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進展

章節字數:7783  更新時間:08-11-10 1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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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楓拿著談笑的名片,心想: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女子?

    陸楓的眼力是百米穿楊的水平,從談笑手裏接過名片的時候,敏銳的發現她的手似乎在抖。一掃眼的功夫,他就明白眼前這個女子也不過是“打腫臉充胖子”,強裝鎮定。不過,愈是這樣,反到吸引了陸楓的好奇。就像貓和狗相遇,貓兒怕得要死的,卻要齜牙咧嘴炸毛嘶吼要把狗狗吃似的。要是狗狗動一下,那小東西立刻就會嗷的一聲,撒丫子跑遠了。有的狗狗膽子小,會被貓貓嚇跑;有的狗狗經驗豐富,上去就把貓貓摁倒;有的狗狗膽子大經驗少好奇心還挺強,就會磨磨唧唧的圍著貓貓轉,這個時候就該貓貓抓狂了。

    陸楓就是最後那種小狗,談笑從不覺得自己像貓。不過在這件事情上,對婚姻的恐懼已經和對男性的恐懼同一了,所以張牙舞爪甚至弄出這麼個條件——嚇唬別人給自己壯膽——並不意外。或者,她一直如此張牙舞爪。嚇唬別人也嚇唬自己?

    看穿了談笑,陸楓覺得有些可笑,基於人類最基本的邪惡因子,陸楓並沒有上來就拒絕談笑,而是答應回家考慮一下。

    所以,當時談笑的臉就白的有點嚇人了,然後就是紅的嚇人。當然,作為一個裝腔作勢的高手,談笑還沒那麼容易被人撕下偽裝。陸楓想著談笑瞬間千變萬化的表情,越想越好笑。從抽屜裏翻出介紹人提供的照片,看著裏麵美得像畫皮的女人,再看看手裏的名片,忍不住哈哈大笑。

    陸楓的夢想是像自己的偶像——隆美爾或巴頓那樣,做一個職業軍人。這個夢想在少年時像把烈火把他燒得五內俱焚,躁動不安,直接決定了他參軍上軍校的一切舉動。而經過這麼多年的磨練和真正部隊生活的捶打,現在的他已經變成老君爐裏的臭石頭——習慣了理想之火的焚燒,卻不那麼在意它們了。而那些關於愛情妻子的描述,在陸楓看來也是癡人說夢,遠看很美,近看一般!

    這個思想基礎,在否定“愛情必須論“這一點上與談笑的具有某種程度的契合。所以,陸楓也開始不自覺的循著談笑的思路考慮問題。兩個負責任的人純粹的搭夥過日子——這個建議的可行性比山崩地裂的誓言似乎更可靠。基於夫妻義務,兩人互相配合互相支持,應付社會輿論和外界壓力,同時還能全力以赴幹事業。這有什麼不好嗎?

    陸楓反問自己,但又覺得有點不對勁。

    想了好久,他才記得,談笑——作為一個女人,這麼理性,是不是有點反常?

    家庭不幸,不相信感情(雖然感情的確子虛烏有,但是女人嘛,離不了那玩意兒。)?身世坎坷,看透世情?情路艱難,破罐子破摔?

    陸楓越想越覺得不靠譜,他可不想當女人衝動下的犧牲品。

    得好好談談!

    除了談笑提議的動機,陸楓認為還有第二個很重要的問題——離婚。

    雖然談笑說不會打擾他的工作,但是他還得考慮女人可能會腦袋一熱愛上別人,然後毀天滅地的離婚重來。

    這個問題很嚴重。

    陸楓當然記得在軍校的時候,別人是怎麼議論教物理的陳教授。他的教學水平很高,同時研究能力也很強,就是總提不上去。因為人們私底下啊說到他時,總是說:“哦,老陳啊!他不是離過婚嗎?”雖然陳教授早就離婚了,甚至也重新建立了家庭。但是離婚的存在就意味著無論這個男人多麼能幹、多麼強大,這世上總有一個“女人”是他“搞不定”的。繼而,推理就會霸道的變成:連個女人都搞不定,你做什麼都有缺陷!

    至少,陸楓是這麼推理的。

    他認為,離婚是一個男人組織能力欠缺的表現。像巴頓隆美爾這些出類拔萃的人物都是後院穩定、家庭安寧的表率。一個男人不僅應該經營事業,至少在“社會基本單位”這個問題上也不能讓人有微詞。

    陸楓想來想去,覺得有必要再見一次,而且應該談談離婚的問題。

    總而言之,如果不考慮感情問題,談笑的提議很有創意,也很現實,很符合他目前的需要。自己不妨一試。

    陸楓靠在床頭,第二次見麵的決定在腦海中初步形成,然後就開始打量著手裏的照片發呆。雖然是藝術照,不過還比較像本人。陸楓又想起初見麵的感覺,談笑身上那股憂鬱是從哪裏來的?看年紀似乎不大,為什麼竟給人一種滄桑的感覺呢?陸楓越想越覺得談笑不過是把玩具槍,根本沒那麼可怕的!

    想起自己竟然被逼的幾次差點失態,陸楓忍不住嗬嗬笑起來。

    陸媽媽聽到笑聲,匆忙跑上樓聽牆根兒。可是陸楓又不笑了。等了一會兒又笑了,心裏有些擔心。不知道兒子犯什麼神經?這時,樓下的老子叫開了:“什麼味兒啊?什麼味兒啊!”

    壞了,糊鍋了!陸媽媽靈機一動,掉頭跑下樓,弄好飯菜,顧不得老公,第一時間衝上來,推門叫兒子吃飯。陸楓猝不及防,手裏拿著談笑的照片被老媽逮著正著!

    陸媽媽一目了然,兒子這是上心了。想到這裏,陸媽媽心裏一喜,總算有他看得上的!但是表麵上還是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樣子說:“行啦,行啦,還不知道人家待見不待見咱們呢!吃飯去。回頭我去問問你鄭姨。”好像陸楓已經看上人家,就等人家姑娘點頭了!

    陸楓也不知道老娘哪兒來的熱情,剛想解釋,手一抬,發現自己還拿著談笑的照片,又覺得底氣不足,臉上又熱了。

    不得不承認,那是把做工極其精致的玩具手槍。

    談笑有點驚魂未定。

    別的男人聽見她的要求,最好的反應也就是禮貌的認為她有病不予置評;惡劣點兒的,幹脆就要求上床;好為人師的,願意給她講講人生道德情操什麼的;衛道士的老古板們會推下眼鏡,然後一副被強奸的德性落荒而逃。這個陸楓,竟然——

    考慮一下?!

    難道有戲?

    怎麼可能!

    會不會有詐?

    談笑當晚就致電那嬌倩,就此事情先討論後八卦了一下。從該行為是否有詐出發,到謝霆鋒對張伯芝不離不棄,時針已經指向十二點。那大小姐告假睡覺,談笑才發現問題依然沒有解決。

    算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談笑骨子裏有點天生的“得過且過”,若非生活變故也不會有今日這般努力,當然這都是後話。現在,這股子“得過且過”的勁頭又上來了,談笑放下電話,洗掉臉上的麵膜,關了電腦,鑽進自己的被窩。

    車到山前必有路。

    更何況,那個陸楓長得也不錯。隻要不是性變態,到時候還不一定是誰吃虧!

    狗狗繞著貓貓轉時,貓會慢慢退到牆角,然後靜待敵人采取實質性舉動。這個時候,不排除個別貓兒沒心沒肺睡一覺的可能性。

    第二天上班,鄭律師笑眯眯的問談笑的意思。談笑搬出經典回答,笑眯眯的說:“啊,人嘛不錯。”

    “那就是——還行了?”

    中國話就是這麼微妙,談笑從語言的嚴謹度焦慮考慮了一下這個此,然後發現自己的詞庫竟然找不到對應的答案!

    就好比對方問你:“howareyou?”

    你一定要回答:“fine,thankyou!Andyou?”

    如果對方問你:“Howdoyoudo?”

    你就要換個答案,繼續fine就不fine了。

    什麼叫“那就是還行呢?”

    這顯然是有標準答案的,相親老手都知道,這種問題不能輕易給。談笑經驗也很豐富,但是陸楓嚇到她了,那句“考慮一下”,打亂談笑大腦裏的所有程式,關於這句話的標準答案似乎不太標準了。

    這就叫特例。

    特例不成為先例,所以沒有法律效力。

    但是特例對個體往往是永恒的,談笑不知道,她這次的回答會不會讓自己從相親的自由王國墮落回必然王國,受到什麼拘束?

    鄭律師還等她回答,談笑從思考轉到思想,從思想轉到思索,然後轉回思考還是沒找到答案。隻好笑了笑。

    這一笑——

    用陸楓轉述的話就是:“鄭姨說,人家姑娘滿意極了,都不好意思說話。隻能害羞的笑了。”

    這樣的描述大概隻能騙騙陸媽媽和鄭律師,陸楓聽完轉述,極為肯定談笑不是害羞。但也不知道是什麼。作為一隻好奇心極強的狗狗,隻能更加猛烈的“轉圈”——打電話,約見第二次。

    這一次,他不想驚動任何人,親自打了過去。

    談笑遲疑了一下,答應了。陸楓放下電話,發現自己手心竟然全都是汗!

    見麵後,陸楓也大大方方的把心裏的疑問說了出來。這樣才顯誠意嘛,談笑上次的威脅很明顯,他也不想被人誤會成想沾便宜的。

    聽了陸楓的問題,談笑想了想,又仔細打量了一下陸楓,才點點頭,似乎相信了陸楓:“也難怪,其實是我太唐突了。其實以前相親,也不是沒有合適的。我也提到過類似的條件,可惜像你這麼認真對待的沒有,一個也沒有,甚至還把我當成神經病!至於為什麼這樣做,我也不太清楚。隻不過覺得——你看,我們周圍的人結了離離了結,死去活來的有之,怨天尤人的有之,最輕的也要買買醉吼兩嗓子。既影響自己的健康,也影響周圍人的生活環境。我覺得吧,婚姻如果真的是墳墓,那最好的辦法就是加入古墓派。這樣婚姻反而起到了保護的作用,不受外界的影響,還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陸楓當然知道什麼是古墓派,笑道:“在古墓中來去自由?”

    “差不多,但也不完全是。古墓派不會背叛古墓,他們維持著古墓應有的清冷,所以古墓也保護著他們與外世的隔絕。如果婚姻當真如此,為了發揮他的功效,我想就必須把感情這種虛無的東西剝離開,還原它本來的保護和隔絕功能。你說呢?”

    “似乎是這個道理。所謂愛所謂占有,無非是為了保持婚姻的忠誠性。如果能用另外一種責任或義務保持忠誠的持久性,沒有愛也無所謂。”

    陸楓有種坐而論道的感覺,不知道是談笑引他有了這些心思,還是本來自己就是這麼想的,反正就那麼大大方方的說出上述離經叛道氣壞老媽的話。

    談笑接著說:“感情是一種很難量化的東西,如果可以用具體的可以做到的事情作為標準,就好像古墓的磚一塊塊踏實的砌上了。”

    “什麼標準呢?就是你上次提到的?”

    談笑點點頭,不忘反問一句:“或者你還有補充?”

    陽光照在她的眼睫毛上,外麵的積雪尚未融化。雪光天光被玻璃分解成七彩,落進店裏,又落在談笑的臉龐上。倏忽間,仿佛一朵很小的蝴蝶撲著閃亮的翅膀從談笑的羽睫上飛過,瞬間絢爛!

    陸楓閃了一下眼,趕緊去看別處,心裏想著的問題脫口而出:

    “離婚怎麼辦?”

    天地良心,他如果多思考一下,都不會在這個時候問這個問題。可是,他隻是一隻好奇的缺乏經驗的小狗。麵對那種叫“貓”的生物,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談笑愣了一下,隨後說:“我不太相信,在你充分履約的情況下,我會違約。不過為了防止頭腦衝動且死不悔改的情況,如果你覺得在我沒有違約且非離婚不可時,我也同意。雖然我不認可愛情這個東西,但是,我還是希望大家可以心平氣和的在一起。”

    陸楓琢磨了一會兒才明白這句話是把自己看扁了。好像他才是那個頭腦衝動且死不悔改的一方!但是,既然人家這麼斯文的“表達”,他不能太粗俗。

    組織了一下語言,陸楓打賭說:“這樣對你不公平。不過,既然結婚了,我會對你負責的。我給你這個權利,隻是希望你能慎重。最好不要違約。”這個違約,就是失掉忠誠吧?陸楓心想:自己怎麼可能做那麼沒品的事呢!他覺得談笑顧慮太多了。他是個負責任的男人!

    “嗬嗬,現在多是女的對男的說‘我會負責’,男人已經很少說了。”談笑似乎沒意識到那一瞬間陸楓的自尊心受到多大的傷害,反而好心情的開起了玩笑,“你能這麼說我更放心了。男子漢大丈夫,吐口吐沫是個釘。這樣吧,為了慎重起見,我們各自回去再想想。”想好了就結婚,他們不需要談戀愛。

    第二輪拳擊或者交鋒暫且休兵。

    兩人都放鬆的喝茶,喝奶——談笑喝茶,陸楓喝奶。

    雖然休兵,人還在這裏,談笑想著不如借這個時間多了解一下,先小人後君子,免得以後難堪:“說到感情,我可實話告訴您。其實我對你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但是你的職業很好,可以最大限度的讓我保持工作和生活的自由。即使那次見麵的人不是你,換了另外一個人,隻要符合我的要求,我依然會考慮。這個提議,最初的動機和最根本的目的就是我想保持自己的獨立性,不希望有人幹涉,所以我也不會幹涉別人。電視上都是瞎說,沒那麼複雜。你可以說我自私,這一點我不否認。”

    談笑悠然的倚進沙發,這是她的設計目的,是她的合同目的,是她所有行為的根本——獨立,她為自己尋找的獨立。

    如果婚姻隻是一種形式,

    如果愛情轉瞬即逝,

    如果僅為生理要求,那麼——

    有什麼比這樣的婚姻更理想的呢?!

    陸楓不了解背景,隻覺得麵上火辣辣的。談笑似乎有點瞧不起人啊!

    他想說老子不愁女人,他想說到追我的滿大街,可是——

    他想的和談笑一樣。

    他不得不承認,一個能保持個人獨立的婚姻聽起來很誘人。

    見多了軍嫂們的抱怨和相思,心痛心疼之餘陸楓也有些害怕自己將來會不會如此傷害某人。他想,我需要一個特別堅強最好不會愛的女人。因為不會愛的人也不會受傷,更不會抱怨,那大家豈不是各得其所。

    而眼前這個女人——他打量了一遍談笑,太符合要求了!

    轉念間,談笑在陸楓眼裏又入了一層門檻。

    陸楓猶豫看在談笑的眼裏,談笑道:“沒關係!這種事情在某種程度上還要隨緣。”心裏還慶幸,幸虧先小人了,以後才發現代價就高了。

    陸楓古怪的笑了笑。“緣分”這個詞從談笑嘴裏冒出來,顯得有些怪異。

    談笑察覺到了,有點敏感的問:“是不是很奇怪?我這種人也能信這個?!”

    陸楓覺得談笑說話很尖銳,這時候她不再像玩具,而是一把真正的利器——帶著冰冷的透徹,更像一把冷兵器時代的精美匕首。而且一定是那種上麵鑲嵌了五色寶石的彎刀,鋒利而嫵媚。平日裏被寶石炫花了眼,忘了她的殺人功能。

    “我是女的嘛!再怎樣現實,也脫不了這點東西的。”談笑揮了揮手,多少有些認命的味道,“要是可以選擇,我也想做男人。束縛少些,幫助多些,那多好!可惜呀,不行!誰能選擇自己的性別呢?”

    陸楓本能的反擊道:“怎麼不行?我覺得你現在就很像。”自己的幾次想法都被談笑揭穿,麵子上下不來。陸楓有點惱火。

    談笑不惱,眼神有點閃爍,似乎正在陷入某種思考中:“是嗎?!那我還是很失敗。女人像男人,等於沒做好本職工作,掙再多的錢也是枉然。不過,謝謝你的提醒,迄今為止,你是第一個當麵告訴我我像男人的——雖然有很多人私下裏已經說了很久了。嗯,當然這種時間、這種地點……還是你的比較有震撼力。我會提醒自己的。”

    陸楓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怎麼這麼不走腦子,讓人家女孩子難堪!

    局促的搓搓手,想換個話題。好像還沒談過他的家庭,趕緊說:“嗯,我是家裏的獨子,爸媽都離休了。情況比較簡單,你呢?”

    談笑愣了一下,“家庭?哦,是。我也有家庭。”

    她低頭想了想說:“我家……嗯,媽媽去世的比較早。家裏也是我一個孩子。不過……不過我父親又結婚了,還有一個孩子。所以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獨生子女。但是,他們的那個孩子是按照獨生子女報的,享受獨生子女待遇,應該我還算吧!算我母親的獨生子女?”

    陸楓吃了一驚:“那、你爸爸……”該怎麼說呢?好像有點複雜啊!

    “如果你介意這個,反悔的話還來的及。”談笑笑了笑,“我的家庭是不太完整。”談笑的表情有些冷峻,整個人突地多了些拒人千裏的味道。

    “對不起!”陸楓有些後悔,這年頭離婚的多了,自己怎麼表現的這麼土啊!趕緊道歉,看談笑茶杯裏的水沒了,一慌神,連續水也不知道,直接把自己的奶杯推過去:“喝點吧!”

    在部隊,大家互相謙讓自己的東西,是表達戰友情的一種方式。但是在典雅曖昧的咖啡店裏,讓一個見麵不超過兩次的女孩子喝自己喝過的東西,好像有點太那個了,況且還是——奶!

    陸楓漲的臉紅脖子粗,趕緊搶回自己的杯子。談笑仿佛沒看見,頭扭到一邊去撥弄煮水的茶壺。

    等到陸楓慢慢恢複正常了,談笑才扭過頭來,慢慢的說:“我上大學就離開家了,一直沒回去過。媽媽給我留了些錢,足夠我維持學費和生活。而且我還可以自己掙錢養活自己,這麼多年已經習慣了。我爸爸嘛……他是個老好人。雖然是個官員,氣質卻有些太浪漫。”談笑搖搖頭。身在權位的人,又有浪漫的詩人氣質,能守得住家嗎?談笑好像記起那個人某些和善的音容笑貌,可惜隻是一閃而過。臉色依然陰沉。

    談笑的家庭似乎是個不可碰觸的傷口,一碰就流血,就要出事。

    陸楓覺得自己拿著一個燙手的山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但是無論如何,他已經無法厭惡或者拿起防範的心態來看談笑了。

    那隻好奇的小狗終於發現眼前這隻叫做“貓”的怪物身上流著血,同情讓他暫時放下敵意和防範,小心翼翼的靠進。像安慰自己的同類一樣,試圖去舔這隻小貓。

    而貓兒卻毫不領情。

    就在陸楓準備釋放自己的善意的時候,談笑表情一變,笑著說:“唉,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都過了那麼久了,我媽……都走了好多年了。他再可惡也是我爸,一個老頭兒我能恨到哪裏?除了覺得對不起我媽之外,我也不知道該做什麼了!眼不見心不煩,隻能如此了!”

    談笑歎了口氣,又抿了抿頭發。陸楓發現這個動作應該是她緊張的標誌,想起第一次見麵的時候談笑就是這個動作,陸楓心裏又寬了一層——她也很緊張,沒有表麵上那麼強悍嘛!

    談笑沒發現他的心思,兀自低頭說著:“其實人很無情,很多我們當時以為過不去的高山,隻要咬咬牙都會過去。我們以為深似海的感情,隻要放一放都會變成小溪。唉!”她搖搖頭,想說什麼又閉上嘴。

    陸楓眨眨眼,在這方麵,他的經驗匱乏的可憐,隻好保持沉默。

    “嗯,聽說你是做律師的?”陸楓決定繼續轉換話題,不能在這個問題上繼續丟分了!

    律師,通常是黑衣白領,穿著電視裏的袍子,做著電視裏的事情,舉手投足——反正都是電視裏的。陸楓和律師沒打過交道,對這一行有點神秘。

    談笑道:“嗯,在所裏,混口飯吃。”

    “哦,律師,很了不起的。”

    “沒有,沒有。都是電視害得,其實就是一熟練工,挺沒意思的。”

    “那也不一定。幫人解決問題,甚至定罪量刑,很有意義。”

    “懲惡揚善,定罪量刑,那是法官的事情——雖然他們不常幹。”談笑壞壞的咯嘰了一下眼,“我喜歡做非訴業務,風險低利潤高。我也是無利不往啊!”

    談笑似乎不太習慣接受讚美,表情有點不自在。陸楓吃驚的看見談笑的雙頰似乎有些異樣的紅色,好像……好像她在害羞!

    陸楓被兩抹嫣紅燒得腦漿沸騰,不知道要說什麼,脫口而出,“啊,那老百姓怎麼辦?”

    談笑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煞有介事的聞了聞袖子,好像那裏臭臭的。另一隻手卻下意識的捂住發熱的麵頰,這個動作讓陸楓覺得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

    隻聽談笑說:“我也是老百姓,大家都是在盡自己的本分。沒有這身銅臭,我連自己都養不活,怎麼能管得了別人?”

    陸楓語無倫次的說:“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嗯,我是說,嗬嗬,你比較有……鋒芒。對,鋒芒。”鋒芒和老百姓有什麼關係呢?談笑不太明白。

    但是,並不是每個人都覺得這是個褒義詞,比如談笑。

    把陸楓前後的話連起來,談笑尷尬的笑了笑,自我解嘲的說:“是啊,瘋子加瞎忙,簡稱鋒芒!哎,沒辦法,大家都要過活嘛!”

    話越說越不對,兩人對座無言,一個後悔的想抽自己;一個滿心疑惑不知道究竟哪裏得罪了對方。

    沉默了一會兒,陸楓覺得自己應該了解一下談笑日常工作的頻率,就著方才的話說:“你平日很忙吧?”

    談笑點點頭,“有些忙。不過還能忍受。況且還有回報,也就無所謂了。”

    陸楓知她收入頗豐,但是有所付出,有所回報,也算值得了。年輕人吃些苦也是應該的。但是對於女孩子來說,吃這些苦,終究讓人不忍。個中辛苦,恐怕就算是道出來,外人也無從體會。看談笑沒了繼續的意思,也怏怏的打住了嘴。

    談笑又問了些部隊業餘生活的情況,陸楓駕輕就熟,慢慢的說開來。這時候,陸楓發現談笑聽人說話時有個習慣動作,頭會微微的左右偏一些,好像很專注的聽,又好像有些走神。但是無論怎麼說,她都有辦法用一些簡單的,諸如“然後呢?”“原來如此呀!”“真的嗎?”“為什麼?”讓談話繼續下去。

    後來,陸楓想:並不是她多麼會傾聽,隻不過自己也很想和她說,最大就是個借坡下驢。但是無論怎樣,當時的陸楓在沒有喝酒的情況下,整整說了兩個小時,眉飛色舞,吐沫橫飛。直到他發現談笑借著抬手的機會偷偷打了個嗬欠,才發現自己又說多了!

    剛要找個台階解釋一下自己的行為,談笑的手機突然響了。

    輕聲道了聲抱歉,談笑起身走到外麵去接電話。明顯不想讓他知道!

    陸楓有些不適應這種“明目張膽”的“背著他”接電話的行徑。也明白自己反對的立場還沒有,隻能埋頭喝——東西。

    衣襟上金色的紐扣偶爾會落進視野裏,和杯中酒水倒映的燈光混在一起,有些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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