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盤扣一生第三章3/3/27

章節字數:4848  更新時間:20-10-11 0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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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27

    1957年的夏天,成都這座前年古城已經煥發出它嶄新的容顏,新中國成立後第一批新建設的標誌性建築成都火車站、成都百貨大樓、成都新華書店大樓、成都旅館和成都劇場等聳立這這座城市土地上,大街小巷、商鋪旅社、學校醫院、機關單位和工礦企業,到處紅旗飄揚、花團錦簇,欣欣向榮、蒸蒸日上。

    方繼業離開這座城市已經整整六年,當他重新踏上這片美麗富饒的土地時正好二十二歲,經過抗美援朝的戰火洗禮,他成年和成熟了,也變得高大魁梧了。

    五年前他在朝鮮前線接到過陳英雄的一封信,陳英雄在信裏大罵他是個騙子!還跟他毫不掩飾和忌諱地發誓詛咒說,你娃要是在不給家裏你師傅和我寫信,那你小子隻要運氣夠好不吃槍子兒,老子看你回來不!你回來我會加倍收拾你……那時候郝副參謀長在一旁嚴厲訓斥和監督他,他想過要給家裏師傅和陳英雄寫信,跟家裏師傅和陳英雄認錯求原諒,但當他信寫一半的時候,他聽身邊一個解放過來的老兵說一句話,就馬上又打消要把信再寫下去的所有念頭。那個解放老兵說:“寫啥信哦,當兵在外有個今天不知明天,以前在國內打仗還能求解放軍打你不傷不死運氣最佳,現在美國人跟你打鋼鐵,這陣仗打不死都是燒高香的,就當自己已經死一回,老子不給親人添堵,運氣好來日方長再相會,運氣不好來世再見也不遲!”

    解放老兵油條,話中也有理,不下狠心那能死而後生,就當自己已經死一回。他掏出自己的那可手榴彈又檢查了一遍,心想反正鼓搗不寫信郝副參謀長也拿自己沒有辦法,到時候他也會給陳英雄通風報信,這樣總比三師兄一年多沒有音訊強。那次一想到三師兄的事情他心裏就揪心,這事兒在他心裏一掛就是好幾年。也不曉得後來三師兄給家裏寫信沒有,現在咋個樣了,是還在部隊還是已經退伍回家了。想到自己最終還能回到這座熟悉的城市,也應驗了自己的運氣好,其他啥子事情跟這一比較都不足掛齒。

    畢竟幾年沒有跟家裏人聯係,方繼業心裏還是有些忌憚和畏怯,因為一切過錯和無理都在自己。所以回到成都他沒敢馬上回到自己熟悉的那個梵音寺店鋪那裏,或者是製衣社裏,好在剛才在市人事局交自己檔案時,打聽到人事局有專門的旅社免費接待需要中轉的複退軍人。於是,他在接待人員那裏開了免費接待手續,找好住處,然後躺在床上考慮自己該咋個解眼前的困局。

    其實,方繼業在誌願軍全部撤離朝鮮回國後本可以繼續留在部隊的,因為他已經是副排長了,而且他還是全團最年輕文化層度最高的副排長,營團首長都看好他,可以說他留在部隊前程光明一片,唯獨郝參謀長對他耿耿於懷。當然,這中間有些事情他本人是永遠都不會曉得,郝參謀長跟陳英雄是啥子關係,那是鐵的過命關係。這麼些年來郝參謀長總覺得對不起自己的老戰友陳大柱,因為他連老戰友拜托的那麼一點小事情都沒有辦好,愣是強不過方繼業這娃。所以,在幾個月前他知道部隊要從朝鮮撤離回國並且要精簡的時候,就給陳大柱寫信,問陳大柱該咋樣處置方繼業這娃。陳大柱當然心裏一直記著這事兒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不就是機會來了嘛。於是,他立即以區手工業局的名義外加他局長身份給部隊團政治處去公函,說方繼業原本就是地方工人隊伍裏優秀青年後備力量,是原區工委會準備重點培養的年輕積極分子,隻因1951年夏天正值抗美援朝緊要關頭,地方組織才把最優秀的青年積極分子輸送到了部隊。現在抗美援朝勝利結束,國家需要加大力度搞好社會主義經濟建設,原先地方組織輸送到部隊的青年骨幹通過朝鮮戰場火線曆練,更適合回到地方參加社會主義建設。所以,請部隊領導在部隊撤回祖國精簡時予以酌情考慮地方組織的需求和實際情況,將最優秀的部隊青年複退和推薦給地方組織,讓這一批青年才俊在社會主義建設中發揮更大的作用。那份所謂的公函洋溢著濃厚的軍地、軍民情義和地方組織的殷切希望,同時列出一串青年才俊的名單,而方繼業的名字位列前茅。

    陳英雄陳大柱還真不愧是郝參謀長說的那種軍政軍地不分,有啥他幹啥,要他幹啥他也幹啥的主,對軍地聯絡聯誼這套操作爛熟於心。加之這支部隊本身就是他過去的老部隊,現在團級領導全都是當年他的那些生死戰友,營連級幹部好多還是他帶過的兵,部隊臨開拔上朝鮮前線時後方家屬基地還留在成都,甚至還有一些幹部家屬就在他陳大柱治下的區手工業局下麵單位工作,你想想他陳大柱那封公函的分量!同時,陳大柱這一招也在他的老部隊裏弄了個滿堂叫彩。說好聽的陳大柱給部隊去的是一份公函,說不好聽的他陳大柱就是給自己那些老戰友寫了一封求助的私信,而且這封私信這麼說都是堂而皇之和“大公無私”。當然,他所列出的那一串青年才俊的名單,除了方繼業的名字外全都是郝參謀長事先提供給他的。

    接下來部隊撤回國內,之後就是適應部隊需要和祖國建設的精簡,當團政治處通知方繼業去談話時,政治處的那個幹事問他說,:“你入伍前你們區手工業局的局長是不是叫陳大柱。”他說:“不對,陳大柱我們都叫他陳英雄,是我們區工委手工業會黨總支書記。”人家說:“這就對了,他現在是你們區手工業局局長,我剛當兵那會兒分在炊事班,他那時是我們的聽頭上司事務長。”方繼業心裏馬上警覺起來,說:“這個關我啥子事?”那幹事也不隱瞞他啥子,直接說:“現在部隊回國了,部隊需要精簡,祖國建設也需要更多的部隊優秀青年,正好你們陳局長他們手工業局來公函點名要你,還說等你複退轉業回到地方後要好好培養和重用你呢。”

    方繼業當即就傻了,說:“我……我在部隊幹的好好的,跟部隊也有感情了,我……我還年輕,我現在還不滿二十二歲,我想在部隊繼續幹呢!”可是人家跟他毫無商量餘地,怕是這事兒團裏早都鐵板釘釘定了的,那幹事說:“這個恐怕不行,現在地方社會主義建設更需要像你們這樣的優秀青年,再說你原來就是地方輸送給我們部隊抗美援朝的進步青年,又是地方早就確定好的重點培養的後備幹部對象,你在部隊立過功,還入了黨,現在地方社會主義建設更需要你,要不你們區手工業局咋會來公函點名要你呢?再說了,你是地方組織先輸送給部隊的優秀青年,現在部隊要支援地方社會主義建設,也必須把你再輸送回地方,這叫軍地合作協同作戰……”

    方繼業這才恍然大悟是咋個一回事情,他馬上想到五年前陳英雄的那封信,想到那時候陳英雄就說過“老子看你回來不!回來我會加倍再收拾你。”他一臉沮喪,急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人家看他這樣又開導他說:“你這個同誌,人家陳局長點名要你,還會耽誤你革命和你個人的進步?幹啥都革命,有機會咱為啥不幹不進步呢!說不準你回地方要比在部隊進步還快呢……”這話中有些方繼業以前就聽過,他曉得那是陳大柱留在他老部隊裏的名言,現在落到了自己的頭上,真是有些諷刺和不幸。

    方繼業在部隊是偵通排副排長,授準尉軍銜,在部隊已經算是幹部,但隻被列入預備軍官,現在就要他複退轉業等於是毀掉了他的整個大好前程,實在是有些心痛和惋惜。他為此在心裏嫉恨陳英雄,跑到操場上偷偷大哭一場,他哭著在心裏罵陳英雄卑鄙無恥下流,這都已經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現在跟他來了這麼一手,這樣小肚雞腸的人還能當啥子局長,要在他手下幹事還能有個好?還進步快呢,不弄你個倒退幾十裏才怪,真是要毀老百姓的!他就是不明白陳英雄咋個會是這樣的一種人呢,不就是當初自己欺騙蒙蔽過他一回嘛,叫他得罪了楊師傅,這又咋過了嘛,說不準楊師傅早就消了氣,他還嫉恨幹啥子?還搞這麼大的動靜,別說那會楊師傅說他是“以正義之名行不義之事”,現在他也還在幹這種以正義之名行不義之事的事情!方繼業那時就在心裏下狠心,這一輩子都要恨死陳英雄,他陳英雄就算是個再有權有勢的局長,自己回到成都也絕不甘願就範和屈服於他,不信就試試看!

    方繼業在人事局交檔案的時候人家要他等一兩天,說是要等審看了他的檔案在確定他的分配去向,隻是他自己心裏明白,就憑陳英雄的本事和他興師動眾地給部隊寫信發那份所謂的公函,自己以後肯定凶多吉少。但是,方繼業心裏還是有份僥幸心理,想萬一呢?所以也就隻能暫時靜觀其變再說。這時候他心裏最念想的還是楊師傅,他曉得自己當年跟大師兄賭那口氣,沒有聽師傅的話就偷偷地不辭而別,還跟陳英雄編排說是師傅同意了的,這種欺師滅祖的行徑肯定會叫師傅徹底涼透心,這也是他這麼些年來不敢麵對師傅,甚至連信都不敢給家裏師傅寫一封的重要原因。他想師傅為了這事一夜間急白了頭發,這種傷害說欺師滅祖都都是輕的,簡直就是傷及到了師傅的要害,等於要了師傅的命門。其次他想三師兄的最後情況自己一直不曉得,他是後來跟家裏聯係上了還是一直沒有音訊,是傷殘了還是犧牲了,受傷現在也應該康複了,或者是回家了,是犧牲了現在也應該是明了了,總不會是那種最不幸結局吧,還是那樣真是不敢想象,他這麼越想心裏越不踏實。

    他從床上爬起來出了旅社,身不由己的往梵音寺店鋪方向走去。旅社距離梵音寺店鋪並不遠,也就三四條街遠,走到一半心裏就自己給自己打退堂鼓,實在是沒有勇氣再往前走。他轉過一個路口,又向守經街製衣社那邊去,走了一截還是沒有勇氣。他心不在焉,漫無目的,像自己再也找不到家,找不到親人一樣,在這座模糊陌生的城市裏行走,腦袋裏全是師傅、大師姐和陳英雄怒視自己的麵孔,耳畔邊也好似響徹他們憤怒地訓斥、謾罵和指責的怒吼聲。他感到一種可怕的孤獨,這種孤獨在他很小的時候有過,那種被最親的人所丟棄的滋味是針紮心一樣的疼痛。也不曉得走了多久,走了好遠,突然他聽見一陣兒童唱歌的聲音,抬頭一看原來竟然走到了薛院長他們兒童福利院的門口。

    他探著身子往福利院大門裏張望,大門和院子裏還是老樣子,隻是大門和可以看到的院子裏的房子門窗重新油漆過,而大門口添置了一排齊腰高的柵欄,給人一種新鮮的模樣。突然,有人在招呼他:“喂,你是幹啥子的,你找哪個?”他順著聲音往大門裏側麵收發室看,窗口伸出看門師傅的腦袋來,他衝人家說:“我……我不找哪個,就看看。”看門師傅走出收發室,隔著柵欄看了他幾眼,說:“看樣子你是退伍軍人?”他回答說:“啊,我是,剛剛朝鮮回國回成都,路過這裏看看。”看門師傅也“啊”了一聲,說:“這裏有啥子好看的,就是政府收養的孤兒和走失兒童,你是誌願軍真是幸苦你們了!”

    方繼業轉身準備離開,這時候他嘴裏突然對人家冒出一句:“現在院長還是薛同誌嗎?”看門師傅應道:“啊,對啊,還是薛院長,你認識?”他說:“認識,我還幫她做過事情呢。”看門師傅聽他這麼一說來了興致,說:“你還幫我們薛院長做過事情,是我們福利院這裏的?”方繼業說:“對啊,剛解放的時候你們福利院收容流浪孤兒我就參加了的,有一個叫……叫薛芳的女娃兒現在還在不?”看門師傅更是興味盎然,熱情地打開柵欄小門讓他進到裏麵,說:“這麼說你同誌的資格比我還早呢,進我收發室裏坐坐……薛芳那女娃兒還在這裏呢,現在都念小學五年級的課本了,挺乖的。”

    方繼業像是終於找到了回到成都的感覺,進到收發室裏坐下,掏出紙煙來給看門師傅一支,自己也點上一支,問師傅說:“師傅貴姓?”師傅笑著說:“免貴姓任。”任師傅抽了一口煙,說:“要不我給你去看看薛院長空不,你們老熟人了,你又剛從朝鮮回國還是見見的好?”

    兩人正說著話,方繼業就看見薛院長真好從院子那邊屋簷下走來,他趕緊掐滅煙頭走出收發室,向前急走兩步立正,給薛院長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並且報告道:“報告薛院長,原華興製衣社學徒方繼業向您報到!”薛院長先是愣一下,之後反應過來指著他說:“你……你就是那個方……小方師傅!”方繼業向前一步和薛院長握手,說:“是,薛院長我是小方。”薛院長激動地看了他好久,說:“哎呀,一咋眼都大小夥子了,現在長這麼高,去朝鮮抗美援朝五……哦六年對嗎?”方繼業繼續報告說:“報告薛院長,我51年5月入伍,現在複原剛剛回成都。”薛院長對他說:“來來來,到我辦公室去坐坐,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你呀你……你怎麼會那樣呢……”

    薛院長轉身對任師傅說:“任師傅,我帶小方去我辦公室裏說說話,我們老朋友了,回頭我給你登記補上啊……”任師傅說:“沒事薛院長,我這就給登記上,小方同誌,剛才他說他叫……叫方……”方繼業回頭對任師傅說:“對,方繼業,謝謝你啊任師傅。”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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