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863 更新時間:09-03-09 13:46
韓釘再次回到自己的房屋之時,聶炎已一人端坐在了桌前獨自喝著悶酒。那緊皺的雙眉,那隱帶滄桑的鬢發,那依舊寬厚的胸膛,那萬事不縈於懷的氣魄,在韓釘的眼中他永遠是條漢子是個英雄更是兄弟!
“你回來啦!來,陪大哥喝一杯酒。”聶炎似是早已察覺韓釘站在了門口,手中從容地斟著酒,口中淡淡地說道。
韓釘應了一聲,上前在聶炎麵前坐定順勢接過聶炎遞來的酒杯,道:“大哥怎麼不睡了?”聶炎舉起手中酒杯與他作勢一幹道:“幹!”卻不回答韓釘的問題。韓釘見他似是有所心事,仰麵喝盡杯中酒後不置可否地問道:“大哥,有什麼心事麼,不妨說來給小弟聽聽。”聶炎看著韓釘尚自布滿血絲的雙眼搖頭道:“沒事。大哥隻是怕你一人出去會有什麼事。心裏有些不放心罷了,既然你回來了那便沒事了。來!陪大哥好好喝幾杯!或許以後都沒機會了。”伸手又替韓釘將酒杯斟滿,麵上卻絲毫沒有放懷暢飲的快感。
韓釘看著他勉強擠出的笑容心中更覺苦澀,看他身上完整的衣衫與放於身邊的“虎刀”忽道:“大哥,你要走嗎?”
聶炎聽聞此言猛地一頓,灑了一半的酒壺便這麼被手舉在了半空中,麵上卻是連勉強的笑容也沒有了,瞬間轉為了僵硬、生澀、無奈甚至難堪的表情。
韓釘見景故作輕鬆地一笑並接過他手中酒壺替他將酒杯全部灑滿道:“不是說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麼。你與我雖然真正相識不過幾日,但我對你自小便心生敬仰,你對我來說並不陌生。”頓了一頓,舉起手中杯又道:“來。我們今日便喝個痛快。不為離別,隻為明日的盡情殺敵!”說罷已居先喝幹了它。
聶炎看著韓釘對己推心置腹心中更加愁腸百結,鬱然歎道:“大哥不想連累你。這是我的債,我躲了整整十年,不能也不該再躲了,更不能讓別人替我去還。”
韓釘看著聶炎真摯的神情不由得想起了府中那個死於砒霜的美麗女子,若不是父親從中作梗她或許就不會死,或許他們都已擁有了一個幸福的家,而母親也不會含憤出走然後鬱鬱而終了,或許自己和她……希望吧!希望原本會是在一起的,會是幸福的。
所以說起來真正欠債最多的人應該是生父許衛天才是,韓釘心裏曾不止一千遍的反問自己為什麼會是他的兒子?為什麼自己的父親是這樣一個人?若是自己與他沒有血緣關係那該多好,那樣自己必會千裏單騎,一手按轡一手握劍直殺到杭州“盟主府”裏去,一圓那個行俠仗義、懲惡揚善的武俠夢。然後無論是生是死,是勝是敗他都可以笑對蒼天,問心無愧了,雖死猶榮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對聶炎寄以如此大的期望才會用另一種方法去懲罰許衛天。
夜,愈來愈深,愈來愈深。一天星鬥,一片落葉,一窗冷風,一盞孤燈,一杯烈酒,一把古刀,一柄長劍。倦鳥已歸,秋蟬已歇,而人呢?
聶炎與韓釘端坐不動,隻放懷飲著杯中酒,下酒菜乃是二人自爆的童年糗事及深埋心底的秘密私事,美酒佳肴與這朦朧夜色和獨特心情之下品來別有一番滋味。
酒盡,燈枯,人已倦。而夜,竟已過了三更了。二人隨性趴在了桌上胡謅了幾句便沉沉地昏睡了過去,隻讓心事與疲倦隨著睡眠一同埋下。
黎明即將到來,這將意味著血戰也即將開始,二人無法預料“冥王爪”等人下一次出現所帶來的殺傷力,但心中卻俱都暗暗地下了必死的決心。
隻是為何?聶炎的心中隱隱似有一線牽動著一般,一種說不出的落寞與哀怨縈繞在了心頭,久久無法排遣!這總讓他覺得很不安。
次日清晨,韓釘但覺頭部陣陣刺痛昏昏沉沉地便醒了過來,隻見此時天已大亮,桌上也仍是一片杯盤狼藉之象,喝空的幾個酒壇子被韓釘一碰便像幾個小球一般“咕嚕嚕”地轉著,韓釘心中一笑,自己向來愛潔如命倒不曾將居所搞得如此不堪過。隻是,為何不見了那個將自己害得如此肮髒的人呢?
聶炎,早已不見了人影!當然,他不是一個人走的,與他一起消失的還有他的“虎刀”。
韓釘這才勃然起急,料想聶炎必定是想撂下自己去化解那段糾纏了他十年的恩怨了。
鐵骨雄風,迸發出的是藐視萬物的桀驁。
金戈鐵馬,散發出的是傲世天下的野性。
刀光劍影,激發出的是嘯傲江湖的霸氣。
在韓釘心中“大虎刀客”從來不曾落寞,從來沒有!而幾日來的相處他隻是重新認識了一下聶炎,少了幾分傳說中的神勇多出的卻是對生命以及生活的熱愛與留戀。少了幾分傳說中的飆猛多出的卻是幾分與人相處的親切。
韓釘匆匆地起身取過掛於壁上的寶劍快步疾飛。此時的他,尚不知去何處找尋聶炎,但隻要進了一個地方便一定會得到最快最準的消息,那便是“不二樓”。
等到韓釘趕到“不二樓”之時,這座屹立了百年的古樓酒肆早已充斥在一片刀光劍影,腥風血雨中了。
蜷縮在一角觀看的小二雖是見慣了這些江湖中人的打鬥,但如此動人心魄,慘絕人寰的拚殺卻尚是第一次親見。一大清早第一個客人才剛入座,還未來得及喝上新沏的鐵觀音,整座“不二樓”便已被大隊人馬圍了個水泄不通。從樓內到樓外,雖然隻打了一刻鍾但在眾人眼裏卻是如鬥了幾天幾夜般慘烈與血腥。
隻見聶炎一人一刀獨立一道,破舊的衣衫上盡是血漬與裂痕,狄容、度千丈,易水天、沈嚐君以及餘下五名手下群立一道。隔在兩隊人馬中間的是二十具橫陣的屍體和半幹涸的血漬。
道兩旁的尋常人家早已逃得不見蹤影,黎明已已如一匹白練般普照而下,灑在身上有些令人神往的暖意,讓人舒服的隻想就地而睡,隻是場中的各人都無心享受這樣的晨曦了。
站著的每一個人臉上都是緊繃著的,不同的隻是有人臉上寫著的是堅毅,有人臉上寫著的是驚奇,而另外人臉上寫著的則是恐懼。那種對比死亡更怕更深的恐懼。剛剛那猶如常索命鋼刀般的“虎刀”隻一出鞘間便連砍二十名先鋒,如猛虎咆哮,如豺狼奔躍,如雄鷹獵禽,隻一照麵間,隻一眨眼間,隻一呼吸間,那二十條鮮活的生命便在此血濺五步,屍陳當場。甚至連狄容都未及下令度、易等人上前。這一場熱血雨激濺、人聲哀嚎的慘烈場麵怎不叫他們吃驚甚乎於恐懼。
韓釘貿然的出現似乎打破了場中原本寂靜蕭索的氣氛,各人紛紛從剛才的壯景與極度想要離開此地的幻想中驚醒過來,重又握緊兵器,蓄勢待搏。
狄容重又見到韓釘心中再也沒有一絲的歡喜,兩道利劍般的眼光直刺而來。那站在對麵的仿佛不是多年來牽掛的夢中人而是與己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
韓釘對這一切都視若無睹,徑直地走到聶炎身邊與他並肩而立,口中尚自說道:“大哥真不講義氣,竟拋下小弟一個人先來了。”
聶炎看著韓釘走入陣中的凜然無畏之色已知他此來必是視死如歸,但求無怨無悔於心於己了,心中感激之餘也激起了萬丈豪情,回道:“哈哈,怎麼會呢?隻是我這個做大哥的先行一步開個好彩頭,我們兄弟二人等下才能殺的盡心啊!”韓釘點頭應道:“嗬嗬!那便甚好,小弟還怕大哥一人占了風頭呢!”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便這麼傲立於晨曦下,洛陽古道上,像出征前的士兵,沒有戰死沙場的恐慌隻有一舉殲敵,一戰揚名的決心與狂喜。
聶炎雖然方才先發製人,一戰奏效,大占上風,但除去的畢竟隻是敵方中的小人物,真正的可怕敵手還尚在養精蓄銳,隱隱待發。再加上方才的停歇使得他精神一懈,疼痛、怯意也就紛紛湧上心頭,悄悄占領了他的意誌,在他心頭種下了可怕的種子。
狄容看著韓釘一副大義淩然,泰然自若的神情心中不知怎麼竟是隱隱一痛。
恨!
恨他的瘦,因為他的瘦讓她想起了寒風中想要給予關懷的枝頭臘梅。
恨他的傲,因為他的傲讓他感受到了一個來自男性身上的獨特魅力。
恨他的柔,因為他的柔讓她至今無法忘懷那深埋於心的一份感動。
恨!
隻因背後有愛!那一份苦澀而又淡然的愛。
“倏“的一聲,空中劃過一道可怖的黑影,掩去了旭日的光華,遮住了渾濁的塵埃,然後直刺韓釘“膻中”大穴。
第一招,“冥王爪”便出了畢生絕學,奪命殺招。
她眼中滿是怨毒與仇恨,他眼中卻滿是柔情與歉意,同樣的眼神,同樣的場景,不禁讓狄容想起了昨日的一切及他所說的那句話:我永遠不會對你還手的。不知怎地她忽然有了試一試的想法,若自己真的硬下毒手,他真的不會還手嗎?雖然他是這麼說的,但事實呢?他可以在十年前拋下自己也可以在幾日間忘記自己的話吧!也許那僅僅是一句兒戲而已,當不得真。
韓釘腳下生風疾退五米,終於凝氣於劍驀地斜地裏直刺狄容麵頰,那冷冰冰的劍氣劃過耳畔帶著火辣辣的疼痛。“冥王爪”左腳為軸右腳為線原地轉開半個圈這才躲開了那一劍,那溫柔的一劍。
他還是還手了!原來那一句誓言真的太美麗太浮華也太虛假。
“啊!”度千丈等人見老大已搶先和人動上了手,自也不甘示弱,一聲吆喝一齊衝上前去片刻之間便與聶炎拚殺在了一起。頓時嘶聲大震,血光衝天。
韓釘長劍拔出複刺狄容胸際,從容不迫,卻是連一句話語也沒有!
狄容低“哼”一聲雙爪齊出,左擋劍右探胸,卻是雙手互用,揮灑自如。
韓釘見她雙手齊出,威不可覷,劍尖中途轉彎,腳下幾個快步帶走身子,狄容雙手落空正自驚疑卻聽身旁一聲慘叫卻是韓釘長劍刺中了原本想於背後偷襲打鬥中聶炎的一名手下的心髒。血不及染劍卻已被狠狠抽出並帶出漫天的血雨及那一聲尚不及叫完的嘶吼。
狄容眼見他殺性大起再不敢怠慢,雙爪連舞便如一條吐信蟒蛇一般直逼韓釘麵門,韓釘匆忙間揮劍抵擋,在麵前劃出數個劍圈罩住了狄容來勢,扼貥(月字旁加一個亢)拊背,一時間雙方打了個上下難分。突然間韓釘左手探出,已一掌按在了狄容小腹之上。正是當年許衛天對二人傳授的掌法,掌勢輕靈飄逸,看似浮華無力,但夾帶的殺傷力卻是絕對致命的。
狄容便是做夢也沒有想到韓釘竟然會將這一招用在自己身上,這一招他用了五成內力,狄容丹田大傷,真氣直泄,麵容也不知是因傷痛還是憤怒變得近乎於扭曲。
便在此間,韓釘長劍變防為攻,幾個劍花之後直刺狄容“璿璣”大穴。狄容驚覺還神右手急急探出也直取韓釘胸口處。
寸進,尺進,咫進!竟是一樣的速度與距離,狄容沒有停手,韓釘亦沒有。
狄容沒有停手是因為失望,既然已無情那就讓對方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亦不錯。沒有生前的絢爛,死在愛人的手中卻也是一種安慰的幸福。而韓釘,卻是因為她的手還沒到所以才沒有停。
“咯”“冥王爪”破胸而入,那鮮紅滾燙的熱血順著她的手爪傾瀉而下。而那把劍,她原本以為會刺入自己胸膛的劍卻早已偏了方向刺在了半空中。
“我永遠都不會對你還手的。”他說過的話終究還是做到了!
“放了聶炎。我我的命去向他交差。還有-你,對不起,我-不能-照顧-你---一輩子。”韓釘蒼白的麵孔上已沒喲了血絲,聲帶也近乎嘶啞,但那顆淚珠卻又是如此的晶瑩與剔透。
狄容強忍著內心的驚喜、晦澀、恐慌與傷痛,抽回利爪,轉身背過,默立了良久方稍稍平複了心境,忍著悲傷厲聲下令:“撤,速回杭州。”說罷翩然轉身,拂袖而去。在她黯然孤傷的身影之後是韓釘的怦然倒地,腥辣的鮮血溢出口角,雙眼直直盯著狄容的背影,直到她漸漸的消逝在視線之中,直到自己再也沒有了力氣。
其時,沈嚐君與五名手下已死,度千丈與易水天也各有所傷,但聶炎卻已是身受重傷,被壓下風,若是久鬥下去必定不支,二人聽聞狄容下令撤退心中恁的不解,但看老大返身上馬,早已策馬離去,刻不容緩,也隻得強自收招一齊撤退。
度千丈畢竟入許衛天門下久些,雖未見過許衛天親子,但看韓釘俊朗的外表與許衛天畢竟有幾分相像,心中暗自推斷真相,卻又實在難以自圓其想,拍馬上前追上易水天與他輕輕道出了想法。易水天絲毫沒有懷疑直勸度千丈不必庸人自擾,胡亂猜想。度千丈找不到述說之人便也隻好作罷,任由狄容回去複命。
風中,兩行滾燙的淚水直線下落,然後又被疾風收幹,然後又是兩行,又被風幹……留在臉上的兩道淚痕伸手可祛,而留在心裏的卻是一份永遠無法忘懷的愛與永遠也無法彌補的一份悔恨。
尾聲
山風凜冽,落葉繽紛,秋雁嘹然,深秋的山野中盡顯蕭索,其間孤零零地立著一人一墳。
墳前歪歪唧唧地刻著幾個大字:“義弟韓釘之墓。兄長聶炎立。”
聶炎呆立墳前,神色萎頓,蓬頭垢麵,衣衫破敗,隻不停地飲著手中的烈酒,澆滅著心中那份再也無法燃燒的豪情。腦中不停地浮現韓釘出事之時的情景,其實若是當時他能不顧背後被傷的危險,第一時間衝上前將真氣度入韓釘體內,他或許還可有活命的機會。但自己卻沒有,隻因為易、度二人的虎視眈眈,隻因為他無法做到視死如歸、洞透生死。
花無人戴,酒無人勸,醉也無人管!
少年壯誌時也曾對酒當歌,佳人相伴時也曾把酒吟哦,孤寂無聊時,也曾借酒消愁,而如今,那一壺杜康卻隻為英雄落寞。隻為今後此世再無“大虎刀客”一人!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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