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994 更新時間:16-04-14 12:08
“先生,您為什麼不回家?”塵心一邊剝著橘子,一邊問著。
“我已沒有家!”傅宏生看著窗外淅淅瀝瀝地小雨,憂愁地說道。
回到省城已經五年。
五年裏,傅宏生一直在背後默默地關注著兩個孩子,由青澀稚嫩逐漸成熟,如今已是大小夥子和大姑娘家了。
五年,傅宏生一直沒有去打擾雲郎雲晴的生活,既已知道他們生活的很快樂,何必要去改變呢?
回到省城之後,傅宏生才知道,因為他與依雲的私奔,龍浩的師傅與大哥白白送了命。而自己的父親,竟然就是始作俑者!傅宏生越來越覺得虧欠龍浩。
這也是為什麼傅宏生回到省城五年卻不回家的原因,不是那個家容不得他,而是他不願。那兩條因他而消逝的生命,他會替父親慢慢地還給龍浩。
墨緣堂的原主人因疾病突發,不幸辭世。那是一位性格雖有些古怪,但對傅宏生與塵心百般信賴的孤寡老者。離世時,握著從未見過真麵目的傅宏生滿是傷痕的手說了一句話,“好好替我打理墨緣堂!”
傅宏生會意地點點頭,老者微笑離去。
墨緣堂不缺珍惜古玩,也就是說傅宏生因此意外地得到了一筆相當可觀的財富。
在塵心的幫助下,不被世人所熟悉的墨十一浮出水麵。
傅宏生也曾經問過塵心,為何要如此幫他?
塵心微笑著,“先生便是我的劫數,隻有渡了劫,我才能了卻塵緣,皈依佛門!”
傅宏生也笑了,“這是你自己的心劫,你大可不必如此幫我!我日後所要做的事,也許會違背你的初衷,你也願意繼續伴我嗎?”
塵心點點頭。
“若是此後,你的雙手會因我沾滿血腥,你也願意嗎?”傅宏生不再笑,透過麵具那雙毫無生氣的眼睛,此刻更加空洞。
“佛曰:仇恨永遠不能化解仇恨,隻有慈悲才能化解仇恨,這是永恒的至理。先生大可不必如此!”
“你錯了,我並非因仇恨,而是贖罪!”傅宏生說完,自己推動著輪椅轉向了窗外,“你走吧!你早就知我命不久矣,若我真是你命中的劫,你的塵緣也會隨著我的消逝而了斷。我隻想趁著我最後這點氣力,做些我力所能及的事。”
“那塵心便伴先生至最後一刻!”塵心微笑,走到傅宏生麵前蹲下,緊緊握著他的手。
眼見傅天雄的工廠因為伊藤剛險些破產,傅宏生還是決定幫他一把,畢竟是生他養他的父親,但他依然沒有表明自己的身份。
從傅公館出來,塵心推著傅宏生在路邊走著,後麵駛來一輛車。塵心會意地將傅宏生轉過來,看著車上下來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傅宏生笑了。
塵心微笑著問,“就是那兩個孩子麼?”
傅宏生微微點頭,手指一彈,塵心又將他轉回半圈,朝著反方向走去。
“他們回到傅公館後,我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我都快認不出來了!先生,今日您可是出來的太久了!回去一定要好好休息啊!”塵心緩緩地走著,很是關切地問道。
“還得去一個地方!”傅宏生開了口,聲音竟然沙啞地隻有一絲微弱的氣息。
“您用手語就是了,非得出聲!我知道了先生!你先休息一會兒吧!我早與龍先生約好了!”塵心臉上有些生氣,大概是害怕先生因為說話而動了氣。
傅宏生以墨十一的身份,與龍浩合作,就是因為墨十一的身份沒有太多人知道,即使是背地裏收購了伊藤家的股份,隻要出讓股份的人自己不說,伊藤剛也未必能查到。
所有的計劃都在順利地進行著,殊不知一場突如其來的變局,讓傅宏生的病情又加重了。在警局裏,看到了許久未曾出現的劉明慶,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出現了。傅宏生萬萬沒想到,劉明慶居然會因此跑去自首,而這一切也是因為自己。
傅宏生將一封信交給了塵心,讓他放進傅公館的信箱裏。
傅宏生與塵心已經走到了最後一步,“塵心,若是這件事辦完,我依然還活著,我隨你回寺廟。業障,我會替你還!”
“先生無須說這些,塵心能伴您左右八年,已經忘了當初為何要幫你了。先生是個好人,為了您的父親、您的孩子、還有您所不認識的人做的這些事,佛祖會原諒你的,又怎會因你生出業障?”塵心說完這些,拿著信走了。
塵心使了一些手段,將伊藤弘樹與伊藤美紀騙到了城郊的一個廢棄工廠,傅宏生已在此等候他們。
“兩位,這位便是雲郎雲晴的父親,傅宏生!”塵心說完,傅宏生將麵具拿下,這是傅宏生戴上麵具後,第一次以那張可怕的麵目示人。
“啊~”伊藤美紀閉著眼睛撲倒伊藤弘樹懷裏,伊藤弘樹雖鎮定,但輕拍著伊藤美紀後背的手也有些顫抖。
到最後,在塵心的勸說下,心有善念的傅宏生還是決定放伊藤剛一條生路,他們隻是想借助兩兄妹逼迫伊藤剛拿出自己所有的家產,將他一無所有的趕回日本,這樣就足夠了。
但是為了以防萬一,塵心還是在工廠裏埋下了炸藥,這是傅宏生強烈要求的,本來自己已是將死之人,若是伊藤剛死性不改,那就與他同歸於盡。塵心阻攔不下,隻好依了他,但塵心有把握,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傅宏生受到任何傷害。
如約而來的除了伊藤剛,還有那兩個傅宏生最不想見到的人,龍浩與劉明慶。
塵心趕緊一步跨到了兩人麵前,輕聲問道,“你們二位怎麼來了?”
龍浩將塵心輕輕推開,自己走到墨十一身邊慢慢蹲下,極小聲地說道,“我知道你想做什麼?我先謝謝你,但是這個仇,我會自己報,不需要髒了你的手!”
墨十一一把握住龍浩的手,劉明慶也走到墨十一身邊,雙手按在他肩上。
“不,這是我們家欠你的,我來替我父親還!”墨十一用極其微弱的聲音對著眼前的龍浩說道,龍浩一個大男人聽到這嘶啞地撕心裂肺地聲音也禁不住紅了眼眶。
“你已經為我做了夠多了,我真心謝謝你!但是接下來要做的事,請讓我自己來!”龍浩反握住墨十一的手,給劉明慶打個一個手勢,劉明慶將墨十一的輪椅往外推去。
“你們二位這是要做什麼?”塵心著了急,趕緊攔住劉明慶。
一旁的伊藤剛卻耐不住性子大呼小叫起來,“你們這是在上演什麼戲碼?我怎麼越來越看不懂呢?”
“伊藤剛,你當初害我師傅與大哥兩條人命,如今,我來找你還!”龍浩轉過身,將墨十一手上的遙控器握在手裏。
劉明慶還在與塵心爭搶著墨十一輪椅的歸屬權。
站在一旁的伊藤美紀趁機向著伊藤剛跑去,龍浩餘光一掃順勢將她抓在手裏,一把扯到身前,對麵的伊藤剛從懷裏掏出一把槍,對著龍浩。
“爸爸,快救我!”伊藤美紀叫喊著,伊藤剛握著槍的手緊了緊。
“把槍放下,不然,你女兒就沒命了!”龍浩也從身後的腰間拿出一把匕首,抵在伊藤美紀的脖間。
“你們到底想怎麼樣?我把所有一切都已經給你們了!你們還想怎麼樣?”伊藤剛怒發衝天的叫喊道,聲嘶力竭。
“我要讓你嚐嚐這滋味,好受嗎?”龍浩雙眼通紅,“這倉庫裏全部裝了炸藥,我不想害更多的人,你讓你的保鏢全部出去,他們隻是替你辦事,沒有必要陪你送命!塵心先生,也請將伊藤剛的兒女都放了,上一輩的恩怨沒有必要延續到下一代。這是我與伊藤剛之間的事,其他人,我請求你們都離開吧!”
龍浩此話一出,墨十一更加著急了,這是同歸於盡的方式,定然不能這麼做。
“不,我已是將死之人,你還有歲月可活,不要做傻事。這兩條人命是我們傅家欠你的,讓我來還吧!”墨十一嘶啞地說道。
塵心也跟著補充,“是啊,龍先生,我們家先生也活不了多久了。你就讓他完成這個心願吧!”
就在幾人說話間的空檔,“乓”地一聲,伊藤剛手裏的槍響了,龍浩愣愣地轉過頭,看著伊藤剛的方向,應聲緩緩倒下。
龍浩手裏的遙控器掉在地上正好觸碰到開關,“嘭,嘭……”爆炸聲從四麵八方傳來,龍浩看著劉明慶,示意他趕緊離開。
伊藤剛的保鏢四處逃散,伊藤剛也被爆炸震得飛了出去。
塵心與劉明慶正準備帶著墨十一與龍浩出去,龍浩卻一把推開劉明慶,不顧肩上被子彈打穿的疼痛,掙紮著從地上站起來朝著伊藤剛的方向走去。
倉庫已經煙火四起,再不出去就隻能葬身於此。
劉明慶與塵心抬著墨十一飛快地往外跑,伊藤弘樹也牽著伊藤美紀往外跑。
幾人剛剛跑到出口處,隻聽見裏麵又是“嘭,嘭”兩聲,硝煙騰起,倉庫瞬間坍塌。
“塵心,一定要將龍浩救出來!”墨十一趴在地上,伸出手對著塵心說道。
“先生放心,我哪怕用手挖,也定會將龍先生挖出來的。”塵心說完,跑向了煙塵四起的倉庫……
再次見到塵心與傅宏生,是在雲郎的婚禮上。
塵心也難得地穿上了筆挺的西裝,輪廓分明,身前依舊推著輪椅,輪椅上的人依舊帶著麵具。
“先生,今日你可要精神一些啊!畢竟是您的兒子大婚之日!”塵心將手搭在輪椅之上那人的肩頭,隻見那人麵具之後耳際處的皮膚微微扯動了一下,“先生,您笑了?”
塵心說完,將輪椅上的人推到禮堂第一排的右邊,傅天雄、傅宏茗、劉明慶、劉玉秀還有雲晴,都看著雲郎開心地笑著。
站在身邊的雲晴拉起輪椅上的人和塵心的手,說道,“塵心大哥,謝謝你陪了爹這麼多年,你也是我們家的一份子了,不如,你就留下吧!”
塵心看著微笑著的雲晴,又看向也正抬著頭看著自己的先生,微微點了頭,“好吧,那我留下。不過,我和先生還是會住在墨緣堂,那裏也還需要我們打理呢!”
“那是自然,塵心大哥,你和爹願意在哪裏常住都可以。”雲晴說完握著輪椅上的人的手看向雲郎。
婚禮之後,塵心推著先生走在河邊的垂柳下,輕聲問道,“先生,您還是不準備告訴他們實情嗎?”
輪椅上的人搖搖頭,“既然他們都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我又何必負了宏生的心願呢?”輪椅上說話的人儼然已不是傅宏生。
傅宏生因那次爆炸事件後,病情愈發嚴重,不出兩月便抱憾而去。
臨走前最欣喜的一件事便是龍浩的身體已經基本康複了,但與他一樣,如今已是麵目全非。以前那張俊朗的臉,如今已被燒毀。
傅宏生將麵具遞給龍浩,用那已經快要聽不見的聲音說道,“龍兄,我知道,我們一家欠你太多了,我已不準備還了,因為我還要繼續欠著。如今我隻有一個心願,此後,你好好地替我活著可好?”
“你放心的去吧!不管是墨十一還是傅宏生,我都會好好地替你活著!如今,龍浩已死,我便是你。你放心不下的人,我會替你好好守著。依雲那邊,看來你又比我快了一步,好好陪她去吧!”龍浩說完,將麵具戴在了自己那張陌生的臉上。
傅宏生微微地閉上眼睛,伸出手,塵心緊緊握著。
“塵心,這下……你的塵緣已了……你,可以安心地……回你的寺廟了!”傅宏生斷斷續續地喘著氣說道。
“不,先生,你依然活著,我的塵緣並沒有了斷。”塵心一手握著傅宏生的手,一手握著龍浩的手,微笑地說道。
“謝……謝!”傅宏生微笑著說完人生中最後兩個字,帶著笑意離開了這個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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