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96 更新時間：20-12-02 00:34
雲璟答應啦？！
龍罡欣喜若狂，連忙繃直了嘴角，生怕暴露內心的洶湧滂湃。又看見雲璟輕輕抬臂，手裏竟然還提著個保溫桶，衝他溫然笑道，“我猜你應該沒時間去買晚餐吧。如果你不嫌棄粗茶淡飯的話，可以試試我的手藝。”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愛心晚餐？而且是雲璟專門為我準備的！
龍罡隻覺自己心裏有個小人霎時躍出波瀾，直衝天際，空翻轉體180度乘N次方後，立於驚濤駭浪之上瘋狂地開始撒花。
當然，沉浸在難以抑製的狂喜中的龍罡完全忘了去求證雲璟的本意。人家真正在說的是：我看你沒吃晚飯，就順便送來些自家飯菜。這份善意還須把“專門”和“愛心”這兩個贅詞果斷舍去。
“怎麼可能會嫌棄。我太感動了，謝謝、謝謝、謝謝！”龍罡喜不自勝，連聲道謝。
“你不用這樣的……其實，這也是作為巧克力的回禮。”雲璟見龍罡確實把“太”字表現得淋漓盡致，都要熱淚盈眶了，不禁有點心虛。暗道，早知道自己剛才就應該再快一點阻止花小宗最後在飯裏撒下那把黑胡椒粉的。
“巧克力你收到了？我還以為小狗會……”龍罡把已到嘴邊的“私吞”兩個字硬是吞了下去。好險！背後道人，不，道個貪嘴小妖的是非，勢必會影響他在雲璟心目中的形象，顯得自己不夠大氣，萬萬使不得。
不曾想雲璟還有副玲瓏心肝，遂會意地頷首道，“他確實是想私藏，不過被他哥發現後，還是乖乖上繳了。郎恩喻講究規矩方圓，把原則看得比天大，立即就給我送過來了。”他想起耷拉著腦袋、失魂落魄的汪旺旺，實在忍俊不禁。還好自己後來專門給他做了點小果凍，總算又讓他恢複了精神。
龍罡本來還在頻頻點頭，聽到郎恩喻的名字，又想起了他的狼妖真身，仿佛真看見一隻暴戾的大灰狼張牙舞爪地撲向自己，悄然打了個寒噤。
“所以，你還請我進去嗎？”被龍罡一直堵在門口的雲璟有點擔心總在走廊裏聊天又要打擾應該已經重新提筆開始寫信的扈進。照這個進度，扈進八成要熬通宵，狐狸熬夜，也是會掉毛的，到時清潔阿姨又該找韓歲投訴了。
“哦哦哦，對對對，快請進、快請進。”龍罡恍然醒過神，被自己頻頻失態的表現鬧了個大紅臉，趕緊低著頭掩飾，暫時不敢看雲璟，隻是徑直側過身給對方讓道。
“那就……打擾了。”雲璟莞爾，輕快地應了聲，遂與他擦身進入房間。
對方的身上帶著晨露般的氣息，龍罡聞了，倍感心曠神怡，連心中對自己的羞惱也被一掃空。
雲璟進屋後看了眼剛才龍罡小憩睡過的布藝沙發，絨布罩子已是皺巴巴的，把手上還掛著幾件衣服。他不動聲色地挑起一邊眉毛，終究沒坐上去，而是選擇了不遠處唯一沒有堆放雜物的飄窗，走上前去徐徐地坐下。
龍罡則把雲璟送來的晚餐放到案台上，目光時不時瞟向雲璟，正巧雲璟坐定後也很自然地望向他，四目相撞。龍罡心中一動，心湖蕩漾起一絲略帶緊張的漣漪。
“你、要、喝、茶、嗎？”他幾乎是一字一頓才問完整句話。
“不用煩麻了。”雲璟掃一眼雜亂無章的客廳，堅信以這個家的現狀，就算龍罡想要照顧周全，也是有心無力。但他必然不會點破，隻是微笑著婉拒。
“哦。”龍罡忙完了手頭的事，目光幾乎瞪穿了自家飄窗，這塊四四方方的平台要容下兩個人，難免狹坐。他心中躁動，有些心猿意馬，下意識的摸了摸臉，唯恐沒藏住妄想。可惜他終究是有賊心沒賊膽，暗自歎了口氣，還是走到雲璟對麵，丟開腳凳上的雜物，規規矩矩地抱膝坐下。
兩人一時相顧無言，龍罡坐得筆直，拘謹的樣子完全顛倒了兩人之間的主客關係，搞得雲璟也有些不自在。思及龍罡在自己麵前為什麼動不動就要舉足無措，他想到的答案卻和實際大相徑庭。
“你是在怕我嗎？”他試探著問。
“啊？”龍罡完全是因為自己羞赧的浮想而心不在焉，是真沒聽清對方說了什麼。
“我是說，你是不是因為我養了成精的花小宗，所以也像怕其他妖怪一樣怕我？”雲璟輕蹙額頭，問得很認真。
“怎、怎麼可能！”龍罡意外地揚毛，趕緊搖頭否認，順便想為自己蒼白地辯解幾句，“我其實平時膽子挺大的，隻是真的是頭一次撞見妖怪，而且還那麼多隻，有些應付不來……”他越說越沒有底氣，聲音越來越低。
在同樣麵對這些妖怪卻一直從容淡定的雲璟麵前，他表現出的惶遽確實如同雲泥之別。
“我懂的。”雲璟一如既往地溫言寬慰道，“而且在我看來你這樣的反映挺真實、挺自然的，還有點可愛。”
看來雲璟不但哄勸花小宗和汪旺旺是一把好手，拿下龍罡的情緒也不在話下。
為了讓“可愛”兩個字名副其實，龍罡立即嘿嘿嘿地連聲憨笑。
氣氛輕鬆了不少，龍罡見狀，佯裝無意地抬起屁股把腳凳往前移了又移，及至和雲璟不經意地促膝，他緊捏著腳凳邊緣的十指指節都緊張到泛了白。
“那你或者是這裏的其他人類，第一次見到妖怪的時候也和我一樣害怕嗎？”龍罡的小心思終於達成，他舔了舔發幹的嘴唇，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太刻意，趕緊沒話找話聊。
雲璟聞言頓了半晌，才盡可能委婉地告訴他：“那倒也不是……不過，也是因為每個人的情況不同，各有各的機緣。”
事實勝於雄辯，更何況自己也沒那樣的口才，龍罡的確又有點受打擊，不過也許是因為雲璟自始至終都對他表達出善意的包容和寬慰，讓他也慢慢願意直麵自己的弱點，喃喃道：“你不知道，我是真怕鬼呀，從小就怕的不行。”
“那你為什麼還是決定要……”
“決定要住在這裏是吧？”龍罡這次反應倒挺快，都能搶答了，“因為沒錢呀。我剛從M縣支教回來，這房子是我小妹幫我張羅的，雖然便宜，也幾乎用盡了全部積蓄，不住這裏我也無處可去。”雲璟穿著的長褲不知是什麼材質，龍罡露在中褲外的膝頭觸到一片絲滑柔軟，還帶著屬於雲璟的溫熱氣息，另他倍感舒心，不由自主地放鬆了。心扉一旦不設防，他便開始不管不顧地傾訴，把自己最真實的那麵袒露出來，“而且……”他情不自禁地深深看了雲璟一眼，突然意識到什麼，把沒說出口的話重新藏匿起來。不但要藏好，心上還得重上把鎖，有些心情連他自己還沒理順，貿然表態，還不是時候。
“而且什麼？”雲璟聽得正入神，龍罡卻陡然止住了話頭，他遂不解地歪了歪頭。
“而且還有你呀。雖然隻認識一天，但要不是有你這麼個善解人意還樂於助人的鄰居，我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龍罡露齒一笑，有所保留地補充道。
雲璟不疑有他，赧然的淺紅飛上他的臉頰，“我並沒有那麼好。”他原本雖有仙人之姿，卻總讓龍罡覺得遙不可及，想不到此時流露出這般神情，竟是如此鮮活動人。
原來他是這樣的人，不吝惜誇人卻害怕被誇獎。龍罡不由起了壞心，為了讓這樣的神情多停留一會兒，他便使勁地誇，“當然有這麼好！溫柔大方、親切善良，長得又好看。連43棟的妖怪們似乎都很喜歡你……”
龍罡的溢美之詞濤濤不絕，誰知雲璟俊美的臉上卻漸漸變了色，眉宇之間浮現出淡淡的憂柔，倏然輕聲打斷他，“若我真如你所言該有多好。”
“呃？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龍罡以為自己用力過猛，令他反感了，慌亂之中不知該如何找補。
好在雲璟臉上惆悵的神色不過稍縱即逝，他一邊搖頭一邊打量著龍罡，隨後慨然道：“其實我倒是挺羨慕你的。”
“我？！”驚喜猝然而至，龍罡指著自己張大嘴，看著是傻氣泛濫，心中卻暗喜：他這是在誇我嗎？
“對啊。羨慕你害怕就叫、開心就笑，有什麼說什麼，所有的情緒都恣意寫在臉上。真好。”
他這真的是在誇獎我嗎？一經雲璟說明，前一秒還在竊喜的龍罡又點不太確定了。該不會他其實是覺得我“蠢”得可愛吧？！“嗬嗬，那個，其實吧，關於我，你還可以慢慢了解，真的不用這麼著急下結論的。”他掙紮道。
偏偏雲璟還挺固執己見的，“沒事，你這麼率直，很好懂的。”
“……你開心就好。”算了，隻要雲璟不是討厭自己，哪怕龍罡不得不和想象中那個通達明睿的自己道別，他也心甘情願。
關於龍罡內心戲是如何的跌宕起伏、百轉千回，雲璟照舊是渾然不覺，他亦有自己暗湧的思潮，話鋒一轉，感歎道，“其實剛才聽你說到無處可去時，我挺有感觸的。仔細想想，我又何嚐不是呢。”
莫非這麼完美的雲璟竟然也會有心事？龍罡不禁錯愕，沒顧得上接話。
雲璟見狀，收起時常掛在臉上的和煦的笑意，嘴角苦澀地一撇，別過臉看向窗外的月色。月光映照下，門前梧桐將枝葉投影在他原本無瑕的側臉上，平添黯然。也許是夜深人靜容易喚起愁緒，也許是受到龍罡坦言不諱的感染，這種想與人分享心事的衝動許久未有，卻一發不可收拾。他告訴龍罡，“43棟雖然住著這些妖怪，卻終究是我漂泊多年才擁有的家。”
在龍罡眼中的雲璟，風度和氣質實在出塵脫俗，他總覺得對方生來就該是眾星拱月的存在。此時聽他歎喟，說不吃驚、不好奇是假的，但他不敢問，是因為不舍得觸痛對方的一星半點。
氣氛被沉寂浸染，雲璟自顧自地沉思，龍罡默默守在一旁。
“不好意思，我有點走神了。”待雲璟驀然清醒，連忙向龍罡抱歉。
龍罡輕輕搖頭，回以溫柔的微笑。
他的笑意幻化成一隻無形的手，不輕意間也觸碰到了雲璟心底較柔軟的地方。
“關於我和花小宗、和這棟樓的故事，你願意聽聽嗎？”雲璟問他這句話時，神情竟然有些不安，似乎怕他不耐煩去傾聽。
“如果你想說的話。”龍罡凝望著雲璟，他們雖然坐得很近，兩人之間卻似橫著無形的溝塹，他有心無力，總不得法，實在跨不過去，萬萬沒想到會是雲璟先主動填補。他過分渴望聽雲璟談些自己的事情，因為期盼，不禁也和雲璟一樣開始忐忑。所以當雲璟問他想不想聽，他不敢滿口答應更不願主動追問，生怕一不小心就驚退對方。
至於雲璟的片刻遲疑，終於在龍罡耐心的等待中化解。他迎向林楊始終如一的目光，緩緩開口：“在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因為意外過世了。”
龍罡沒料到開頭就會如此沉重，借著雲璟停頓的間歇忍不住低聲安慰：“節哀。”
“謝謝。已經過去挺久了，所以我也沒事了。”龍罡真心實意的關切讓雲璟頗為動容，說不清為什麼，他就是願意將那些他鮮少在人前提及的往事對這個今天剛認識的青年娓娓道來。
“仔細回想，那些感傷也許並沒有那麼沉重，畢竟我當時還太小，尚不記事，對爸爸媽媽沒有很深的印象。能記住的都是那些在親戚間輾轉的日子。一開始他們說我性子淡，怕是長大了待人涼薄，於是我開始學著微笑和迎和，沒想到，又被視作陽奉陰違，難保不會變得虛情假意。”雲璟擰著眉，於是龍罡便在他如畫的眼瞳中看到了失落和無奈。“後來我想明白了，人怕是永遠活不成別人期許的樣子，勉強去做的話，日子一久終究是要忘了自己原本想活成什麼樣的。”
龍罡聽到這裏，驀地就明白了，雲璟會如此好親近，隻怕也是因為曾有過這樣一段慣於迎逢的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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