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959 更新時間：20-08-22 13:38
長穴內火光繚繞，照亮了石壁上一幅幅簡陋的畫。
“我們許是觸發了什麼隱蔽的機關。”光芒乍起時，兩人方看清這裏的全貌，少儀站在身後的石壁前探查了一番，拍拍手中的灰塵，“這條路並不是我們進來時的那條，之前的那條路很幹燥，沒有現在這種濕黴氣。我還以為這石壁是活的，現在看來，我們應當是誤入了這裏。”
這股味道很淡，少儀若是不說，雲微還察覺不出氣味的變化，有些慶幸道：“還好我們一直緊挨著，不然怕是要被送到兩處不同的地方。”
“看看這畫吧。”少儀拉著他一路走下去，見這壁畫漸漸地從模糊到清晰，像是一本連環畫在講著什麼故事。兩人邊看邊猜，直到眼中突然冒出一幅以人頭撞山的畫麵時，才徹底下了定言。
這分明就是以壁作紙，詳細地記載了一件真真切切的上古傳聞。
共工怒觸不周山。
“看來這山確實是不周。”雲微看了一眼還在往前延展的壁畫，暫入深思，“可這是誰刻的？為什麼要刻在這裏？”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無解，繼續往下看時，發現又是另外的內容，雲微傷神道：“怎麼亂七八糟的，跟前麵的完全銜接不上，這又是什麼古實嗎？”
“不曾聽說。”少儀搖頭，目光還停留在眼前的一幅畫上。雲微看他已經盯著這畫好半天了，以為其中有古怪，然而仔細看時，發現不過爾爾，倒是叫這內容吸引住了，“這畫上的房舍，像是一戶醫館，可怎麼圍了這麼多人？還有這帶頭的幾個，是在砸門？”
下一幅畫緊接著這一幅，有個婦人掩麵而泣，哭著地上一個頭蓋白巾之人，而那醫館的正門口，兩個彪漢壓著一人跪著，周圍還有人在大聲叱罵。
“少儀君，這裏還有！”雲微對他招招手，“跪在地上的這個人應該是醫館的大夫，竟然被人欺辱成這個樣子，莫非是醫死人了？還有你看，下麵這幅畫裏麵新來的兩個人倒是衣著不凡，看樣子像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這是……在解圍？”
“這些不是上古之事。”少儀跟著他一一看完，斷言道，“他們的輪廓都很清晰，衣著服飾也全然是人間的樣子，雕畫的痕跡倒也還算新。”
他的聲音一止，回音就跟了上來，震得這幽閉的洞穴嗡嗡作響。回傳的餘聲中，好似夾雜了一陣源源不斷的流水聲，若隱若現地隱匿在少儀的回聲中。
“少儀君，你有沒有聽到水聲？”
經雲微這麼一說，這陣輕弱的水聲好像變大了些，音源正是長穴的盡頭，少儀沉下心靜靜地聽了一會兒，猜測道：“難道是霧潭？”
若前方真是霧潭，那怨鴉的巢穴定然在此。
“別看了少儀君。”雲微拉著他快步走起來，“找鴉母要緊。”
“嗯。”少儀邊走邊收回身後的符籙，再看前方時，昏黃的火光裏似乎夾了一絲明媚的白芒。
出口近在咫尺，久不見到的光芒緊跟著射來，流水聲正在洞外，已經從最初的切切細聲變得疾勁滂沱，如嘈嘈而下的急雨。兩人健步如飛，踏出洞穴的一刹那就去尋找這湍急的響動。少儀收起手中燃著的符籙，順著滔滔的水聲望去，看到一道細長的瀑布如九天銀河懸於對麵的岩壁上，湍流馳下，衝得潭中水花四濺。
洞穴所在的山體宛若天然屏障，將皚皚白雪遮擋在那邊，這裏一周都是高起的山壁懸崖，唯有這瀑布高掛若銀練，帶了絲凡間的味道。
“這又是什麼地方？”雲微緣著瀑布移步到潭邊，歎了口氣說道：“一處比一處撲朔迷離，少儀君，這兒山清水秀的，實在是不像有怨鴉的地方。”
“看看能否峰回路轉吧。”少儀仰起頭看了一圈，見到四方天裏映紅的霞光時倒是驚訝起來，“難得，魔界還有這樣的世外桃源。”
“那裏……是什麼？”雲微眯著眼睛注視著瀑布下方的一團黑影，仔細盯著看了許久後才震驚道：“好像是個人！”
少儀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拉住他說了聲“別急”，自己走在前麵，沿著潭邊濕滑的碎石路過去。
黑影在瀑布的水簾之後，被又急又猛的水流衝得左右晃動。少儀腳下行進得很慢，手上已經預備好了訣術，逐漸靠近時，發現這黑影果然是個人。
兩人警惕又密切地看著，瀑布後方有一塊凹陷進去的山穴，這人被固定在山穴中的鎖鏈扣住了雙腕，兩條細長的胳膊就此懸掛在空中。長而黑的頭發被瀑布水澆得透濕，垂撒在及腰深的潭水中隨波逐流。
“你是何人？”雲微喊了一聲，水中人低垂著頭沒有任何反應，死活不知。少儀與他對視一眼，留雲微在岸上站好，自己小心地跳進潭中，慢慢地往瀑布那方靠去。
他匍匐下身子半壓著頭，從下往上去看那張掩蓋在長發下、被瀑布衝刷得蒼白的臉，頓時驚訝：“皓萋？”
“什麼？”雲微一聽，也跟著跳了下來。少儀又往瀑布下走了幾步，伸手扒開緊貼在皓萋臉上的濕發，搖了搖她的肩，“皓萋仙子？”
女子麵色慘白，被急流而下的瀑布水衝得有些發腫，她的雙腕因長久被鎖在鐵鏈中而起了紫色的淤青，白皙的小臂因這傷痕顯得尤為可憐。雲微在她鼻下一探，心裏稍稍放鬆：“她還有氣，先救她上岸吧。”
斬斷鎖鏈不是難事，兩人一幫一助，把昏迷得毫無意識的皓萋拖上了岸。
“她隻是有些虛，昏過去了。”少儀給她看過脈後，又在她的頭頂上注入了幾縷仙氣，問雲微道：“你冷不冷？”
“無事，我沒那麼嬌弱。”雲微讓他放心，再看皓萋時，隻見她的睫毛在微微顫抖，突然又咳嗽了幾聲，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別、別別過來……走開……”她的聲音又低又弱，從心而起的恐懼迫使她整個人蜷作一團，雙臂抱緊了身體往後挪動，想要遠離這兩個陌生人。
“你別怕！”雲微話音剛落，少儀就恢複了自己與他的容貌，對皓萋道：“我是少儀。”
她眼中逐漸有了焦點，看到少儀時先是一愣，又四處張望了一番，問道：“你真是靈聖真君？”
少儀頷首，問她：“這是什麼地方，你怎會被囚禁在此？”
皓萋卻另問他：“文曲星君是不是被天帝貶下凡受罰了？”
雲微猜測她定然知曉些什麼，從少儀身後往前移了幾步，問道：“你是如何得知文曲星君下凡受罰的？”
皓萋正要回答，然而當看清他的麵容時赫然呆滯，嘴裏低呢：“太子殿……”
“此處叫太子殿？”少儀一口打斷她的話，故意將雲微擋在身後，給皓萋使了個眼色。
“是、是……是。”皓萋立刻明白了什麼，馬上改口：“我也是聽他們說的，他們把這兒叫太子殿。”
雲微從少儀身後探出頭來，問她：“他們是誰？究竟是誰把你關在這兒的？”
“是我對不起文曲星君！”皓萋雙手掩麵，抽泣著哭了起來，“若不是因為我，他也不會被天帝貶下凡受罰！”
雲微耐著性子勸了她幾句，她才半擦著眼淚說道：“這要從我三百年前被貶下凡說起。”
兩人正襟危坐，洗耳恭聽。
“星君良善，於是偷偷做主放我離開。在下凡之前，他給我施過仙法，說這護圈設在我的身上，神仙在天上也查探不到我在凡間的蹤跡，讓我找個地方躲起來，安安心心地過凡人的生活。他說日後若是有機緣，說不定還能重返天宮。”
“我聽他的話，在凡間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度日，直到一個月前……或者說三十年前，忽然來了一個上門化緣的尼姑。我施舍了她一碗粥，她便說要給我看相。一開始我並沒有答應，我這輩子也不是沒做過神仙，又需要什麼凡人來給我算命呢？但她卻堅持，我拗不過，便給她看了一下雙手的掌紋，她竟然將我與荊郎的事情講得一字不差，我當時很驚訝。”
皓萋雙臂抱膝，手指在腕間的淤青上輕輕地按摩著，“除這之外，我當時整個人都很慌，以為星君的護圈散了仙力，讓天宮的仙君查到了我的蹤跡。我怕連累到星君，於是急病亂投醫，竟然去問那尼姑要求解之法。”
“她說有辦法替我瞞天過海，我也是傻，急得昏了頭，竟然說什麼就信什麼。她告訴我，若想要天官查不到我的去處，就得去一個他們夠不著的地方……”
皓萋講到這裏時，歇了一口氣，雲微問她：“所以你來了魔界？”
“我當時是真糊塗，一心隻想著如何不連累到星君，全然失了分寸。”她點了點頭，繼續說：“可是入魔界必須要經過昆侖，那尼姑就說她掐指算過，東稜王會在不日挑釁昆侖，到時候場麵混亂，我可以趁機跟著進去。”
少儀與雲微對視一眼，根據她的話推出了大致的時間，賀長遙的眼睛正是在單潛這一次的挑釁中受的傷。
“我第一次來魔界，什麼都不知道。西稜王……離漠欺我無知，把我騙到他的九黎無極宮，讓我暫且住下。後來不記得是第幾日，他對我說荊郎再次轉世了，這一次投在皇親之家，名叫趙士程，問我想不想再去陪陪他。我自然是願意的，可是又怕暴露蹤跡，他便說有個法子可以讓我如意，隻需要把我的真心附在假人之上，再將假人投放在荊郎身邊就行了。”
果然如此。
少儀眼中閃過一縷幽光，卻默不作聲。雲微聽到這裏時覺得有些耳熟，電光火石之間想通了全部，插嘴問道：“他莫非是騙你說，將這假人投放到了轉世的荊南身邊，實則是投在了別人身邊？”
皓萋的雙手捏緊了濕漉漉的裙擺，又氣又恨：“是啊，我信了他的話，以為他當真將附了我真心的假人投放在了荊郎身邊，可誰曾想，他是投放在了下凡受罰的文曲星君身邊。我無意中知曉這些後，要去找他理論，可這人兩麵三刀，利用完了我之後翻臉不認人。”
“這時，我想起荊郎從前無兒無女，孤獨終老，於是就擔心星君會不會也如這般沒有子嗣，進而耽誤曆劫，不能重返仙班。我想足了辦法要離開魔界，剛巧，那個時候三叉界在東稜王的挑釁下破了，我不能白白放過這個機會，所以想像之前那樣偷偷混過去。隻是這次卻沒有如意，離漠尋著我的蹤跡，在三叉界的交接口將我抓了回來，一直關在這裏，時不時還會過來……”
一切真相竟然是這樣。
唐琬十歲時落湖，被離漠用附有皓萋真心的假人掉了包，後來雲微與少儀先後下凡看守晚聿曆劫。離漠再用怨鴉混淆他們的視線，幾次三番下來，終於令少儀踏足魔界。看似用來針對晚聿的一切，實際上通通都是離漠的聲東擊西。這樣混淆視聽的計謀，竟還讓他們一開始懷疑到了單潛身上，雲微心道這個離漠還真是有城府。
“可我不明白。”他托著下巴沉思，“少儀君，你是哪裏得罪離漠了？他為什麼要專門用怨鴉引你來魔界，又讓我們來了這……太子殿？”
少儀默不作聲地搖頭，引來皓萋從旁側觀。她幾次想開口，但一想到少儀之前的眼色，隻好又繼續充當啞巴，抱著好奇的心態偷偷觀望雲微。
“算了，不想這麼多。”少儀拍拍衣裳起身，問皓萋道：“你知道鴉母在哪兒嗎？”
“霧潭。”皓萋很快說道，她手指瀑布後凹陷進去的山穴，“他們就是從那個口子把我帶來的。”
作者閑話：
開始填坑，這段時間線可能有點亂，等完結之後我理個時間線軸，這個工作現在暫時不做，否則就劇透太多了
另外，這一章搭配第五章看更美味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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