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01 更新時間：20-10-14 22:16
考完試第二天，也就是正式放寒假的第一天。一大早，宿舍裏都一片睡氣沉沉。林從安卻突然詐屍一樣地從床上蹦起來，洗漱換衣服收拾打扮一氣嗬成，然後早早就出門了，留下宿舍裏三雙迷糊又迷惑的小眼睛在互相對視。
李維揚早就等在宿舍樓下了。
“早！你怎麼這麼早，我還以為我會先到呢。”林從安一看時間，離約定時間還有十分鍾。
“這次總算不遲到了。”李維揚圍著厚厚的圍巾，隻露出一雙帶著笑意的眼睛。
“我們現在去哪？”林從安心情愉悅，連走路都一蹦一跳的。
“走吧，先去吃東西去。”
李維揚明顯是做了計劃的，這一天下來，他帶著林從安去了特色小吃店，逛了人少景美的景點，還去看了一部老少皆宜的喜劇電影。
“今天我很開心。”看完電影坐在咖啡店裏時，林從安認真地對李維揚說。
“本來是打算聖誕節那天帶你來的，我們之前不是約好的嗎？隻是我有事失約了。”李維揚說。
“呃，你之前說家裏有事，是伯父伯母他們出什麼事了嗎？”林從安小心地問。
“沒有，他們身體好著呢，隻是大家鬧了一點矛盾。”
林從安之前高中時也見過幾次李維揚的父母，李維揚的父母都是高知人士，在家鄉一所大學任教。林從安在家長會上接待他們的時候，看得出來他們是很有禮貌有風度的人。
“其實有些事情我很迷惑，在你眼裏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啊？”李維揚突然發問。
“啊？”林從安突然之間不知道用什麼話來回答，“就，就很厲害的人。”
“哪裏厲害了？”李維揚挑挑眉，示意她繼續講下去。
林從安對他感到無語：“我有一個誇誇群，要不我把你拉進去，讓群友們一起來誇你吧。”
“不，我就想聽你誇我。”李維揚耍起無賴。
林從安隻好繼續說：“你人聰明，成績好，人緣好，做事也很有擔當，長得嘛，也還可以啦。當然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想法，大家都這麼說，我隻是複述而已。”
“對啊，大家都這麼說的。”李維揚歎口氣。
林從安不解地看著他，想不明白為什麼他突然如此厚臉皮。
“我爸媽就是家裏最優秀的那幾個，所以我一出生，所有人都對我有很多期待。”李維揚說，“我也是要一直很努力才能做得很好。但是呢，當我做得好時，所有人都會認為是應該的，畢竟我有這麼好的資源。萬一我做得不夠好，他們就會認為我沒救了，浪費了這些東西。”
林從安還是第一次聽到李維揚這麼說。一直以來，她都以為李維揚是被上天過分眷愛的那一個，沒有想過他的一切也是要付出很多努力，和她，和他們身邊所有普普通通的人毫無區別。
“這次也是，隻是一點小事，就要一個電話叫我回去。他們老是說是為了我才會一直這樣勉強著過來，在他們口裏我是他們唯一愛著的人，但是其實我隻是他們心裏的一個作品而已，和他們交過的其他學生也一樣，隻不過我是唯一一件從小到大都被他們掌握著的作品而已。”
“我一直都不知道，原來，伯父伯母的感情不是很好。”林從安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為李維揚感到難過。
“他們當初隻是因為門當戶對在一起的，根本談不上感情。”李維揚滿不在乎地說，“所以我很久以前就下定決心，我這一輩子一定要找一個我愛的人。一輩子那麼長，得要有很相愛的理由才能一起支撐下去的吧。”
林從安當時並沒有很懂李維揚話裏的意思，但是卻不知道為什麼，對他話裏所說的互相支持一生的未來有些許期待。就像小時候知道要去春遊的前一天，迫切，欣喜，卻又不自覺地為漫長難以度過的黑夜感到痛苦。
盡管懷著對期末考試或擔憂或遺憾的心情，但是寒假還是要過的，考試周一過，學子們紛紛踏上回家的路途，校園一下子空了很多。
同鄉會的同學們也相約好了，三五成群地組團回家。
為了省錢，林從安決定坐火車回家。和林從安同道的是幾位高中同班的同學，大家想著既然都要耗上一天一夜待在火車上，不如中途下車去哪裏玩玩。幾個人一拍即合，就決定繞道杭州，去一窺那傳說中讓許仙白娘子都醉心的斷橋殘雪。
抱著長途火車標配，泡麵瓜子火腿腸，林從安和高中好友肖晴穿越重重人海，來到了自己的臥鋪上。
林從安擦了把汗，看著周圍一臉興奮地計劃著行程的同學們，心裏隱隱有點失落。明明是她特意避開李維揚，去選擇和李維揚不同的方式回家，但是看著身邊沒有李維揚還是感到無比的失落。
火車晃晃悠悠地，從白天晃到了夜晚。或許是不習慣顛簸的床鋪，又或許是厭煩周圍的鼾聲，林從安一夜都沒有睡好，隻好把車窗的窗簾拉開一條小縫，看著窗外的鐵道孤星，熬到了天亮。
到達杭州，站在斷橋邊上，眾人忍不住深深的失望。杭州並沒有下雪，橋上也沒有白娘子和許仙，隻有一年到頭都不會少的遊人，和看起來不堪重負的斷橋。
但是年輕的靈魂怎麼會因此挫敗呢？幾人收拾好心情，回民宿附近搓了一頓燒烤，喝上幾瓶啤酒，也算是痛快。
林從安本來不怎麼喝酒，但是耐不住大家的勸說，也不知不覺喝了個半醉。
酒過三巡，大家開始討論起了白蛇傳的故事。男生開始羨慕起許仙白娘子的驚世奇緣，女生開始咒罵起法海的鐵石心腸不知變通。聊著聊著，忽然有人說了一句：“許仙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另外有人反駁他：“許仙也是受人所惑，害怕嘛。”
“受人所惑就是理由了，明明就是他心不堅，懦弱。”提出這個論證的人繼續說，“明明說了那麼多山盟海誓，就因為她是一個妖怪就怕了。要是許仙真的愛白娘子，無論她是人是妖都會愛她，怎麼會那麼輕易就去傷害她呢？”
“愛說起來總是容易的，可是要堅持下去是很難的，因為多巴胺激起來的激情，總會消退的，是耐不住柴米油鹽和風言風語的。”有人附和他說。
人群裏隱隱有幾聲歎息。但是傷感的情緒還沒蔓延開來，就被舉起的酒杯和燒烤的熱氣哄散了。
“喝了這杯酒，忘了那個他，下個會更好。”有人起哄。
林從安握著手裏冰涼的啤酒，心思卻不在桌上。
就像童話故事裏從來不會說王子公主在一起之後的生活，因為愛情並不是一句你愛我我愛你就是全部，在一起之後的磨合碰撞，所有的一切都可能會成為彼此反目成仇的導火索。到了一切變得不能挽回的那時候，當初他對你所說的山盟海誓，至死不渝，也隻不過是下一段感情裏回憶起的年少不懂事。
林從安也突然明白了，她對李維揚的反複和避讓，不是推拉也不是欲擒故縱，隻不過是她隱隱地對兩人之間的感情感到不安。要是李維揚隻是一時興起，那麼總會有一天，自己也隻不過是他人生經曆裏荒謬的一筆。
林從安是真的很向往李維揚口中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設想，但是她害怕知道了最後李維揚的“一雙人”裏並沒有她。
半夜四點鍾時，林從安在民宿裏醒了過來。臘月夜裏的天永遠都是黑沉沉的，好像永遠也不會有天亮一樣。肖晴在旁邊睡得很熟，要不是還有幾聲呼吸聲昭示著她的存在，林從安幾乎都要以為在這個冰冷黑暗的屋子裏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之前陳怡軒因為學生會的事情經常獨自熬夜，熬了幾次，之後她慎重地告誡林從安，千萬不要深夜獨自一人。因為在世界都安靜的夜裏，就連風吹過窗縫的聲音都沒有，白天裏熱熱鬧鬧的一切都沒有了蹤跡。這樣的死寂會讓人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世界遺棄了，沒有依靠和慰藉，隻有黑暗和孤獨，很容易就會抑鬱。
此時此刻林從安算是深刻體會到了陳怡軒話裏的意思。在小小的黑暗的民宿裏，就算不遠處的酒吧街還隱隱約約傳來幾聲音樂聲，但是潛伏在暗處的孤獨依然不停地席卷而來，將她浸沒。
不知道為什麼，林從安突然想到了聖誕節那天晚上，她發給李維揚卻得不到回複的那張照片。其實陳怡軒說得並不完全正確，就算不是獨自一人，就算身在熱鬧的人潮裏，依然是會讓人產生孤獨感。
這時候林從安突然想給李維揚打個電話，就像失落的人總會想拉下一個人共享自己的失落，夜裏睡不著的人也總會想剝奪另一個人的睡眠來陪自己清醒著。
林從安躲在衛生間裏，撥通了李維揚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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