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02 更新時間：20-10-18 20:36
一般來講，凡人在雕塑神像時，因為沒有親眼見過神明，所以雕刻出來的東西多半是主觀臆想所得。天機神不同於普通的神明，它是護佑整個天機國以及天機教的神，據說隻有國師才見過它的真容。而天機神的石像，也是仿照國師所畫由百名石匠耗費數月才雕刻完成。
石像平時儲存在皇室墓室之中，隻有在祭祀的時候才會特意拉到祭壇那邊，供百姓瞻仰。到了祭祀當日，老百姓們三更天就爬起來到祭壇周圍排隊去了，為的就是求占個靠前的位置，一睹神像風貌。
薑琛和張顯赫混在了人群中，隨著擁擠的人流一同湧向了祭壇那邊。都城的人還是很多的，不過大部分也都是過了而立之年的夫婦或者耄耋之年的老人，青壯年的確很少能看到。正如小二所說，幾乎所有的百姓額頭上都有著聖徽圖案的刺青，天機教儼然已經牢牢控製住了國民的心神。
祭祀前的準備活動是冗雜而又漫長的，要持續好幾個時辰。祭壇最裏麵的一圈圍著的全是天機教弟子，普通人無法接近祭壇的中心。他們穿著整齊劃一的教會服侍，統一戴著麵具，不分彼此，亦不分男女。看起來這支守護神像的隊伍森嚴有序、紀律嚴明，一定少不了國師的調教。
再看整座神像，潔白而又堅硬的石材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晶瑩的光。神像沒有底座，是一尊立著的女神像，這是從服裝判斷出來的。她身形曼妙，衣袂飄飄，身穿留仙裙，足蹬翹頭履，頭上烏發濃密高高地盤起一個靈蛇髻，活脫脫的美人形象，比許多國家所造的女媧神像還要美。
張顯赫抱臂欣賞著那尊神仙，評價道：“沒想到區區一個小國，神像倒是雕刻的出神入化，要是這個天機神真的存在，我倒真想看看她有沒有這麼美。”
“這個神像……”薑琛似乎想到了什麼，但他沒有說下去。從剛一開始看到神像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到底在哪兒見過呢。
越往前擠，越能看到所謂祭壇的模樣了。不過是個類似擂台的方形台子，由粗壯木樁搭建而成，跟神像的精致相比，這祭壇則顯得過於簡陋。祭壇的四個角上各設有雕刻著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神獸圖案的的巨型燭台，每支燭台都插著一根一人高的白蠟，由國師親自點燃。
神秘的國師在眾目睽睽之下登場了，他穿著一身祭司的黑衣服，戴著銀質麵具，隻露出下半張臉。見到了國師，周圍的百姓都開始沸騰起來，圍在祭壇周圍此起彼伏地下跪行禮，口中大喊著：“拜見國師！”
國師用掌心焰依次點燃了四根白蠟，在百姓麵前秀了一把自己的本事，頓時引起台下連連驚呼。
“雕蟲小技。”張顯赫冷哼道。
薑琛環顧了一下四周，見他們已經被人流擠到了離祭壇比較近的位置，再往前走便是教派弟子所站的地方了，便打算先靜觀其變再做打算。
祭壇的正中間用一張簡陋的石桌搭起了一個祭台，上麵早就布滿了前幾日從城門外運來的各類物資，有現宰殺的牛羊，也有看起來不怎麼值錢的珍寶，滿滿當當地堆了一桌，煞有介事的樣子。牛頭脖頸處的血還在往下滴淌，順著石桌的桌角流到了地麵上，在空氣中散發著一股惡心的腥臭味。
薑琛不自覺地用手搓了搓鼻子，目光無意識地落到神像上，竟見到神像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他以為自己眼花了，便搓了搓眼睛，再看過去，又覺得好像並無異樣。
國師舉著三支半人高的香對著神像擺了擺，又插在了旁邊的香鼎裏，隨後麵對著台下泱泱百姓，發表了一番激昂的言論：“天機國已經數月不曾下雨了。天上的神明看在眼裏，卻不管我們，分明早就放棄我們了，否則他們怎麼忍心看到我們的莊稼枯萎、百姓餓死呢？我們已經無所依靠了，除了天機神，沒有其他人能庇佑我們！”
“求天機神顯靈！”台下的百姓不約而同地高聲呼叫道。
國師明朗的聲音極其有力，幾乎可以讓最邊緣角落裏的人也能聽清：“諸位，天機神雖然有一顆慈愛的心，願意解救出水深過熱之中的我們。可是神明的力量來源於供奉，我們的國家太窮了呀。我們供奉的這點東西，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請神不易，尤其是像天機神這般神通廣大的，我每次作法，都要讓弟子們為我護法。好多弟子也因為護法損耗了過多的修為，為了這個國家獻出了他們寶貴的性命。他們每一個死去的人，都將永遠銘記在國民的心中，是這個國家的英雄！”
台下的老百姓們早就被他這番言論感動地熱淚盈眶了，紛紛高聲呼喊道：“感謝國師，感謝天機教護佑我國，保我國民！”
人群裏，隻有張顯赫和薑琛站在那裏不為所動，討論著：“他一個國師，犯得著跟百姓解釋這麼多嗎？這是在鼓勵大家踴躍獻出自己的子女去充盈教會的隊伍？”
“小二說過，天機教已經有征不到壯丁的跡象了，所以國師說這番話沒準真是鼓勵大家入教的宣言呢。”薑琛回道。
群眾的情緒被調動起來了，國師趁熱打鐵，大聲喊道：“我們依靠不了別人，隻能依靠我們自己！我們保護不了別人，隻能保護我們自己！你們願不願意為了天機神奉獻出你們的子女，奉獻出你們自己？”
“願意！願意！求天機神庇佑我國！”百姓們又是一陣高呼。
“唉，真是沒意思，好想弄個什麼定身咒定住這批人，然後上去一拳揍扁那個國師。”張顯赫坐不住了，躍躍欲試道。
“你很趕時間啊？既然有免費的戲看，別急著出手啊。你忘了司命怎麼說的了，在調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以前不要輕舉妄動啊。”薑琛安撫道。
就在這時，人群裏突然有一個人指著神像，大喊道：“大家快看！天機神顯靈了！”
眾人齊齊望向神像，見神像此刻果真在閃閃發光，沒想到這國師還懂得做戲做全套的道理，費盡心思搞了這麼一出戲來讓百姓相信天機神真的存在。
在眾人殷切的目光中，本來靜止不動的神像眨了眨眼睛，突然開口講話了：“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與追捧，其實你們的心意我都已經知道了，天機國的困境我會幫助你們擺脫的。以後不需要大家為天機教犧牲自己，我有足夠的力量解救你們。”
百姓們見到神像開口講話，以為是天機神顯靈，紛紛感動地痛哭流涕、下跪磕頭，齊聲道：“拜見天機神娘娘！”
這話倒叫薑琛和張顯赫都有些摸不著頭腦了。神像跟國師不是一家的嗎？怎麼一家人會說兩家話，這擺明了是拆國師的台啊。再看國師，也是一臉詫異地站在那裏，一副很意外的樣子，仿佛他不知道神像會說這番話，更不知道神像會開口說話。難道，他們還是高估他了？這出戲不是他排的？
“事情真是越來越好玩了，我還沒看過神仙顯靈這麼講話的。”張顯赫看到國師的窘態，笑道：“這麼漂亮的女仙天上可是不多見啊。”
薑琛的關注點顯然不在於此，他從一開始就覺得神像有些眼熟，如今等到神仙開口說話了，那聲音聽著更是耳熟。此番他心中無比篤定，一定是她。雖然兩百年沒見，不過她的樣子一直深深刻在他腦海裏，不會忘的。
“且慢！”國師察覺出了異樣，出言阻止道：“諸位，我還沒有起法陣請神，試問天機神又怎麼會自己現身呢？眼前這個還不知是什麼褻瀆神靈的妖物企圖混淆視聽，裝成天機神來蒙騙我們。”
“天機神”靜默不語，但是眼睛卻一直盯著國師，仿佛在看他接下來有什麼舉動。
他的右手再度團起了掌心焰，一掌便向神像劈了過去，怒吼道：“妖孽，給我顯出原形！”
被這一掌打到，可不是鬧著玩的。“天機神”顯然沒打算站在那裏挨打，它活動起自己粗重的雙腿，靈活地往旁邊一閃，躲過了這招，還沒忘對著底下群臉茫然的百姓喊話：“此人非我教國師，而是妖孽所變，大家不要信他的鬼話。”
他說它是妖，它說他才是妖，到底誰是冒牌貨呢？百姓們麵麵相覷，一時之間難以判斷。薑琛瞅準了時機，飛身跳到了祭壇上，指著國師道：“大家看好了，如今在你們麵前的可是真正的天機神。神愛自己的子民，絕對不會要求子民獻身來供奉，這個國師分明居心叵測，想要你們的命！”
張顯赫隨即也跟著跑到了台上，站在他身邊，倆人一唱一和地幫著“天機神”講話。
教會的弟子們根本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這倆人搶了先機，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數落自己的師父。國師要被氣暈了，衝著他們喊道：“還愣著幹嘛，還不趕緊把這兩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混蛋給我拉下去！”
弟子們拔了劍衝上台來，對著二人就是一頓猛刺，可是不管多少人衝過來，愣是一劍也刺不中。這倆人就像泥鰍似的，滑不溜丟抓也抓不住。而那頭，國師也沒閑著，他趁機也跟“天機神”纏打在一起，勢要看看它到底是個什麼貨色。
“天機神”怎麼講也是個九尺多高的神像，在祭壇這麼小的地方始終揮舞不開拳腳，可它也不想躲到台下去波及到無辜百姓，所以就隻能被國師追著打，繞著場子轉圈。若它不是受限於神像這層外殼，根本不會被打的如此被動。
那頭，張顯赫像踢皮球似的把這些個弟子挨個踹飛到五裏開外，令他們再無反擊之力。薑琛見“天機神”被國師窮追猛趕，便也衝了過來，祭出了自己的法寶乾坤八卦陣。在此陣眼下，天下間所有的妖物都將無處遁形，原形畢露。
八卦陣如同一張鋪開的天網一般，很快便覆蓋了他們幾人頭頂上方，金色的咒術投射下來，令所有人避無可避。國師驚恐地抬頭望向上方，當察覺到這是什麼陣法以後，頓時大驚失色，問道：“你們幾個，到底是什麼人！”
“啊！啊……”他的皮膚在金光的照射下開始產生了異變，身上披著的人皮就像被沸水泡開了一樣鼓了起來，道袍被撐破了，腰背也開始弓了起來。那是一張極醜陋的遍布疙瘩的綠色表皮，腮幫子腫的像被人打了一拳，眼睛也變成了橫瞳。
“原來是個蛤蟆精，學起人來倒是有模有樣。”張顯赫道。
台下的百姓見狀，紛紛大叫著“有妖怪！”，隨後作鳥獸散，各自逃命去了。國師狠狠地剜了薑琛一眼，道：“算你們有本事，逼得我現出原形，隻可惜，你們救不了任何人！”
他不知從哪兒掏出了一枚怪異的珠子吞進了腹中，隨後額頭上的刺青突然開始發出紅光，緊接著那個印記就裂開了，一時之間鮮血淋漓。裂開以後，他的額上似乎像長了一張沒有牙也沒有舌頭的嘴，裏麵黑乎乎的看著駭人極了。
薑琛見狀，趕緊將“天機神”護在了自己的身後。張顯赫不想看這個妖孽再耍什麼花樣，提了自己的劍便刺了過去，想要一擊即中。沒想到以往百戰百勝的易水劍，此刻就像遇到了對手，鋒利的劍尖在觸碰到國師身體的那一刻，立馬便被強大的結界彈了回來。
就像是碰到了什麼堅硬無比的東西，震得他握劍的手都有些發麻。張顯赫自成仙以後，還鮮少遇到對手，這算是頭一次。他回頭望向薑琛，難以置信道：“在你的八卦陣下不過須臾就顯了原型的妖，怎麼會敵得過我的易水劍？”
薑琛也有些不解，道：“張兄，事有古怪，別輕舉妄動。”
國師吞了珠子以後，整個人的狀態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首先是他額上莫名其妙長出來的那個奇怪的“嘴”就很邪氣，其次他周身突然多出來的護身結界也很奇怪。明明方才看著還是個低級的妖，怎麼突然就這麼厲害了。
“小心，他要對百姓下手了。”身後的“天機神”見到情況有異，也顯出了原型。
身高九尺的神像化作了一個妙齡女子，衣著打扮跟方才的神像並無任何不同。也難怪薑琛一眼就認出來她是誰了，張顯赫心下了然。薑琛對她笑了笑，道：“顧情仙君，別來無恙。”顧情也微微頷首以示回禮。
國師大吼了一聲，血盆大口裏釋放出烏泱泱的的煞氣，這些煞氣都是有毒的，毒氣擴散出去以後，立馬就在周遭形成了另一道範圍更大、也更牢固的結界。而這道結界將數以萬計正在疲於逃命的百姓定住了，令他們再也動彈不得。
薑琛立即將八卦陣收回，將其布在其三人所站的腳下。陣法刹那間形成了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令一絲一毫的煞氣也無法進入。但同時，也禁錮住了他們的行動，他們暫時出不了這個保護圈了。
百姓們被定住以後，額上的刺青也都產生了跟方才國師一樣的反應。隻不過，由於他們是凡人之軀，承受不了如此強大的煞氣，所以當刺青裂開的那一刻，他們周身的血液亦被抽光，屍身眨眼間便石化了。千萬人的血液被煞氣吸收，隨即化成血絲遊向了國師，最後被他額上的“嘴”給吞噬掉了。薑琛他們根本來不及解救，一切就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是獻祭。”顧情突然反應過來，看著正在吸取百姓血液國師，道：“不管是以往犧牲掉的弟子，還是今日被害死的百姓，國師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獻祭。他方才吞下的珠子一定有問題，要想辦法刺中他眉心的那個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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