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16 更新時間：08-11-29 04:51
黑馬沒有停，一口氣跑了一天一夜。
小冬一直拚了命抓著馬鬃，她隻覺得耳畔的風一直在響，而迎麵的風打得她臉生疼，所有路邊的景物都夢幻一般瞬間從眼前飛逝，她知道從薛府剛剛出時有很多的馬在追她，但幾乎是馬上就聽不見叫喊聲了。可是她不敢停。
這匹馬果然是千裏良駒，跑起來如閃電流星，一天一夜沒有休息竟然大氣不喘。可是小冬隻是個凡人，她實在支撐不住了，但她仍用僅存的毅力不讓自己從馬上甩下去。黑馬並沒有要甩下她的意思，隻是一直跑，終於在第二天早上突然停住了腳步。
小冬被這衝力摔了出去。
她昏倒前隻迷迷糊糊地看到踱到她身邊的黑馬，和泛著光的河水。
小冬醒來時已經是正午，她的半個身子浸在河水中，令她吃驚的是，黑馬竟還在她不遠處悠閑地吃著草。她掙紮著爬起來，扯動傷口一陣劇痛。小冬先是猛地一口氣喝夠了河水，然後拖著虛弱的身體走上草地。
她走多遠，黑馬就跟多遠。小冬想：“大概這馬與我一樣是無家可歸了吧。”她拍拍馬頭，說：“你跟我走吧，小黑。”黑馬隻是安靜地舔舔小冬的臉，於是小冬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爬上馬，走了很久走到官道上，來到路邊的麵攤。一碗陽春麵下肚，一直貼身帶著的錢便花光了。她必須找點事情來做。現在她又殺了薛府的人，偷了薛府的馬，薛、卓兩家一定不會放過自己。
小冬開始懷念起以前那種雖苦但安穩的日子來，但她卻一點也不後悔替卓正風和秋月隱瞞這件事。她騎上小黑繼續西行，想到城鎮上找份活計。
走了大概五六裏，她發現很多女子都往一個地方跑。仔細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有錢人家在招女婢。她大喜，忙也向同一個地方前進，手裏還握著那根燒火棍——打自薛府出來後，她就沒放開過。
跟著大批女子走，很快就找到了地方——在一家極雅致的酒樓下，有個老者坐在那裏似乎在登記名字，小冬忙過去排了隊。
“叫什麼名字？”
“小冬。“
“姓什麼？”
“沒姓。”
老者抬起頭，皺紋滿布的眼狐疑地看向小冬，淡淡道：“沒姓的不要。”
小冬急了，沒有人比她更需要這份工。她咬了下嘴唇，呐呐道：“我姓吳。”她說完，眼睛就亮了。吳老大是我的養父，可我的名命是他給的，他就是我的父親！小冬高聲道：“對，我姓吳，我叫吳冬。”
“吳冬，”老者記下名字，一指樓上的房間，“上去。”
小冬很有信心，她洗衣縫補全在行，尤其是煮得一手好菜，，於是她自信滿滿地走上了酒樓二層的房間。
小冬首先看到了一個白屏。
白屏是純白的，什麼都沒有繡。屋子裏有淡淡的茶香，一個白影在屏風後隱隱若現。
“你叫什麼？”這是個男子的聲音。
“吳冬。”
“琴棋書畫，你精通哪一樣？”
小冬生生愣住。她實在不明白招婢女和琴棋書畫有什麼關係，但她還是誠實回道：“都不會。”
“那吟詩作對呢？”
“也不會。”
“四書五經呢？”
“我不認得幾個字。”
“你會什麼？”男子似乎很有耐心，口氣仍然平淡如水。
“洗衣煮飯，縫補梳辦都會。”
男子似乎喝了口茶，輕聲道：“你走吧。”
小冬急了，“我真的都會！”
男子道：“我說的，你一樣不會。”
小冬反駁：“可那隻有我家小姐才會。”
“在我這裏，”男子平靜地說：“婢女也要會。”
小冬愣住。她本想再說什麼，但下一個應試者已經進來。男人突然從屏風後扔出一錠銀子，淡淡道：“這是賞你的。”
“賞我？為什麼？”
“因為你誠實。”
小冬不太明白，但她還是很開心的退下了。現在她有一錠銀子，足夠她花到找到活計並且治好傷。所以她立刻到藥鋪裏上了止血化瘀的藥，買了些備用，然後就決定大吃一頓。她回到酒樓，讓小二準備上好的馬料去喂小黑，又要了五個包子。
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要了盤竹筍燒雞。
店小二下去以後，小冬別扭地坐在了雕花檀木凳上，害怕弄髒凳子，隻坐在邊上，一動不敢動。忽然聽見有女子失望的長歎，然後聽見一人道：“今天就這麼多人？”
“是的。”
這是那奇怪的男子與老者在對話。小冬忍不住抬頭看，二樓上那間她剛走出來不久的房間門被推開，那老者先從裏麵走了出來，緊接著四個白衣女子接連走了出來，那四個女子的樣貌竟是驚人的美。然後白影一晃，一個男子也從屋裏走了出來。
小冬完全驚呆了，打從她記事起從沒見過這麼英俊的男人，他上下一套白衣，仿佛一塵不染的神仙，雙眼竟是清泉冷冽。隻見他坐到靠窗處的一個打八仙桌旁，那桌上全是名貴菜肴。
小冬的注意力完全都集中在那名男子身上了，所有客人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那名男子的身上了。人們在私下議論，到底這樣神仙般的人物是誰？
小冬看見白衣男子舉筷夾了一口菜放進嘴裏，然後放下筷子，不再動了。正奇怪時，小二從後廚端著竹筍燒雞上桌，見小冬衣著寒酸，隻把盤子重重一放，道：“你的雞。”
小冬忙道謝，低頭看時卻叫住了小二。
“小二哥，你這竹筍燒雞不太對啊！”
小二的臉沉了下去，仍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問：“哪兒不對？”
“這道菜最要緊的是樣子，你的雞顏色不對，恐怕是加了醬油，”小冬拿起筷子點了點雞，“而且這雞裏麵太硬，竹筍燒雞重‘嫩’字，你們燒得過火了，更別說上菜時沒有半點竹筍清香，這筍恐怕也不是新鮮的吧。”
小二的黑著一張臉，提高音調道：“想吃鮮筍？好啊，拿得出錢小二我專門給您炒一盤！”
小冬意識到自己多嘴了，低下頭，呐呐道：“不……不……”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清亮有力的嘶鳴，黑影快如閃電從門口閃到小冬身邊，小冬嚇了一跳，當看清是小黑時不由得愣住了。緊接著一個粗獷的聲音叫嚷：“跑！老子就不相信弄不走你！”
聲音的主人是個彪形大漢，灰色衫子，背上一把白亮亮的大刀，晃得小冬眼睜不開。大漢一步跨到小冬身邊，一把推開她，叫道：“別礙事！”說著去抓小黑，小黑一掙，踢翻了旁邊的一張桌子。大漢向前一撲，正好被小黑踢到胸口，這樣一踢，平常人早就倒在地上了，那個大漢卻隻是咳嗽了一聲，從背後拔出大刀，吼道：“媽的，老子砍死你這畜生！”
小冬一驚，想都未想就拉住了大漢的手，叫“你做什麼殺我的馬？”
大漢回頭道：“什麼你的馬？這是我的馬。”
“明明是我的小黑，怎麼會是你的馬？”
“放屁，我說是我的馬就是我的馬！”大漢回身一掌打在小冬臉上，小冬一陣眼花，撞到了桌腳上，疼的叫出了聲，嘴裏卻還叫著：“小黑是我的馬！是我的馬！”大漢怒道：“什麼是你的馬？你也配有這樣的好馬？你有幾個錢能買這樣的好馬？滾一邊兒去！”
小黑不知是不是有靈性，見主人挨打，發起怒來，前腿又向大漢踢去，大漢跳到一邊躲過，小黑正好低下頭舔了舔小冬腫起來的臉頰。小冬疼得很，卻仍是對大漢說：“小黑真的是我的馬！真的！”
酒樓裏的人本自一匹黑馬闖進酒樓時就愣住了，這麼久以後才反應了過來，不禁覺得那大漢欺人太甚，竟然出手打一個小姑娘，但看那大漢彪悍，誰也不敢說什麼。大漢見寶馬如此，惱羞成怒，手上的大刀猛地向小冬砍去。
小冬當下嚇傻了，一瞬間呆坐在地上不能動，連叫都叫不出聲。
叫出聲的是拿刀的大漢。
他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嚎叫，手中的大刀“乓”的落在地上。小冬怔怔地看著大漢抓著自己顫抖的右手，手掌心中間，插著一根白玉做的筷子。大漢殺豬一般叫道：“誰？誰幹的？！”
樓上緩緩傳來淡淡的男聲：“老孫，一會兒你去換一副新筷子吧，這一副已經髒了。”
白衣男子將一隻白玉筷子交到身邊站著的老者手裏，老者應聲接過。大漢衝著白衣男子怒吼：“是你這個王八蛋暗算我！”
白衣男子連頭都沒轉一下，大漢更是盛怒，左手撿起大刀，叫道：“你他媽知不知道老子是誰？老子可是金鷹門的人！你敢惹到金鷹門的頭上，今天老子就要你這王八蛋的命！”說完，提刀就往樓上走。白衣男子仍是毫無反應，但是老孫從樓上慢慢走了下來。
大漢的臉立刻就變色了。
所有人的臉都變色了。
小冬的臉也變色了。
這個滿臉皺紋的老人竟然沒有踩在樓梯上，
他竟然是飄下來的！
人怎麼能飄下來呢？
難道是鬼？！
老孫似乎沒看見任何人的臉色，仍是慢慢地“飄”下來，走到前櫃，歎口氣道：“好好的一雙筷子，可惜了這和田上等白玉。留與你們作紀念吧。”隻見他將手中的那隻白玉筷子輕輕插進了前櫃的木頭裏，直到筷子的半截一點一點隱沒在木頭中，方才轉身，回到樓上。
大漢的臉色慘白，額頭滲出汗珠，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難道你是逍——”
白衣男子淡淡道：“滾。”
大漢雙拳緊握，突然衝著白衣男子跪下，“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頭，道：“多謝不殺之恩！”然後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樓裏的食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作鳥獸散，片刻之間樓就空了，連老板和店小二都不見了。小冬腿發軟，怎麼都站補起來。白衣男子突然從二樓看向她，小冬忙道：“謝謝公子！”
“不必。”白衣男子道，“從今天起，你就跟著我。”
小冬愣了，半天回過神道：“可是，琴棋書畫，吟詩作對，四書五經我一樣都不會啊。”
“能如此親近天下第一冷傲的寶馬‘波斯追魂’又能一眼看出菜色所有好壞的婢女，天下又有幾個。琴棋書畫，吟詩作對，四書五經又算得了什麼。”
男子平淡地說著，“你叫什麼名字？”
“吳冬。”小冬開心得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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