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915 更新時間:09-01-20 21:34
(三十二)
宇文婷:“看你長相,漢語又這般流利純正,可是晉人?”
陸啟風微笑頷首:“王後料得不錯,我原是晉人,十一歲來到鮮卑,已整七年。”
昭:“你如何知道昆侖虛?”
陸啟風一臉興奮:“從我大哥處!大哥說我隻要將武功練好,自然會遇見昆侖虛傳人。他的話從沒錯過,我終於見到了你,昭,你比我想像得還要美麗,隻是你怎麼又成了鮮卑的神女?”
那段烏龍到大棘城後,自旁人口中已得知,聞言昭不由長眉微蹙,宇文婷掩口偷笑。
低沉的號角吹響,兩排身著鮮亮盔甲的衛士縱向肅立,風悄悄地揚動他們帽上的羽翎。行獵場中一幹勇士呼拉拉紛紛奔向自已坐騎,震天的吆喝聲裏縱馬揚鞭,急弛離去,身後頓時揚起漫天的塵土。李毅一身玄盔玄甲,身下的座騎神駿,騎術精湛,閃電般與另一騎並駕齊驅,帶頭衝入樹林。
席間的交談聲突然淡去,高大魁梧的單於大笑著向主榻走來,侍從連忙肅立,王公大臣紛紛起座行禮。
慕容嵬:“今日真是太高興了,王後你看,這些意氣風發的勇士,他們就像我年輕時候一樣,睥睨一切,無所畏懼,勇猛強悍,他們就是我鮮卑的脊梁。”
宇文婷:“大單於的英武絲毫不遜於這些俊傑,您的睿智引領著鮮卑,您傑出的才幹是他們永遠的榜樣,您才是鮮卑的脊梁。”
慕容嵬轉首,青白的臉色因運動激烈現出潮紅,望向宇文婷,讚許地頷首:“王後,你很好。”
宇文婷對他微笑。
慕容嵬麵向眾人,朗聲道:“我鮮卑向來以武立國,需要的是智勇兼備的英才。”環視著眾人:“今日誰得到最多的獵物,誰就是鮮卑的神射手,他將管理大單於的禁軍。”
底下眾人“嘩”一聲議論開來:“選拔神射手,是否也借機考察王子?
“恪殿下不善射,世人皆知,大單於是何意?”
“若論武功,諸多王子誰比得上皝殿下,單於對他一向頗多不滿,難道有變?唉!君威難測。”
宇文婷放眼望去,茫茫草原上一人單騎落在眾人身後,高大的駿馬越發襯出他身形弱小:“恪?單於,恪也去打獵?”
慕容嵬:“他是我的兒子,自然要去。”
宇文婷急道:“可他才十二歲,還是個孩子,又一向文弱,如何能與那些如狼似虎的勇士相比,林中有冬眠的黑熊,吵鬧間被驚動,若讓恪遇上,他如何自保?”
慕容嵬:“做帝王的兒子,從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們必須擁有傲人的智慧和勇氣,過人的膽魄,敏銳的洞察力,更何況君主。恪必須經曆這一切,他也必須盡快適應,並最終駕馭。”
宇文婷遲疑了一下:“大單於,臣妾有一事,不知當不當問?”
慕容嵬瞥了她一眼:“哦,王後想說什麼?”
宇文婷:“先賢聖主選拔繼承人,均稟持立長,立嫡或立賢的原則,現單於的幾位王子均已成年,三王子慕容皝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武功謀略都極出眾,單於為何舍長而取幼?”
慕容嵬:“恪雖年幼,暫無建樹,然他智勇兼備,臨機多奇謀,處事謀定而後動,為人亦忠厚仁義。而三子皝,性格暴戾,殺氣太重,當年宮鬥,為示清白,曾手刃親舅。”沉思間微閉起眼睛:“鮮卑要走得更遠,一個殘酷暴戾的君王是危險的,而我必須將這種不穩定降至最低,使之消失於無形。”
稍傾慕容嵬麵向宇文婷:“不過令我高興的是,王後是真心愛護恪,我心甚慰。”
風輕雲淡,陽光燦爛,冬日天氣難得如此和煦溫暖,獵場上人們三五成群的聚首聊天,一隊樂姬正賣力地踏著鼓點起舞,動作整齊劃一,鏘鏗有力。
昭忽然打個寒顫,渾身如墜冰窟般寒冷刺骨,不由緊了緊身上的狐裘。
“昭也覺很無聊吧!”陸啟風語氣親密:“不如我們也去林間打獵,如何?”
昭轉頭望向宇文婷,主榻上單於與王後正親密交談,氣氛融洽。昭回首衝他點了點頭。
陸啟風大喜,遂招呼侍從牽馬,昭手略揚:“我在前麵等你。”話音甫落,也不見她有何動作,身形已飄至丈遠。
陸啟風暗讚一聲:“不愧來自昆侖虛,漂亮!”扔掉侍從遞過的韁繩,縱身躍起,緊隨其後。
藍天白雲,雲彩輕快地流淌,慷慨的陽光透過樹梢灑落下來,在林間形成斑駁的蔭影。昭紅衣黑發站在樹下,白狐裘坎肩上厚厚的絨毛輕撫著她的臉,她的臉色略顯蒼白,如冬天的第一場雪,明媚又皎潔,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美。
陸啟風趕到時,見到的就是這樣的昭,他癡癡地望她,目光逐漸迷離深邃。
昭回眸,渾身的冰冷讓她輕蹙長眉:“你……”
陸啟風回過神:“昭,你怎麼了?”
昭緩緩搖頭,對他微微一笑:“沒什麼?我或許不能適應鮮卑的氣侯。”
陸啟風覺得這一笑仿佛觸碰到他的靈魂,他似乎能聽見心門“嘩”一聲敞開,他突然覺得一直以來對於女子的懵懂渴望及對愛情的向往,終於擁有了一個清晰明辨的形象,他有些激動,他略感不安,他滿心幻想,他知道他已一腳踏入愛情的戰場,他義無反顧,他充滿希望。
寒冷終於褪去,身體重新感到溫暖,昭聽見遠處傳來奇怪的聲響:“喂,你聽,什麼聲音?”
陸啟風聽了會,笑道:“是有人在驅趕獵物,去看看如何?”
儒雅的少年威坐於馬上,離他不遠,周遭圍滿高大壯碩的武士,兩個服飾相貌皆相似的長者緊隨他身後。武士的馬旁掛滿新射的獵物,而少年一側,侍從手中空無一物。
樹林裏的衛士趕來一群體態稍小的獵物,一隻灰兔驚恐地四處逃竄,毫無章法的向少年處跑來。少年彎弓搭箭,箭尖追尋灰兔移動的軌跡,身後長者神情緊張,眾人亦屏住呼吸,等待著這一箭。隻聽羽箭“嗖”一下應聲射出,“噗”一聲釘入樹樁,灰兔急促地向前蹦去。
“沒什麼,恪,”見少年一臉懊喪,長者道:“任何人開始都需熱身,第一箭總射不中,關鍵的是第二箭。”
“他們怎會在這?”事過半年,於這鮮卑皇家獵場再見到卓然不群,昭略微吃驚。
陸啟風:“噢!你說卓然不群,他們是恪殿下的師傅,武功出眾,大單於力邀數次才請動倆人,昭也聽聞過他們?”
昭輕笑:“他們大名鼎鼎,想不認識都難。”
灰兔一路蹦跳,慌不擇路,終於掩身於一截枯木下,慌亂間顧了頭顧不住尾,肥胖的身子暴露在眾人眼前。
“這機會太好了,恪。”卓然刻意壓低聲音,難掩他的喜悅。
恪將弦拉緊,仔細地調校著箭尖的方向,手一鬆,箭離弦飛去,深深紮入枯木旁的泥土裏,濺起微塵,灰兔一陣驚悸,急忙從枯木下鑽出,又一路向前蹦跳而去。
“馬有失蹄,人有失手,神射手也非箭箭皆中靶心。”卓然出言安慰:“不然你問他們,十箭必有數箭放空。”
不群一旁點頭附和:“難免!難免!”眾人皆麵麵相覷。
一群人又打馬向前,灰兔東躲西藏,最終跑累了,有些任命地蹲在草叢裏,長長的耳朵警惕地高豎起,風聲鶴戾。
恪又將弓抬起,持箭的手漸漸加力,弓弦拉滿,箭脫弦而出,落在灰兔身後一尺遠處,灰兔受驚,又沒命地向前跑去。
恪神情沮喪:“兩位師傅,恪不善射,讓你們失望了。”
卓然滿臉氣憤:“誰說的?你是我們卓然不群的弟子,名師出高徒,怎可能不善射?”
不群搖頭:“荒謬!荒謬!”
樹林裏很安靜,眾人長久地待在林間,身下座騎似不滿在這逼仄場地擁擠,紛紛不斷打著響鼻。
“就是你,”卓然突然指向一名武士:“殿下剛沒射中,完全因為你不夠安靜。”
“什麼?我,我一動未動。”那人緊張地反駁。
“你還狡辯,你若不出聲,十隻兔子都給射死了。”卓然越說越氣,於馬上身形倏起,眼花燎亂間那名武士便被他擒住,象扔沙袋般被拋遠。
武士的大叫聲還沒止歇,卓然一臉鄙夷:“害群之馬。”
不群氣憤不已:“卑鄙!卑鄙!”
恪望著武士被拋遠的方向,嘴巴張得老大:“師傅,不關他事,隻是我……”
卓然一臉急迫:“恪勿煩惱,師傅為你掃清障礙,你要做的,便是射中那隻該死的兔子。”說完便催馬上前,封堵著灰兔的去路,雙生子當真心有靈犀,不群亦跨馬一步,堵住灰兔退路。
灰兔被堵在當場,有了剛剛的一幕,眾人聚在一旁皆閉氣凝神,連呼吸也小心奕奕,馬兒也感受氣氛不同,安靜的站立不敢發出絲毫聲響,死一般的寂靜中,場中的灰兔全身縮成一團,瑟瑟發抖。恪再一次彎弓拉箭,弓拉到最滿,突然灰兔哆嗦了一下,隨即四腳朝上,不斷抽搐,最終倒地不起,已被活活嚇死。
一個侍從趨步上前,拔弄了它兩下,灰兔毫無動靜:“回稟殿下,它死了。”
不群大為不滿:“什麼?死了。”
卓然愣了半晌,才從侍從手中接過那隻可憐的兔子,怔怔望了一會,笑逐顏開:“死了的好!很好!太好了!恪,你做得非常好!”
不群猶豫看他:“好?恪還沒射呢!”
卓然一本正經道:“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不群恍然大悟:“高明!高明!”倆人哈哈大笑,眾人目瞪口呆。
昭微笑:“插科打諢,胡攪蠻纏,再無人比他們高明。”
陸啟風亦笑道:“昭說得極是。”陽光透過枝椏投下光柱,昭被籠在光暈裏,朦朧的不甚真切:“昭,有人說過你非常美麗嗎?”
昭一愣,未答,微笑間向林外舉步邁去。
陸啟風跟在她身後:“你們昆侖虛的人都是這樣美麗?”
“……”
陸啟風:“昭武功很高吧,不過你和隱誰更高些?昭可能不知,隱是皝殿下最曆害的武士,我猜應是昭更高些,昭來自昆侖虛呀!不過我大哥武功也極出眾,他簡直是個完人,有機會一定介紹你們認識。”
昭暗忖:“隱?慕容皝身邊的灰衣人?武功確實不錯。”
陸啟風亦步亦趨:“最近大棘城私下有傳,昭是阿婭神女,昭明明是昆侖虛傳人,怎會是子虛烏有的神女?這麼簡單淺顯的道理偏偏有人堅信不疑,皝殿下說這是民意,君主應小心引導,善於利用可成大事。”
昭想:“李毅說得不錯,慕容皝的確很危險。”
陸啟風:“其實不管昭是什麼人,我都很慶幸,我知道是命運安排了我們的相遇,我很高興那個人是你。”
“李毅在哪?半天未見他了。”
昭一路安靜不語,陸啟風毫不在意:“我是不是太過直接,唐突了你,你怎麼不說話?我,我這是第一次向人表白,我不知道應該怎樣處理,昭,你覺得我怎樣?”
“黑盔白翎,那不是李毅!”昭展開“雲中慢步”,越行越快,身形飄渺靈動,陸啟風被遠遠拋在身後,她係著緞帶的黑發張揚地飄起,紅色裙裾被風鼓動,自由的就像空中的雲彩,來去無蹤,飄忽不定。
陸啟風朝她離去的方向,大聲道:“昭,和你聊天真高興,我們很快會再見麵的,對嗎……”等不到回應,那抹身影越來越遠,終於消失無跡,他仍站在原地久久不願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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