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42 更新時間:08-11-03 19:59
劉璃心裏暗暗讚歎一聲:哇,這算不算是才貌雙全?!
李煜也正細細地打量她:少女淡青色的長裙下一雙小小的繡鞋若隱若現,長發垂鬢,眉目秀美如畫。麗質天成,清水出芙蓉的潔淨,勝過金陵城中的胭脂紅粉多少風流繾綣。尤其是那雙忽閃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煞是可愛。
"若微……"周夫人對她的無禮舉動很是不滿,輕聲提醒著。
劉璃脫口叫了一聲:"姐夫。"
"咳咳……"周夫人心裏更是焦急。這傻孩子,明明之前都教得好好的,怎麼現在全忘了?!
李煜愣了愣,接著就笑了起來:"哈哈,姐夫?姐夫!這個叫法朕喜歡,讓人聽著親切。娥皇,你說是不是?"他轉頭望向了大周後。
大周後微笑著點了點頭。
"小妹和夫人難得來一次,就在宮裏多住一陣子吧。好好陪陪娥皇。"李煜毫不掩飾對大周後的關愛之情。
"多謝姐夫。"劉璃頓時對李煜多了幾分好感。
姐夫兩字入耳,李煜望著那燦爛的笑容,心中不由微微一動。
出了移風殿後,劉璃和周夫人隨著宮女來到了她們所暫住的瑤光殿。一進入房間,劉璃便習慣性地拿了銅鏡來看--不出所料,若微的容貌和自己有幾分相似,隻是更多了幾分清麗明媚。
"若微,這裏不是自家府裏,千萬不要隨便到處走動,聽到了嗎?"周夫人不放心地叮囑。
"知道了。"劉璃隨口應了一句,身體懶懶地靠在了軟榻上。她心裏不免有些疑惑:後主李煜的命運到底會發生什麼樣的改變呢?
《采葵台》BY沈瓔瓔
"長長絲帶紫複碧,嫋嫋橫枝高百尺。"
清明時節,燕草如絲。長安城外的四鄉郊野,充滿了歡聲笑語。少年兒女重秋千,無論貴賤貧富,按俗都要賽會秋千,讓女孩子們盡情一樂。值此盛事,熱鬧非凡,往往牽得多少踏青的人們駐足觀看。
誰也不會注意到,不遠處大道上,緩緩駛過一輛馬車。幾個疲憊的綠衣侍從,小心翼翼地把車趕到路邊上,讓過一隊又一隊達官貴族們遊春的儀仗。馬車四周垂著沉沉的帷幕,毫無裝飾,隻有四角上裝飾著的淡淡的黃色流蘇,顯示著皇室身份。
"若栩,若栩。"車中傳出輕柔的呼喚。
一個青年侍從趕了上去,把臉貼在帷幕外。
"快些走。"
低空流著鉛色的斷雲。
若栩悄悄地注視著永寧。那張白玉般精致而冰涼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畢竟,七年了。七年時間可以把很多東西磨得粗糙、破舊。就像眼下大家祭奠的這塊墓碑。因為寂寞,所以殘破;因為殘破,愈顯寂寞,朝著自己惟一的參拜者們,肆無忌憚地發泄胸中衝天怨憤。不過,墓誌銘卻是新刻的--因為直到今年年初,皇上才終於下旨,準許在碑上刻字了。這當然要歸功於華陽公主的斡旋,以及永寧的純孝至誠,還有自己一年一度為她擬寫的文辭優雅、感人至深的奏章。
"故文懷太子及太子妃之墓"。
當最後一柱香化作涼雨中的飛灰後,永寧立起來,望向不遠處的山頂,"我要去采葵台走走。"
旁邊有人道:"郡主,天不早了,回宮吧。別惹事才好。"
永寧沒理他,扶住了若栩的手臂。
白石粼粼,荒草遍野。山頂風大,吹得永寧的縞衣素帔如流雲回霧般飛轉,麵上也泛起了一絲淺紅。她在斷牆根下轉來轉去,"為什麼一朵葵花也找不到?"
若栩微笑道:"還沒到時候。"他找到了一片掛劍草。永寧把草葉一圈一圈纏在手指上。
七年前的那個清明,若栩把永寧帶到這個地方來,用一隻野草編成的花環止住了她傾城的淚水。想不到從那以後,這成了他們每年清明掃墓不可缺少的活動。永寧已不再是那個一頭黃發的可憐孤女,她婀娜的身姿如顧影自憐的白鶴,宛轉的眼神如橫空而過的流星。但采葵台,依然是她空虛寂寞生活中最大的亮色。
這裏其實連野花也沒有幾朵。荒坡下,廢墟間,生滿了一蓬蓬茁壯的野葵。永寧很想看看野葵花開是什麼樣子,可惜每年清明都未到花期。若栩向山民們打聽過,沒人說得上這裏是哪朝哪代留下的遺跡。隻是年深日久,斷牆殘垣間生滿野葵,每年初秋,山民們來采摘野葵子而已--所以叫采葵台。
白羅輕衣,在黑黝黝的野葵叢中飄蕩。
"什麼人?!"若栩一聲斷喝。
荒坡下的人影蠢蠢欲動,向他倆逼近。
若栩冷笑一聲,捉住永寧的腰帶提了起來。永寧閉上眼睛,覺得自己像在飛。若栩的步法很穩,不一會兒,她就以一個舒適的姿勢被放回車中。
"那些人呢?"她睜眼道。
那些人都不明白,為什麼一瞬間,自己的膝蓋上就被插上了牛毛一樣的細針。他們倒在山坡上呻吟,懷疑自己要從此殘廢了。
一匹渾然如雪的大宛馬衝到車前,馬背上一個身披紫金嵌珠甲的獵裝人,大聲嚷嚷著:"永寧郡主,你好大膽子!竟敢讓手下太監傷了我的人!"
若栩看看來人,不禁皺起了眉,低聲道:"郡主別怕。"
然而永寧不能不惶恐,這是溈陽侯鄭百齡,權傾朝野的皇後外甥。她躊躇許久,才從車中柔柔地遞出一句話:"你想怎樣呢?"
鄭百齡的臉色忽然變得十分古怪,似乎想說點什麼。然而他扯了扯馬韁,若有所思地走了,並不理會那群手下的呻吟。
若栩心中泛起一種憂懼,轉頭道:"郡主沒事吧?"
永寧卻道:"你坐到車上來。"
不太好吧?若栩有些遲疑,然而還是鑽入了車中。
車馬轔轔,永寧的眼睛似笑非笑,含著一種天真的意味:"我在想,你穿上道士袍是什麼樣子。"
"郡主要我出家麼?"若栩問。
"不是‘我‘,是‘我們‘。"永寧端莊道,"我成年了。那天姑母問我將來的打算。我做出的選擇,是上玉陽山修道,了此一生。"
若栩歎道:"郡主知不知道,出家意味著什麼?"
永寧道:"我這樣的人,還能有什麼奢求?姑母也以為,我若奉旨下嫁,決然不會有好歸宿。而玉陽山中的空氣,總歸比宮裏清新些。本朝有的是貴主出家的先例,沒什麼不合適的。"
若栩點點頭。永寧輕輕握住他的手,道:"何況有你陪著,我別無所求。"言畢合上了眼睛。
若栩心中一震:永寧已經十六歲了。
"長門早閉蓬山遠,丁香不結細雨斜。"
嫩稚、青澀的詩句,明顯是模仿時人文字,但其中意味並不難解。
若栩立在永寧的書桌邊,反反複複地思考著。有時他自己都奇怪:自進入這九重禁苑,成為無以計數的"綠衣監使"中的一員,已經七年了。七年之久,居然還平息不下靈魂中陣陣的火焰。
永寧寫下了這樣的詩句。那天從太子墓歸來,若栩再也無法排遣胸中的惆悵。也許是他給永寧的太多了,遠遠多過一個在政敵的淫威下苟且偷生的孤女所需要的。華陽公主不是早說過,雖然他很博學,也不用教永寧讀那麼多詩書……
寒鴉在柳枝上撲騰,清明後的陽光變得煦暖,然而深宮中的這間小院,永遠也蕩不去灰蒙蒙的寒意。某種意義上淩霄殿仍是一個危機四伏之地--無論以何種方式離開,對永寧和他來說都是解脫。想起清明車中的玉陽山之約,若栩不知不覺微笑了。
而且,到了玉陽山清靜之地,或許有機會完成師父的遺願。他已蹉跎七年光陰,不能再等了。
"呱--"寒鴉一聳肩膀,衝出了院子。若栩一凜:永寧被華陽公主叫了過去,至今未歸。
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來,讓我看看你。"華陽公主伸出帶著祖母綠戒指的手,托起永寧的下頦。那手保養得極好,散發著禁苑的名香。
"嗯,"公主慈愛地微笑著,"不錯--怪不得呢!"
永寧行過禮,等候姑母下文。
"溈陽侯來找過我,他想娶你為妻……"公主顯得愈發和善,"我已經答應他了。"
永寧猛地抬起頭來,然後又深深低下。公主敏銳地捕捉到她的情緒,漫不經心道:"鄭百齡年紀是大了點,又是續弦。但他家世好,這幾年在朝中深受倚重,前途無量,確是個難得的佳婿。而且他對你頗有誠意。"
永寧對著地毯上的牡丹花道:"姑母,你知道他其實是個奸佞小人,而且還是我的仇人。"
華陽公主皺皺眉,很不喜歡永寧使用"仇人"這個來自江湖的字眼:"是忠是奸,勢隨時轉。剛極易折,還用我再教你麼?永寧,你我是淩霄殿僅剩的幸存者。你聽我一句心裏話:作一個女人,最要緊的是嫁一個好的夫君。"
永寧心中一聲冷笑:華陽的確是嫁了個好夫君,逃得大難。七年前鄭淑妃--也就是當今皇後,將東宮淩霄殿的"謀反"揭發到皇帝麵前。太子和太子妃自盡,東宮全體幕僚、侍衛、宮女和宦官殉主,太子的母親--前皇後被賜死,甚至與太子同母所出的幾個孩子--臨邛王和平城公主也被全家流放,隻有大公主華陽例外。後來朝廷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永寧大一點的時候讀史書,知道這一場本朝最大的劫難,其實在過往的朝代中曆曆可數,副本極多。皇帝是一個昏君,沉溺於鄭淑妃的溫柔鄉之中,不理朝政,大權旁落。太子是一個急於有所作為的青年,在身邊聚集了一群來自五湖四海的、同樣急於有所作為的人才--他們試圖改變朝廷昏聵的現狀。然而年輕而高傲的雄心,一旦與禁宮中的床幃之爭牽扯上,鬥爭就加倍的殘酷。那一年,西市口多少人頭落地,關山外多少離魂飲泣,沒人說得清。永寧在一夜之間,失卻了嚴父慈母,失卻了祖母,失卻了外公外婆、姑姑叔父,以及數不清的身邊親人。那時她才九歲。
永寧驀地清醒過來:華陽這間屋子布置得與當年毫無二致。當年華陽公主天神般出現在淩霄殿的血雨腥風裏,威嚴地斥退了如林的刀斧手,將嚇得瑟瑟發抖的小永寧領回府中,就藏在這間屋裏。永寧活了下來,華陽卻時時提醒著她那段淒苦的曆史。
華陽確實是嫁了個好夫君。以至鄭淑妃唆使皇帝大開殺戒時,提都不敢提她的名字。朝中上下都明白,如果不是華陽公主的公公在關外死守,胡人早就把錦繡堆成的長安變他們的牧馬場了。憑借如此地位,華陽雖救不了弟妹們,至少保住了一棵幼苗。在那人人自危的時刻,華陽的努力已深為不易。永寧一直知道,是華陽給了她性命,並且是她如履薄冰的生活中的惟一依靠。當然,還有若栩--若栩也是華陽給她的。
永寧直了直腰,道:"姑母,我清楚自己的處境。但我並不是非走這條路不可吧……"
華陽搖頭道:"你以為是我命令你?你錯了,那是鄭百齡,是皇後。七年以來,沒有人敢違抗炙手可熱的鄭家。炙手可熱,那可是一碰就會被燙傷。抗爭能有什麼結果?"
能有什麼結果?七年前的政變,太子終於設法在臨終之前,殺死了福王。大臣們私下議論,雖是玉石俱焚,但鄭淑妃惟一的兒子已死,鄭家想靠奪取太子位來盤弄天下的打算,可是落了空。畢竟皇上已經老了,宮裏人都這麼說。然而不久之後,鄭淑妃居然宣布她又懷了孕。在群臣的惶惶揣測中,鄭淑妃順利誕下龍種,冊封太子,最後自己順理成章地登上了皇後寶座。故太子抗爭的惟一成就,就如此付之東流。
曾有一次,永寧被允許去朝見這個小皇叔。她懷著委屈和怨怒,希望他又醜又笨。然而楊柳叢中,那孩子清秀而恬淡,幾乎不像是皇室中人。
"永寧,你的地位,如颶風中的小船,隨時可能被狂浪吞沒。我為你擔憂,又無能為力……眼下,想不到鄭百齡看上了你--"華陽公主道,"倘若你從此令他心折,他就是一頂絕好的保護傘。相反,你就隻有死。"
永寧抬起頭,滿眼的淚水,她覺得自己絕望的心,有如風中野葵一樣凋萎零落,"姑母,我說過,我要上玉陽山修道。"
"人,總是躲不過命的。尤其我們還是女人--"華陽一聲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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