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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的6月底的一天,“任九大”請陳皓遠在支磯石街32號公館喝酒,酒過三巡“任九大”出人意料地向陳皓遠宣布一件的事情,汪紅梅趕上了第一批工農兵大學生的好事情,過幾天就要去北京念大學了。而且,上的是中國戲曲學院地方戲種班,這是“任九大”通過省革委會專為汪紅梅點名要的一個工農兵學員名額。怨不得今天陳皓遠一進院子,就看見汪紅梅一臉的喜慶,還刻意穿上陳皓遠給他做的那身薄荷綠旗袍,千嬌百媚,婀娜多姿,分外妖嬈,一點都不像已經生過娃兒接近30歲的女人,倒像是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女娃子佳佳。這叫陳皓遠很吃驚,也匪夷所思,對“任九大”刮目相看。
陳皓遠心裏五味雜陳,百感交集,但還是故作驚訝地調侃說:“你們要生個一兒一女的生活就不要了啊?”汪紅梅挑眉搶著說:“老任想一兒一女,功德圓滿,我要藝不壓身,曲終奏雅。這個看似矛盾,其實都合情合理,況且我已經完成了老任想要的一多半了,他不顧到我一點也說不過去。所以,我們各退一步,等我學有所長回來後,再給他補上那一小半不就行了嘛。”學有所長,曲終奏雅,汪紅梅說的風輕雲淡,“任九大”裝出一副很享受的樣子,這些過去陳皓遠說給汪紅梅聽的話,現在再從汪紅梅嘴裏說出來,叫陳皓遠聽了心裏麵很不是滋味。
陳皓遠上次狠揍了薛芳後,時間已經過去快四個月,這幾個月他沒少在薛芳身上下功夫,甚至近一段時間他已經對薛芳很溫和,也沒有在找他的麻煩了,薛芳也不再像過去那樣像死人一樣的麵對他,並且還按照陳皓遠的要求斷了女兒的奶,但薛芳的身子依然沒有一點變化和動靜。陳皓遠開始有些懷疑薛芳,但懷疑得有證據,沒有證據他不能拿薛芳咋個樣。現在看到“任九大”和汪紅梅在他麵前裝模做樣地膩味,顯擺他們生活得恩愛、滋潤和默契,還要白頭到老的樣子,陳皓遠心裏按捺不住地起火,也沒有心思喝酒,心灰意懶回到住的大房子後,他開始注意起薛芳來。
可是,通過好幾天的暗中觀察,陳皓遠沒有發現薛芳有啥子異常和不對的地方,甚至在和薛芳行風月之事的時候她也沒有現露出有所排斥,這就叫陳皓遠更不放心,心裏的疑團更大。
這天晚上。陳皓遠故意要薛芳陪著喝幾杯,並且他還無話找話地跟薛芳說了好多話。說“任九大”的老婆給他生了一個男娃子後去念大學了,“任九大”也就暫時放棄了原先要一兒一女的要求,改在以後若有可能的時候再說。言下之意就是隻要生個男娃子啥子都好說,都可以商量的。陳皓遠在和薛芳說話的時候也沒有忘記勸她的酒,到最後薛芳說腦袋都有些暈了,他就要薛芳自己先上樓去睡覺,他自己留在樓下破天荒的收拾起桌上的碗筷。陳皓遠等薛芳完全睡熟後,開始四處搜尋,從樓上三個房間到衛生間,再到樓下客廳和保姆間的每一個卡卡角角,均沒有發現有啥子可疑的地方。
陳皓遠深感失望和掃興地回到床上躺下,聽著身邊薛芳均勻的鼾聲久久不能入睡,又想起自己頭一個老婆死在沱江邊的樣子。他點上紙煙吸著,他突然一機靈,想起一個地方,衛生間鏡子後麵那個暗格。他起身來到衛生間,拉開那個鏡子,把暗格裏的東西又重新翻看了一遍,仍舊沒有發現有啥啥子問題。就在他要關上鏡子的那一刻,他發現了這個暗格裏還有一個秘密機關,暗格後麵的那塊板子裏還有一個更隱秘的暗格,在那個隱秘的暗格裏放著一個小紙藥袋,藥袋上印著一行小字:西城區燈籠街地段醫院。
陳皓遠小心翼翼地從藥袋裏抖出5片白色的小藥片來,看了一陣,拿出1片,再把小紙藥袋折好放回到原處。
第二天,陳皓遠把那片白色的小藥片交給老錢,要老錢去燈籠街地段醫院把這片白色小藥片的來龍去脈弄清楚。老錢去了很快就回來了,他把那顆藥片還給陳皓遠,並向陳皓遠報告說:“這顆藥片是避孕藥片,薛芳每月都到燈籠街地段醫院婦科門診去開一次這種藥,每次15顆,服用是在經期前後一個星期,每天睡前一片。這種藥因為副作用大,所以現在使用並不廣泛,市級醫院一般不做處方,都是由基層醫院處方,而且在整個西城區也就隻有燈籠街地段醫院和鼓樓街地段醫院有這種藥,薛芳在燈籠街地段醫院開這種藥已經有9個月了,這個月還沒有去。”
陳皓遠恨得咬牙切齒,將手上的一支鉛筆搣成兩截,對老錢說:“這件事情就到你這裏,你沒有透露出薛芳的身份嘛?你再去告訴燈籠街地段醫院侯副主任,要她一切照舊,千萬不要打草驚蛇,隻是幫忙找一種可以替代,但對人又沒有啥子危害的藥片就行了。”老錢拿出一個小藥瓶來放在陳皓遠麵前,說:“我已經要侯副主任這樣做了,這是侯副主任給的B1藥片。”陳皓遠看了一眼老錢,對他這樣辦事很滿意,笑著跟老錢說了句:“謝了哈!”老錢說:“陳主任你說到哪去了,這些都是我老錢該做的。”
陳皓遠回去後沒有聲張,跟往常一樣的平靜,假裝上衛生間的時候悄悄把那個小紙藥袋裏5顆藥片換了。幾天後,老錢來告訴陳皓遠說:“陳主任,剛才地段醫院侯副主任打來電話說,薛芳今天上午去醫院開了藥,還是15顆。”陳皓遠笑了,點著頭說:“好。”並從抽屜裏拿出一條紙煙來給老錢,老錢不要,說:“陳主任咋個可以這樣呢,我不要……不要!”陳皓遠起身把那條紙煙硬塞進老錢懷裏。
兩個月後,當薛芳發現自己以往準時的經期消逝,沒來月經,就估計壞事了,過來一陣有了惡心幹嘔的反應,接著就是渾身無力困倦。這時候薛芳從陳皓遠陰險的笑裏隱約看出一些端倪,她馬上意識到自己有可能又被這畜生算計了,懷上陳皓遠的孽種。為了驗證真相,她找一家私人草藥店幫忙鑒定,人家抖出藥片來一聞一舔,就一口斷定說:“這是B1。”最後給她號了脈,說:“恭喜你,你懷孕了。”薛芳當時就感覺天要塌了下來,她再也經受不住陳皓遠對她的懲罰了,頓時發瘋似的號啕大哭起來。她萬念俱灰,想再一次滅了自己肚子裏的這個冤孽,使出全身的力氣用拳頭打自己的肚子,嚇得草藥店的人趕緊攔住她,說她這樣不可以的,你就是不想要這個娃兒你也要回去跟你家裏人商量好了再說,你要在我們這裏這樣我們可負不起你這個責任。
薛芳跑回去和陳皓遠理論,陳皓遠露出原形來,凶狠地說:“你還找老子要說法?老子不理麻你謀害老子的親兒子就算了,老子現在跟你說,你要是膽敢把老子的親兒子廢了,老子要你不得好死!包括你愛得要命那個女娃子老子都一起不要了,你要不信你就試試看!老子今年都43歲了,老子不能沒有兒子,老子不能叫”任九大”都在老子麵前耀武揚威的!你死逼婆娘不要給老子有啥子幻想,除非你趕緊給老子生個男娃兒,要不然老子一輩子都不會放過你的……”
陳皓遠的凶殘薛芳早就已經領教過了,她相信陳皓遠說的都是真話,這個畜生為了傳宗接代會喪心病狂和不計後果,她確實已經害怕了陳皓遠這個惡魔。薛芳為此哭了好幾天,她拿陳皓遠這個畜生真沒有一點辦法,她隻能認命陳皓遠這個惡魔冤孽強行要把他的孽種留在自己身上,把他陳皓遠的陰魂永遠留在了她的記憶中,這就是她自己的宿命。
薛芳的第二次懷孕要比她的第一次艱難得多,這一次她感覺和上一次大不一樣,不僅身子發沉,還好長時間裏身子疲憊無力,貪睡好吃,總覺得成天肚子裏都是空的。到五六個月的時候她走路都困難了,上下樓梯都要歇一兩次。
這一段時間陳皓遠像是很忙,早出晚歸,甚至有時候幾天幾夜也不落屋。薛芳不曉得陳皓遠在外麵幹些啥子,隻是時常看見他很晚回來了,一個人在樓下喝酒抽煙,他喝酒抽煙的時候還把他那支亮晃晃的手槍拿出來放在桌子上,把槍裏的那些銀色子彈都取出來,一顆一顆地在桌子上擺成一排。一天晚上,陳皓遠喝得差不多的時候大聲叫喚薛芳,要她下樓來給他弄個醒酒湯,當薛芳端著醒酒湯走到陳皓遠身後的時候,隻聽他數著桌子上那排子彈小聲說:“繼業、大師姐、陳英雄、王根生、”任九大”、汪紅梅……”薛芳不曉得他是啥子意思,陳皓遠瞪著發紅的眼看著她,指著她的肚子說:“這回你必須給老子生個男娃子,要不然老子不得饒了你的!”
薛芳厭惡地轉身上樓,陳皓遠從後麵追上來拉著她上樓,一進房間就把他推倒在床上,喪心病狂地要收拾她。薛芳沒有一絲的力氣反抗和掙紮,一聲不吭地任由畜生踐踏,她心裏就巴幸不得自己被這畜生折磨到流產才好,她甚至還使勁慫恿這畜生酒後發瘋,一直到最後被糟蹋累得汗流如注,精疲力竭……
1971年8月,就在女兒剛過兩歲生日,這一天薛芳艱難地挪動著笨重的身子買菜回來,剛走到西大街就覺得肚子一陣絞痛,慌亂中在街沿邊一腳踩空就摔倒在地上。幸好有好心人做好事,幫她叫來一輛三輪車把她送進包家巷產科醫院。當她經過好長時間地陣痛和生死掙紮生下一個男嬰,被送回到病房的時候,隻看見“任九大”和老錢站在病房門口,在他們身後好有兒童福利院的李會計。“任九大”走到她床邊,皮笑肉不笑地說:“恭喜你啊,終於給陳大哥生了個兒子,陳大哥死了都會高興的。”老錢也隻是冷冷地對她說:“你月子裏我們民政局革委會派福利院的李會計照顧你,你有啥子事情就跟李會計說。那你先休息,任主任和我還有事情,我們先走了。”
薛芳已經有三年沒有見過李會計了,她想跟李會計說話,又覺得沒臉見人家,更主要的是李會計對她一臉冰涼和嫌棄。薛芳別過臉去哭泣起來,自言自語地說:“我真是沒臉見你們,我對不起薛媽媽,也不起崔師傅……”
李會計像是看不下去了,才走過來冷冷地說:“你還曉得沒臉見人啊,還對不起薛院長和崔師傅呢?你不是過上了造反派官太太的日子了嘛,還哭啥子。”薛芳一想自己心裏的那些委屈和受苦受難,忍不住一下子嚎啕大哭起來。這時候正好有護士進來,就對薛芳說:“你幹啥子,你有還大的冤屈和苦難哦,哭成了這個樣子,你這樣對你身體不好啊。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你趕緊不哭了,不許哭了!”
薛芳依舊止不住哭泣,抽泣得渾身打顫,眼淚直往外淌。護士看著李會計,說:“你不是來照顧人家月子的嘛?你咋個還不趕緊誆到她呢……”
李會計這才對薛芳說:“不哭了,人死了又不能活轉過來,再說了,那樣的男人有啥子好了,你未必就硬是離不開他啊,你就更是有那麼賤啊?”
聽了李會計說的話,薛芳一下發懵起來,她不曉得李會計在說些啥子,啥子人死了又不能活轉過來,哪個人死了,難道是自己剛生下來的娃娃死了?她一把抓住李會計,急切地問:“哪個死了?我的孩子死了?”李會計也發懵了,說:“哪個死了,娃娃沒有死啊,好好的,我剛才還去看了的,7斤4兩,男娃兒……”
“那你剛才咋個說有人死了呢?”薛芳追問李會計說。
李會計這才曉得自己說漏了嘴,她剛才看見薛芳哭的那麼凶和那麼慘,還以為薛芳已經曉得陳皓遠死了呢,以為薛芳在哭陳皓遠。
陳皓遠死了,死在昨天沒有回來的晚上,死在西城角後麵的通錦橋河邊城牆下的一個僻靜處,說是屍體位置距離解放軍警備司令部後牆外不到50米的地方,天亮的時候才被人發現。陳皓遠是被人用他自己的那支3號柯爾特左輪手槍和銀子彈爆頭打死的,說是思想猙獰,令人毛骨悚然。那支槍開槍打死的。這件事情鬧得滿城風雨,謠言四起,有多種說法和版本,造反派被鬧得灰頭土臉。其中一個版本的說法,把陳皓遠的死和3年前獨立師杜師長在市文化館工人革命造反兵團門前,被亂槍打死的事聯係在了一起,說是獨立師的轉業軍人自發組織了一個秘密除奸隊幹的。也有說法是這個除奸隊專門秘密處決文化大革命中無惡不作的造反派,凡是這些年跳得起的造反派都不會有好下場。更有傳聞說,陳皓遠這個造反派的參謀長陰險毒辣、凶狠殘暴和惡淫滿貫,靠打砸搶起家,殘害革命幹部,欺壓人民群眾,霸占良家婦女,甚至奸汙女知青,惡貫滿盈。這一次是因造反派內部搶占權利位子,起了內訌整的。最離奇、並且說的有鼻子有眼的是,年初,人心壞奸汙了一個女知青,是被那個女知青以前的幾個紅衛兵戰友偷偷回城給弄死的……整個事件撲朔迷離,眾說紛紜。但不管咋個說,大家在傳說和揣摩中,臉上都帶有那麼一種喜色與幸災樂禍的表情,心情也是舒坦和不加掩飾的,更有甚者還大聲的說上幾句,像這樣作惡多端的早就該挨黑槍了,不挨那才是怪事呢!
等薛芳出了醫院,李會計把這些都告訴她的時候,薛芳臉上沒有顯露一絲的吃驚,倒是嘴角邊露出叫李會計琢磨不透的笑來。之後,她的淚水線一樣地掉落了下來。陳皓遠的死對薛芳來說是一種解脫,也可以說是她一生中的第二次解放。但她心中還是像打翻了五味瓶,總有那麼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來。陳皓遠死了,使薛芳徹底擺脫陳皓遠對她精神上的折磨和肉體上的蹂躪,但解脫不了李會計對她為啥子要和陳皓遠這種畜生混在一起的猜疑和追溯。陳皓遠死了,薛芳在生活上和自由上得到徹底解放,但她依然能感覺到陳皓遠陰魂不散,她仍然生活在陳皓遠惡名昭彰的陰影之中。她想跟李會計說清楚自己是咋個被陳皓遠、“人心壞”和老錢一夥給暗算的,她想去找“人心壞”理論還自己的清白,她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將那兩張不曉得陳皓遠咋個搞來的結婚證書翻出來撕得粉碎。
但是,此時的薛芳已經清白不了,除了李會計懷疑她的眼神,還有就是她自己對自己的不信任和鄙視,她在陳皓遠的恐嚇、殘暴和獸欲籠罩下生活了三年。在這三年裏她心靈和肉體已經被陳皓遠的暴力征服,她活的沒有尊嚴和自由,活的跟奴隸一樣已經不是她自己了,陳皓遠想對她咋個就咋個,她已經成了陳皓遠傳宗接代的機器,從她身上掉下來的兩個小生命裏,不僅流淌這她自己的血,還延續著陳皓遠血脈和冤孽!她恨自己,恨那兩個小生命,更恨陳皓遠這個畜生王八蛋!她想自己已經沒有資格活在李會計和整個兒童福利院的人眼裏,沒有資格留在這個世上,更沒有資格再去想自己的小方哥哥,沒有資格要這個世上的人原諒自己……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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