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128 更新時間：20-08-03 16:19
“蓮殃且耐心候著便是。”雪兒起身，兀自舉杯飲茶，後又接道：“眼下夜已漸深，先回去罷。”
“可惜這墨跡還未幹，不然我定得帶回臥房細細品鑒一番才是。”月兒搖著頭，神情滿是遺憾。
雪兒聞言輕笑道：“就先將它放在此處罷，待明日再來取也不無不可。”
“也隻有如此了。”月兒悠然輕歎道，隨後便將大開的窗欞闔了起來，轉身又牽起雪兒的手，他道：“這就回去了。”
“嗯。”雪兒放下手中茶盞，任由月兒牽著手向外走去。
出了門，走過回廊，步入那清幽的竹林，皎潔的月光落在兩人身上，餘下兩道高矮不一的暗影。
兩人也未曾說話，享受著這份夜晚獨有的清幽與靜謐，不經意，竹林已悄然退至身後，兩人這才發覺竟已走出了這片血色的花海。
月兒忽地停住腳步，偏過頭來溫柔問道：“雪兒可覺困乏？不若我抱你回去可好？”
雪兒起初本不覺得乏累，但乍聽月兒這麼一問，倒真稍覺疲乏，兀自在心中歎了一聲，這孩童的身子果真嬌弱，之後才答道：“倘若蓮殃你不怕我太沉，抱我回去自是好的。”
雪兒話音剛落，月兒便彎下腰一把就將那緋紅絕豔的人兒攬進懷裏，又聽他朗聲笑道：“我又豈會怕雪兒身子沉，便是叫我一直抱著，我也隻覺心生歡喜。”足尖輕點，旋身躍起，動作輕盈似未受懷抱中的雪兒所擾，偶爾落於那掛滿怒放著血色花朵的枝頭，留下一陣輕顫之後，又躍出更遠，數個起落後，兩人便停在了花海邊。
“剩下這段路，就要雪兒自己走了。”說完，月兒就將懷抱中的雪兒放在地上。
雪兒兀自撫了撫衣角，略帶疑惑的說話：“蓮殃你還不回房休息？”
月兒聞言搖了搖頭，道：“我還要去一下藥齋，雪兒就先回去吧，早些歇息。”月兒也並未多作解釋，倒不是他有意隱瞞雪兒，而是他知道，眼下辭離必定還在藥齋等著自己，現在可不是詳細解釋好時機。
雪兒抬頭看了眼月兒，紅眸一片深沉，心下一個轉念，他便不再多問，反而隻是輕聲叮囑般的道：“也不要耽擱太晚，要早些回去歇息。”說完，雪兒就舉步往裏走去，直到緋紅的身影漸漸消隱於月光之下的黑暗的，也未曾回頭。
月兒停在原地許久，直到完全看不見雪兒的身影，這才邁開步子向藥齋走去。
孜琰出了密室就去了藥齋，見了辭離便按月兒所說的告予他聽，然後又領命退下，隻餘那著著一襲淺藍長袍之人獨留於藥齋。
大而空的前堂內一片寂靜，敞開著的窗欞不知何時闔起，明亮的燭火照亮幾案上各式各樣的玩物，更將那穿著一身淺藍長袍的公子映襯得愈發的出塵雅致。
辭離端坐在一張幾案邊，手裏還把玩著製作精巧的九連環，他也並不解開，隻是翻來複去的把玩兒著，漆黑的眸子裏一片沉靜，深不見底，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自孜琰告訴辭離月兒以穀內的活人試毒之後，他便這樣靜靜的坐在藥齋之中，但哪怕已經過去了許久，也仍不見他有絲毫的焦躁，細看他的臉色，依舊鎮靜恬淡，但這也不是說他對月兒以穀內的活人試毒一事熟視無睹，而是他相信月兒會來尋他，也會給他一個交待，所以他才一直在這藥齋裏等。
又過了一會兒。
果真見那著的纖塵不染的人兒出現在了藥齋門前，他不作絲毫停頓，徑直走向了辭離，這不是月兒，又能是誰。
“這麼久了，辭離竟然還沒將這九連環解開？”月兒坐在幾案的另一邊，恰好與辭離麵對麵，口中說著是打趣的話，神情卻全無打趣之意。
辭離這才瞥了一眼手中的九連環，然後抬起眼看著月兒答道：“我隻是在等月兒你來將它解開。”
“是月兒來得晚了，還望辭離不要怪罪才好。”月兒淡淡答道。
辭離聞言不甚在意的搖了搖頭，道：“月兒來了就好，先將它解開罷。”辭離神情與月兒一般無二，淺淡如水。
“好。”月兒點了點頭，而後從辭離手中接過了九連環。
兩人一問一答都滴水不漏，看似誰都沒提起以穀內活人試毒這件事，實則卻不然。
因為如果辭離沒有記錯的話，他應當告知過月兒，不能以這聖櫻穀內的活人試藥，就更別提月兒還是試毒了，但眼下辭離之所以沒有主動提起這件事，是因為他在等月兒的解釋。
而月兒恰好又在等辭離先開口尋問，如若不然，他也省得解釋，但話雖是這麼說，月兒卻是心知辭離絕不會置此事而不理的。
月兒接過九連環之後，便動手拆解了起來，再未開口，而辭離則看著月兒手中的動作，也不言語。
轉眼又是數刻過去了，兩人都仍未開口。
“月兒就不打算說點什麼嗎？”辭離見月兒全無開口之意，便隻有兀自出聲問道，但看他的神情，極淡。
月兒聞言頷首，徑直應道：“我拿穀內的庖廚試了藍蜂的毒性。”月兒不甚在意說道，甚至璉頭都未抬，視線也隨著他手中的動作流轉，模樣尤為認真。
“為何？”
“我應當告訴過你，不要拿這穀內的活人試藥。”
“更何況那死牢裏還有那麼多可以隨你處置的囚犯。”辭離不解問道，似乎也並不在意月兒這稍顯寡淡之意的模樣。
“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就是突然想試試藍蜂的毒性罷了。”月兒想也未想就如此回道，模樣淡然之至，仍未抬頭。
“月兒你可是忘記我曾經說過的話了？”辭離話鋒一轉嚴厲，神情漸冷，但他卻不是因為月兒以穀內的活人試毒漠視人命，而隻是為了月兒竟然沒有按照他的話去做。
這所謂的聖醫，好像並不似江湖傳聞中的那般心生惻隱，亦或懸壺濟世的人，反倒讓人覺得他似乎還有些輕賤人命之嫌。
“未曾忘記。”辭離所表之態月兒並不意外，好似他早已料到那般，手中動作微頓了頓，月兒又接著道：“請辭離放心，月兒再無下次。”月兒的言詞尤為輕淺，亦不辯真假。
月兒心道，前有無痕下手之狠，後有孜琰抓人扔進往生閣，他相信這聖櫻穀內再無人敢玩忽職守，如此，便也沒了下次。
“如此便好。”月兒所言雖過淺淡，但辭離卻相信他所言非虛，隻見他嘴角當即就漾起絲絲笑意，又接道：“月兒若想試毒，我再讓紅葉樓多送一些死囚進穀便是了。”
“好，待辭離回穀之後，我們再談不遲。”月兒修長的指，來回撥動著串成一串的九連環，速度很快，令人眼花繚亂。
辭離聞言輕歎一聲，道：“月兒你說的也是。”
“明日還要出穀，辭離你還是早些回去歇息較好。”月兒忽地抬起頭看著辭離說道。
辭離見狀笑了笑，很是高興的模樣，他伸手撫了撫月兒的頭，輕聲說道：“月兒也是，早些回房休息罷。”笑顏輕語，與方才神情冷漠的人判若兩然。
“我解開這九連環便回去了。”月兒抿出一抹淺笑，而後又低下頭動作著。
“時辰不早了，明日再解也無妨。”辭離神情幾近溫柔，聲音愈發輕，讓人生出一股備受憐惜之感。
“好，那我這便回去。”月兒將手中剛剛解開的九連環攤開放回幾案上，而後徑直起身吟著淺笑接著問道：“辭離明日何時出發？”
“天亮便走。”辭離眨也不眨的看著月兒，滿眸欣賞之意。
“好，月兒記下了。”說完，月兒就微微欠身，而後便徑直轉身出了藥齋，往臥房走去。
辭離卻仍未動作，他偏過頭來凝視著那抹漸行漸遠不染纖塵的身影，滿目的異樣情愫幾盡溢出，直到那抹纖白身影消失不見，他這才收回視線，眉目輕斂，神色漸漸變得複雜，堅定中透著瘋狂，愛憐中又滲著狠辣。
辭離心道，月兒，我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你死，無論如何我都會救你，為了你的命，我願意不惜一切代價，而為了留住你，我亦會不擇手段！
倘若真的有學模學樣這一說，那估計月兒那般善變的性情就是深得了辭離的真傳，且兩人都精於掩藏和偽裝，讓人辯不出虛實。
月兒剛剛回到臥房，正欲寬衣就聽有人輕扣門扉，他轉身打開門，見了門外之人後，粉色唇角霎時就暈開一抹笑意，來人不是雪兒又能是誰？
“雪兒怎地還未就寢？”月兒側身讓雪兒進來，而後又將房門闔上。
“方才沐浴過，倒不覺困倦了。”雪兒徑直往裏走，繞過屏風之後，就坐在了幾案邊。
“我亦正將寬衣沐浴，雪兒你可要稍稍等我片刻。”說完，月兒便解開外衣搭在一側的椸枷上，隻著著中衣向內側的浴室走去。
浴室中並未設有門扉，而是單單隻由層層的輕紗幔帳隔開，紗帳最裏處，也隻餘一麵雕花屏風遮擋，月兒立於正冒著嫋嫋熱氣的白玉池邊，他褪了衣，又褪了鞋，未著寸縷的步入池中，溫熱的池水舒緩了他的筋骨，掃除了一身疲累，舒服的令人不由輕歎出聲。
月兒輕輕靠在池邊，狹長的蓮瓣眼微闔，忽的，他唇角一勾，笑道：“雪兒可要一起？”
雪兒聞言輕笑出聲，道：“蓮殃你怎知是我進來了？”人未至，聲先到，雪兒繞過屏風之後，接著又道：“我身上可不似蓮殃你一樣還帶著蓮香。”
“雪兒身上蓮香自是沒有，但冷香倒是尤為的特別。”月兒笑道，透過熱氣向雪兒看去，不甚真切。
雪兒停步不前，遙遙抬眼看去，玉池熱氣嫋嫋升騰如煙似霧，朦朦朧朧間隱隱見一抹白皙的身影，晃若幻境。
“可是看得癡了？”月兒語帶笑意，聲輕而揶揄。
雪兒回過神來，無奈歎一聲，很是坦然點了點頭，道：“的確是看得癡了。”
“雪兒你過來。”月兒淺笑著喚道。
“怎麼了？”雪兒舉步上前，立於池邊，這才算看清了池中的月兒，俊美無匹的容貌，挺拔勻稱的身子，還有那白裏透紅的肌膚。。。。？
不待雪兒再往下想，便見池中之人毫無預見的站起身來，自己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扯入池中，待雪兒緩過神來才驚覺已在月兒懷裏。
“蓮殃，我已經沐浴過了。”雪兒雖是月兒不顧自己意願拉入的池中，但也未見他生氣，隻是如此無奈輕歎道。
“無礙的，全當陪我玩兒了。”月兒笑道，眉目輕揚，煞是喜人，粉唇似被熱氣蒸騰過了，愈發的紅潤欲滴，似那由無數朵綻放著的血櫻鋪成的花海中獨樹一幟千瓣紫蓮一般，引得人不由想要窺探那曼妙滋味。
“那我可要收取酬勞了？”雪兒笑道，然後轉過身子，毫無征兆地環上月兒脖頸，輕輕將人壓下，傾刻便吻了上去，水色的薄唇貼上了月兒那光潔的額頭，片刻之後他便又退開來，滿意的抿了抿唇，神情愉悅。
“這酬勞可夠？”月兒淺笑著問道。
“夠？自是不夠的。”雪兒挑開早已浸濕耷拉在月兒臉龐上的發，又搖了搖頭，而後話鋒一轉，道：“隻不過眼下就隻能取得這些罷了。”說完，雪兒便退到池邊，與月兒各置一方。
明日進山前路未卜，年紀尚幼且軀殼稚弱，而今又還寄身於他人籬下，怎麼看都是時機未到。
“雪兒說的是，但我們。。來日方長。”雪兒的意思，月兒又豈會不明？兩人明明都是如此的通透。
“好，那自明日起，你我各自為安罷？”雪兒頷首附和道，而後又伸出鮮嫩濕熱的舌尖掃了掃唇瓣，意有所指的接道：“至於日後。。。那就各憑本事。”
“正合我意。”月兒讚歎道。
“擊掌為誓？”雪兒伸出手掌，澄澈的紅眸看著月兒，眨也不眨。
月兒起身，緩步走向雪兒，五指並掌迎上，“啪——”的一聲雙掌合十，月兒粉唇含笑，神情極為認真，應道：“擊掌為誓。”
自此，兩人的命數就徹底交織在了一起。
現世，生死情劫，逃無可逃。
輪回，黃泉碧落，你走我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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