坐著,沒有表情,沒有悲傷和疼痛。我隻是就這麼安靜地坐著,看著那些翩躚進窗戶的陽光,和陽光下旋轉起舞的花瓣。許久,許久,朝霞日落相交替,我就一直這麼靜靜地坐著。
我的掌心冰涼,泛著幽幽冷芒,是泫澈死的時候放在我手心的記事珠。記事珠裏,記載了他的過往,他的曾經,和他的笑容。
櫻花滿天,明媚的陽光下,泫澈站在櫻花樹下,任由這漫天櫻花瓣落滿他銀藍色的發絲。當一片櫻花瓣落進他冰藍的瞳孔時,他望向我的方向,微微笑了起來,他的笑容邪氣而溫柔。
霜兒,如果你看到記事珠裏的這段影像,那就說明我已經死了。隻是,霜兒,你不要悲傷好嗎,你要堅強地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直到時間的盡頭。
霜兒,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那是一個很漫長的故事,那是我有些傷痛的過往。
我們玄水族是離境邊陲的一個小族,我們一直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安寧而平靜。直到那一天,我們所有的悲劇開始。
那天的陽光也和今天一樣的明媚,我的母親卻滿臉驚恐,她將我和翧羽藏在了地室裏擺放的空靈柩之中,然後在我們身上壓上一塊極沉重的石板。她流著眼淚,顫抖著說,澈兒,羽兒,你們千萬不要說話,等石板被人擊碎後,直到周圍再也沒有一點聲音你們才能出來,然後你們馬上離開這裏,永遠也不要回來,不要複仇,好好地活下去,忘記這裏所有的一切。
那時我還太小,我不知道母親為什麼要流淚,可是我知道,肯定是要發生很大的事情。於是我帶著翧羽安靜地待在靈柩裏,黑暗中仔細地聽著外麵的聲音,不敢動彈一下。不知過了多久,外麵突然傳來極慘烈的嚎呼聲,像是有很多人在倉惶失措地奔逃。很快地,嚎呼聲弱了下去,卻是穩健的腳步聲越發清晰地傳來,有一個人走到了靈柩的旁邊。然後轟地一下,像是有什麼東西重重地撞擊在靈柩的棺蓋上,幸而有石板替我們阻擋,我和翧羽才沒受傷,而那塊壓在我們身上的石板卻碎成無數塊。我驚慌地捂著自己和翧羽的嘴巴,強忍著害怕不敢發出一絲聲音。過了一會兒,那人的腳步聲漸漸遠離,周圍的一切再次安靜下來,再也沒有一絲聲響。
黑暗中,不知又過了多久,我才從裏麵推開靈柩的棺蓋,抱著翧羽走出了地室。外麵,明晃晃的陽光刺痛了我們的眼睛。在那一片絢白的陽光中,我的三千族人都已倒在血泊中。他們,已在頃刻之間被屠盡。
而我的母親,她就在我的身旁。她被箭矢穿胸而過,釘在地室的大門上。她黑色的眼瞳中已沒有光亮,蒼白的臉龐上滿是痛苦的神色,汙黑的血從她的身上流下來,卻早已幹涸。
整個玄水族中隻有我和我的弟弟翧羽僥幸地活了下來。從看到我的族人們慘死的那一刻起,我的心也隨之變得寒冷,然後我的眼前色彩不再,隻有黑白兩色穿行。
翧羽在我懷裏瑟瑟發抖,他的身體天生孱弱,在我的懷裏瘦弱得像隻小貓。看著眼前的煉獄,他黑色的瞳孔泛著異樣的潮紅,他滿是驚恐地緊緊摟住我的脖子叫著,哥,哥……
抱著在顫抖的翧羽,他蒼白的臉頰和黑色眼瞳裏的驚恐,狠狠地刺痛了我。然後我發誓,我再也不要看著身邊的親人就這麼死去,我要保護他,我會好好地保護他,讓他活下去。
然後,我的記憶裏,我和翧羽相依偎著,頑強地執著於自己的生命,開始了漫長的行走。
有一天,天空中忽然下起了雪,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來,然後就再也沒有停過。
翧羽的身體很不好,他在我的懷裏一天比一天地虛弱下去。冰天雪地中,他總是不住地發抖,劇烈地咳嗽。可是,他卻從來沒有流過眼淚,他總是對著我微笑,蒼白的笑靨。然後他在我懷裏抬起頭來看著漫天飄落的雪花說,哥,好美呢。
然而被命運所拋棄的我們,在那些日子,滿載傷痛。
風雪中,我抱著翧羽無數次地敲響那些沉重的大門,我們隻是乞求一點食物,可我們卻無數次地被拒之門外。這裏,對於我和翧羽,是一個冰冷的世界。於是,我們總是去撿別人吃剩扔掉的食物來吃,後來,我還常常去偷東西來換食物。我們隻是想活下去。
那天,特別地寒冷,連嗬出的氣都凝結成了冰。翧羽的身體突然非常地不好,他咳嗽得特別厲害,臉頰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我抱著他走遍玄水鎮的每一個醫館,可是沒有一個人肯給他醫治,反而麵色冰冷地將我們趕醫館。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對我,我隻是再次地體會到了這個世界的冰冷與無情。
一次一次地被趕出來,我卻還是不肯放棄,我隻是想讓翧羽活下來。在天快的黑的時候,我抱著翧羽走到了玄水鎮的最末一家醫館前,濟世堂,這是我最後的一點希望了。我抱著翧羽跪在結成冰的地上求他們,求他們治治翧羽。可是,他們卻拿著棍棒打向我們。棍棒一下又一下地狠狠打下來,我將翧羽護在懷裏,緊咬著牙關任由棍棒落在我的身上。雪花一塊兒翩躚著落在我的身上,我隻覺得渾身皸裂般疼痛,眼前也漸漸昏黑起來。許久,他們打累了,才紛紛收了棍棒,走向醫館。我抬起頭,隻覺醫館匾額上的濟世堂三個字也顯得扭曲起來。我拚盡最後一絲氣力,扯住一個夥計的褲腳說,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救救翧羽。可是,夥計卻朝向我胸窩猛踢一腳,踢在了翧羽的身上。夥計瞪著我們,麵色獰然地說,你們早該死了,噬血的妖孽,你們是不祥人,令整個玄水鎮都為你們蒙羞,你們早該被滅族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們早該死了,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我們早該被滅族了,但是我清醒地知道了,他們是不會救翧羽的,他們是一群冷血的人。
翧羽被他踢了一腳,在我懷裏更加劇烈地咳嗽著,瘦小的身軀羸弱不堪。看著這般瘦弱的他,我隻是憤怒,為什麼要這麼殘忍地對他,他隻是個需要保護的孩子。翧羽的臉龐漸漸蒼白如紙,我的心也為之疼痛,我發過誓,我要讓他好好地活下去,即使他是妖孽,我也要保護他。
半夜的時候,我緊握著偷來的匕首,爬進濟世堂,第一次殺了人。我將雪白的刀身刺進了他們的喉嚨,我的手沒有顫抖,然後我聽見他們發出赫赫的聲音,麵容悚悚地倒下去。我想我天生就是殺人的妖孽吧,看著還在睡夢中的他們來不及呻吟就斷了氣,看著他們那驚恐萬狀的神情,我忽然有一種莫名的快意。我將濟世堂裏的每一個人都殺了,包括兩個還在繈褓之中的雙生子嬰孩。我站在他們麵前,不躲不避地任由那殷紅的血濺滿我的臉龐,血,滾燙而灼熱。可是當我想到翧羽對我笑的時候的樣子,我就再也不怕了。
當我回來的時候,翧羽看著我身上的血漬,先是驚恐,繼而他像是著了魔一樣直直地盯著我的臉,吞咽著口水,最後竟然撲上來舔拭著我臉上的血漬,他黑色的瞳孔裏泛著異樣的潮紅。
血,我知道了,血,他是要血,血能救他。於是,我割開自己的手腕,遞到他的麵前。
翧羽看著我手腕上的殷紅,眼中複雜的情緒糾結。他喉頭上下動著,緊握住我的手腕,卻隻是怔怔地看著血一滴一滴地掉在地上,凝結成冰。他不肯喝我的血。我怒吼,他卻不理會我,仍隻是怔怔地望著我手腕上的殷紅,直至劇烈地咳嗽起來,再一次地昏厥。
於是,之後我們總是穿行於山野林間,因為那裏是野獸最常出沒的地方。那些凶殘的野獸總是溫馴地向我們聚過來,它們從來不曾襲擊我們,但我卻還是無情地殺了它們。然後,我把它們溫熱的血喂給翧羽喝。每次翧羽看著那些殷紅的液體時,他的表情都是極度的痛苦,我知道他不願意。可是每當我看到他喝完血後蒼白的臉頰上漸起的血色,我隻能更加狠心地逼他,因為,為了能讓他活下去,我別無選擇。
就這樣,一天一天地,我們走遍了離境的每寸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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