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不懂的空白

正文  第二章一棵樹的沉默

章節字數：3283  更新時間：20-08-24 1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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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默總是說自己是一棵長在懸崖邊上的樹，從不向下看，一意孤行向著太陽生長是他的底線。也許是因為以前的家窗外那棵槐樹，旁邊高樓林立，空間狹小，隻有拚命向上才有陽光，才有生的希望。每年的四到五月，白色的花朵聚在一起一串串清香填滿了窗戶，也掠奪了林默的心靈，放學餓到前胸貼後背時，伸手抓一把槐花充饑，那是一種滿足，晚上在槐花的香氣裏入睡，那是一種幸福。

    林默母親在他剛周歲時就和他爸離婚了，她不想每天圍著鍋碗瓢盆，聽著孩子咿咿呀呀，這樣無趣地活著，出國追求自己的夢想去了，林默對於母親這個詞沒有任何概念和印象。原本他也沒有缺失和不滿，他有個頂天立地，工作忙碌的警察爸爸，對他像朋友一樣，大事小事他都能自己解決，櫃子裏的零錢從未缺席，然後需要告訴爸爸的就寫在便簽上，放在書桌上就可以了，因為爸爸再晚回來都會到書桌這裏看一下，然後會到床前給他拉好被子。

    八歲那年一切都來得幹脆利索，那個放學的傍晚，天空下著漂泊大雨，林默抱著籃球站在校門口的屋簷下發呆，一輛黑色吉普飛馳而來，在他麵前秒停，那個經常到他家吃泡麵的雷爺爺向他招了招手，他就毫不猶豫的鑽進了車裏。從此他就沒有了家，如果再來一次，他要一直站在那等，一直等，他爸爸說好要來接他的，他一定可以等到爸爸，每次夢裏他都這麼堅信。

    可是現實裏他被那輛黑色吉普車帶到了木爺爺家，木爺爺是他爸爸的恩師，他爸爸是個孤兒，木爺爺幫過他爸爸很多，所以林默六歲時就跟木爺爺學鋼琴，也是因為他爸爸工作太忙，十天半月不在家是常事，對於沒地方去的孩子，這裏是他可以逗留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林默無數次在木白爺爺家蹭飯。此時，他家裏零零散散的東西都先一步來到了這裏，在一個高大的多層玻璃櫃裏擺放的整整齊齊。還多了一張放著他的吉他、又大又漂亮的床和堆著他的學習用品的嶄新書桌。

    雷爺爺是他爸爸領導，也是緝毒警察，這種信任毋庸置疑，雷爺爺幫他把書包放在新書桌，林默抱著籃球看著他滿頭白發，猶如千斤重的肩頭緩緩轉向自己，雷爺爺熱淚盈眶地抱了抱他，然後嘴巴動了動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感覺時間是停止的，林默腦子裏一片空白，他客氣地在木爺爺關愛下吃了飯，洗了澡，做好了作業，躺在了床上，睡意和槐花香氣一起離家出走，林默盯著藍色窗簾，耳邊一遍遍響起爸爸以前說過的話：“你知道爸爸的工作性質對吧，這不是做給別人看的，這工作總有一批人在奮不顧身，我也是心甘情願的，而你是我的兒子，無論什麼情況都是你必須麵對的，爸爸相信你。”

    迷迷糊糊中他聽到門外有說話聲，窗外已是豔陽高照，鬧鍾沒有響，今天是周六，這是哪裏？林默懵了幾分鍾，一咕嚕爬起來，拉開門，正對上雷爺爺要敲門的手。林默再一次坐上那輛黑色吉普車，來到了市公安局附屬醫院，隔著玻璃林默看見了爸爸安詳地躺在那，身上蓋著國旗。

    然後他被帶到一棟行政樓，一位穿著警服的領導坐在那等著他，雷爺爺幫他拉好椅子，自己也坐了下來。那位領導沒有繞圈子，“你爸爸，是個堅強，勇敢的戰士，我想你是他的兒子，你也不會差。他和隊友五天前在執行任務中，和毒販火拚，毒販死了三個，你爸爸重傷，並且感染了傳染性病毒，昨天淩晨離開了我們……”他哽咽了一下，取下眼鏡，抹了一把眼淚。“現在對你非常抱歉，都不能讓你和爸爸最後告別，考慮到毒販頭頭有可能報複，隻能先把你轉移，名義上木爺爺是你親爺爺，組織已幫你付給木爺爺十年房租餐費，初中高中的學費你也不用操心，會有人幫你付的，到了你成人，十八歲有了自主權力，你就可以自己決定自己的生活。”

    雷爺爺打開文件袋，掏出一張卡，放在林默麵前，“密碼是你的生日，你爸爸是英雄是烈士，這些都是他應該有的，至於你爸爸後事組織會慎重處理，你目前是保護對象，如果心裏壓力太大我幫你到學校請假，”林默腦子裏一片混沌，他的心很痛，卻哭不出來，他站起身，晃了兩下，椅子摔倒在地。雷爺爺一把抱住他，抬起手，輕輕拍了拍他後背。

    深夜，電閃雷鳴，傾盆大雨嘩啦啦衝刷著世間的不公，林默哭聲淹沒在雨中，聞著淚水打濕的枕頭，他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木爺爺坐在床邊，看到他醒來，開心的笑了一下，“孩子你醒了，肚子餓了吧，我做了你最喜歡吃的糖醋排骨，在鍋裏熱著呢，你洗把臉，我去給你拿。”

    這個房間是個套間，有獨立的衛生間。林默剛洗好，木爺爺就端著小木桌放在了床上，輕輕拉著林默坐下來，一桌的姹紫嫣紅，林默夾住排骨放進嘴裏，甜味蔓延開來，淚水卻噴湧而出，他急忙轉身。木爺爺遞過來一張紙巾，拍了拍他的肩，起身走出去了。

    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而他林默天生比別的孩子多了獨立勇敢，他的心裏爸爸的愛滿滿當當，他是個心裏有陽光的孩子。

    仿佛為了長大，那時的林默突突生長，充分的遺傳了爸爸的大高個，十三歲時他感覺自己已是大人，孤獨而又高冷地不願和任何同學成為朋友，因為覺得他們幼稚得和自己八歲前一樣。

    木爺爺也已退休，他的家人都在國外，他經常在家裏彈琴，而林默從八歲那年再也沒碰過那架鋼琴，他覺得自己失去了資格。每個周六周日和假期漫長到林默害怕，他不知道雙手能做什麼，也沒有任何建議可以參考，一次次他背著吉他在街邊遊蕩。

    終於有一天路過一個街口看見地上坐著一個盲人拉著二胡，麵前擺著一個盆，路過的行人紛紛停下扔錢，林默站了很久，天黑了下來，他抬腳回家，又轉身回去把自己口袋裏的五十元紙幣放進盆裏，然後頭也沒回地走了，半夜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忽然靈光一閃，他決定了打發時間的事情，第二天周日他坐公交一站到底，下車走了幾步，找了一個人流量比較多的街角，拉開吉他袋，站著試了一下吉他，開始了他的自以為賣藝生涯。

    “這街上太擁擠

    太多人有秘密

    玻璃上有霧氣在被隱藏起過去

    你臉上的情緒

    在還原那場雨

    這巷弄太過彎曲走不回故事裏”

    在這個沒人認識自己的陌生地方林默霸氣地彈唱了一首《我不配》，路人匆匆，也隻有幾個小學生駐足，偶爾有行人扔幾個硬幣，其實他隻是想唱歌，麵前那個帽子裏的錢隻是借口。大聲唱歌這種滿足感讓他欲罷不能，每周來一次，不用和任何人交流，他唱歌不是為了給誰聽，隻是自己的情緒發泄，隻是自己願意。

    一晃兩個月過去了，這天天空飄著毛毛細雨，路上沒有行人，林默任憑雨滴親吻他的臉頰，指尖瘋狂地掃弦，吉他聲和雨聲爭先恐後，林默卻自顧自地嘶吼內心的彷徨，巧合的是吳總開車路過，沒有行人，車直接開過來停在林默麵前足足十分鍾。就這樣林默的傲氣被吳總一眼看中。林默心裏無敵漠然地譏諷：這貨，停車真會找地方！他唱完最後一句，背起吉他轉身就走。

    “林默？等一下。”一把傘從後麵為林默擋住了越來越大的雨。“你是叫林默吧，我看見你吉他上刻著你的名字，能給我一分鍾時間嗎？”

    林默冷笑一聲，轉身看著這個衣冠楚楚的陌生男人。心說：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抱歉啊，打擾到你了，是這樣我和朋友有一家文藝公司，一直在尋找愛音樂的朋友，會的不多沒關係，可以先從練習生開始，不收任何費用，當然，你可以拒絕。”

    林默聽完轉身揮了揮手。

    “你將來準備過什麼樣的生活，你想過嗎？”

    林默抬起的腳停住了，將來，這個詞好陌生。

    “當然你可以考慮一下，這個是我們公司簡介、地址、電話都有，還有我的名片，歡迎你先去參觀。”吳總把文件放進林默吉他袋裏，並把雨傘塞進林默的手裏。林默楞在原地，吳總一腳油門已飛馳而去。

    幾次三番地交涉，林默才放下戒備，也許是他看過公司練習室，擺滿了各種樂器，好多他都沒見過，每個練習間都有老師和練習生，也許是舞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也許是吳總沒把他當小孩，他感受到大人的尊重。也許是接下來的暑假有點無聊，於是他成為按照程序考核進來的最小一個練習生。

    所謂練習生就是學習和練習跳舞唱歌兩不誤。而一年後剛回國的木爺爺的孫子木白，自稱最好看的木白是跟著林默打著“可愛”招牌超級主動闖進來的。如今他兩都已出道，粉絲遍布全國，同時也失去了自由。他們不再是那個單一的自己。

    課餘時間是沒有任何玩耍的，有的隻是沒完沒了的練習，一遍遍地唱歌，一次次地彈吉他、鋼琴，無數次跳舞到深夜，隻有累癱在地板上的時候，林默才真正感覺到活著的心跳。出道後是是非非鋪天蓋地，林默覺得自己活成了標杆，沒有了喜怒哀樂，隻有粉絲純粹的愛讓林默覺得神聖不可侵犯。一次次堵住他想放棄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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