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11 更新時間:12-11-08 10:41
“和你一起死,我也不介意。說起來,也許和誰一起死我都不介意。”白霜天輕輕低笑,完全忽略我壓迫威脅的視線,“隻是你,看來並不想讓易逐惜死。”
我眸中一沉。
他已知道是易逐惜,而不是易蒼。
“這個世界上,能讓我視作對手的,隻有易蒼。”白霜天的神色深邃下來,沉靜地扶著榻邊扶手往外挪,雙腳觸地,“但從這幾年政績來看,無疑,易逐惜是個難得一見的帝王之才。”
我輕笑。
“喜歡的事並不一定能做得好,做得好的也不一定是喜歡的事。雖是為報仇而來到京城,但對坐上王位最沒有興趣的易逐惜卻有十足的治世之才,就是個好例子。”白霜天道,“隻是也有許多人,是隻看正統身份而不管能力如何的。雖不知你如何做到,不過我很佩服你,能軟禁了那般難纏的易逐惜這麼些日子,正好給了我充足的時間。”
我一頓,冷道:“你已經和晉朝老臣……”
我話未完,白霜天突然重複一遍:“這個世界上,能讓我視作對手的,隻有易蒼。”
我皺眉。
他繼續道,帶著一絲淒苦的豁然:“可這個世界上,曾讓我忘卻自己的,卻隻有你一人。”
我怔怔看著他,一時忘記言語。
不單因了那一句話。
而是我看著白霜天緩緩站起,緩緩站定,再緩緩走來。
有些不自然地,卻是熟練地掌握平衡。
他的腿——殘了!!
為何?!
“你一定不相信,五年前我在你的成人禮上派去刺客,並不想傷任何人,隻不過是為了試出你的身份。你也一定沒發現,十年前你在青瀏江裏浮沉時,身後還有個傻子般追隨跳下的身影,就是我。”白霜天的笑聲低低沉沉,卻似乎甚是開心和舒心,“白爾雲料定我下不去手,使計派人拖住了我,我察覺不對當即趕去,卻還是太晚。眼睜睜看著你毫不猶豫躍入江中,我隻好追隨而下。不愧是青瀏江最凶險之處,我沒能截住你,還白白壞了雙腿。可我終歸還活著。你也終歸還活著。”
清淺的笑聲與話語,隨著他的一步一頓施然響起。
是因為後悔,是因為珍惜,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麼而追隨跳下?
白霜天已站定在我麵前,繼續說了一句:“其實我們,很像。都有一根硬骨支撐著脊梁,又夠狠,偏又學會了忍耐。更不巧都是足夠聰明的人。總是用最正確的方法來做最正確的事。也許,在我們自以為正確的那一刻,就是錯誤的開端。”
語聲不響,卻很誠懇。
他定定看著我。
目光和語聲同樣。如同罩在陽光下的風聲鶯啼,帶著些明媚的幽然。
我卻忽然覺得,這一刻,原因已不重要了。
如梁秋涼所說,為什麼一定要弄懂。
明明是敵人,明明是誓要複仇的人,明明是千算萬算將自己也利用進去終於走到了這一步終於兩兩相對的人,這一刻,卻也都不重要了。
我放縱放肆地一把擁緊白霜天,將曾經最珍重珍視珍愛的臉頰發絲胸膛全箍進懷中,埋入心底。
最大的力道。
像是要將他生生嵌進我的身體裏去。
埋入心底。埋葬心底。
“原來如此。”霜天垂眸,笑聲迷蒙。
他的指尖,按在我肋間最後一根銀針上。
“玄天蠱聖,本就可讓服食者瞬間擁有十倍功力,隻是一旦侵入人體便再無法驅逐,且要服食者賠上性命,成為它的宿體。當年在易蒼身上使用後便一直下落不明,這五年間卻沒有任何關於武林人士武功暴增又死於非命的傳聞……果然……”霜天說著,抬頭看我,“以銀針自封經脈阻止體內玄天蠱聖的成長與蘇醒,且不到萬惡便不輕用內力,一旦解開針封,取得短時強勁功力的同時反噬自身……七竅流血筋肉翻攪,很痛吧……”
“取得的功力翻倍地增長,感覺卻是相當不賴。”我淡然而笑,“萬一此行有何差錯,解了這最後一針,與你同歸於盡還是比較方便的。”
第一根針,是被易逐惜派出的追殺者和我不小心招惹上的江湖高手夾擊時,抱著嚐試的心理解開,立時隻覺勁氣洶湧如無窮。
第二根,翻到兩倍功力。
尤府擺脫易逐惜時解開第三根,拔升至三倍功力,再將其後必經的七竅流血歸罪為“十言雙煞”奪寶時下的毒手。
奪取玄天蠱母時拔除的第四根。功力躥至六倍,讓我差一點便克製不住殺意,傷到段空遊。
而這最後的第五根,一旦拔出,至少十倍功力。
卻也是同時,喚醒玄天蠱聖。
我的死期。
即使不與玄天蠱母融合而死,也會成為人形兵器,隻屬玄天蠱母以及與玄天蠱母養精同生的一代譽齊國主支配。
還不如死了幹淨。
白霜天悶悶的聲音卻自我肩頭清晰地傳來:“去抓住吧。”
我將臉埋在他的肩頭,不語。
“在他,再也不屬於你之前。”白霜天的聲音,繼續回響。
我慢慢地笑。
無聲,輕忽。
終於一把推開白霜天。
我看著白霜天,直到他眸裏沉如死水精如芒的最深處:“你也是。”
白霜天一愣。
而我再不看他。
揚眉,轉身,出門。
院外,奪過侍者遞還的寶劍,出鞘。
車轅折裂,馬兒卸除束縛,一驚之下嘶聲而鳴。
我振袖上馬,一頭紮進如血殘陽。
鞭振,最後一眼的夕陽下,是送出門外的白色衣衫,瑩潤一如霜天周身的清雅味道。
還有霜天那雙掩盡了機謀血腥與驚才絕豔的,斜飛著夢境般笑容的眸。
再見霜天究竟有何意義,其實自己也說不清。
但的確,有些什麼不一樣了。
不需言語。
不必意會。
不再迷惘。
甚至在彼此都無法說清道明的時候,許多事情,便已塵埃落定。
一如初遇的離別,一如斷弦的相思。
也一如在這薄夜籠罩時揮汗疾馳的我,再不願繼續的自欺。
拿得起,放得下,才是真英雄,真丈夫。
世上卻恰恰有一些事一些人,是明知拿不起,也不可以放下的。
有的是不甘放下,有的是不願放下,有的是想放也放不下。
還有的,隻是怕。
怕一放手,便再沒了去拿起的機會和資格。
而很簡單和很複雜的事情,往往相通。
好比千頭萬緒千言萬語都理不清的原因理由借口,在此刻遠遠看見前方一處,易逐惜風中飄揚的玄青衣袂,與架在他脖頸上絢麗無匹的流火攢雲時,也就彙湧成了最最簡單的四個字。
——不想放手。
這個理由,已然足夠!
足夠我放開一切顧慮,衝殺進譽齊數百高手裏,直向著易逐惜那清冷笑容策馬奔去!
刀光劍影,飛血斷肢,血濺當時才會有的不帶惡心氣味的新鮮溫熱在空氣中飄蕩,叫人神經亢奮,隻剩殺伐生死,迷離了雙眼。
叫我想起秋露堡前,相似一幕。
變的,也許隻有如今挾持著易逐惜的人,已傷痕累累,血漬滿身。
白綽。
烈火張揚無聲的笑,在他滿身的血紅裏頭肆虐如同燃燒。
多大的意誌多強的信念,才能讓一個人衝破千縛鋼索,壓下迷蝶藥性,甩開我排布在羲園上下四十七名影翼的圍攻,再支撐著將易逐惜帶到此處,與終於趕至接應的譽齊人馬會合。
近一點,再近一點。
我拚力廝殺,卻也隻能挪動一小段距離。
而白綽看著我時的笑容突然燦爛而憂傷。
古怪得仿似在憐憫另外一個他自己。
他緩緩回頭,看向始終淡然挺立的易逐惜,輕輕地說了一句話。
我聽不清。
隻能看見流火攢雲側身一閃,耀出炫目的光澤。
光如火,流如雲。
刀落,命不留!
我惶然便是大喊著從馬上躍起,飛撲而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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