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04 更新時間：09-01-24 21:24
江南與漠北若說差別到底在哪裏，怕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的。可有一點必是人人都認同的，那便是江南的婉約、漠北的豪情。端端兩種極致的風情，是誰都比不過誰的，但看那些文人墨客們是更喜兒女情長亦或是更愛仗劍長歌了。
今晚的綺蘇城不可不謂是江南溫婉的極致了。草長鶯飛，楊柳依依，清輝映月，湖光妖嬈，更有那絲竹管弦一聲聲撩撥著欲動的心弦。兩艘畫舫泊於湖上，一艘紫衣紅裳翩然翻飛，一艘藏青華袍觥籌交錯。
沒錯，這便是三年一度的江南花魁大賽。
華燈初上時分，有人嬌嗔斥語，有人裙裾微揚，有人細抹脂粉，有人對鏡簪花……女兒家別的或許上不了這些許心，但這最美的稱號必定是拚了性命也要爭取的，習了那久的才藝，妝了這半日的姿容，隻為在一會兒的賽上能豔冠群芳。
畫舫上的這些或環肥或燕瘦或清純或妖豔的美人兒們真真是要晃花了人眼，安語風搖著折扇滿麵的春風那是吹啊吹，直吹得小狸雞皮疙瘩掉一地。
“安公子，我以為你既然將琉璃視為知己必定會多頹廢一段兒時間，怎麼你也就那一日喝醉後胡言亂語了一把第二日便沒事人似的又能調戲姑娘了？真是薄情！”
“璃兒你誤會我了，”安大公子收起嬉笑的神態，卻還是看不出一絲淒苦地皺起眉頭，“我這不也是強打起精神來尋歡作樂麼？逝者已矣，生者的人生卻還要繼續，我的苦楚你又是如何能明白的呢……”
“少來了！”小狸斥了他一句，轉過頭來繼續傻呆呆地盯著自己的梳妝匣發愣。
安語風看看她衣未換妝未上發也未盤，歎了聲，“你不會準備就這樣上台去吧？對麵畫舫裏可不隻是江南總督穆大人，大大小小的官員少說二十來個，連綺蘇的名人雅士也都來了個滿滿當當，你那子卿哥哥還有清風閣管先生可都列座在席呢……”
聽了這話小狸更加煩悶了。先別去管那些什麼大官什麼雅士了，她小狸是通通不在乎的，可是要在小恩公麵前丟臉出醜這讓她一千多年的老臉往哪擱？十日集訓未果，今早出門時小恩公還一臉擔心地囑咐自己莫要逞強。得，她當初還真就不該逞強答應了麽麽！現在可好，把自己給逼上梁山了！“你有空在這兒看我笑話不如去對麵陪你爹應付那些人去！免得惹人討厭！”
“我好心來看看你反被你當成驢肝肺了……”被小狸惡狠狠地一瞪，安公子識趣地撤了，“你若一人應付不來大可以去找那個麽麽還有綠袖幫襯一下……”
小狸拿起梳子隨便梳了兩下頭便浮躁地扔了東西一個人跑到船尾吹風去了。她哪裏不想麽麽和綠袖能幫一下，可她們就連丁香那丫頭此刻都在珍珠姑娘的跟前忙活著呢。合著她這個“前花魁娘子”也是冒牌的，還是抓住眼前那個能撐場麵的珍珠姑娘才是正道吧。小狸抓抓船舷，又是一歎。就連小白也死活不肯隨自己上船來，遠遠瞧見水了就說什麼都不肯挪身子了，還不等她采取強硬措施就撒丫子不曉得跑哪裏去了。還堂堂狼王之子呢，搞什麼名堂？！
清風明月，絲竹聲聲，脂粉香重，小狸在船尾閉上了眼睛，合計著是不是要跳船跑路比較好……
“小璃……”
是不是有人在喊自己？小狸左顧右盼卻隻看到了靜靜的湖麵，哪裏有半個人影。
“小璃……”
這回聲音聽真切了，小狸疑惑的回頭，卻隻覺得一陣涼涼的風撲在了她麵上，忍不住伸手遮住了自己的眼……
“子卿，小璃姑娘她沒問題吧？”奇樂和溫采站在林子卿身後，低聲詢問。方才已有不少佳麗登台表演過了，其中不乏出眾的女子，就連醉紅樓的珍珠姑娘也以一支胡旋舞得了喝彩無數，眼看著就輪到小璃出場了，想起前幾日她的表現，還真為她捏一把冷汗。
林子卿目光閃了閃，卻也隻能搖了搖頭算作回答。目光放在對麵畫舫華麗的舞台上，舞姬們都退了下去，隻等著上屆的花魁壓軸登場了。若真是琉璃他也不會如此在意了，可如今要登場的是小璃，是那個傻呼呼的像妹妹一般的小璃，反而叫他不知如何是好了。唯恐她出了差錯惹來禍事，也不想她太過出挑招來蜂蝶，自己這樣古怪的心態難道就是作哥哥應該會有的麼？他不明白。
就在大家因為等著太久而有點騷動時，隻見舞台一側的簾子一掀，有紅衣佳人蓮步輕移，抱著古琴款款而上。
佳人素顏，燭火映襯下模糊了五官，三千青絲隻是任其傾瀉於肩，如鍛亦如瀑，隻那鮮紅的衣裳緊裹著妙曼的軀體，在夜風中輕輕搖曳輕輕顫抖，如同畫中落地的仙子，即便看不真切麵容也讓人由心而生出一抹驚豔的讚歎！
眾人屏息，靜可聽針落。
佳人席地而坐，將古琴置於膝上，抬眸望了眼對麵的畫舫，一笑而傾城。然後，垂手，纖纖十指開始在琴弦上撫弄，挑撥，傾瀉出一串惑人的音韻，朱唇輕啟，歌聲緩緩飄來……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
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
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
（歐陽修《蝶戀花》）
聲音漸低，樂音漸低。抹出最後一個音後，紅衣佳人放下琴，站起身來緩緩走至船舷。幽深的眸子依然望著對麵的船，或者更確切地說，望著船上的某個人，就這麼靜靜望著，望著……
兩艘畫舫上的人都還沉浸在方才的詞曲中回不過神來，隻呆呆地看著那抹紅，看著那抹紅露出淒然一笑……
“周郎，你到底還是忘記我了麼……”
紅衣一揚，在眾人的驚呼中，那抹寂寞的妖紅在夜色中劃出一道弧線，沉入更加寂寞的湖底……
“小璃！！！”
林子卿最先回過神來，想也不想地便跳下船去。隨著一起跳入湖中的還有打從佳人出現便肅了神色的安語風。
一片嘩然喧鬧中，穆大人身後似乎也有一個人往前傾了傾身子，最後卻還是回了他的位置，冷眼旁觀。
將佳人救上岸的竟然是小白。小狸一落水，小白便如同白色的閃電般衝進湖水中將失去意識了的小狸馱上了岸。安語風帶著不會水的林子卿也上了岸，那個不會水還跳下水的笨蛋顧不上自己嗆得要死，一上岸便爬到小狸跟前去探看她的情況。
小白抖水，安語風苦笑，看著小狸緊閉著的雙眸和失了顏色的臉龐，長嗟，“從哪裏開始便要從哪裏結束麼？你可真傻啊……琉璃……”
發現小狸還有呼吸剛鬆了口氣的林子卿完全沒聽到這一聲歎，可小白聽到了，小白打量著這個它一直以為不過是普通人的安公子，卻發現他似乎並不那麼簡單。
小白看著一抹淡淡的白影從笨狐狸的身體上剝離了開來，在安語風跟前頓了一頓，然後飄至湖邊，小白墨綠色的眸子也隨著拿白影一同望著那隻依然燈火輝煌的畫舫，最後看著它消散如煙……
竟有著這麼深的眷戀麼？
那個千嬌百媚的女子，竟然用這種決絕的手段斷了自己的念想麼？
這，就是人所謂的“情”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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