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384 更新時間：20-11-18 22:57
那點陰黑的霧氣被隻手拂去後，林垣緩緩地睜開了眼皮。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極致壓抑的黑暗，厚重窗簾堆積起兩片濃重的黑，有線條僵直的光從簾子的縫隙裏麵漏了進來，仿佛要將房間一分為二。
有一瞬，頭腦仿佛破裂一般的的劇痛，他腦海裏閃過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麵，緊接著那些記憶就仿佛一瓣被碾碎的花瓣似的再也無法拚湊成原狀。
殘留在腦海之中的，便隻有一道很偏執的聲音，“有人想害死我。我要報仇。”
一瞬之間，林垣幾乎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那個叫做林垣的車禍慘死鬼還是成為了現在這個記憶缺失的青年。
很快，那種悵然感便消失不見，他低頭打量自己的下半身，隻見到半截消瘦的下半身埋在陰冷的被褥之間，身軀麻木到沒有任何感覺，仿佛下半身被什麼蠶食了一般。
這具身體的主人叫做周研，是個啞巴，四肢健全，隻不過不久前他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摔傷了脊柱神經，被醫院診斷出下半輩子將會終身殘疾。
他從樓梯摔下來時摔到了腦袋，但周研不肯死，臨死前怨氣滔天，所以現在的林垣才能作為工作人員進去他的這一具殘破的身軀。
林垣在房間裏睡了很久，才有個保姆推開房門進來了。
保姆推開門的動作才好像使得臥室內的陰暗漏出房門一些，她開了盞昏暗的燈，才見到大床上用被子蒙住半張臉的青年一動不動地睡在黑黢黢的床上。
那床好像一個陰冷的黑洞似的，把他整個人都卷入了其中。
保姆看著，覺得瘮得慌，又覺得床上的周研實在有些可憐。從樓上摔下來摔成殘廢後，大少爺周研便成了這副模樣，時常將自己鎖在臥室裏，青年本就說不了話，這一摔更是摔壞了腦袋，變得更加神經質。
“大少爺，起床了，下來吃晚餐啦。老爺夫人都回來了，小少爺也帶了個人回來。”
保姆強撐起一副笑容，說完便見到昏暗中床上的青年微微朝著她點了點頭，這才道，“少爺您稍等一下，我叫小少爺上來一塊把您給弄到輪椅上。”
周家還有個小少爺叫做周罰，是周父周封石的第二任妻子李瀅的獨生子，今年才十九歲。保姆請他上來的時候這小少爺正一臉不耐地手插著兜，他個子很高，穿著身灰色體恤黑色運動褲，高鼻薄唇，眼珠色澤黑而沉，飽滿的唇珠內側有顆小小的褐色的痔。
周罰一邊上樓一邊不悅地道，“真麻煩，不能去叫別人麼。醫院給他配拐杖幹什麼用的。”
保姆周姨肚子裏有話也不敢應聲，周罰還不知道他這個大哥一摔就摔個終身殘疾，隻當他養兩個月就又能生龍活虎了。他媽李瀅根本沒把這事兒對他說。
進了周研的房門他才察覺這人是半倚在身後的枕頭上的，聽見聲音偏頭來打量他，青年的眼珠子在臥室昏暗的燈光下竟然泛著一種詭譎的、如同動物一般的奇特的棕色。同青年對視的時候，那玻璃一般的眼珠裏，仿佛忽然有什麼蔓出來了，弄得周罰出神了幾秒鍾。
周姨一邊擦汗著，生怕周罰半路上又後悔不管林垣了，“大少爺，小少爺來了，來，小少爺，輪椅在這兒呢，您抱大少爺坐上去就可以了。”
周罰這才走近了一些，發現他的啞巴哥哥掃了他一眼就偏轉了視線，眼神顯得很冷漠，跟當他是個陌生人一樣。
他自己也懶得說話，隻想著快點速戰速決。他抱小情人習慣了，抱林垣的時候理所應當地把他的一條手臂饒過自己的肩頭，一手卡在他的膝蓋彎另一手穿過背部就輕而易舉地把林垣抱到邊上的輪椅。
這跟抱女人一樣公主抱的姿勢讓林垣身軀僵了一下，周罰自己也覺得有點怪，但把林垣弄到輪椅上就徑直走了，一邊走還一邊擦手，跟碰了什麼髒東西一樣。
林垣的身子僵了一下就緩過來了，畢竟被別人碰這是無法避免的，誰讓他現在是個半身殘廢，保姆眼睜睜地看著兩人生疏的互動，隻得當個睜眼瞎，推著林垣走出去了。
一暴露在明媚的燈光之下，青年便顯得膚色蒼白，慘白得宛若一具屍體，偏偏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這具身體的模樣跟他原來的模樣有些相似，黑而狹的死寂眼瞳，眉目間攏著濃重病氣，眼瞳緩慢開合時睫毛好像蝴蝶的鴉黑翅膀，不笑時便看著冷冰冰的。
保姆推他下去的時候，李瀅正捂著嘴跟周罰笑意盈盈地說話呢，邊上的周封石已經老態龍鍾，周罰邊上還坐著個年輕的青年，模樣姿態顯得有些不安。
幾人見到林垣下來，都偏頭望向他，神色各異。
李瀅笑著道，“來啦，來啦，入座吧研研。”
周封石神色也很慈祥，不像個身上打了精明標簽的生意人，“小研下來了，吃飯吧。今晚周姨做了許多你愛吃的菜。”
保姆拉開兩張椅子，推著林垣的椅子坐到桌子的一角前便退下了。
林垣本就不是話多的人，這具身體更加說不了話，全程便隻是低頭吃飯，隻不過他的頭顱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時常一陣刺痛，痛得他食欲很不振，半個小時下來，也沒有吃進去多少粒米飯。
周封石把一切都看在眼裏，眼裏一陣心疼，卻也無可奈何自己大兒子身上發生了這樣的意外。
周罰則是坐在李瀅邊上，女人不停地給自己的寶貝心肝夾菜吃，全程連掃一眼林垣也不曾，周罰跟林垣麵對麵坐著，隻不過桌子很大，即使坐了五個人也顯得空蕩蕩，他無意抬頭，隻見到自己這個啞巴大哥慢吞吞的吃飯動作，垂著眼隻看得見一張白得有些病態的側臉和漆黑異常的眼睫。
他看了一會才偏轉視線，吃得無聊了，便去有一下沒一下地碰坐在旁邊的顧鱈的眼睫毛，碰完又去碰牛仔褲，拉他的褲鏈，惡劣的左手還要伸進他的衣擺裏麵去。
顧鱈是他的男朋友，長了一張比少女還要白皙秀氣的臉，年紀不大臉皮也很薄，更何況邊上還有三個長輩坐著，低著頭用兩隻手才能攔住他作怪的手，有些不安地垂著頭，因為周罪這騷擾的舉動臉頰已經泛了一片粉色。
周罰趁著爸媽在邊上說話，一邊低笑一邊湊到他耳根旁，“裝什麼呢？你不喜歡這樣？”
顧鱈臉紅得像片即將糜爛的桃花花瓣。
這邊四人互動的時候，林垣卻在低頭思索。周研是在家裏出意外的，隻不過他這一摔把腦子摔糊塗了，很多事情都記不得了，連帶著進入他身體的林垣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唯一知道的就隻有周研留下的那句話。
有人要害他，他要報仇。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一切都不能斷定，誰害的他，怎樣害的，是從樓梯上摔下去的，還是因為其他的一些原因。一切都還不清楚。
看來，這個任務林垣隨便糊弄是不可能完成的了。他必須認真點才能找出那個幕後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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