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59 更新時間:20-09-04 18:54
入夜,月黑風高。三少爺院內,垂柳下的石凳子上,坐著一位煞氣衝天的男人。
此時此刻,他正叼著一根光禿禿的柳枝,翹著無法無天的二郎腿,馬不停蹄地抖著。
凡是途徑此地的人,都能從他冷峻的背影裏讀出四個字:生人勿進。
他殺伐果決的目光穿透垂柳的間歇,遠遠落在拱門後那間陰氣十足的廂房上。嘴裏時不時發出吭吭亢亢的咀嚼聲,好似他嚼的不是嫩柳的枝杈,而是仇人的骨頭。
他奶奶的風江,竟然讓他去住死人住過的屋子,是嫌他還不夠晦氣嗎!
正穿過抄手遊廊向著臥房走來的風江,忽然感到脊背一陣發涼。他幽幽地轉過腦袋,視線遊走在昏黑的長廊。半晌,得出一個結論:天氣涼了,該穿外套了。
回到院裏,風江感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風輕,雲靜,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平常這個時辰,院裏至少活躍著兩三個人,有當值的,有備用的,主子沒有回來之前,他們三五成群,有說有笑,聲音雖小,但也不至於像現在一樣,完全沒有一點動靜。
風江憑直覺,第一時間警惕起來。
他的眼睛像紅外線一樣在院子裏掃射一番,四點、兩點、十二點方向,統統沒有活物。
到了十點鍾方向,風江忽然霍地一下睜大眼睛,目光直勾勾地鎖定在垂柳下的石凳上。
一個人,一個男人,一個怨氣十足的男人,一個因為某些事情隱隱憋著怒火的怨氣十足的男人……
風江的視線從上到下對這個男人進行了掃描,瞬間在腦子裏將他的形象轉變為了一點就著的火藥桶。
確認過氣場,是惹不起的人。
風江轉身要走,突然聽見背後傳來一聲陰間的呼喚。
“三少爺,你要去哪兒啊?”
風江周身一哆嗦,此前邁得無比堅定的步伐,忽然被勒停在了原地。下一秒,他感覺到身後升騰起巨大的氣焰,無形中燒灼著他的脊背。半晌,又得出一個結論:天氣一點都不涼,外套還是等等再穿吧。
唐初從石凳上站起來,步步緊逼,強大的氣場隨著他的到來,徹底包裹住了風江。
“天兒都這麼晚了,你不回房間睡覺,還要去哪兒啊?”
連風江自己都鬧不清從何而來的恐懼,迫使他的喉頭咕咚一聲,艱難地吞下了一口唾沫:“我不去哪兒,就是在院裏走走……”
“走走好啊,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唐初伸手,抄過風江腋下,死死箍住他的胳膊肘,側臉對他陰森一笑,“來,我陪你一起走。”
就這一個笑容,差點沒把風江直接送走。
他倒抽一口涼氣,作勢要把胳膊從唐初手裏拔出來:“不用了,不用了,反正我也沒吃飯,要不咱還是直接睡覺吧。”
“睡覺好啊,能吃能睡,長命百歲。”唐初伸出另一隻手,猛然發力,一把將風江的胳膊重新拽回來,箍得剛才還緊,“可喜可賀,這一眨眼的功夫,你又多活了一歲。”
風江出了一腦門的冷汗,心想,你要再多折騰這麼兩下,我可能連今天晚上都活不過去了。
他用力拔自己胳膊,拔一下,說一句:“算了,我現在不困,還是不睡了。”
唐初用力拽他的胳膊,拽一下,回一句:“沒事,你想幹什麼,我都陪著你。”
風江翻他一個白眼:“我想死。”
唐初咬牙切齒,隱忍多時的怒火終於憋不住燒了起來。他摸進風江寬大的袖袍裏,捏住他的肱二頭肌狠狠擰了一把:“你還好意思說!”
“啊——”
“你給我住死人住過的房子!”
“嗷——”
“你不死誰死!”
“噢嗚——”
風江拚命掙脫掉唐初的束縛,掀開袖子低頭一看,自己上臂內側一片肉眼可見的紅,仔細看,還能發現三個青紫色的圓點。
他咬牙切齒地抓住痛處,瘋狂揮臂。但是比起肉體上的痛苦,他更在意被人誣陷的委屈,再疼,也要扯著嗓子質問唐初:“誰讓你住死人住過的房子了?”
唐初一愣,目瞪狗呆:“那間廂房啊,死過人的。”
風江皺了皺眉,其實他和唐初,算是前後腳穿越到這個地方來的。他比唐初略早一些,但最多也就十天半個月。
這段時間,風老爺外出公幹不在府內,風夫人深居簡出,極少露麵,風家大哥住在駙馬府,不曾出現,風家二哥駐紮在兵營,也不曾出現,家裏大事小情都由風江一個人操持。他除去晚上睡覺的時間,白天幾乎不回府裏。
風府地廣人稀,九曲回廊,鬥折蛇行,在這兒住過多年的人,尚且無法認全每條小路,更何況是他一個初來乍到的冒牌貨。
領著唐初回府那天,走著走著,他發現自己走錯路了。想拐回去,又怕被唐初發現,怪尷尬的。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隨便走。
瞎貓總是命好,碰得上死耗子。又走了不多時,風江發現眼前的景物漸漸變得熟悉,是他認識的那間三少爺的臥房。
但他終究還是領錯了路,從側門進入了自己的房間。一間從門外看起來勉強還算不錯的廂房映入眼簾,風江隨手一指,告訴唐初,以後這就是他住的地方。
思緒重新回到當下,風江無語凝噎,半晌,憋出一句:“我不知道。”
“怎麼可能?”唐初怒噴一地唾沫星子,“你連家裏營生的菜譜都改了,你會不知道這間廂房裏死過人?”
“我也就比你早來十幾天,除了家裏的生意,其他什麼都不知道。”
唐初還是不信,但他仔細想想,核桃說事故是小半年前發生的,那個時候風江還不是現在的風江,那間廂房裏死過人的事情,現在的風江確實有可能不知情。
自己都戳穿他了,如果他真的知情,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執意撒謊騙人。
“那是我……錯怪你了?”
風江不想理會攜帶弱智基因的唐初,怕被他傳染,一副無比嫌棄且生氣的樣子,冷著臉抖了抖衣服袖子。
“那……誰知道你哪天來的,說不定在我來之前,你已經待了大半年了。”唐初強詞奪理,見風江無動於衷,臉上掛不住,用手成拳,笑嘻嘻地捶了捶他結實發達的胸肌,猛男撒嬌,“哎呀,都是兄弟,一點誤會而已,不影響咱倆之間的交情。”
風江板著臉問他:“咱倆之間有交情嗎?”
唐初趕緊捂住右臂的傷口,哀嚎一聲:“我胳膊疼。”
“別給我來這套。”風江衝他揚了揚拳頭,“我胳膊也疼。”
唐初瞬間收回他拙劣的演技,破罐破摔地問:“那你想怎麼著吧?讓我給你跪地求饒,大喊你三聲祖宗?”
“你非要這麼做,我也沒意見。”
唐初顫抖著唯一一隻能用的左手的食指尖,指向風江直挺挺的鼻梁骨,憋了半晌,總算沒打出了一個有理有據的屁來:“不管你知不知道,那房子死過人,你差點就讓我住在裏麵了,這個責任你推卸不掉。”
風江細細思量,算他唐初說得有道理,但是……
“那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你霸占我的床的時候,我是在哪兒過的夜?”
唐初一愣,猛地瞪大雙眼,倒抽一口涼氣,單手捂住了嘴巴:“不會是……”
風江黑著臉,擺擺手,往事不要再提。
唐初了然地點點頭,衝他比出一根直挺挺的大拇指,哥們,敬你是條漢子,牛!
夜深人靜,唐初回房歇息,風江跟著他一道進入臥房。兩人在門前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停住了腳步。
唐初邁一步,風江就跟著他邁一步。
唐初邁兩步,風江也跟著他邁兩步。
唐初一氣之下,果斷收腿,向後退了一步。風江沒理他,照舊還是向前邁了一步。
“我去!”唐初大吼一聲,撒開丫子緊追風江,但就是因為這兩步之差,最終潰敗在了床前。
風江搶先一步竄上床沿,一個掃堂腿把被子抖開,二話沒說,蒙頭鑽了進去。
唐初不甘示弱,身殘誌堅,哪怕隻剩下一條胳膊,也要全力以赴,殊死搏鬥,和惡勢力的代表風江戰鬥到底。
他繃出一隻雞爪手,狠狠揪住風江身上的綢緞被麵,光滑的觸感削弱了他不少摩擦力,讓本就不公平的戰爭變得更加困難。
他將手臂翻轉過來,纏住被麵,一腳踩在雕花大床的床幫上,用上渾身的力氣,狠狠一拽,總算撼動了風江。
風江覺察到他整個人在被子的包裹下,正一點點向床沿挪動,再這麼僵持,掉下床去隻是時間的問題。
風江立馬改變了戰術,一鬆手,讓被子越過頭頂,飛了出去。
唐初猝不及防,被他閃了一道,在慣性的作用下,也跟著被子一道飛了出去,在地上翻了一個跟頭,天旋地轉。
風江不敢鬆懈,像蜘蛛一樣趴伏在床上,兩隻手扒住床沿,兩隻腳抵住牆麵。整個床鋪都是他的地盤,誰來誰死。
唐初跟著被子一起滾下了床,腦袋包在被子裏,沒受多大的傷。跪坐起來,還是一條好漢。
但他委實不是風江的對手,以前完好無損的時候尚且不是,更不要說現在還拖著半條廢掉的胳膊。
他喘了幾口粗氣,隨手拉來一個板凳坐下:“咱們談談。”
風江搖頭,表示拒絕:“沒什麼好談的,這是我的床,就該我來睡。”
“你昨天可不是這麼說的,你說最近這幾天我可以在你這兒養病,等我身體好了,心情也好了,再讓我離開。”
“我看你現在就生龍活虎,活蹦亂跳的,應該是好的差不多了。”風江伸手衝他揮了揮,“離開吧。”
唐初仍在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隻是頻率沒有剛才快了,相比之下,幅度變得更大,更深,隱隱透出一種被生活蹂躪過後的無奈和無力感。
他默默低下頭,不做聲,單手扶額,顫抖著搖了搖頭:“我胳膊疼……”
粗製濫造的演技,流於平麵的表演,沒有任何過度和引入,每次都是生拉硬扯,令人窒息。
風江默默翻了一個白眼,對他這招已經免疫了。
“你還能有點創意不?”
唐初沒有回答,喘氣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臥房。俄而,他的上半身忽然失去了平衡,一頭栽向了地麵。
風江看出他狀態不對,提前從床上下來,眼看他身形不穩,一個箭步衝到跟前,用手托住了他倒栽向下的頭顱,另一隻手順勢探向了他的額頭。
突然,唐初霍地一下發力,一頭撞上風江的腰腹。不料因為用力過猛,瞄準失誤,紮錯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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