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15 更新時間：20-08-08 14:08
兩個月後，陸府上下都知道餘楊氏的兒媳有了喜。
餘楊氏歡喜得恨不得上天，特地去廟裏還了願，回來之後又變著法兒給少儀做吃的，免了他每日的晨昏禮不說，平日裏也不讓他隨意出來走動，生怕動了胎氣。
她這日又燉了肉湯，招呼少儀吃下時，又同雲微商量道：“你比你爹有出息，好歹跟著三公子讀了這麼些年的書，識得幾個字。可若是留在府裏做小廝管事，娘又覺得有些屈才。昨夜裏我思量了許久，你不如也試著去考個功名，到朝中謀個差事，日後路子廣了，也能給孩子鋪鋪路。”
雲微筷子一頓，看了少儀一眼。
餘楊氏催他，“你別看你媳婦，這事得你拿主意。”
雲微尷尬一笑，放下了筷子，“有這心思，我還不如仗著自己認識幾個字，去開個私塾教教書。”
餘楊氏眼睛一亮，“這也成啊，咱這地方不大，你又跟著三公子從過幾個名士，教幾個小孩子倒也是綽綽有餘。”
雲微重新握起筷子，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餘楊氏又道：“前幾日我去夫人房中陪她解悶，便說起三少夫人來。夫人許是見了思弦有孕，又是與三少夫人同時過門，心中免不了焦慮孩子的事情，我就勸她放寬心，多去廟裏上幾炷香，神仙保佑，三少夫人會懷上的。”
“她一邊歎氣，一邊又同我說，自從三少夫人進了門，三公子便再沒像從前那樣攻過書，兩個人整日就愛窩在書房裏，天天隻知道玩樂。還說那詞有什麼好填的，難道還比功名重要不成？”
餘楊氏停下來喝了一口湯，繼續道：“我看夫人那樣子，有些不大喜歡三少夫人，聽說那補藥送去之後，三少夫人嫌味道重，偷偷地都給倒了。前幾日，老爺問了問三公子的課業，三公子許是答得遲了些，挨了好一頓罵，夫人心疼他，替他說了好些好話才壓了壓老爺的氣。後來就跟我說，都是三少夫人成日裏變著法子拉著三公子玩，這才讓他耽誤了許多。”
雲微本來當聽閑言碎語的家常那樣，左耳進，右耳出。可餘楊氏說到這裏的時候，他覺得有些不對，問道：“三少夫人整天拉著三公子玩？”
餘楊氏點頭，“可不是麼，連三少夫人的陪嫁丫頭麗珠也說，她家姑娘就是點子多，填詞也能玩出新花樣。”
雲微偷偷看了少儀一眼，少儀正好也朝他看來，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眼中皆帶著不解的疑。
餘楊氏走後，雲微才說出口：“不對啊，唐氏明明是每日敦促晚聿君溫書的啊，現在怎麼……全變了？”
少儀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每日都去晚聿的書房，就沒看出什麼？”
“我盡去關心有沒有邪物染上他了，倒還沒注意過別的。”雲微說著輕咳兩聲，“再說了，人家閨房之樂，你要我怎麼留意啊？總不能日日蹲牆角偷聽人家的私房話吧？”
“那不如再去瞧瞧允寧的冊……”少儀話音未落，屋裏便多了一個身影，張口就開罵，聲音尖得刺耳：“奶奶個腿！少儀你幹的好事！”
少儀立刻設了個隔音的仙罩，來人的聲音更大了：“你是天上呆膩了，也想下凡曆曆劫是不是？”
雲微看著眼前穿紅著綠，釵環首飾墜了一身，頭發梳得鋥亮，還一股子胭脂氣的允寧，馬上反駁：“星君你別冤枉我們！”
允寧瞪著大大的杏眼，“晚聿的命格老娘我可是安排得明明白白，怎的你們二位一下凡，就偏了這麼多！”她氣得雙手叉腰，在屋裏走了好幾個來回才消停下來，翹起腿蹬在椅子上，完全沒個女人家矜持的樣子，“你們都幹了些什麼好事啊？晚聿要是不能重回天宮，天帝追究下來，別說是你們倆，就連我也得玩完！”
“星君……”
“允寧。”
少儀與雲微同時開口，兩人對視一眼後，雲微示意他先說，少儀遂道：“你給唐氏安排了個什麼命？”
“大家閨秀，相夫教子，你倆不早就看過了嗎？”允寧說著就翻白眼，“你們給她下了什麼蠱？怎麼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這群人裏麵就數她的命盤偏得最狠，晚聿的孩子到現在還沒出來，地官那邊已經問過我好幾次了！”
“投胎這事，難道不是地官們安排嗎？”雲微聽不懂她的話了，“這輪回轉世的事，也是他們說了算吧？”
允寧都快被氣得沒了脾氣，心力交瘁地解釋：“這事涉及到晚聿能否順利重回天宮，地官們也不敢馬虎，又不敢把事情鬧大讓天帝知曉，怕再出個皓萋一樣的事來，於是隻偷偷找我問了幾次。他們說，預備投胎作晚聿長子的那道魂，不管怎樣都進不了輪回道，後來又換了別的魂來試，可還是不行，唐琬這肚子就是鼓不起來。”
她從寬大的袖子中摸出一卷冊子來，邊翻邊念叨：“奶奶個腿！唐琬這命我現在都看不透了！連從哪裏開始偏離的都不知道，這要再掰回去也來不及了。”
一個人罵罵咧咧地說了這麼久，她似是說累了，見桌上就有現成的茶水，也不客氣，自己變了隻茶盞出來倒水喝，雲微看了少儀一眼，將晚聿之前被怨鴉附身的事說了。
允寧把玩著手中的白玉杯盞，沉吟須臾，說道：“既是這樣，那我得回去好好查查，這事我總覺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裏看過一樣。”臨走之前，她甩了甩滿是胭脂味的寬袖，又叮囑二人，“我抓緊回去查查看，你們看緊這邊，若是再有異況，一定要盡早告訴我。”
少儀點頭，“知道。”
他肅著一張臉，卻是一副女身的裝扮，看得允寧眼中起了玩味，伸了食指就想來挑他的下巴戲弄一番，“不過少儀啊，你之前沒投作女胎，真是可惜了，若要真是個女子……”
少儀立刻後退一步，打斷了她未完的話。允寧訕訕地收手，長眉一蹙略有不滿，張口就說：“三百年了，還記著仇呢？你當初是來凡間渡天劫，還斂了仙氣，我又不知道哪個是你，不然也不會給你安排個前朝遺……”
“行了。”少儀淡淡地攔下她的話，眼中迅速閃過一絲幽光，背對著雲微催促允寧道：“你還是趕緊回去查查吧，這事已經蹊蹺得過了頭。”
“知道了知道了。”允寧不動聲色地看了雲微一眼，複帶上輕佻的戲謔之態望向少儀，“那我等著看你兒子咯。”
送走這尊活菩薩後，雲微擦了一把額上的虛汗，“命格星君這張嘴，怕是天上地下也沒人敢頂撞。”
少儀看著允寧用過的那隻茶盞出神，許久才言：“不然，你這幾日提點提點晚聿，讓他別整天和唐氏打情罵俏，他那功名還考不考了？”
“我早說過不下於十次了。”雲微將允寧變的那隻白玉茶盞挑出來置於一旁，自己從茶盤裏隨手拿了個出來斟茶，歎氣又無奈：“前幾日，他與唐氏戌時過了才回來，聽說陸元鈞第二天就把他叫過去訓了話，這才安分著看了幾天書，唐氏也因此被陸夫人給立了規矩。這兩天消停了下來，就等著星君趕緊查出到底是哪兒出了錯。”
“千九！”
允寧離開後，少儀就撤了仙罩，外麵突然遠遠地傳來聲音叫著。雲微出了屋一看，正是晚聿院子裏的一個小廝小跑著朝他過來。
雲微把他攔在外頭，問道：“怎麼了？”
小廝還在喘氣，說道：“三公子要你過去呢，說是來了幾位客，他們玩飛花令人手不夠，要你過去湊湊足。”
“知道了。”他擺手讓小廝先去回話，揚言自己換身衣裳就去。小廝“哎”了一聲就走，雲微嘴角一抽，進屋就對少儀道：“這祖宗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樂子都玩到家裏來了，回頭讓陸元鈞知道了鐵定又是一頓臭罵。”
少儀已經給他拿了件文人式樣的青色長衫出來，說道：“你剛剛說起晚聿被訓的事，倒讓我記起來允寧在冊子裏編排的一層關係。陸家有一脈皇家宗室的表親，還是太宗的玄孫，隻是紹興七年的時候就過世了，隻得了個儀王的追封，如今就剩下嫡妻沈氏和幾個兒子。前幾日我遇上陸夫人房中的香雲，她非拉著我閑扯，說沈氏帶了兒子孫兒回了山陰，陸夫人念著表親的情誼，特地去拜訪過一次。”
“晚聿不是那種不長記性的人，我看這次應該是陸家做東，邀這位儀王妃過來做客，又叫晚聿帶著幾位公子玩。不然憑晚聿的性子，他是沒這個膽子把人帶家裏來的。”
“陸家還和皇室沾親帶故？”雲微撐開雙臂任少儀給他束腰，有些吃驚，“我怎麼不記得命格星君的冊子裏有這段？”
“提過一點。”少儀給他紮好了衣裳，又來整理他的領口，“隻不過和晚聿沒太大關係，這一筆也是輕描淡寫。”
“哦。”雲微默然，走之前瞥到允寧的那隻白玉茶盞，又想起她之前的那串連珠炮，不覺心有餘悸，指了指道：“星君怕是忘了，還是替她收起來吧，不然她下次拿這個杯子說事，我可辯不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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