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823 更新時間：20-12-19 01:31
在泰豐錢莊的後院，燕齊好像又重新認識了一回自己的母親。在陶聞清的口中，他母親樂清堯聰敏多變，奇思妙想層出不窮，心胸見識極大，膽量也非常人可比。
“我從來不知道她的那些點子是從哪來的，她看著年輕，可經商手段卻十分老辣，短短數年，便積累下了十分可觀的產業。後來她要入宮，說找到了自己一生的寄托，留下了印章便走了。這數年間，隻在剛開始那幾年有些書信往來，後來，便再沒有了。”
燕齊內心有些被顛覆，因為陶聞清的話與他印象中的母親的模樣實在相差甚多，在他的印象裏，他的母親為人和善，性情雖然有些執拗霸道，但卻是個十分溫柔的人，這樣的一個人，怎麼會是天下第一櫃的當家人呢？
他想到自己年幼時，母親曾喬裝帶自己到上京的外城，去荊棘巷看過那些窮人，當時母親曾說，要清楚的知道自己所賴以生存的世界的底層和基礎是什麼樣的，才不會天真的認為一切都是理所應當。他當時並不很明白，卻對那些人和環境記憶十分深刻。
後來他入了三哥門下，又做了督尉指揮使，專為皇上辦事，為皇上掃清一切障礙，那個時候看到的更多，做的也更多。然而經曆的越多，心裏就越是麻木，隻是每當自己的一隻腳馬上就要踏入那片漆黑的時候，母親的話總是能響起來，也正是如此，自己才能一直保持一絲理智和清醒。因為這樣，自己還曾以為是母妃與父皇多相處，耳濡目染，心胸見識自然非常人，卻不想，是這深宮，摧殘了母妃的絢爛。
燕齊深深歎了一口氣，把印章握在手裏，輕輕的摩挲：“這麼多年，難為陶老板還一直為我母妃看著。”
陶聞清搖頭：“你母親是我生平最敬佩的人，若不是遇見她，我這一生該有多無趣啊。如今你來了，拿了印章，也該替你母親挑起這膽子了。”
燕齊看他一眼，問：“不知陶老板與江南王府可有來往？”
陶聞清似乎早料燕齊會有此一問，坦然說了句：“自然。”
他喝了口茶，又說：“天下第一櫃重心在南邊，避免不了要與官府打交道。行商走商，往來各路打點，還有年節隨禮，這些都是來往。不過最初隻是尋常隨禮，雙方不過各取所需，隻是後來就有些不一樣了，當時我心裏覺得有些不妥，也與你母親說過此事，可你母親信間似乎對這些不十分在意，隻說一切交由我做主即可，我又人在屋簷下，隻得順其自然了。”
燕齊聽到這些，笑了笑，對這些話隻信七成。因為若真是如陶聞清口中所言，他隻是被敲詐勒索的對象，那王府中身帶第一櫃標識的婢女又該作何解釋。那標識極小，若非章柔這樣會刻意觀察紋樣配飾的人，否則很難辨別，看來陶聞清所知道的事情，並不比自己少。
“陶老板可知梁坤這個人？”
陶聞清道：“原是三刀會的二當家，後入了漕幫，成了一把手，這幾年還招收了不少門人，像是要把江浙這些碼頭都收入囊中，是個人物。怎麼王爺也認識此人？”
燕齊道：“此人與江南王府勾結，為江南王屯兵，蓄意謀反。”
陶聞清大驚：“竟有此事？！”
燕齊看他反應，心道不愧是買賣人，麵上功夫真是爐火純青，又說：“看來陶老板也不知曉江南王府所圖甚大，隻是不知陶老板知不知道那梁坤所屯養的兵力在何處？”
陶聞清似乎被嚇著了，麵上十分慌亂：“我確實不知此事，謀反可是要誅九族的大罪，我這樣的平頭百姓如何敢沾手。不過王爺既有此一問，那小民定當竭盡所能，為王爺查清。”
燕齊滿意的點頭：“如此甚好，今晚本王會派人來查閱第一櫃與江南王府之間往來的賬目，以及由第一櫃為江南王府經手的所有事宜，你吩咐下去，早作準備。”
陶聞清站起來拱手稱是。燕齊讓章柔拿了文房四寶，又由自己口述，陶聞清代筆寫了所有待辦事宜以及各類章程，蓋芙蓉印章，交給門外小廝，遞交給第一櫃的三位大管事依次閱覽。
陶聞清見此，便知曉看來燕齊在來揚州之前，寧太妃就已經將第一櫃的要緊人物以及芙蓉印章的用法和燕齊交代過，隻是這麼多年過去，第一櫃與江南王府牽扯頗深，燕齊這一招，恐怕是要掀起不少風浪了。
從錢莊出來，天色已經完全黑了。燕齊和章柔上了另一輛馬車，在街邊下來，一路走著回了江南王府。
江南王府內，燕洵鉞手上正拿著那份蓋了芙蓉印章的文書，看的麵色鐵青。
“芙蓉印章？不是說第一櫃的老板已經失蹤多年，不再理事了麼，怎麼這會兒又突然冒出來了？！”
底下站的的那位管事的愁容滿麵的說道：“小人也不知，這麼多年一直都是陶老板主事的，我們也都以為芙蓉印章早丟了，可誰知……”
燕洵鉞心裏直覺不對，今日早些時候自己的屬下來報丟了燕齊的行蹤，到了晚上，第一櫃的芙蓉印章就出來了，還發了這麼一份文書來，難不成燕齊跟那個第一櫃的當家人有什麼牽扯？
燕洵鉞揮手讓第一櫃的管事的趕緊離開，腦中盤算著接下來應該怎麼做。一名小廝進來稟報道：“啟稟王爺，齊親王回來了。”
燕洵鉞冷笑：“果然好本事。”
從泰豐錢莊出來，章柔就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燕齊與陶聞清對話裏的那些彎彎繞繞她一個也聽不明白，隻知道寧太妃當年是個十分牛逼的人物，後來為了愛情斷送了自己一生，然後又為了保護兒子，把自己一生的產業托付給了他。
不過燕齊剛拿到芙蓉印就用它來下了那樣一道令，難道就不怕驚動江南王府麼？要知道現在他們可是在住在人家府上上，惹惱了皇叔，一包毒藥直接送兩人歸西這都是可能的事情。
既然如此，燕齊為什麼要做這樣魯莽的事情？
路上章柔忍不住就問了，畢竟也關係到自己的生死。
“王爺，你剛才那樣做，就不怕打草驚蛇麼？”
燕齊走在章柔旁邊，側臉看了看舉著傘的章柔，發現她大半身子露在外麵，便從她手中接過傘，遮住了她：“怎麼，你這是在擔心本王麼？”
章柔心煩意亂，直說道：“你要查你皇叔的錢袋子，逼急了他，會沒命的，我也會沒命的。”
燕齊聽了笑了出來：“不查也會沒命的，這次來揚州本就是要拿皇叔進京，早殺晚殺，橫豎皇叔都是不會跟我走的，難道你還以為能逃得脫？再者說了，皇叔要殺我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有什麼可怕的。”
章柔不讚同的搖頭：“隻有千年做賊的，哪有千年防賊的，如今你在明他在暗，我雖然不知道你手上有什麼籌碼，可現在的情況真的不太樂觀。”
燕齊道：“所以你要老實的跟著我，一步也不要離開，要知道你的命和我的命是拴在一起的，我若有事，你也跑不了，明白麼？”
章柔眉頭擰的死死的，知道燕齊說的沒錯，隻是這話聽的讓人覺得十分不對。她本來跟著燕齊到揚州這麼個危險的地方是為了找自己的時空輪的，為什麼現在反而被拖到了這樣一灘混水當中去了呢？
她覺得十分鬱悶，一邊點頭，一邊暗地裏想辦法怎麼打聽時空輪的下落。
回到江南王府，房內早已放好了熱水等燕齊沐浴。
燕齊碰也不碰那水，隻在一旁靜坐，估摸著時間差不多，讓章柔熄了燈，將劍橫在桌麵上，閉目養神。
他所居住的地方是位於江南王府南側的鬆亭，伏在院牆上的殺手看到屋內燈滅，便紛紛飛身入院，躡手躡腳的靠近房門，推門進去。
房門剛開，一道寒光閃過。
第一個進門的殺手頸間帶紅，仰麵躺下。
後麵的四名殺手具是一愣，但瞬間都反應過來，再不隱藏自己的身影，一起朝房內撲去。
燕齊起身飛出房間，將那四名殺手纏住，章柔手握短刀，窩在房內的角落裏瑟瑟發抖。
燕齊身如遊龍般在那四名殺手間遊走，一劍刺死其中一名，燕一帶數名督尉從院外闖了進來，將剩餘那三名殺手團團圍住，一起絞殺。
燕一看著那些殺手的屍體，有些猶豫道：“王爺，不留活口麼？”
燕齊道：“留了也是無用，知道是哪個管事的了麼？”
燕一點頭，剛要開口，一聲尖叫聲傳了過來。
“啊——！！！”
燕姌兒扶著院門軟倒在一邊，她看著地上那些屍體，滿眼都是不敢相信。那些人臉上蒙麵的黑巾已經被掀開了，全都露了相，當中有一個是她父親的護衛，怎麼會，怎麼會！
章柔聽到燕姌兒的聲音，立馬站了起來。這個小丫頭是個攪事精，有她在，一切事情都容易朝著喜劇的方向發展。
她出了房門，看到燕姌兒正跌坐在地上，趕緊跑過去把她扶起來，安慰她道：“沒事，別怕。”
燕姌兒的侍女這會兒才跑了過來，扶著燕姌兒的胳膊，想把燕姌兒帶回去。燕姌兒愣愣的看著地上的那些屍體，又看看燕齊，好像失了魂，任憑自己的侍女怎麼拽也不動一步。
又有第二輪殺手飛上牆頭，燕齊立刻護到章柔旁邊，燕一和眾督尉也將章柔和燕姌兒圍在了中間，牆頭的殺手本來手臂上裝了弩箭，一看燕姌兒被團團圍住，恐傷了她，隻好舍了弩箭，從牆頭躍下，朝燕齊殺了過去。
章柔此時深知燕姌兒是真正的保命符，死死的抓著燕姌兒的手，一刻也不放開，可燕齊盯章柔盯得緊，貼著章柔寸步不離。
那些殺手要殺得就是燕齊，可燕姌兒卻是絕對不能殺，他們圍住燕齊，刀刀致命，可燕齊拽著章柔，章柔又拽著燕姌兒，致命得刀就隻好不那麼致命，恐傷了燕姌兒，整個場麵看著就像老鷹捉小雞，顯得十分滑稽可笑。
燕一和督尉看穿他們投鼠忌器，循著時機，解決了第二波。
隻是燕姌兒身旁得那名婢女死在了亂刀之下。
燕姌兒臉上沾了血，整個人都呆呆得，看到站在牆頭得第三波殺手手裏全都拿著弓箭之後，才有些清醒過來。
她喃喃得說道：“爹？”
章柔反手握著短刀，氣喘籲籲喝道：“聲音這麼小他能聽到麼？叫大點聲，不然亂箭齊發你也得死在這裏！”
燕姌兒被章柔一喝，立刻醒了過來，放聲大喊：“爹！！”
殺手手中得箭應聲而放。
數箭齊發，督尉紛紛中箭，倒地而亡。
箭手退下，又換了一波人站在牆頭。
那些人手裏舉著火器，燕齊瞪大眼睛，來不及說話揮手撒了一排飛鏢出去，燕一大喊：“快閃開！！”
章柔看到那些火器驚的不行，條件反射般拉著燕姌兒奪門而出。院牆外殺手沒有理會她們，隻盯著院內得人不放。
章柔剛出院門，便聽到槍聲響了起來，燕姌兒滿麵淚水，哭喊道：“住手，你們都住手！！！”
章柔回頭看了看躲得十分狼狽得燕齊和燕一，咬了咬牙，將短刀橫在燕姌兒得脖子上道：“都給我住手，要不然我就殺了她！！”
槍聲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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