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二章:痛失禦弟

章節字數:4027  更新時間:09-01-06 1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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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正七年的十二月,允祥又立下大功。當年廢棄了穴中之土有砂石的河北遵化東陵的九鳳朝陽山吉地後,允祥終於重新為胤禛找到了一塊真真正正的萬年吉地,便是與東陵相距三百多裏的河北易縣泰寧山。但這樣的話,離父親的陵墓太遠,胤禛覺得有點說不過去,很是為難。而允祥很了解胤禛的心思,他上奏說:“曆代帝王營建之地,遠或千餘裏,近亦二三百裏。”他又舉出漢唐時期帝王的陵墓也是散布在陝西各地,有的也相距甚遠的例子來。允祥的話,為胤禛另辟陵墓提供了理論依據。這樣,清代的陵墓便分為東陵和西陵兩個陵區,其後代子孫也隻能隔代分別在兩地安葬。

    在挑定了自己的陵地後,胤禛很高興,便打算把西陵旁邊的一塊候補的“中吉之地”(皇帝那塊是“上吉之地”)賞給允祥做陵地,想讓允祥死後也能陪伴在自己身邊。但允祥是死活也不肯答應,他自己在離西陵六十裏外的淶水縣水東村挑了一塊“平善之地”,作為自己的安息之地。胤禛聽後,雖然又心疼又不願同意,但也不想太跟他吵,所以暫時未置可否。

    同在十二月,因為西北用兵,胤禛設立了軍機房,即日後的軍機處,代替了內閣的地位。允祥出任首席軍機大臣,軍機製度由張廷玉擬定。

    但也就是從這個時候起,胤禛開始經常身體不適。

    他的主要症狀就是時寒時熱,夜間不能熟寢,往來膳食也吃不下去,兮兮估計可能跟胃病有關係。他們家族似乎胃都不太好,就連允禩允禟也是死於……

    兮兮端著一碗藥湯,走進九洲清晏,這裏是胤禛在圓明園的主要寢殿。八年,雍正八年了,這是他一生之中,最難的一年……

    隻在門口的時候,便聽見胤禛不住的咳嗽聲,踏進門坎,胤禛還在神情專注地批著折子,兮兮放下藥碗,奪過胤禛手中的禦筆,道:“不許再批了。”

    “你——”胤禛又“咳”了一聲,輕道:“把筆給我,聽話,別胡鬧。”

    “我沒有胡鬧!再之樣下去,你就跟折子過吧,跟折子睡吧!”兮兮將奪過的筆背在身後,心疼道:“皇上,龍體要緊哪,你就一點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嗎?你要是累垮了,大清可怎麼辦?我們這些後宮中的女人可怎麼辦?”

    “我不會垮的……”胤禛輕“咳”著笑道:“我是倒不下來的,我就是那明鏡鐵漢……”說著,又從筆架上抽出另一筆,接著批閱奏折,但還沒批出兩個字,他便又劇烈地咳嗽起來,兮兮急忙給他拍打後背,卻見他竟“哇”地噴出一口血來,直把兮兮嚇得目瞪口呆。

    胤禛連忙用袖口拭去奏折上的血漬,戴上眼睛,口中不斷喃喃道:“還好,還好,還能看清……”然後又一邊咳一邊費力的寫下朱批。

    兮兮的心又氣又疼,突然間她用力地把禦案上那一摞摞堆積如山的厚厚奏折全部推倒在地,哭喊道:“不要再批了——不要再批了——”

    胤禛看著被他視若生命的奏折悉數落地,簡直肉疼。那不僅僅是奏折,那便是大清,那便天下,那便是黎民蒼生啊!他拍著禦案站了起來,邊咳邊怒:“你——你竟真的反了麼——”說完,便急切地繞過禦案去撿奏折。

    蘇培盛一開始見貴妃跟萬歲爺吵架,本不敢上前,這會兒看皇上親自彎腰撿奏折,便急忙領著幾個小太監跑過來,齊刷刷地蹲下撿起奏折來。

    兮兮見狀,滿麵含淚,衝上前去,伸開雙臂攪亂地上的奏折,哭號道:“不許撿——我就是反了——皇上將我治罪吧——”

    “貴妃!”胤禛有些花白的胡須已被血染紅,他顫抖著,將兮兮攬入懷,輕輕歎道:“你要體恤朕……”

    “皇上,我就是在體恤你呀……”兮兮趴在胤禛懷裏,失聲痛哭起來。

    由於政務過於繁重,允祥終於也在雍正八年的春天,一病不起。胤禛得知後十分著急,雖然他自己也境況堪虞,但還是親自過問允祥的治療情況,並經常為之祈禱。

    數月後,允祥自知餘日無多,他唯恐自己會被葬入胤禛替他選好的那塊“中吉之地”,便再次請求將自己的陵墓確定在淶水縣的那塊“平善之地”,胤禛沉吟再三,怕拗了允祥會使他病情更加惡化,終於同意。而允祥為了怕胤禛反悔,便立刻命手下人去那裏取一塊土給他,並吞食下去,作為確定陵地的標誌。

    豈料,允祥還在病榻上苦苦支撐的時候,允祐便於四月薨逝。七哥的死,讓允祥更加看到了自己即將要踏上的路。

    五月初四,允祥病情惡化,圓明園內的胤禛正拖著病體在等西北軍報,戰事不佳,他亦唯恐傳來的再是兵敗的消息。當兆佳氏派人來通知的時候,胤禛實在走不開,隻命兮兮先去探望,待自己接到軍報,做出聖斷,即刻就去。

    兮兮馬不停蹄地從九洲清晏趕往怡親王府,見到允祥的刹那,卻突然覺得他已老的不成樣子了,可他明明才隻有四十五歲呀,兮兮的淚,奪眶而出。

    允祥見兮兮到來,用微弱的聲音道:“娘娘……恕微臣……不能給娘娘行禮了……”

    “老十三!”兮兮走到允祥塌前,哭道:“你這麼說,是將我當外人的麼?”

    允祥微笑了笑:“不……這一生,伴隨微臣最久……最親的親人……便是四哥與四嫂……”

    兮兮伸出手去握住允祥,允祥費力地睜大雙眼,想要掙開,卻被兮兮緊緊攥住,如何也掙脫不開。轉而,他不再枉費力氣,緩緩道:“四哥這一生,太苦了,不容易啊……”

    “你這一生,也苦,也不容易……”兮兮握著允祥的手,流淚道。

    “嗬……”允祥微笑道:“不要哭……四嫂不要哭……不容易……都不容易啊……弟弟有件事,要告知四嫂……”

    “什麼事?”

    允祥停頓了下,想了想,終於還是緩緩開口道:“那奶皮餑餑……還是別再讓四哥吃了……吃了一輩子了……”允祥說著,麵上浮現心疼的笑。

    “奶皮餑餑?怎麼了?為何不可以吃了?”兮兮不解地問道。

    允祥咳了兩聲,道:“那奶皮餑餑的滋味兒……真是……真是……四嫂……您分得清糖和鹽麼……”

    恍惚之間,兮兮仿佛明白了為何胤禛那麼“愛吃”奶皮餑餑卻又不願常吃的原因,以及他那奇特的表情。

    “可……可這是為什麼呀……”兮兮哭了起來。原來連十三也咽不下去,她竟還逼著胤禛吃了這麼多年,哪怕是在他病痛纏身的現在,仍然沒有落下。

    允祥輕輕笑著,雙眼望似要望向天際,道:“四嫂還記得曾經問我bisimbebuyembi的意思麼……”

    “bisimbebuyembi……”兮兮喃喃咀嚼著這句話,眼珠如斷了線的珠子,如何也止不住。原來,就隻是這麼簡單的原因,隻因他愛我,他便能這麼多年來如一日的把穿腸毒藥當成饕餮佳肴,而我,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四嫂……”允祥輕輕喚著:“我……我看見小時候了……”

    看見小時候?允祥的眼前出現幻像了麼?他……

    兮兮流著淚,抽泣道:“我也看見了,我看見我們一起騎馬,一起打獵,一起喝酒……”

    “是啊……還有四嫂在易儒居說的笑話,我到現在也沒忘呢……”允祥滿含著笑意,突然間力氣也充足了,他學著兮兮的口氣道:“話說當年趙子龍長阪坡一役……”

    當胤禛到達的時候,允祥已經永遠的閉上眼睛,走完了他短暫而榮耀的一生,終年四十五歲。這本應該是政治家最黃金的時期,可惜的是,允祥卻就此倒下了。

    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便是:“四哥珍重——來世再做好兄弟——”

    胤禛趴在他最親愛、最倚重的十三弟身上失聲痛哭,整個怡親王府的人全部跪在地上號啕大哭,痛徹心扉的悲傷籠罩著這片天地。

    雍正八年五月初四,皇十三弟怡親王允祥薨。

    他蒞事八載,精白一心,從不居功,謙抑至極。

    這個每日“殫竭心思”的雍正朝總理就是累死的。元年之初,他便統領戶部三庫,以“國家休養生息,民康物阜”為務,針對前朝財政積弊,清理天下賦稅,稽核出納,量入為出,致府庫充盈,國用日裕。天下浮糧,害民甚劇,在胤禛的支持下,他竭力剔除,僅江南之蘇、鬆,浙江之嘉、湖,江西之南昌,通計每年減除60多萬兩,直省正供蠲免多達數百萬兩。

    他這一生料理的事情太多了,總理朝政,出任議政大臣,領戶部,管理三庫,主管錢糧奏銷的會考府,總理京畿水利營田事務,操整兩淮鹽政,督管造辦處,辦理西北兩路軍機,還有漢侍衛之管理,守衛圓明園八旗禁兵之督領,養心殿用物製作,雍邸事務,諸皇子事務,雍正陵寢,凡宮中府中,事無巨細,皆其一人籌劃料理,而且無不精詳妥協,甚合皇帝的心意。

    允祥逝後,胤禛悲痛欲絕,親臨其喪,在允祥的靈前祭奠,並宣布輟朝三日痛悼之,封諡為“賢”,以褒眾美。並賜怡賢親王“忠敬誠直勤慎廉明”八字冠於諡法之上,以示寵褒,成為曆代親王諡號之最,並為之素服一月。這種哀榮是從來沒有先例的。

    不僅如此,胤禛還特於奉天、直隸、江南、浙江各建祠宇,以昭崇報,命配享太廟,詔令怡親王名仍書原“胤祥”,以誌思念。並建祠於京西白家疃正陽門內東順城街,改所居府為賢良寺,以祈冥福。又命入把京師賢良詞。

    五月,誠親王允祉會怡親王允祥之喪,遲到早散,麵無戚容,交宗人府議處。議削王爵監禁景山永安亭,得旨削爵拘禁。

    八月,命怡親王子弘曉襲封親王,弘皎別封郡王,均世襲。建賢良祠,以怡親王允祥功勳卓著而奉為首位。設立軍機處。

    在清朝兩百多座王爺園寢中,允祥的園寢是規模最大、最壯觀的,其園寢的神道有3裏多,園寢最前方是龍首龜趺神道碑,碑刻“忠敬誠直勤慎廉明怡賢親王神道碑”十五個大字,接著是三門四柱的石製火焰牌坊,隨後是一座五孔橋和三門四柱七樓的超大石牌坊,牌坊以西有一對華表,後麵是刻有雍正禦製碑文神道碑亭,再後是規模宏偉的大殿,大殿之後則是允祥的圓形寶頂。這種規格在親王的園寢裏是極為罕見的,用現在的話來說,是超標準的豪華版。事實上,允祥生前一再交代家人按普通親王的規製建造,千萬不得逾越,不然自己心裏不安。但是,允祥死後,園寢的事情由胤禛親自來負責,他為了表示自己對十三弟的哀悼,將其規模大大擴大,遠遠超過了其他親王級別的陵寢。

    胤禛和允祥之間早已超越了一般的君臣和兄弟關係。允祥走了,胤禛如失肱骨,他痛的不僅僅是心,亦有身。他在寫給允祥的那篇殘忍到一定程度的祭文中說“既抱終天之恨,更增同氣之悲,含酸茹歎,何能自已?”失去了一個最知心的兄弟和最得力的助手,做為一個強勢的帝王,做為一個從來都是勝者的男人,他感到了從沒有過的孤獨和落寞。

    在這數年間,胤禛戰勝了他所有的對手並建設了日漸強大的大清帝國。但是,他的事業再成功,再輝煌,沒有人和他分享與交心,他也隻能望月泣歎,這雍正朝的盛世年華,看起來又是那麼的蒼涼。

    這個時候,他寫下了唯一能體現他心情的那首詩:“對酒吟詩花勸飲,花前得句自推敲;九重三殿誰為友,皓月清風作契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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