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118 更新時間：09-05-01 17:19
尤蘭又做夢了。
不是皇神鱗次櫛比的房屋群，也不是她到過的任何一座荒山野嶺。在陌生的環境裏，一種異常強烈的存在感，以及聽不出內容卻揮不去的隱約低喃聲都讓她的腦子一陣陣暈眩。
眼前掠過的是藍色的雲，像是凍結時空般一直不停的重現，再重現。衝破迷障的是閃著碎光流著香風的冰淩河流，延伸在腳下的是沒有盡頭綿延而寒冷的路，看不清輪廓的花在角落裏瑟瑟抖動。
這裏是哪裏，呼，好冷。
就這麼站在原地，冷的軀體動彈不得，遠處的景色就如被迫攪渾的水，變成白茫茫的一片。腳上的刺痛細微，低下頭去，尖銳的冰雪正烙的腳火辣辣的疼，於是不得不踮起腳走路，但越往前走就越冷，寒氣縈繞聚集成呼吸，吞雲吐霧。
切割過皮膚的冷風，送來遠處“鐺鐺~~~~~~”空曠回蕩的敲鍾聲，聲音從頭頂上降臨，很遙遠，可又像是很近。尤蘭不禁往上看去，白光閃過，頭頂是一雙死人樣灰白的眼睛。
稍稍掙紮，尤蘭就醒了。
身側僵硬的手指從拳形舒展開，指尖觸手所及都是柔軟。厚實的絲絨被子安靜的蓋在身上，包裹身體表麵的是被子裏暖暖的溫度，這個時侯，夢裏的寒煞才漸漸沉澱在了心底。窗簾遮蔽著外麵的世界，屋子裏則封閉著濃厚的黑暗，看不出現在是什麼時候，尤蘭合上眼簾，不管，她繼續睡。
至少現在是無需顧慮的。
刹那，被人窺視的感覺又不期而至。靈魂反射性警覺的四處環顧，但床上的軀殼還是一動不動臥躺著。尤蘭將呼吸調節的很平穩，很舒緩，是一個再次進入深層睡眠的人所應該有的呼吸模式。
屋子裏很安靜，安靜的隻有尤蘭的呼吸。
“哈，呼~~~~~~”某一瞬間，另一聲呼吸悄然摻雜了進來，即深沉又渙散，有什麼東西就在這封閉的空間內蠢蠢欲動。
手腕上的黑蛇一起一伏的規律震動，是已經睡著的哈塞。直覺上，尤蘭有種不打算叫醒他的衝動，沒有哈塞的尤蘭就不能保護自己了，尤蘭想知道答案。
尤蘭等待著，那個奇怪的呼吸也逐漸靠她愈加近了，然後床的一側角落凹了下去，尤蘭散在四處的紫色頭發被什麼東西輕輕撥弄著，一下又一下，這個陌生的呼吸聲也越加清晰起來。
“呼~~~~~~”在不規律的呼吸聲中，尤蘭忍耐著，右手慢慢靠近壓在身下的匕首，她打定主意，不管是誰，嚐嚐不請自入的後果！
“喵！”猛的推開窗戶的貓咪，得意的呼喚著尤蘭，窗簾被無情的貓爪扯開，灰色的光線跳躍著劃分開黑暗與光芒，尤蘭被籠罩在一片晃動的光影裏。“嘩啦啦”窗外灌入的雨聲敲碎了之前的壓抑，尤蘭床邊的椅子砰的倒下。
糟，驚動了這家夥！一把掀開被子跳下床鋪的尤蘭麵對的方向，隻有被倒下的椅子，以及被強行撞開的房門。
“砰砰砰砰”撞門聲音連續不斷，延伸到遠方。
“喵，尤蘭？”舔舔爪子上的雨水，黑貓亮亮的眼睛盯著尤蘭的背影詢問，“喂，去哪喵？”
麵對門外的陰影，尤蘭略微遲疑，就邁開腳步飛奔追尋著那個聲音而去，快速融入屋子的深處。一路上，鎖住的走廊大門個個洞開，旋轉台階上也看不見任何可疑東西。
翻身直接從螺旋台階中空躍下，屋子的一切在動態的下降中，被掃視了一圈，各種奇怪的抽象雕塑默默無言的鑲嵌在牆壁裏，精致的油畫在風雨交加的晚上光怪陸離，組合式的茶廳空空蕩蕩，壁爐的火焰早已熄滅沒有人活動的痕跡。
最後一聲撞門聲響起，竟是來自後院，然後留下寂靜。
尤蘭輕輕站在紅色地毯上，軟軟的獸毛撓著她光光的腳板，她隻是握著匕首就衝了下來，沒有穿鞋連一件外衣都沒有披。
“啪啪啪！”窗外的雨點打在窗戶上，尤蘭這才注意到外麵在下雨，一直繃緊的神經鬆懈下來，看樣子不速之客已經離開這裏了。
雨叮叮的敲擊窗戶，光滑的窗子映出尤蘭紫色深邃沉思的眸子，像極了廖若星辰，臉上籠罩著淡淡殺意，勾勒出利落的弧線。眯眯眼，尤蘭發現窗戶上還映有另一雙木然的眼睛，而且就在自己身後！
反射性的將匕首劃橫，抵上後麵的人，意外看見了已經見過幾十次的臉，這間屋子裏最奇怪的存在——女仆瑪格麗特。
這位金發碧眼的美麗女仆賢淑、柔和、慈惠、聖潔，一係列可以形容一位淑女的美好詞彙她都適合。瑪格麗特默默站在尤蘭前麵，沒有驚慌，穿著簡易的蓬紗衣服活脫脫一個妙曼小姐。
但是尤蘭半點興趣都沒有，一張臉如果一天之內看不下五十遍，是個人就一定會覺得視覺疲勞。收起匕首，尤蘭無奈的輕呼，“鮑勃管家，她是你第幾個作品，怎麼把她擺在大廳裏？”
瑪格麗特慢慢的彎下細腰，雙手疊加恰當的放於腰際，禮貌而友好的向尤蘭問安，“早上好，尤蘭小姐。”然後另一個瑪格麗特輕輕遞上一件寬鬆的外套，並細心的服侍尤蘭穿上，“早晨容易感冒，尤蘭小姐，請您穿上外衣。”“尤蘭小姐，請您抬起腳。”第三個瑪格麗特曲膝蹲下替尤蘭穿好鞋子。
動作柔和，話語平緩，就是沒有感情。
從大廳另一頭魚貫而入一隊人。在一隊一模一樣的瑪格麗特女仆中間站的是穿著正式身板筆直的老管家鮑勃，老管家向這邊的尤蘭恭敬的行了一個貴族禮，胸前的金色徽章閃閃發光。
“嗬嗬，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會跑出來，居然連外衣鞋子都事先準備好了。”尤蘭捏捏高級布料的衣服，向那邊唯一的人類質疑。確實鮑勃是這幢空殼一般的屋子裏除了尤蘭蒂斯幾人外唯一的人類，那些清一色的瑪格麗特女仆都是鮑勃製作出來打理屋子的人偶。
果然這是幢壓抑的房子，尤蘭暗暗的肯定。
“尤蘭小姐，任何一位合格的管家都必須注意天氣變化，在天氣降溫的時候為主人準備厚衣，在天氣升溫的時候準備薄衣。”鮑勃得體微笑。
“收起你那套管家的心得經，你並不是個完全合格的管家。”尤蘭冷冷盯著管家一貫笑容可掬的臉，“一位合格的管家應該充分保證屋子的安全。我不希望自己在睡覺的時候，還有未知的客人光顧我的臥室。”
“這間屋子不安全？”鮑勃略微驚訝，像是勸慰小孩的口吻，“您或許還需要多休息，畢竟從皇神趕來這裏，勞累夢魘是難免的。”
“哼”尤蘭不想和他囉嗦，這個管家不是她需要深究的人。“其他人呢？”尤蘭抱起追尋而來的黑貓，不在乎黑格爾帶進的濕漉弄髒身上的衣服。
鮑勃微微皺眉，他一向以服侍翰博亞家族為榮耀，但是這位莫名其妙就出現的小姐可是半點淑女氣質都沒有，居然用匕首對著他引以為傲的作品，“小姐的朋友都在房內，都睡得很熟，瑪格麗特已經送早餐上去了。小姐，您的早餐是在餐廳吃呢，還是替您送上去？”
“送上去吧。”尤蘭頭也不回的走上螺旋台階，她不想被鮑勃的淑女理論荼毒。
在走進自己房間的時候，尤蘭仔細看了門把手一眼，震驚的發現門居然還是上著鎖！突出門邊的活動扣並沒有扳回去。
那麼，那個東西是怎麼在高速移動中把門打開的，那個東西是不是人類？想到晚上睡覺還會有被窺視的危險，尤蘭有些無可奈何。在用人偶填充人口的孤獨城堡裏，尤蘭思考，自己是不是應該學習魯魯安德烈離這間屋子遠遠的。
但是，她不能，如果不出現在這屋子裏，那麼誰都不會相信她的假身份。
雨來的快，走的也快。
雨水在路上填補凹坑，如同丟棄在地麵的鏡子，收納著這城市某個細節的影子。尤蘭避開水坑，悠悠穿行在人流之間，紫色的頭發飄然身後，很是閑適。走過十字路的交點，腳步穩健，像任何一個普通的煤墩人。
她尋找著煉金術師的店麵，因為自己的魔晶石急需補充，此外還可以購買一些魔法陣卡片。
黑貓沒有跟來，因為討厭雨水，所以任性的窩居在屋子裏。尤蘭也已經讓鮑勃燃起壁爐烘幹黑格爾身上的雨水。玖芳亞從早上起就不見蹤影，跟在尤蘭身後的隻有迷迷糊糊被拉出門的尼蒙。
尼蒙不安的揉揉自己樣式簡單但衣料華貴的衣服，幾天前自己還露宿荒野，現在居然變成一個不倫不類的貴族。看著前麵悠然自得的尤蘭，尼蒙不自然的抓抓袖子，自己很不習慣啊，更是在周圍姑娘的視線以及飛吻中一陣陣臉紅。
就在他想東想西的時候，尤蘭突然停止了前進，遙遙看著某處。
尼蒙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小噴泉廣場上人流密集，但一個商店都沒有。估計尤蘭不會有什麼看熱鬧的意思，正打算邁步，接下來，他異常吃驚的看見尤蘭居然轉身向人群方向走了過去。
撓撓頭發尼蒙懵懵懂懂的跟進，看著人群外圍的尤蘭沒有猶豫擠了進去。節奏感強烈的音樂從人群中瀉出，搖鈴叮叮和著掌聲節奏清晰，弦琴聲絲絲俏皮，空笛清脆悅耳，曲子的風格很特殊，是自己沒有聽過的。
在一群普通人中間，穿著特殊的尤蘭和尼蒙很是顯眼，周圍沒有人打擾兩位貴族，而是自覺讓開空間。就這樣慢慢的走到最前麵，尼蒙緊緊跟在尤蘭旁邊，直到看見了眼前的一群很快樂可愛的表演者。
穿華麗紅色蓬蓬裙的小姑娘們紮著蝴蝶結帶著可愛的笑臉，穿著皮鞋的男孩子們巧妙搭檔著，拉著小姑娘的手踏著節奏在噴泉背景前轉圈。仔細一看，所有表演者身形都很小巧，後麵那個坐在噴泉邊拉琴的人手臂還夠不著頂。
尼蒙好奇的看著空地上三對跳舞的人，發現鬆軟的頭發上都立著兩耳朵，嘴巴笑著露出可愛的虎牙，男孩的背後還有一根可愛的毛尾巴。
呀，是跳華爾茲的貓！
小巧的貓人輕盈舒展舞姿，穿插滑過這露天的舞池，將獸人敏捷的優勢發揮淋漓盡致。好幾次人們發現就要舞者就要相互撞上，但一個轉身，一個低腰，裙擺搖晃圓圈不斷，轉眼就分開在各自的原點旋轉，舞者輕鬆享受著人們輕輕鼓掌的節拍。
最後在幾個複雜的大旋轉後，男孩子將女孩子向後一拋，在人們驚訝的呼聲中，女孩子在空中繼續轉圈上升，握手接力飛躍過彈琴吹笛的奏樂者，三朵紅色的花輕盈的聚攏，最後在音樂停止的瞬間，穩穩站在美人魚噴泉的頭頂上。男孩子回身單膝跪立，將漂亮的造型亮出向人們行禮。
一個對穿著可愛的貓人頭頂著花籃，微笑行禮向人們收取觀賞費。
但是人流都退了開去，貓人的步子跟不上人類的大步邁進，隻能尷尬的站在舞池邊緣，女孩子看著空空的花籃委屈的眼圈都紅了，男孩子輕輕安慰著她。
尤蘭依舊停留在原地，靜靜看著噴泉上三人躍下，跳入男孩懷裏。然後袖子一緊，低頭，拿花籃的男孩和女孩正憧憬的看著自己。貓人真的很小巧，隻能到尤蘭的胸，估計也就隻有一個成年人的腰那麼高。
在尼蒙驚詫的眼神裏，尤尤蘭將幾枚金幣放入一個花籃。微笑移上嘴角，尤蘭褪下小指頭上花紋複雜的戒指，放入另一個花籃。
在貓人的歡呼聲中，金幣被舉著親吻，貓人們連聲向尤蘭道謝，“謝謝您，尊貴的小姐，萬分感謝。”
尤蘭點點頭，涵養一笑，勾勾手指，在湊過來的尼蒙耳邊低語。
尼蒙猶疑的看著尤蘭，在尤蘭挑眉威懾中趕緊上前，“我家小姐很欣賞各位的表演，可以請問各位是城內哪個表演團隊，是什麼名字？”
貓人舞蹈者輕輕退開，彈奏弦琴的貓人男孩上前走到尤蘭前麵。大大的貓眼靈活漂亮，柔和的栗子色頭發上是白色的頭巾，將貓耳朵藏了起來。帶著領巾的衣服可愛活潑，紅色的小靴子翹著頂。
“尊敬的客人，謝謝您欣賞我們的表演。嗯，我們並不是煤墩的什麼表演團，而是旅行表演者，我們表演團的名字是貓耳朵”
“貓耳朵，那”尼蒙還沒說完，尤蘭就勾勾手指，尼蒙隻得繼續扮演盡職跟班的角色，在尤蘭的再次指示後開口，“沒有關係，小姐說名號並不代表什麼，表演的實力才最重要。各位見多識廣，比足不出戶的表演者更加應當稱讚。”
其實尼蒙心裏麵想，這是怎麼一回事？尤蘭居然會不惜浮華辭令去誇讚別人，糟糕，莫非早上被折騰刺激的人格轉變？
貓人們聽到這話，自然欣喜非常，更是對這位大方的貴族有好感，連忙向尤蘭鞠躬感謝。
“小姐問大家，不知道貓耳朵裏的各位有沒有意願到小姐家裏表演？因為即將在家裏舉辦見麵舞會，但是現在還沒有找到合適的表演團隊。當然，小姐一定會付給各位豐厚的回報。”
在一片驚訝的歡呼中，舞者抱成一團欣喜轉圈。但是弦琴演奏者皺緊了眉頭，“很抱歉小姐，貓耳朵從不在家中表演。”
嘀咕聲中，貓人男孩回頭掃了所有人一眼，所有人立刻低下頭不再說話。
看不見貓人男孩的眼神是何種意味，尤蘭沉吟開口，“我認同各位美妙的表演，是站在一位觀眾的立場。但是看樣子，貓耳朵並不認可我這位觀眾，那麼，我是不是要對在自己的一廂情願而向各位致歉？”
一下子，貓人男孩語塞，是啊，任何一個表演者都必須尊重支持自己的觀眾，這是職業的道德。
在恰當的沉默後，尤蘭溫柔的繼續施壓，“莫非各位是懷疑我會對一隊旅行表演者不利，我的誠意就那麼不明顯。”
貓人男孩一震，顯然被刺中要點。他抬頭凝視尤蘭的臉，在這張並沒有什麼特點的臉上，一雙紫色的眼睛執著而深邃，帶著不可動搖的恒固，讓人不禁聯想起最堅硬的寶石，雕琢之下，流光溢彩。
走在街道中，沉默很久的尼蒙實在想不通，低聲問尤蘭，“為什麼請他們來表演？原因真的是覺得翰博亞府邸很死氣沉沉，或者是什麼見麵舞會？”
尤蘭拍拍尼蒙的肩，一副你還需要多多磨練的口氣，“這叫放長線，釣大魚。”完了，奉送尼蒙白眼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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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嗬嗬，今天是個好日子，好日子啊好日子。天氣嘛不錯，空氣嘛也還算不錯，所以~~~~~~~~~親親們，不要吝惜笑容啊，當然也不要吝惜票票，哦嗬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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