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987 更新時間：20-08-01 18:48
相思引
門外風勁雨急，門內燈暖酒微醺。
李珪在櫃台後噼裏啪啦撥著算盤，天色已晚，門板已經上了半邊。
一陣涼風送來些許冷意，李珪抬頭，麵前多了一人。
一襲青色紗衣勾勒出窈窕身段，夜風掀起鬥笠的薄紗，下麵是一張清麗無雙的容顏。
“掌櫃的，住店。”來人道，隱約像是笑了笑。
李珪回過神來，忙呼小二來帶客人上樓。
女子付了銀兩，道：“因有仇家追殺，不得已深夜叨擾。待會若有人尋我，還望掌櫃的幫忙隱瞞。”
“自然，自然。”李珪忙道，看著那抹窈窕影子上了二樓。
盞茶功夫，李珪算好賬目，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眼角撇到一角紫色衣衫，心下略覺詫異。
今夜可真是個不同尋常的夜晚。
二十許的男子。
容貌俊美至妖異，腰間一柄佩劍尚且滴著水珠。
女人若生了這等容貌，必定是禍國的征兆。男子若生了這等容貌，那便是美極近妖的存在了。
“店家，剛才可有一女子投店？”來人問，聲線涼薄。
李珪想起那清麗女子的囑咐，搖頭道：“沒有，小店正要打烊，雨落之後就沒了客人。”
男子細長的眉尖微挑，道：“說謊！這地上水漬未幹，分明是有人曾冒雨來過。”
李珪諾諾不敢言。
男子哼了一聲，朝桌上扔了半兩銀子，“住店。”
李珪親自帶來客上樓。
男子在天字號房門前停下。
李珪出言提醒：“客官宿在臨間。”
男子凝眉，倏然出手，推開了天字號房的木門。
李珪心下一驚，探頭朝門內看去。
秋夜雨聲潺潺，一陣涼風吹得屋內燭火搖曳，潮濕的氣息撲麵而來。
窗戶大開，房中空無一人。
男子走進屋，修長的手握緊腰間劍鞘，漆黑眸中有碎冰浮動。
床上的包裹尚在，她隻是帶走了從不離身的流霜劍。逃得緊急。
夜奔三十餘裏，淒風苦雨。他窮追不舍。
她不得片刻喘息，現在也是破窗而出，仿佛末路。
無妨。她的命遲早是他的！
男子冷然轉身，去了臨間的地字號房。
李珪吐出一口氣，忙將房門掩映好，臨走前看了一眼窗外黑如墨的暗夜，搖了搖頭。
溫凝在天字號房靜候片刻，聽得他上樓來，無奈之下隻得破窗而出，顧不上外麵雨絲綿密。
他竟如此恨她，誓要取她性命。
可是，她不想死。冰冷的死亡一直是她恐懼的東西。
她是如花美眷，本應似水流年。她不想為了成全他，奉上自己的性命。
所以隻能逃。
一座破敗的寺廟。
雨越下越大，溫凝無奈之下，躲入寺廟。
渾身濕透，溫凝取下鬥笠，望著廟內金漆剝落的佛祖像，微微出神。
廟外雨落如漿，將廟門糊住，如同掛了一層厚厚門簾。
今夜，他應是不會再追了。
直至第二日，雨仍舊沒有變小的跡象。雨幕如同布匹一樣從天際落下來，天氣昏暗妖異。
溫凝卻有些慶幸，直到看到那人分開雨簾，走進廟裏。
“可還要逃？”他問。
“穆青……”溫凝啟口。
他凝眸睇視。
溫凝垂首，道：“我不是你的對手。”
他將紫電從劍鞘裏抽出，一時光華大盛，灼傷了溫凝的眼睛。
“我隻是想問你，為何要負我？”
“我從未負你。”溫凝一瞬覺得心痛。
“我不會再被你的外表欺騙。”
他的聲音同他的人，從何時起變得如此涼薄？
穆青的劍越來越近，那張俊美的容顏曾多次入夢，令溫凝魂為之牽。這一次，她將它看得真切。
紫電冰冷的劍刃貼著她的心髒滑過，既冷且痛。
就這樣死了麼？也罷，就當是她負了他吧。
身體所有的力氣被抽空，溫凝隻覺心神一空，隻餘淡淡的遺憾……
還記得初見。
仍舊記得初見。
那時的穆青還是個很溫暖很溫暖的男子。俊美如西天的神祇，清新如一盞淡碧色茶水。
那日柳絲風片，暖陽姣好。
溫凝牽馬駐足湖畔，春風襲人，一身青紗衣衫衣角飛揚。
穆青在湖邊等人。兩人撞上彼此的目光，心中均是微微一顫。
溫凝行走江湖，見過不少男子，算是閱人無數。卻從沒有一個男子能比得上麵前這人的風姿。
“公子姓甚名甚，家可在京城？”
兩人互通姓名，方知兩家竟是世交。
此後，溫凝經常在家，學普通京城女子一般，持了團扇，在花園裏遊蕩。
果真，見他的機會便也多了。
隻因他也存了一樣的心思，每日前來，希望能偶遇。
“我總是隨叔父來拜訪，你不會嫌煩吧？”穆青問。兩人在花園石桌旁坐定，溫凝以手托臻，凝眸看向他。
聽他啟口相問，溫凝搖頭，笑道：“我隻是在想，你什麼時候才向家父提親。”
穆青臉上微紅。溫凝執起他的手，“穆青，我喜歡你。這輩子，非你不嫁。你對我是否也如此呢？”
她不比尋常京城兒女。遊俠江湖，性情也是磊落不羈，喜怒哀樂都溢於言表。
穆青目光變得柔軟，任由她將自己手掌放在臉頰。
“自那日湖邊初見，我便對你……”
穆青臉色微紅。溫凝明白他的意思。情根深種。
“我又何嚐不是。”溫凝道，唇角微彎。
婚期很快便定了下來。因兩家世代交好，這樁婚事錦上添花，雙方父母樂見其成。
大婚那日，穆青盛裝出席，一身喜服將春意染上麵色，更是光彩耀人。
誰家玉色好兒郎，昆山絕代分霞光。
前來賀喜眾人紛紛讚歎，又是一段好姻緣。
然而，從早霞初上，到日暮昏黃，溫凝都沒有出現。
穆青臉上的容色同天光一樣逐漸暗淡。客人們尷尬離去，庭院稀稀落落冷清起來。
穆青在院中站至月上中庭，紅色的喜服融入天地黑暗中。
最後，老夫人流著淚將他攙回屋裏。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這樁本應是幸福美滿的姻緣，怎麼會如此慘淡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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