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930 更新時間:20-09-15 14:19
天灰蒙蒙的,像是人眼上的陰翳,大雨猛然砸下,平淡的街道瞬間亂成了一鍋粥,將原本有序的早晨打破。
行人一邊咒罵著討厭的天氣一邊找地方避雨,街邊的小販匆忙收拾著被雨淋濕的攤位,各種紛雜的聲音充斥著這一方空間。
一把黑傘在手忙腳亂的避雨人群中顯得格外醒目,江鶴原漫無目的得走在街道中,雨水順著傘麵得弧形滑落,沒入地麵縫隙,大雨驟降的城市比起平時的刻板多了幾分漣漪。
出院已經三月有餘,江鶴原驚愕於自己對剛醒來時記憶的清晰。
醫生護士激動的擠在房間之中,見證他這幾乎不可能蘇醒的人的回歸,記憶定格在刺耳的刹車聲中,再次銜接時已是度過光陰四載,刺鼻的消毒水味,令人目眩的死白,人聲嘈雜,構成了江鶴原醒來看到的世界。
經曆漫長的沉睡後,人會忘記很多東西,出事的原因,過往的經曆都像一陣煙似的消散了,無影無蹤。
雖然醫生告訴在自己是正常的現象,但江鶴原卻察覺出些許異樣,三個月的時間過去,自己沒有想起任何關與過去的事,如果不是醫院留下的地址和電話,甚至可能來曾經的家都無法找到。
按著醫院留下的地址回到了所謂的家,家裏塵土密布,空氣中潛伏著陳腐的氣息。
擺在屋子正中的是一張家庭合照,男人高大,女子溫婉,懷裏抱著的小孩子如瓷娃娃般可愛,隻是江鶴原這張合照上自己的父母也是毫無印象。
家樓下的街道從早上開始便熱鬧非凡,各式各樣的早點攤子沿街擺了一路,形色匆匆的上班的人們,常常隨便買些早點便急急奔赴崗位,生活雖然忙碌卻事目標堅定。
江鶴原穿梭在雨幕中,雨模糊了視線,世界在雨中漸漸扭曲,一如他被改變的生活。“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我算是什麼?一個被定格在時間軸上的點”江鶴原自嘲的想。
賣早餐的老板像往常一樣忽視了他的點單,過了很久才補上,江鶴原接過熱氣騰騰的煎餅果子,鮮嫩的雞蛋和筋道的餅皮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煎餅攤的旁邊有一對兄妹在搶著吃煎餅果子的雞蛋,搶輸了的小女孩分著沒有雞蛋的餅皮,雙眼通紅,雖然委屈的緊卻是碎碎念的安慰著自己:
”哥哥身體不好,我要讓著哥哥,餅皮也很好吃,我長大了一定。。。。。。”小男孩見狀立馬將手中的雞蛋遞給妹妹
“小寶,哥哥不喜歡吃雞蛋,小寶幫哥哥吃雞蛋好不好?”
小寶抽噎著,但依舊不肯吃雞蛋:“哥哥吃,小寶最討厭吃雞蛋了”
抽噎最終演變成嚎啕大哭,伴著哥哥無助的安慰,江鶴原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心裏漸漸湧現出一股違和感,就如同剛剛那一幕自己也感同身受過。
但很快,江鶴原就放棄這種奇怪的想象,怎麼會,街坊鄰裏早在他剛出院時,就熱心的幫他回憶過小時候的事,父母早逝,隻留他一個人在這空蕩蕩的世間徘徊。
但那種違和覺卻越發強烈了,這種抓不住的感覺讓江鶴原感到異常煩躁,失去的過去始終是他無法放下的心結,每每絞盡腦汁的回憶過去,卻空白一片的茫然叫人恐慌。
身體和頭腦開始撕裂般的疼痛,有什麼潛伏已久東西在身體裏翻滾,劇痛如潮水一般襲來,脆弱的軀體仿佛在下一秒就要撕裂成為兩半。
江鶴原扶著桌子,才能勉強穩住自己不會摔倒,劇痛和過去交織在腦海中,讓他感到眼前發黑。
但街道上的並沒有人注意到江鶴原的異樣,不遠處的妹妹早停止了哭泣和哥哥親親密密的在吃一塊蛋餅。紛亂的街道不知何時恢複了平靜。
送他去找姆媽吧,不要在這麼渾噩的活著了,江鶴原在陷入昏迷前混亂的想著。
“歡迎來到浮羅境,玩家信息生成中”單調刻板的電子女聲在腦海中回蕩,意識依舊鬆散無法聚攏,但這聲音卻是越發響亮起來:
“玩家姓名:江鶴原
等級:炮灰新人
進入副本:和泉詭異事件
逃生遊戲正式開始,祝您遊戲愉快。”
當江鶴原的意識重新重新聚攏時,腦海中的女聲已經消散,所謂的逃生遊戲好像不過是場幻覺,但現實並沒有應證內心那點僥幸,周圍的景色已經不再是科技感強烈的現代社會,而是夕陽微沉時的綠色草地。
身上的衣服也換成了寬鬆的狩衣,深紫色褲子從白色上衣的下擺露出,寬大的袖子將手遮的嚴嚴實實,周邊是典型的江戶時期的日式宅院,小巧精致,一條青石小路通往未知的前方。
離江鶴原不遠的地方,站著數十位相同裝束的人,神色各異。再往遠處看便是化不開的濃重黑霧,讓人從心底裏發怵。
突然,吵鬧從前方的人群中傳出。
“這什麼破地方,我怎麼會在這裏,這衣服是怎麼回事”一個染著黃色頭發的年輕人罵罵咧咧的發問,黃毛周圍的幾人神色凝重沒有理會他。
黃毛見沒有人理會自己瞬間暴躁起來“是不是你們把我綁到這裏來的,老子剛才還在網吧玩遊戲下一秒就到這裏來了,是不是你們幹的?”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著離他最近的中年人的鼻子。
離黃毛最近的中年人神色嚴肅將黃毛的手壓了下去:“年輕人,來的時候聽見聲音了沒,這就是場遊戲,隻不過這裏的死亡和現實世界掛鉤。”
黃毛見狀有些害怕,但依舊擼起袖子嘴硬道“我可不信,弄些什麼騙人玩意兒”,說完便轉身想要離開這裏。
隊伍裏的年輕姑娘聽到這裏直接嚇的哭出了聲,伸手想要將黃毛攔下來,中年人卻擺了擺手道“等著吧,他會回來的,在這裏誰都跑不掉。”
“意思是,在這裏死亡就等於現實世界的死亡,那為什麼我們會被選中?”一直垂著頭用手絞著狩衣袖子的男生問道。
“我的天,這就是我討厭和新人一起任務的原因,磨磨唧唧,問題奇多,問這麼多有什麼用,第一次遊戲,能活一兩個就不錯了。”不耐煩至極的聲音響起。
中年男人歎口氣後回頭道:“杜,少說兩句。”那名叫杜的男子,顴骨高高突起,一雙眼睛裏密匝匝布著紅血絲,整個人帶著幾天幾夜沒有合眼的疲憊。
江鶴原站在一旁數了數,除去剛剛跑走的黃毛,一共13人,九男四女,其中一直抱在一起相互安慰的是大概對情侶。
一個高挑的過分豔麗女人,寬鬆的巫女服也掩飾不了她的好身材,惹的周邊男性玩家頻頻側目,即使是這樣也沒有辦法遮擋住在一旁安靜坐著的少年。
少年約莫12,3歲,臉還未完全長開,卻已經呈現出極具侵略性的美感,夕陽漸沉,陽光給少年的臉鍍上一層淡金色,一眼望去猶如古希臘傳授中的神邸。
也許是察覺到了江鶴原的目光,少年突然轉頭看向江鶴原,墨綠色的瞳孔裏盛著幽深光影,讓人沉淪。直麵上少年的目光,江鶴原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移開了視線。
中年人也注意到了姍姍來遲的江鶴原“人到齊了,遊戲馬上就要開始了”
話音剛落,就看見一位穿著江戶服飾的老者趕著一輛牛車出現在眼前,老者臉上溝壑密布,一雙眼昏黃渾濁,讓人懷疑他是否看的清夜晚的道路,牛車上掛著一盞晃悠悠的燈籠,散發出柔和的光,這點光的出現安撫了因為黑暗降臨而恐慌的玩家們。
老者的重重的清了一口痰,聲音嘶啞:“各位想必就是從京都前來的陰陽師大人了,奉家主的命令,老朽來接各位前往和泉”
眾人推攘著接連上車,都害怕自己落在最後,一時間衣料摩擦的沙沙聲不絕。
江鶴原拉著車欄上車,回頭便看見少年站在車下,牛車的高度和複雜的狩衣讓少年無法順利上車,江鶴原伸手想要將少年拉上牛車,少年遲疑一瞬,還是拉的江鶴原的手,少年的手骨節修長,指甲呈現出漂亮的櫻粉色。
散發柔和燈光的燈籠吸引的眾人的視線,好漂亮的燈籠,江鶴原暗暗稱奇,燈籠做工精細,材質看上去也非常特殊,不是一般的普通紙燈籠,倒像是某種動物的皮。
江鶴原正打算仔細觀察,就聽見牛車外傳來驚恐的呼喊。
黃毛跌跌撞撞的從濃霧中跑了出來,也不知道遠處的濃黑中藏著什麼可怕的東西,這時的他完全沒有了初見的囂張氣。
一頭精心打理的黃毛軟塌塌的黏在額頭上,白色的狩衣下擺糊滿了泥土和草漿,臉上東一團西一團布滿了髒汙,黃毛七手八腳的爬上車後就立刻癱坐在地,神色萎靡。
車廂裏一片死寂,間或有姑娘的抽噎傳出,沒有人去關心黃毛到底遭遇了什麼。
中年人突然開口說道:“既然大家都被選中參加遊戲,也算是一種緣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段國偉,第三次參加遊戲”
一直小聲啜泣姑娘,抬起一張蒼白的小臉,“夏。。夏槐。。第一次參加”大概是因為恐懼,姑娘說話斷斷續續,帶著哭腔,臉上掛著未幹的淚水,讓人無端的升起一股保護欲。
黃毛依舊呆坐著沒有吭聲,眼珠死死的盯著夏槐,夏槐被他盯得後背發涼,躲到了段國偉的身後。
年輕情侶即使到了車上也不忘膩膩歪歪,全然不顧這是不是危險的遊戲世界。穿巫女服的豔麗女人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車壁,發出規律的空洞回響。
“都夜來”
女人的聲音猶如清泉一般,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江鶴原總覺得女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審視了一陣,身旁的少年突然向前移動一步,擋住了女人的視線。
都夜來輕輕一笑,繼續敲打車壁。接下來的人們也按著順序介紹了自己,少年卻始終保持沉默。
年輕情侶開始小聲爭吵,大抵是為了男朋友多看了幾眼都夜來的事。而都夜來隻是懶懶抬起眼皮,撇了那女孩一眼,女孩便瞬間沒了聲音。
隨後女孩咬牙切齒的介紹自己叫小小,身旁的男朋友叫任歲。一旁看上去沒心沒肺的傻小子是衛西。江鶴原心裏此時被數不清的疑惑撐到快要炸開,沒有心情理會車廂裏的暗流湧動,其餘新人也同樣是一頭霧水。
段國偉見狀簡單介紹了遊戲背景,新手世界隻要梳理透任務背景,解開遊戲設置的謎團就能出去,這次的遊戲應該是和妖怪有關。
而在有鬼怪的遊戲世界中,新人折損率一直很高。不知不覺中大多數新人都圍在了段國偉身邊,看樣子是打算跟著段國偉行動。
被稱做杜的男子靠在車廂的角落處的陰影中,臉上掛滿了對一路哭哭啼啼,不停提問的新人的不滿,但被新人圍住的段國偉依舊笑眯眯的,耐心回答新人的每個提問。
江鶴原和少年坐在靠窗戶的地方,沿路的住戶門前都掛著和牛車上同樣材質的漂亮燈籠,大紅的燈籠,暖黃的燈光,以及和泉的小路上賣夜食的人吆喝聲衝淡了的初來的恐懼。
牛車嘎吱一聲緩緩停下,老者的聲音像是喉嚨裏堵了一口濃痰一般,讓人不適,少年微微皺起了眉頭。
“尊敬的陰陽師大人們,家主的宅邸已經到了,家主因為身體不適,無法親自前來迎接,還請各位陰陽師大人見諒。”
牛車停在一座龐大的木製建築前,建築的大門已經打開,能夠看見裏麵如雲的美貌侍女穿梭不息,侍女們梳著如雲的高髻,穿著色彩絢麗花紋繁複的振袖行走在花叢之中,緋紅的眼角和眉梢更顯嬌態,連都夜來都略遜一籌。
其中一個穿著淡紫色和服,紮著黃色雛菊丸帶的侍女,上前柔聲說道:“各位陰陽師大人路途奔波,想必已經累極了,花顏這就帶各位大人前去歇息。”
聞言眾人便跟隨在著侍女身後,穿過青石鋪就的小徑,繞過禪意十足的枯山水,新人們聚在一起東張西望,江鶴原和少年並排走在隊伍的最後。少年的手緊緊的拽住江鶴原的狩衣袖子,即便是隔著寬大的袖子,江鶴原也能夠感受到少年手掌的潮濕。
果然,再怎麼看上去冷靜也不過是個小孩子,選這麼小的孩子參加遊戲,真是作孽。如此想著,江鶴原反手牽住少年的手,少年驚愕瞪大眼睛,但卻沒有掙脫。
花顏帶著他們一行人走到木製的長廊上,木屐敲擊出清脆的回音,花顏用柔媚的聲音解釋道:
“時間匆匆,沒有更好的地方安排各位大人就寢,如有照顧不周還請體諒。”
花顏的嬌美的臉龐在燈光下越發動人,但接下來說出的話卻讓人膽寒:“和泉府裏最近出了些怪事,希望陰陽師大人們不要在夜裏隨意走動,否則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哦”
一個新人在段國偉的示意戰戰兢兢的開口問道,聲線是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顫抖:“花顏小姐,我們到這裏來是為了幹什麼?”杜撇了段國偉一眼,神色淡淡。
花顏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神色冷淡:“京都的陰陽師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幸姬夫人可是特意請各位前來給真澄大人祈福。”
“七天後,真澄大人的病要是沒有變化的話,幸姬夫人生氣起來可是很可怕的。”
眾人看著那形狀優美的紅唇開開合合,吐出帶著冰渣的話語。
夏槐剛憋回去的眼淚在度決堤:“怎麼辦,我什麼也不會,肯定要死了。”
黃毛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毫無反應,幾個新人抱團聚在一起竊竊私語,感受到這樣的氛圍,江鶴原安撫的摸了摸少年的頭,少年發絲蓬鬆,摸上去手感異常的好,當他想再度摸時,卻被少年偏頭躲開了。
“開個玩笑罷了,各位大人不必當真。”花顏粲然一笑,沿著小徑退下了。
提示的很清楚,任務時間是七天,七天之內要找到真澄的病因,否則等待玩家的將是死亡。
江鶴原重重歎了口氣,他的確渴望擺脫現實生活的無趣,隻是沒有想到是以這種方式打破。
玩家們各自分了房間進去,江鶴原借口透氣在走廊上待著,待記住每個人對應的房間號後才進入房間。
少年此時靜靜的坐在榻榻米上。那雙幽暗的墨綠色眼睛中低垂著,看不清情緒。“希望今晚平安無事,做個好夢。”江鶴原故作輕鬆的站在門口笑著對少年說道。
可是,半夜裏江鶴原便被咚咚的敲門聲給驚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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