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961 更新時間:08-11-13 19:13
周嘉的模樣很周正,180的身高有些偏瘦,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斯斯文文的。和陸楓一樣,他的鼻子很高很直,但是在山根的地方有個明顯的起伏,這使他看起來麵部更有輪廓。再加上那幅似笑非笑的表情,靠在嶄新的沃爾沃卡宴上,幾乎是所有都市女孩夢想的“標準白馬”。
談笑的心不規則的跳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從陰影裏走出來,試圖很輕鬆的說:“嗨,今天怎麼有空?沒應酬嗎?”
“老婆都要跑了,還能有應酬?!”周嘉半真半假的說,“天大的事兒也沒這個大。這兩個月我在外地出差,你回來也沒來得及給你接風。來,咱們兜風去,看看我新買的寶貝。”說完拍了拍身邊的鐵皮。
談笑攏緊身上的羽絨服,掠過鬢邊在冷風中四散的碎發說:“我回來還沒休息過,實在去不了了。”
“那……好吧,不過這麼晚了,我還沒吃飯。”
“哦,我已經吃過了。”
傻子也明白,事情沒什麼轉圜的餘地了。沉默在兩人之間慢慢擴大,好像一層黑霧壓得談笑喘不過起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挺下去,她想現在立刻馬上哭出來,撲到周嘉的懷裏說她後悔了,可是她什麼都沒做,隻要還有一絲清明,她就永遠不會做出自己方才想過的事情。
因為她是談笑。
良久——
“真的?”周嘉的聲音澀澀的。
“真的。”
“一個當兵的?”
“嗯。”
“什麼時候?”
“什麼什麼時候?”
“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
“出國前。”
“我不信。你一直在國外,他一個當兵的,連用手機都費勁,怎麼談戀愛?”
“一見鍾情,兩地相思,小別勝新婚,驀然回首發現我們都很想念對方,然後就OK了。緣分就是這麼奇妙!”談笑開起了玩笑。有點不合時宜,卻很管用,談笑覺得自己已經萬全放鬆下來。
“這是我第一次被女人甩。不過,敗給一個當兵的,也不知道該不該自豪。”周嘉研究的看著她,似乎在琢磨什麼。
談笑攏緊衣服,在周嘉平靜的聲音裏,她的玩笑顯得那麼笨拙,索性不再做聲。
“你們什麼時候結婚?”
“年底吧。”
“那個郵件,算是請柬嗎?”
“應該不是吧?”
“嗯……什麼時候發請柬,我可以讓他們查收一下。這種大事不能錯過,嗬嗬!”周嘉也幹笑兩聲。空氣驟然有些緊張,談笑向後蹭了兩步。
“唔,他父母管這事兒,我的意思是不用辦了。”
“你的意思?那他的呢?不會你們連這事都沒商量過吧?”
“當然是我們兩個的意思,這種事情怎麼可能不商量!”
“那你家裏呢?你父親的意思呢?不會……你不是說已經不怨他了嗎?”
周嘉咄咄逼人,談笑步步為營,但是到了這裏,談笑突然頓住,似乎無言以對。
“走吧,上車再談。”周嘉帶著幾分勝利者才有的體諒,放柔了聲音說,“我知道一個好地方,可以放鬆一下。”
“不用了。”談笑已經不再慢慢後蹭,而是推開一大步,讓開車子道:“我很累,想休息一下。還有——”幾秒鍾的停頓有時足以讓人做出一個決定或者改變一個決定,“以後為了避嫌,你我還是少來往的好!”
周嘉沒想到談笑會這麼不給麵子!
按照他的打算,兩個人在這個時候互相讓一下便沒事了,想不到談笑竟然以退為進,悍然擋住兩人回頭的路,看來是鐵了心了!
半晌,周嘉才緩過神,“談笑,差不多就行了。有什麼不滿意的,擺開來明說不行嗎?至於這麼鬧嘛!我已經夠忙了,你不要再給我添亂了。”
“對不起,我要結婚了。他是軍人,我要注意避嫌。”談笑沒有進一步的解釋,冷冷的甩下這兩句話,轉身走開。
軍人,真好!談笑沒有比此時更喜歡陸楓的身份了。
夜風沁涼,吹倒臉上,才發現有熱淚兩行。
“笑笑,不要怨你爸爸,不怪他。媽隻是可惜,真的可惜啊!”
不,媽,這沒什麼可惜的。您應該後悔才對!
如果當初沒有遇見我爸,一切都不會發生!
真的,這樣的男人就應該躲開!
軍營裏。
指導員最先知道談笑回來的消息,但是看陸楓沒事人似的訓練訓人訓領導,結婚的事半字兒不提心裏納悶:別是吹了吧?
仔細觀察了一個多月,陸楓的情緒似乎不錯。據可靠消息,這個陸楓同誌還是會打“私人電話”的。問題是:這個電話——據說——連裏的弟兄們說,聽口氣像是往家裏打的。作為偵察兵,連個電話都偵查不好實在丟人;可是打電話的連長是個老偵察兵,反偵察能力有目共睹。大家寧願相信是自己能力不夠,探聽不到“情人電話”,也不願相信連長壓根兒就沒打過這個電話。
秋風把落葉掃的片毛不剩的時候,連陸楓自己也覺得有點過分。自打談笑回來,唯一的聯絡就是那兩個短信:
“我回來了。”
“好的。”
是不是有點那個?
周末了,看著樓下進進出出洋溢著異樣幸福或失落的兵們,陸楓感到從未有過的怪異。
“怎麼,弟妹今天不來嗎?”指導員的聲音帶著點熱切飄起來。
陸楓深深的吸了口煙,又吐出去,輕描淡寫的回答:“?,她忙。剛回來,事兒多!”
“都快兩個月了,還沒忙完?電話也不打一個。”指導員這話說的有學問。如果談笑打過,陸楓會說“怎麼可能,電話還是要打的”,或者——按照那家夥悶騷的個性,應該用那種眼神“不屑”的看看他;如果真沒打過——
指導員也想不出來陸楓是會失落,還是憤怒,但是多少應該有些反應,對吧?
陸楓沒有說話,隻是不停的吸著煙。良久才問:“老趙,你和嫂子談了多久的對象?”
“啊?”趙伯洲愣了一下,“嗯,我們不一樣。從小長一起的,你說多久。”一邊說一邊掏出煙來,陸楓下意識的掏出打火機給他點上,“我和你嫂子啊,籲……”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露出無限神往的樣子,“那是不打不相識啊!”
陸楓似乎在聽,又似乎在想著別的什麼,“哦,怎麼還打起來了?”
“?,小孩兒嘛,那還不跟貓狗似的見麵就打啊!”趙伯洲神情愉悅,欲說還休的等著陸楓接下來的提問,人已經做好了“長篇評書”的準備。
“怎麼樣?”陸楓突兀的冒了一句,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的冒失,又補充了一下,“嗯,就是感覺、什麼感覺?”
“感覺?”趙伯洲沒想到會問這個,準備好的曆史似乎不大符合提問者的要求,想了想才說,“當時……也沒啥感覺。說實話,你嫂子打我小報告的時候,我真恨不得打她一頓。不過真把她堵在學校後門的時候,又突然覺得她怎麼——怎麼那樣!女人嘛,不和她計較,我躲著點就是了。”
“啥樣?”陸楓不太懂趙伯洲的表達。
趙伯洲搔搔頭說:“就是……那樣唄!對了,跟你家養那貓似的。抓的你頭破血流的,然後你一把拎起它的後脖頸子,它就縮的像個小可憐,還張牙舞爪的亂叫!”
“就這?你就……”陸楓還是不懂。
趙伯洲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隻好跟著連吸幾口煙,最後也沒想起來什麼更好的形容詞或者比喻句幫助陸楓明白,隻好放棄的說:“你自己逮一隻試試不就知道了!”
陸楓還是不得要領。他家的貓被他抓了無數次,三隻貓一見到他就會立刻從沙發上、窗戶上、暖氣上各個部位蹦下來,列隊趴好。但是,陸楓就是不明白,趙伯洲見了貓,怎麼就會——那樣?
“那樣”……是啥樣?
自己和談笑……有沒有“那樣”?
窗外時不時傳來年輕的士兵高興的應和,不少人興奮的衝出大門,去迎接趁著周末來探親的家屬。若是父母來了,腳步會相對穩重些,和戰友們拉拉的時間也長,還答應帶點東西回來分分什麼。若是妻子來了,則會帶著略顯矜持的聲音和大家打招呼,卻腳步匆匆兩步變一步的離開。若是冒冒失失,顧頭不顧腚,連搭話都不理,埋頭往前衝的,多半是未婚妻或者女朋友來了。當然也有穩重懂事的,匆忙和興奮隻在無人的背後顯露。陸楓站的高,低頭俯視這些年輕人,想起渺無音訊的談笑,突然很強烈的意識到,她是自己的未婚妻。
未婚妻就應該來看望未婚夫;
未婚妻就應該問候未婚夫;
未婚妻就應該那樣……?
陸楓不耐煩的擰滅煙頭,扭頭對上趙伯洲探詢的目光:“操!打球去!”
“不行不行,我得洗澡去,晚點你嫂子要來。”趙伯洲隻看出陸楓的不耐煩,猜著他的婚事可能有問題。但是這個時候,他可不想陪著這個傻小子打球流汗。他們有的是時間討論問題,媳婦可是半年才來一次。
送走周嘉,談笑迎來她的一天又一天。每天都有不同的訪客,同事、朋友、客戶,還有……
婆婆!
談笑聽過無數次婆媳大戰的經典案例,往往一笑而過。但是今天,她有點笑不出來了。
“陸楓工作忙,都要結婚的人了,還是抽不出一點時間,你要多多理解啊!”對麵的女人穿著樸素,保養一般,但是氣質嚴謹高傲,語氣裏滿滿的都是對兒子的寵溺。
她兒子忙應該道歉嘛,憑什麼要她理解?談笑心裏好笑,也慶幸自己對陸楓沒啥期望,聽著這話倒也沒怎麼生氣。換了周嘉的媽媽……談笑心裏一沉,趕緊轉移思緒。
以前有一個笑話,說的是一隻烏鴉對自己的老公說:“親愛的,別人家的孩子怎麼那麼黑!醜死了。”
公烏鴉說:“嗯,烏鴉嘛,都是這樣的。”
母烏鴉說:“怎麼可能!看我們的孩子,多白啊!”
從一般標準出發,這個陸楓還真的看不出有什麼出類拔萃之處。在她麵前,除了比較悶比較易怒比較情緒化之外,距離社會公認的“黃金鑽石男人”差的太遠了。
或者在部隊不一樣?談笑不以為然,反正她沒看見。
不過,老人還是要應付的。
“沒關係,我的工作也很忙。原本我的意思是不要辦了,這樣節省時間和精力,您二老也不用操那麼多心。”
陸媽媽是幼兒園的老師,現在已經退休。不過跟著陸楓的爹時間久了,也帶著些許霸氣。居高臨下慣了,對談笑“不嚴肅”的態度有些看不慣:“終身大事,怎能了了!唉,你們還年輕,不知道這種事情對女人有多重要。親朋好友,哪個不得說一聲,不然孩子都有了,人家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萬一有閑話,解釋都不好解釋。”
談笑心想:今天結了明天離,難道天天辦酒席?還不夠丟人的!就算您能保證您兒子從一而終,我還未必對他有興趣。雖然談笑不打算兒戲婚姻,但是仍然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對她來說,婚姻是一道必散的宴席。至於別人的閑話——她打小就是從閑話堆裏過來的,早就免疫。根本不理會!
但是她也知道,這些話不能對老太太講,“阿姨說的對。我也沒什麼經驗,這方麵就聽您的吧。不過我最近要出差,可能一時半會回不來。這張卡您先收著,雖然錢不多,多少是些心意,需要置辦什麼東西,就麻煩您了。”談笑有點不耐煩,平常總打電話的嬌嬌怎麼一反常態不理她了?
陸媽媽對談笑家裏的情況略有了解,試探著問:“這是你父親的意思?哎喲,看我們失禮了。最近你伯父身體不太好,等好些了一定去看看你父親。”
談笑眉頭一擰,怎麼事事都要他點頭?他算老幾?!
“嗬嗬,伯父身體不好呀,陸楓也沒有和我提過。我這邊工作繁忙,沒來得及探望,實在抱歉。改日有機會一定過去看看。”
“哦,那你父親方便來北京嗎?不方便的話,我們可以過去看看。”
“他啊,我問問吧,改天給您回信兒。”這一“改天”就不知道改到哪裏,談笑深諳“拖”字訣,對陸媽媽雖不敢怠慢,也沒多少尊重。她覺得所謂照顧,就是在有大事急事的時候,有人出麵解決問題,至於生活細節、老人心情啥的,就不是她這個外人能做的,也不是她應該做的。
以談笑的心態,婚姻還真隻是兩個人的事情,而不是兩個家庭之間。
第一次見麵談話帶著一點不愉快結束了。談笑看著陸媽媽坐著專車離開,下意識的撇撇嘴。怎樣的婆婆倒是小事,真正麻煩的是她有種被套住的感覺。盡管這是她竭力避免的。
小時候,談笑養了一隻貓。白黃黑三色的小貓很通人性。人說貓不隨人,放出門不認家。可是這隻小貓養的和小狗一樣,談笑可以帶著它出門遛彎。雖然不像小狗走的前腳跟後腳,也是前後幾十米自動停下等人,絕不走開。這樣通靈的小貓,和小談笑之間的感情日益深厚。
直到有一天,爸爸說要搬家了,新家不許養動物,小貓必須送人。不管怎麼哭,爸爸也不同意帶走。小貓像知道似的,兩隻溜圓的貓眼無聲的看著這家人,好像蘊藏著很深很深的悲傷。就在搬走前幾天,小貓晚上出門就再也沒回來。談笑一想起自己的貓貓可能變成野貓就哭個不停。然後媽媽告訴她:貓本來就是野生的,它隻是喜歡你才來和你一起住。其實人類從來沒有馴化過它,它也從來沒有拿人類當主人或者靠山。自然才是它的家。現在它回家了,這是好事。雖然艱苦一些,但是它完全可以憑著自己的力量養活自己。那叫自由。
談笑已經忘了後來自己怎麼度過那段“失戀”的日子,但是從此以後她再也不養貓了。而且,媽媽這番話深深的刻在她的印象裏。今天見完陸媽媽,她突然覺得自己就像那隻貓,即將脫離“自然”,走入人類的家庭。但是那隻貓是因為“喜歡”而留下,自己呢?因為“社會慣性”、“社會壓力”、“人言評價”?反正不是自願。
談笑隻知道自己應該結婚,卻始終鬧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結婚。周嘉也好,父親也好,壓力也好,現在看來似乎都不是必然的。貓貓一生下來就到了自己的家,沒得選擇;而自己還可以“相親”一下,選擇一個合適的籠子,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忙裏偷閑,談笑和自己在準婆婆的眼皮低下小小的開了一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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