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935 更新時間：08-10-02 14:37
這裏是江南的一個小鎮，依山傍水，風景秀麗。夏日降臨，卻沒有帶來人們想象中的炎熱，反而還有那麼一絲涼爽。池塘中金光粼粼，淡粉的初荷靜立在池塘中，寬大的荷葉下躲著那幾尾錦鯉。一陣清風吹過，柳枝輕輕搖擺，蟲雀這時也知道安靜下來享受日暮西垂前的靜謐。
一陣匆匆的腳步聲，伴隨著的還有來人興奮的高呼大笑，輕易地把旁人的注意力就吸引了過去。唯獨那個軟在躺椅上的黃衣女子仿佛未聽到般依舊闔眼休憩著。旁邊的那個綠衣小丫鬟早就停下搖扇側目，想是誰在小姐的別院裏這麼放肆，隻是看清來人後臉立即又從嗔怒變回了原本的低眉順眼。想想能在這個府上大聲說話的也就隻有三個人了，第一個當然是老爺了，第二個就是還在外出視察的大少爺，最後一個就是現在還躺在躺椅上的小姐。即便是生性霸道的二夫人平時也是懂得要乖乖地恪守規矩的。
“女兒啊，爹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真的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我相信你聽了也一定會高興的。”人未到，聲已至。中年肥凸男子滿臉殷切奔至黃衣女子麵前，激動得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隻見黃衣女子緩緩睜開眼，瞄了一眼父親已激動得握的有些皺起來的畫卷。心裏立刻就明了了，隨即起身，抬起下巴垂下雙眼說：“爹爹，先進屋再說吧。”音落時已徑自走向自己的小築。後麵緊跟著父親和丫鬟。
黃衣女子先從閨房中取出一把搖扇，再款款走回至外間。這時中年男子已經落座，丫鬟也已奉上茶了。蕭老爺看著自己女兒走了出來，抿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就放下茶杯，迫不及待把手上卷軸拉開，獻寶似的講著：“星竹，怎麼樣？還不錯吧？”
蕭星竹接過畫卷，展開，上麵描的是一位翩翩公子哥，身旁的丫鬟已經看著看著羞紅了臉，眼裏不斷地閃著精光，怕是心想如果能是她的如意郎君才是不錯吧。蕭星竹不動聲色親手把畫卷卷了起來，擱在案桌上，端起茶杯，含了口茶後，才緩緩道著：“是不錯，如果女兒沒猜錯的話當是那關太守家的三公子吧。”十分肯定地說完，這又抬眼對上自己父親那聽了後滿是驚訝的臉。
知道父親的疑惑，蕭星竹倒也老實，還不等父親開口問，已先答了出來：“之前與哥哥出去時倒是見過一麵。品性不錯，是個少爺。”頓了頓，又接著道：“可是爹，你不覺得是我們高攀了人家嗎？”斜眼看了下爹，又飛快地轉回看向外麵，緊接著歎了口氣。
商賈之女與官家少爺？世人還不知道怎麼想呢！
場麵冷了下來，兩人都沒有再說話，有的隻是彼此的長籲短歎。
星竹旁邊的那個丫鬟——梅香，也是個知趣的人，就靜立在自家小姐身旁輕輕地搖著扇子，垂著眼睛，就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又過了片刻，日落月升，蕭府劉管家進來上前說：“老爺，小姐，夫人說時候到了，請移至中廳用膳。”說完便又恭順地退至一旁。
在幾位父親的妻妾紛紛道喜中，一家人也算是熱鬧和諧地用完了晚膳。沒說話的，也就隻有蕭星竹的娘親大夫人李氏和二夫人馬氏那十歲的獨子蕭雲軒了。
蕭星竹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她們在算計著什麼——無非就是管著她們日常開銷緊的很的蕭星竹終於要嫁出去了。她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真是可笑，就算她嫁出去了，這個大權也是重新落回自己母親大夫人手裏罷了。蕭老爺是何等精明的人，怎麼會看著自己辛苦拚回來的產業被這幾個俗不可耐既不懂事也不聰明的女人們給敗掉。她們怕是要打錯小算盤了。殊不知，蕭星竹那滴水不漏決不手軟的手段可是從其母那裏學來的。看不清的人通常日子都是難過的。
這些就是蕭星竹獨自坐在花庭裏一杯接一杯茶喝下去時，腦海裏浮現的。
夜涼如水，星竹就隻著了中衣，麵無表情望著天上的明月，不聲不響地靜立了良久。久到差點就讓人以為星竹是要和嫦娥一般飛升去了。久了，涼意從腳底傳到心頭，撫上雙臂想驅走絲絲寒涼，終還是作罷。這效果遠沒有會去裹上絲被來的溫暖。主意已定，轉身走向回去的路。
隻是這一轉身對上的究竟是誰的眼，憐惜痛楚全部刻在臉上。
相互凝望良久，還是星竹低下頭擦身走過。隻是在男人看不到的地方伸手抹去懸在眼角的淚珠。又是誰的眼秘密地注視著一切，如蛇般陰冷。
這幾天，鎮上熱鬧非凡，原因無他——蕭家小姐與關家少爺的婚事近了，據說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鎮上真的是好久沒有這麼大的喜事了，這個消息無疑刺激了人們天生八卦因子。
伴隨著陣陣聲浪的是蕭家上下全部都在忙著星竹小姐的婚禮。連在外麵奔波的大少爺蕭雲鴻也快馬加鞭趕了回來。
蕭星竹這個新娘子也沒閑著，這幾天白天都是和母親李氏到鎮外的寺廟裏燒香拜佛，說是去還願的，順便請師傅講經禮佛。梅香就是每天守在禪房外，等著這母女倆能早些禮完佛好早點回蕭府。
夜裏，所有人都睡下了，除了蕭星竹還在挑燈在賬本裏翻騰著。想著自己馬上就要離開家裏，星竹就恨不得能有三頭六臂可以在短短幾天之內就把這如山般的帳冊全都審完。好在平時沒有偷懶的習慣，不然都堆在這幾天肯定是不可能完成的，即便自己真有了三頭六臂。
放下筆，合上賬本，伸伸懶腰，星竹想也差不多完成了，再有一個晚上，這半年的帳冊就真的全批完了。拿起燭燈，信步走回了閨房。途經外間梅香的睡榻時，蕭星竹硬生生地停了下來，靜靜地注視著梅香睡覺，聽著有趣的囈語。
許是那燭光刺激了梅香，但見梅香迷迷瞪瞪地轉醒，在看清來人後，愣是驚了一身汗。
梅香立馬坐了起來，抬手擦了擦額上的冷汗，驚魂不定地說：“小姐，你怎麼還不睡？怎麼一直在看奴婢睡覺？”
“啊，看你睡覺不老實，一時覺得很有趣。”，蕭星竹伸手幫梅香理了理被角，“也沒別的事，繼續睡吧，明早，不要太早喚醒我。”說完，還用用手擋了擋幾欲出口的哈欠，滅了燈，翻身上床睡覺去了。
而這邊，梅香卻再也睡不著了，想起星竹小姐那雙注視她的眼，就覺得背後又是一身冷汗。還好沒有說夢話，看小姐的樣子應該是沒有說的。不然小姐她肯定能猜到她到底在做什麼樣的夢，也不可能無動於衷的。那個夢，梅香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現在是越想越後怕。如果真的有人知道了，那下場肯定很慘。平時星竹小姐對自己也是很好的，就像姐妹般，怎麼就做了那樣的夢呢？
蕭星竹此時還是醒著的，聽著外間梅香悉悉索索的聲音，就覺得十分好笑，心思轉了幾轉，便覺得困倦，沉沉睡去。
日上三竿，蕭星竹這時才醒來，難得賴起床了來，並喚來梅香把打開的窗戶再關上，說是陽光太刺眼了。
簡單的吃了些茶點，星竹就連忙敢向母親的別院去了。一路上看到來來往往不停忙著的下人，而自己心裏卻一點喜悅也沒有。給母親請了安，蕭星竹剛起身就一把被母親拉過去，桌上擺著許多外麵送來的珠寶首飾，挑了幾樣自己喜歡的緊的，餘下的便讓底下的姨娘們分了去。
平和地閑話家常，處理了一些瑣事，這一天也就快過去了。
才剛回到自己院落，蕭星竹就聽見下人傳話說嫁衣已經送了過來，請自己看看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好修改的。
屏退下人，星竹就讓梅香關上房門，守在外麵，不要讓他人進來。換下才穿了不久的湖藍色裙裳，又披上了紅的刺眼的新娘嫁衣，再戴上了那鳳冠，除卻映在銅鏡裏的臉上沒有一個新娘子的嬌羞幸福笑容，一切都是那麼完美。
拉開房門，金光照進室內，照在了星竹臉上，照在了大紅的嫁衣上，宛若天人。風起，衣袂飄飄。這如火紅鳳凰騰飛的景象震呆了送來嫁衣的下人，也震到了一直守在門外的梅香。星竹掏出些碎銀子打發了下人，隻覺得背後一陣旋風撲在了自己身上，久久不肯鬆開手，緊緊扒著星竹不放。
雙手拉開那還在緊緊攥著嫁衣的手，轉過身，展現了一抹最溫柔的笑容，問到：“你怎麼過來了？”來人看著那有著絕美笑容的伊人，說不出話來，漲紅著臉，心潮澎湃著，久久不息。
星竹吩咐梅香先去廚房取些茶點到花庭候著，等到梅香走遠了才拉起來人的手回到房裏。關上房門，落上門栓，星竹這才把重重的鳳冠摘下隨手放在桌上，隨後轉身去了內間換下大紅嫁衣，跟進來的還有那個人。
兩人倒也不避諱，星竹就當著來人的麵換好衣服，來人也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等蕭星竹照完鏡子，才兩人相攜漫步到花庭。這中間誰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待兩人剛坐下，這邊梅香也帶著可口的茶點回來了。
把梅香屏退後，是蕭星竹親自招呼著來人。兩人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點心，說著無關緊要的話，哼著不著邊際的小調。
不多久，又有下人來傳晚膳時間到了。
在完成了最後一本帳冊批閱之後，蕭星竹迎來了和母親一起在寺廟裏齋戒三天的時光。不過這次可是半點奴仆都沒帶，所以梅香這樣的貼身奴婢也留在府中享受著好不容易才有的沒有主子管的日子。
三天，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能做一些事，能說一些話，足矣。
“與其花時間去改變一個人，不如去想辦法來因地製宜的好。”……
“想先看清別人，不如先隱藏自己。”……
“這世上能用錢來解決的事反而是最簡單的事。”……
“傲不是件壞事，但是太傲了，將來的路肯定很難走。”……
“嫁過去了，就是人家的人，個中關係一定要平衡好。外麵的世界也一樣。”……
“這個世界上不止女人會說謊，男人一樣也會說謊，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會說謊。”……
“記住，不管怎樣，都要給自己留條退路。”……
如此這般，三天的時間很快過去了，後天就是自己出嫁的日子了。算是帶著欣喜的感覺，母女二人乘著馬車回到了蕭府。先出來迎接的定是那府邸守門的。剛撩開簾子，就看見那個玉麵小廝已經上前把腳凳擺好，等主人下馬車了。唇紅齒白，倒是個聰明人，很會討人喜歡。老實的那個怕是已經去報告管家了吧。
果不其然，當星竹母女二人下車以後，一家上下已經都聚集在門口了。眾人簡單寒暄幾句，就相攜進府了。當馬上就要離開這個隻有幾步路的小地方時，蕭星竹趁人不注意塞了張紙條給那個玉麵小廝。冰涼的手與溫熱的手，相觸瞬間，個中滋味在心頭。一方三次回頭已走遠，一方還在羞澀中回味。
在與母親等一幹眾人分開後，蕭星竹迅速擺脫了本來意欲跟著自己的下人，獨自回到了自己的別院裏。
隻是今天這裏的氣氛不同，照往常此時正是下人們打掃院落的時間，結果一個人影也沒見著。星竹行至此，不得不把腳步放輕再放輕。自己的房間門窗緊閉，裏麵還有人影在晃動。猛地推開門，看見的是一人居然披著自己的嫁衣開心地轉圈。原本滿是自戀自憐的如花麵龐在看清來人後立馬變得錯愕，驚慌，略顯粗糙的手不停地絞著嫁衣，最終竟然直接把頭低了下去，害怕是肯定的，但更多的怕是不甘吧。
蕭星竹倒也沒說什麼，就像什麼都沒看見一樣，依如平時，隻是讓梅香不得脫下嫁衣就去開窗，泡茶。室內頓時亮堂了起來，在窗戶打開後。星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眯著眼看著眼前穿著嫁衣不停忙活的梅香，心裏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臉龐不錯，身材也不錯。除了那一雙手，其他倒也沒什麼不好的。
在抿了一口茶解了渴後，星竹終於感覺心裏舒爽了許多。翻出一瓶玉露膏，隨手遞給了還在戰戰兢兢的梅香，別的什麼也沒有說，除了囑咐她要堅持常擦。
女人，翻臉果然還是比翻書快。
傍晚，借著日暮的餘輝，星竹盯著那此時已經從梅香身上褪下懸掛起來的自己的鮮紅嫁衣，用根簪子挑著，看樣子，趁自己不在，怕是這嫁衣也被穿著過夜了。
審視完畢，嫌棄的也把那根簪子隨便找了個理由賞給了梅香。
後天，即是那婚禮了。
婚禮在絕對熱鬧中順利結束了。雖然長途跋涉來到另一個城，但是為了將來的美好生活，也是值得的。
除了新娘居然沒有陪嫁丫鬟，其他也沒什麼。
據說是蕭家小姐嫁入一個好人家，本著情同姐妹深的理由，放了這個本是陪嫁命的丁梅香自由。就在婚禮當天從與送嫁相反的城門走向外麵的世界，從此消失於茫茫人海。一起消失的還有那個蕭府守門的玉麵小廝。
新婚後的第三天應是新娘子回娘家的日子，但是由於新娘身體不太舒服，至於為什麼不舒服沒人知道，反正新婚期間，也不會有人來追究。回家的計劃還是最終作罷。迎來的是幾日後蕭府的老爺和大夫人來了關家。沒有什麼抱頭痛哭的場景，有的隻是三人的疏離，兩人的不自在和一人的清明。許是蕭老爺和夫人還是極為疼愛女兒的，臨走的時候還是留下了大量的銀票，好讓女兒日子不會難過。
一個月後，原本消失的蕭府守門玉麵小廝又重新出現了，隻不過他沒有回蕭府，而是去了關府，還是做起了自己的老本行，守門的。據說這個小廝深得關三少夫人的喜愛，又是從同一個府上出來的，關照那是自然的。這個關三少夫人此時已把關家上上下下的人該哄的哄了，該收買的收買了，手段是不乏的。
半年後，據說蕭老爺是鬱勞成疾，隻能成天躺在床上，家業已完全交給自己的大兒子打理。能堅持照顧這個老人的也就隻有自己的發妻大夫人李氏。其餘的妾侍開始還是能每天過來看看，噓寒問暖一下，這樣的日子一長了，漸漸地也都不過來了。就這樣的過去一年，據說蕭雲鴻這個蕭府的大少爺因為決策失誤，導致蕭府的家業大半都頂給了別人。巨大的落差，使得家裏的矛盾頓時激起，幾個沒有生養的妾侍成天吵吵著要分家，連同的還有向來囂張跋扈的二夫人馬氏。這幾人想必是認為老爺已經管不了事，大少爺在家事總是持放任的態度，大夫人溫婉柔弱的樣子，相信沒人能阻擋的了她們的分家計劃。可是結果出人意料，這幾個總認為自己勝券在握的女人最終還是因為各種醜事的揭穿而不得不黯然離去，蕭府向來是慷慨的人，每人離去的時候還是給了一筆可觀的遣散費。至於這個二夫人馬氏的結局就有點慘了，本來是想分一筆巨額的家產，結果還是被人知道了自己的兒子－蕭府二少爺－蕭雲軒並非是蕭老爺的親生子嗣，不但一文錢拿不到，而且還在指望的兒子蕭雲軒在最後時刻也沒能拉自己一把。最痛苦的是蕭雲軒告訴自己的母親馬氏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而且蕭家掌權的人，包括現在的和曾經的都知道，隻有馬氏自己一個人認為瞞的很好。這個時候的蕭雲軒隻有十二歲。
就這樣，原本還是這個鎮上一個非常有影響力的家族敗落了。令人奇怪的是，那個嫁出去的女兒真的如此狠心，自己娘家出事了，不但不幫一把，連看都沒回去看，還令下人不準再提起自己的娘家。從此，蕭府的大院被人盤了去，蕭家上下，留下的都是稱得上是忠心的，一起遠遷他鄉。
這個時候，所謂的蕭家女兒，也就是關三少夫人，生下一男丁，地位大漲。可惜的是，地位是上去了，但是自己的娘家倒了，沒有財力的提供，隔年，關三少爺又娶了一房回來。關蕭兩家的往來就此斷了。女人多了的地方是非也總是隨之多起來。日子過的怎麼樣，恐怕隻有當事人心裏才清楚。
五年後，商場上橫空出世一個名叫雲飛鳥的人，話說此人，遠到苗疆，西域，交易些稀奇玩意，發了起來。據說此人麵相陰柔，額間常佩一偶爾射出六道星光的藍寶石，眼光獨到，做事幹淨利落，性格乖張，沒有過往，唯一的愛好就是有空就看佛經。後來，許是與蕭家有緣，常照拂著。
十年後，那個關三少爺也在官場上開始平步青雲，發妻的身材早已走樣，家中的如花美眷數不勝數。至於當年那個又做起守門的玉麵小廝早已不再風流倜儻。蕭記商號蟄伏已久又重新回到商場上。關蕭兩家關係並未修好。倒是由於雲飛鳥這個人也是認識京城裏的達官貴人的，所以也沒人敢動蕭家一分毫毛。
十二年後，關三少爺，或許這時應稱為關太守，京城中大辦自己的壽宴，來了許許多多的人，認識的不認識的。一群有著各種各樣聯係的人又聚到一起，見麵後不勝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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