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616 更新時間:09-03-15 02:55
1、香水裏躲著誰的愛情
愛情就像是一朵花,初放,盛放,凋零,或許凋零之後也是有結果的,不然哪來的那些千古傳唱的愛情故事。而華滿覺得,她的愛情在還是蓓蕾時就不得不生生地被扼殺,再也開不出花。雖然,大張旗鼓的愛情她也有過,隻是總談不上“愛情”這個正題。
學校附近新開了一家奶茶店,名叫花事。店麵不大,一進門便可看到弧形的高高的吧台,吧台上擺著榨汁機等等小機器,一隻彩色的方身圓頸花瓶,鮮豔刺眼的色彩,繁複的幾何花紋,一眼望去很時尚動感。花瓶裏插幾枝黑色絲網花,做工極精致,花邊的細鐵絲閃著銀色的光。吧台邊圍著幾隻高腳凳,顏色不一,高挑的姿態像優雅的貴婦。每一張桌子上都鋪有淡棕色的有乳白色花邊的桌布,每一張桌子上都擺放一隻透明的玻璃花瓶,花瓶裏養著不同的花,或一枝妖豔的玫瑰,或一朵香氣濃鬱的香水百合,甚至是一束鵝黃色嬌嫩又樸實的薑花……
一接到華滿的電話,群便急忙打車飛奔過來。他把一雙手套塞在華滿的手裏,華滿想咧開嘴笑他誇張,雖然11月了,但是這個城市並不是冷得要戴手套的地步。她卻最終沒有笑出來。倒是群牽動唇角討好般地笑。
那是一雙棕色的軟皮手套,薄軟輕巧,碗口簇擁著乳白色的絨毛,沒有花紋也沒有多餘的裝飾,美得很雅致。群獻殷勤的樣子惹得華滿心一陣酸痛,想哭。這個男人一直小心翼翼地向她示好,靠近。他那落寞的臉,真的很想觸摸,撫平那些傷痛,那些寂寞,可又怕這一觸摸,關係便會更曖昧了。
她說,群,有些話想跟你說清楚。他不管是好話還是壞話都做出一副極願意傾聽的姿態。在華滿麵前,高個子的群變得卑微,他渴望依附於這個女子。
走進花事奶茶店,老板便迎上來,客氣地說歡迎,眉目間沒有獻媚的神情。華滿與群都是第一次來,走進店裏看到桌上擺放的鮮花才恍然明白“花事”二字的含義。而走進這家店,就仿佛是在朋友家裏做客。
坐在窗前的位置,一大束黃嫩的薑花散發著溫潤的光澤,像一團暖色陽光。華滿叫了大杯香芋奶茶,一隻炸雞腿,一隻雞翅。群隻要了一杯香芋奶茶,咧來嘴笑華滿能吃,華滿也微微笑,氣氛一下子緩和不少。
老板吩咐那位女侍應忙活,自己端來兩杯熱騰騰的奶茶。他放下奶茶轉身離開時,若有所思地說,小姐,我見過你。你曾尋問我是否見過您的朋友,你找到她了嗎?
華滿一臉茫然,實在想不起這個男人,便抱歉地笑笑,說,至今未找到她,麻煩您多留意。
男人說,願你的朋友多福。遂轉身離開,他的神情藏匿著疑惑。
老板離開,兩個人的世界又安靜下來,好不容易熱絡起來的氣氛又開始降溫。廚房裏飄出炸雞的油味,有些膩。華滿兀自將奶茶吸得吱吱響。
直到女侍應將雞腿雞翅端上桌,倆人依舊沉默,不知該如何開啟話題。
你曠課?為什麼?群試探著問,也試圖打破這靜默。
我請了長假,因為到了實習期,所以可以隨時離校。華滿抿著薄薄的唇回答。
他哦一聲,便低下頭不知該說什麼好。
我準備回老家。她合上眼說。
你就不能多留幾日麼?群的語氣接近乞求,眼神暗淡,可憐得像被遺棄的孩子。為什麼?他傻傻地問,他問為什麼。
因為身體不好,而且最近太累。麻煩你別再問為什麼。華滿急急地說,努力閉著眼睛,仿佛說一句話很艱難。她說,群,我們結束吧。
她籲一口氣睜開眼,仿佛正在解脫。
群睜大眼,不明所以。他承認他不知何時愛上華滿,可是即便他的心跡很明顯,他也沒表達過,他們沒有開始過,那麼又結束什麼呢?難道這種模糊曖昧的相處都不允許麼?
群,你聽完我的話吧,你靜靜聽吧,這個故事很長很長。
我有一個堂哥,叫年華。對於他的感情太複雜,我分不清是親情還是愛情從小到大,我都依賴於他,隻愛他,我從不認為那是愛情,可是對別的男人的愛再也不能超越對他的愛。人,就是這樣複雜,或許也是人之常情。
我們初三那年,年華輟學去打工,我拉著他拽著他哭著鬧著不放他走,他哄我騙我,囑咐我一定要好好讀書,他說等他掙了錢買香水給我。他說他又不是不回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說要買香水,但是我信了他,當作那是對我的承諾。
初三畢業,我到這個城市讀書,我每個寒假都回去,他冬天也回來過年,可是他一直忘一直忘,忘了曾經許諾給我的香水。
其實還在老家讀初三時,便認識一個網友,之所以加他,隻因為他的網名叫“年華似水”,隻因為那“年華”二字,便時常翹課去鎮上的那一家小網吧,而總被班主任捉回來,寫千字檢討,全班批評。
我的網名叫繁花,他叫我花。而我直接叫他年華,因為年華。他高三,我初三,都麵臨著同樣的升學重負,這使得我們一見麵就如機關槍一樣不停地互訴牢騷,上演英雄惜英雄的場麵。
隻要幾天不去上網,便收到他大篇大篇的留言,害怕被同學看到留言裏的親昵,於是一直不停地關閉窗口,仿佛是掩藏那些十幾歲應該有的心事。
他總是說一些煽情的話,他總是說,花,來我的城市吧,年華一直陪著你。他也稱自己年華,他以為那是我對他的昵稱,可是他絲毫不知道那個名字裏的另一個人。
他說,如果花來我的城市,我一定送一瓶香水給她,把她關進我的城堡裏,如果某天花逃跑了,我一定能通過這香水的味道找到花。
他說,香水是最性感的東西,也是最媚惑男人的東西,香水是女人的第二性感。香水與女人是絕配。
又一個男人承諾送我香水,我也不清楚是香水對一個女人的誘惑,還是一個女人渴望承諾的兌現,我放棄讀重高的資格,暑假未完就直奔這個男人的城市。我那麼盲目,卻不是為了他,而是因為我心中的那個年華。
來這個城市之後,一直拒絕與他見麵,不打電話隻發短信。
有一天,他發信息說,花,我掙夠了買香水的錢。那瓶香水是,藍得透明的有菱形花紋的玻璃瓶。
他說,花,我把香水放在你學校的值班室,我現在騎著自行車一直一直向前,不用轉彎就可以到家。
我拉著我最好的朋友淺淺想值班室奔去,我突然很想見他,很想告訴他一些尷尬的真相。其實,我是個不懂愛情的孩子,傻子。其實,在擁有他那虛渺的愛的同時,我一直都感覺有什麼在缺失,代替,永遠不能代替,傷害的人最痛的永遠不隻是自己。
值班室的保安交給我那瓶香水,沒有包裝,靜靜地散發著美與高貴。我掏出手機,我要結束這場殘忍的欺騙。手機卻恰巧沒電,急忙取出SIM卡上在淺淺的手機裏,剛開機,他的信息又鋪天蓋地而來。
他說,親愛。每一條都是親愛。
我突然硬不下心來,如果會有傷害,那麼傷害已經形成了。把手機和香水扔在淺淺的包裏,心亂如麻地回寢室。留下淺淺等她的男友。
而,結果就是如此戲劇性,戲劇到你想懺悔,卻懺悔不出來,你想哭,卻有人比你更想哭。
淺淺的男友帆翻到了包裏的香水和手機裏的親密短信。他們就這樣分手,初中三年的感情在一進入中專之後便破滅得決絕。所有的解釋隻讓他更加憤恨,厭惡。後來我才明白,帆之所以那麼絕情,是因為愛上了別人,而他卻把感情破裂的過錯推給淺淺。
那時我便承諾,一輩子照顧好淺淺,一輩子。淺淺固執地隱藏所有傷痛,她假裝不在意其實很在意。我一直不敢用那瓶香水,因為淺淺的傷痛,因為我怕那個人真的聞著香味找到我,因為也許我們會恰巧擠同一輛公車,會去同樣的公園喂魚,回去同一家飯店,同一家超市。我換了手機號,登QQ也是隱身上線。很長一段時間他的留言都是大片大片地訴說他的疼痛他的失落他的思念,那麼強烈的感情讓我恐懼,我甚至害怕他會不會自殺?
到最後,留言少了,幾乎不再留言。我又不甘心他如此快就忽略我,以陌生人的身份去他的博客,他說,27歲結婚,這之前一直等花回來。他說,花不相信我的愛情,因為不信柏拉圖,可是花如果給我機會,讓我走入她的世界,我會讓她體會到我真的愛她。花應該會幸福,如果花願意綻放在年華的懷抱裏。又是“年華”二字,他不懂“年華”兩字的輕重,他隻以為那是他的名字,可他不知道那也是另一個人的名字。
他曾經也發過一張照片給我,紅T恤黑色休閑褲,隨意地坐在自行車後座,唇角扯出微微的笑意,頭發碎碎些微遮住眯得細長的眼,很陽光的一個男孩子。
後來,我們中專畢業,淺淺出去找工作,而我又突然想再混個大專文憑,便繼續待在學校。
再到兩年後,也就是今年夏天,她突然告訴我她就要結婚,我著實嚇了一跳,因為這期間,一直不見她戀愛。
在婚禮上仔細打量淺淺的新郎,似曾相識,那眉目間流露的氣質隱約像那個他。的確,就是他。比照片上的樣子老了很多,穿一身筆挺的西裝,頭發理得很短。
原來,他們是相親認識的,原來都是為了結婚而結婚,原來他今年已經27歲了。原來他們談不上愛不愛。我隱約有些害怕,宿命又這樣糾葛在一起,我不想再一次傷害到淺淺。
可是,危險依舊存在,隨時爆發。
誰都想不到帆竟然是新郎的朋友,而新郎不知道帆是新娘的前男友。
我生活在一個奇怪的圈子裏,我的朋友有的失蹤,有的自殺,有的吸毒,他們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們的靈魂脆弱,便用各種決絕的方式折磨自己的身體。
淺淺是最規矩的一個,她失憶了,真是幸運,所有過往被抹白,愛戀與疼痛不複存在。
淺淺在婚禮上真的很美麗,她的瘦弱與蒼白很適合穿白婚紗,所謂傾國傾城,她真的做到了。她本來就是美的,隻是這美被歲月消磨得豪無性格,總是被遮掩。
可惜她關在自己的世界,她做了無數根絲將自己捆縛。淺淺,5年來不曾窺探外麵的世界,她就不寂寞麼?
她閉著眼睛在無花果樹下聽煙花,卷長的睫毛顫動,她的雙手緊捏著裙擺,仿佛忍受著疼痛。
淺淺見到帆的驚慌失措,我突然就明白,這多年,不管那個人她有多恨,她依舊放不開。淺淺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攜著碩大的裙擺逃離,她慌亂的腳步,絕望的申請卻無人察覺,大家被婚禮的喜慶淹沒,不會有人想到新娘會悲傷。
最後一步樓梯,跨上去便是假裝幸福的公主,一輩子與別人演戲。高跟鞋踩在裙角,她的思維已全麵崩潰,身體向後翻揚。她從樓梯上翻滾下去,在樓梯轉折處,她的腰撞在木製扶手的棱角,身體受撞擊反彈,繼續向下滾去。
而我隻是眼睜睜地看著她倒在我的腳下,額上鮮血汩汩,發絲淩亂,插在鬢角的百合花被糅碎,像一截屍體。
我該怎麼辦。她的婚紗白得耀眼,掩蓋了她的蒼白,白婚紗明晃晃刺痛我的眼。
等她從醫院裏清醒過來,便失去了一切記憶。忘記也好,至少可以重新開始,至少不再有那些疼痛。
可是她卻失蹤了,隻剩下我和他站在十字路口不知所措,我們本來是帶她去看醫生的。
我們不斷尋找,一直尋找,可是一直找不到。
而淺淺的男人卻開始對我好,一點一點的好,累積到讓我窒息。
他不知道,曾經我叫花,他叫年華。
而在現實中,我是華滿,他是群,我的淺淺的男人。
上天開這樣的玩笑,讓我一輩子背負良心的不安。我瘋狂地尋找淺淺,因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更因為這是我的責任。
沒有誰知道我內心的愧疚,我所背負的傷痛。
所以,群,該結束了。群,我們結束吧。讓我們都幸福一點。
群愈發沉默,聽著華滿講那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心疼痛得快要麻木了。他們也真的不可能了。了結一段感情,一段傷痛,其實又有什麼呢?決定結婚的那一刻不就已經放棄了麼?隻是未料到花是現實中的華滿,怪不得初見便有老相識的感覺。
已經到了12點,學生下課了,店裏熱鬧起來,兩個人的沉默被喧鬧填滿。群付過帳,拉著華滿的手走出店外。
華滿掙脫不開,任由他拉著。溫暖從包裹著的大手傳遞到纖纖小手,他們一直走,一直走,直到遠離喧囂,群轉身將華滿摟在懷裏,他說,這多年,我最想的隻是吻你。
華滿抬頭來不及回答,唇便被一片溫暖濕潤占據,那溫柔又霸道的吻仿佛蓄積了多年的委屈,思念與恨意
她說,華滿,我不怪你,其實你一直都不愛我
他說,華滿,我很想愛你。
他說,我十分渴望擁有你,毀壞你,我太愛你了。一個男人不該去實踐什麼精神戀愛,我恨你。
是誰的眼淚滴落下來,混合著兩張緊貼的臉,是誰哭了,那些眼淚和心,痛落得透明,支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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