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124 更新時間：20-10-11 22:11
時間過得很快，離過年的日子也步步逼近。按照慣例，沈輕雲在除夕這天晚上需得先赴宮裏參加宮宴，隨後在巳時回府守歲過年。
由於帝師府今年多了個謝蘇，祁皇早幾天前便下了旨意讓帶其進宮赴宴。沈輕雲卻沒有直接應下，而是考慮到謝蘇的身體，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小孩子應當是都喜歡熱鬧的，所以還是決定先詢問過謝蘇的意願。
祁皇笑著打趣道：“帝師這般縱容你這小徒弟，可不像是帝師行事。”
“陛下說笑了。”沈輕雲一襲墨青色朝服，如玉的臉上笑意溫和，淺淺施了一禮，道：“微臣隻有這麼一個徒兒，不寵他還能寵著何人。”
“你呀。”祁皇淡淡哼了一聲，笑道：“如今瞧著倒像是有幾分為人父的模樣。”
為人父？沈輕雲隻笑著並未接話。
眾大臣見狀也不禁開始對帝師大人的徒弟越發感到好奇起來，畢竟這個提出科舉製這種大膽想法的小孩子隻在傳聞中聽說過但實際也沒見過，也有一些大臣麵上好奇心下卻有著其它的思量。
謝蘇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自然表示跟著去完全沒問題，所以趁著這幾天抓緊趕補著宮宴上需要注意的事項和禮節。
烏鴉是恒溫動物，自然不需要冬眠。
這些日子，自上次被元初照顧了一天後，小烏鴉除了黏著謝蘇外，偶爾也會跟著他。
在元初的喂養下，小烏鴉明顯長了不少。
轉眼之間便到了除夕這天，不僅是京都，連帝師府也一改往日的清冷，府內外皆掛上喜慶的紅燈籠。福伯帶著侍從們上上下下張貼著春聯、窗花，忙得不亦樂乎。
謝蘇起了個大早，剛好撞見了盡管小年那天已經掃過塵祭過灶，但福伯仍覺得灶神不可忽視，於是又祭了一遍、的這一幕。
謝蘇眨巴眨巴眼，然後抱著烏鴉轉身去找他家師父去了。
因著過年，朝中大臣們皆休沐在家不必早朝，沈輕雲也停了手中那些事。出了書房，一抬眸便瞧見遠處疾走來的人兒。
除夕這天需得祭祖祭神，於是福伯又忙著準備祭祀用的祭祀用品與供品。
祭拜完眾神靈後，沈輕雲拉著謝蘇的手繼而去往宗祠拜祖。
謝蘇還是第一次踏入宗祠，令他驚訝的是祠內的擺放的並非師父先祖的牌位，而是在正中的位置掛著一副畫像。
畫像上的老人花白的胡子半長，雖是畫像卻仍讓覺得笑意滿臉，這般畫來似是看著你，神情慈然。
一筆一劃可見作畫之人的用心。
沈輕雲淨了手點燃香燭，雙手並執起三拜後將沉香插入香爐中。
“小蘇，這是師祖。”沈輕雲回頭來對著謝蘇道，溫溫和和的笑意泛開，
“你師公尚且隱世未逝，除夕祭祖祭拜師祖便可。”
既是祭祖，那小烏鴉自是跟著元初此刻不在謝蘇身旁。
謝蘇雖然心有疑惑，但聽言還是忙跟著淨過手恭敬的焚香叩拜：“弟子拜過師祖。”
有些事情倘若別人沒有開口提起，那就沒有非要追問的必要。關於沈輕雲的父母，既然他的師父沒有提起，謝蘇自然也不會去多嘴過問。
祭完祖出來謝蘇就得空溜進了廚房。
廚娘陳三娘正帶著幾個幫廚在備菜，一抬頭便瞧見謝蘇進來，忙笑著問道：“小公子怎的進來了？可是餓了？這廚房內油煙不散的，小公子若是餓了差人過來說一聲便好，何故還自己來跑一趟。”
半大的孩子擠進廚房確實有些突兀，但謝蘇並不是來找吃的。他臉上揚著笑，詢問道：“三姨，廚房內可還有麵條？”
“麵條？”陳三娘停下了手裏的活，環顧了圈回道：“小公子可是想吃麵了？那可真是不巧，今兒個是除夕，擀好的麵條不多早上都下了做早膳，怕是未得剩。小公子若是想吃麵可能候上一會？等老奴現下便去和麵。”
“不麻煩三姨了，我自己來就好。”謝蘇說著拿過架子上放著的廚內圍襜自顧圍上，又拿了臂繩綁住袖子。
“三姨，和麵的盆與麵粉在哪？”
陳三娘一見謝蘇這架勢，隻當他是要鬧著玩便也不阻止，找了和麵的盆跟麵粉就給了他任由他去鬧。指點著做法的同時，卻也仔細著不讓謝蘇碰到熱油熱廚與刀具。
謝蘇雖然沒有怎麼做過手擀麵，但步驟還是記得清的，更別說還有陳三娘在一旁指導，可謂是集buff於一身。
先加水讓和麵，揉成一個麵團時尋了個蓋子扣上讓它醒上一段時間。
一柱香後將麵團拿出，然後反複揉麵。撒上些許麵粉將麵團擀成圓餅狀，擀麵杖將麵擀薄。
擀、抻、切。
最後再次撒一點幹麵粉，切成細條，一份手擀麵就做好了。
謝蘇趁著空順帶問陳三娘往年帝師府除夕是怎麼過的？
陳三娘剛又備好一個菜，聽這話便笑答道：“除夕怎麼過的？大人體恤府內侍仆，那些簽了賣身契的侍仆皆回家過年去了，除了跟著大人將帝師府為家的侍仆沒去處便留在府內一同過年，所以小公子可瞧見今日在府內的侍仆並不多。雖然人少忙了些，但大家夥都不覺得累，這心裏啊反而可開心了。
陳三娘的話落廚房裏的幾個幫廚都一人一句的接著說：“大人真的是老奴見過最好的主人家，不僅讓我們一同吃團年飯守歲，還特許我們可在巳時前隨意出府去街上逛逛燈會。”
有人誇你你會高興，但當人們當著麵誇他的師父時，謝蘇卻覺得比誇自己還要喜悅。
正當聊著，福伯來催說是要準備進宮赴宴了。
謝蘇隻好作罷停了話頭，又讓陳三娘幫他將擀好的麵條存放好等他回來，這才去換衣裳。
依舊是那輛熟悉的馬車，整理妥當的謝蘇被沈輕雲牽著手上馬車時，嘴角不可遏製的抽了抽。
他的屁股怕是又要遭殃了。
直到上了馬車真正坐下來，謝蘇這才發現，原本的毛墊下又增加了兩個厚墊。馬車行駛的時候雖然不能完全減免那種感覺，但比之前簡直好得不要太多。
沈輕雲微微瞥頭便瞧見瞪大了一雙眼看著自己的謝蘇，情緒由心不免輕笑了聲，漆黑的眼瞳似乎隻有瞧著謝蘇笑意與柔色才浸滿眼底。
“上次入宮時是為師未能注意，回頭細想你許是坐在馬車內不舒服，便讓人在那側加了墊。如何？現下坐著可還有不適？”
“完全沒有了！謝謝師父！”謝蘇抱著湯媼喜滋滋一口答道，沒了話但那笑意卻從嘴角蔓延至整張臉。
任誰瞟一眼，都會覺得此刻的謝蘇像掉進了蜜罐裏頭。
馬車依舊在宮門口停下，正值大臣們入宮之時，謝蘇才跟著掀了車簾便瞧見有大臣們見帝師來了，帶著自家的子女過來與帝師行安。
謝蘇欲下馬車的腳步一僵，因為他瞧見他的師父已被擁簇開在人群其中，如竹的身影吸引了所有視線。他忽然覺得自己應該等一等，等他們打完招呼再下去。
“小蘇。”
正當謝蘇呆呆的蹲在那時，沈輕雲溫和的臉上若有若無的泛著一絲不悅。撥開眾人走近了將他抱起下馬車，隨後不由分說的緊牽住他的手。
“想來這位便是帝師大人的小徒弟吧。”
大人再度擁簇卻也隔著幾步遠，同齡的孩子倒是得了空圍了過來。謝蘇理當行禮，但手卻被牽著掙不開，隻好低低的喚了一聲“師父？”
話音剛落便聽見有人喊了一嗓子，聲音難掩雀躍：“謝蘇，我在這兒！”
謝蘇聞聲望去，便瞧見不遠處謝言正掀著馬車簾，見自己看他忙揮揮了手，隨後跳下馬車小跑著過來。
一見來人是這個小混王，小孩子們也都讓了路：“見過小侯爺。”
謝言擺擺手，稚嫩的眉間不耐毫不加掩飾，道：“你們皆圍著謝蘇作甚？他身子不好你們莫要堵著他，快些散開！宮宴也快開始了，你們還不隨著進去？”
“……”少年們不敢言隻好怏怏散去，各自回到了自家大人身旁。
“犬子不著事，讓見笑了。”
身後有人走近，一巴掌拍在謝言的頭上，語氣雖重卻沒有責罰之意：“臭小子，擺什麼架子！”
“爹！你打我作甚！”謝言抱著腦袋小嘴嘟囔著。
“你還敢說！”謝黎平瞪目圓眸，轉過頭來又展了笑，道：“帝師。”
“妾身見過帝師。”一身淺藍色衣袍的女子走近盈盈一禮，穿戴簡單卻端莊典雅，一舉一動皆自帶武家人的豪爽與氣場。明眸皓齒，五官暗藏銳氣。
這位便是葉大將軍之女、謝候爺的結發妻子，葉韞宜。
沈輕雲回以微笑：“謝侯爺，葉夫人。”
“這位想來便是帝師的愛徒吧。”謝黎平看向他身側的謝蘇，道。
“正是。”
沈輕雲此刻方鬆了手，謝蘇忙行禮：“晚輩謝蘇見過謝候爺、葉夫人。”
“這便是我家這臭小子常掛在嘴邊的念叨的小蘇？聽聞便是你提出的科舉製？小小年紀如此聰慧願與百姓著想甚是難得，雖是個頭小了些。”葉夫人拉過謝蘇的手，上下仔細瞧了一遍後笑著點點頭，道：
“果然是帝師的徒弟，實與不同，隻是瞧著身子弱了些。你喚謝蘇？若不介意我便同你師父般喚你一聲小蘇，可行？”
“承蒙葉夫人抬愛，得夫人賞識是晚輩之幸。”謝蘇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雖是敬佩葉夫人但也沒有因為她的有意親近而自喜。
似是看穿了謝蘇眉間隱藏的淡淡疏離，葉夫人有些訝然。但一想到傳聞裏這孩子小小年紀竟被狠心之人下了毒，無父無母的若非是帝師撿回來怕是早已消逝於這世間。又想起自家兒子常念叨的話，心間的想法轉了一圈，也明白了這麼小的孩子卻是受了那麼多苦，眼中不免多了幾分心疼。
“我與這孩子倒是挺有眼緣的，若是不介意，小蘇往後便喚我一聲葉姨，可好？”
謝蘇還沒回應謝言便摟過他的肩膀，搶著答道：“怎會不好？小蘇快快叫人，往後你便有我這個兄長照顧著了！”
“……”謝蘇是個知進退的，見此淺淺一笑：“謝蘇見過葉姨。”
“哎，好孩子。”葉夫人說著又從袖袋裏拿出個紅色的繡包塞進謝蘇的手裏，並道：“今兒個是除夕自是少不了壓歲包，是個小玩意兒，你瞧瞧，可喜歡？”
謝言也在旁邊催促著：“小蘇，你快拆開來看看可喜歡？我爹娘在挑選時可糾結了，精挑細選的生怕選錯了，最後還是我給拿的主意呢。”
瘦小的手拆開那喜慶的紅包，一張銀票和一個小卻精致的長命鎖便溜了出來。
“知你在帝師府斷不會缺了銀錢，便按著習俗塞了點。但又想送點特別意義的卻不知你的喜好怕送錯，便讓侯爺問了問帝師。得知你身子未康便去和安寺求了道平安符，又差人打了這長命鎖將平安符隱在裏邊。也是個好寓意，願你安健一生。”葉夫人細柔著聲音解釋道。
一個從未見過的人特意求了平安符為他準備的壓歲紅包？謝蘇自然能感受到眼前女子身上的善意與憐愛。他眼眶有些發紅，喉間似有東西哽塞住，手中的長命鎖隻覺得分外滾燙。
他後退半步，鄭重的施行一禮：
“謝蘇謝過葉夫人，謝侯爺。”
“莫要談謝，喜歡便好。”葉夫人一手牽起一人，言笑晏晏：“走罷，該是時候進去了。”
謝候與沈輕雲在其後對視一眼，皆輕笑了笑，同時出聲道：
“謝侯爺請。”
“帝師請。”
“阿娘，我同您說過的吧，您若是見了小蘇必定會喜歡他。”謝言飛揚的眉尾無不章視他的好心情，聲音中帶著得意。
“是，小言說得對。”蘇夫人無奈又縱容的聲音響起。
謝言又道：“小蘇，有些日子未見你身體可好些了？我瞧著你臉上的氣色比我上次見你時好了許多。”
“小蘇，我同你說……”
一路上都是謝言在說，謝蘇就安靜的聽著偶爾附上兩句。
謝蘇有時看了看沈輕雲，有時微側眸看了看身旁牽著自己那纖細的手。他清晰的感受到手心的溫熱，耳邊環繞的是謝言的喋喋長談。
夜長路漫，謝蘇嘴角輕輕彎了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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