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822 更新時間：11-04-09 15:48
整個戰場一片烏煙瘴氣。
戰鬥結束之後，安寧兀自走下了山頭。或許是因為他剛才執意放走郎千葉的表現太過怪異，又或者是因為他現在的表情太過悲傷，反正朝陽、夕月是被嚇到了，隻能靜靜地跟在安寧身後，不言不語，也不敢上前阻攔他離去的腳步。
走到一地狼藉的主戰場，安寧的心中一片慘然。
殘陽如血，黃沙陣陣。戰場上到處都是散落的兵器和戰旗，還有一臉不甘、含恨而戰死沙場的將士們。在主戰場的不遠的旁邊，還有一條寬闊無邊的大河，水波正不急不緩的往前奔湧，生生世世，永無止息。而死去將士們的屍體就隨意堆積在河裏，黑壓壓地順了一片，血水，把整個天空都映紅了。
這就是真正的戰爭嗎？一將功成萬骨枯。現在，安寧根本感受不到任何軍隊勝利的喜悅，眼中隻剩下滿目蒼夷的大地，和相與枕借的連綿屍體。那副場景，足夠震撼人心。
看多了死去的冰冷生命，安寧的眼中也是一片血紅。
這時候，有士兵捆了幻離國的一眾俘虜走過來。所有俘虜都被收繳了兵器，手腕被繩子串成了一串，垂頭喪氣地往前走著，眼中毫無生氣。
“還不快點兒走！”為首的副將憤怒地咆哮著，跟著狠狠地揮了揮手裏的辮子，那細長的鞭子便一下子重重地打到了一個毫無反抗之力的俘虜身上。沒有吭聲，年輕俘虜的臉上全無懼色，抬頭瞪著為首的副將，眼中滿是目空一切的驕傲，看他的身形氣度，應該也是個將才。
“嗬，小子你有種！老子倒要看看你還想怎麼拽？”看見已經被捆綁的俘虜還敢露出這等狂妄的姿態，為首的副將不禁大怒，揚手又準備揮鞭。
“住手！”安寧大喝一聲，開口阻止了他接下來的動作。
為首的副將一個抬頭，竟然看見一個麵容清秀的少年站在自己麵前。也怪他自己有眼無珠，竟然沒有立刻認出安寧來，還敢出言不遜，那就活該他倒黴了。
“小美人，這裏可是戰場，不是你應該來遊玩的地方。快回去找你主人快活吧。”看安寧的樣子，為首的副將還以為他是哪位將軍名下的男寵，特意帶到軍中來解悶的，說話也有些不幹不淨起來。
安寧冷冷地看著他。突然發覺，就算是金壁王朝的軍隊，也不全然都是好人，還包括眼前這種人渣。相反，幻離國的士兵們也並不就是應該死的。
戰爭，永遠沒有絕對正義的一方。
聽了這等無禮的話，朝陽頓時勃然大怒。剛想要動手教訓眼前這個有眼無珠的雜碎，安寧卻冷靜地搖了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見安寧表態，朝陽自然就不好發作，唯有握緊拳頭，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勾起唇角，安寧怒極反笑，轉而開口語笑晏晏地詢問道：“那請問這位軍爺，可否告知一下，你這是準備做什麼去呢？”
為首的副將此時已經被安寧明亮的笑容迷得找不著北了，再加上打了勝仗的喜悅感，那副將馬上得意洋洋地說道：“皇上有令，凡殺敵過百者，不論官職高低，一律重重有賞。爺我正準備提著這些俘虜的人頭去領賞去呢。”
軍功爵製嗎？不得不承認，在戰場上這的確能極大的調動士兵奮勇殺敵的積極性。也難為上官蒼寒了，竟然想得出這麼行之有效的獎賞製度。可是，這招未免也太過陰損了吧。他們殺的可是人，不是菜市場捆綁好的生豬，任人宰割。
“你開什麼玩笑！他們可還是活生生的人啊？”安寧不禁氣得渾身發抖。如果是在戰場上，兵戎相見也就算了。現在戰爭明明都已經結束了。為什麼還要屠殺這些手無寸鐵的可憐士兵？
“老子管他的。隻要能讓爺升官發財，多殺幾個人有什麼關係！”為首的副將一臉猥瑣的笑容，厚顏無恥地說道：“再說了，俘虜本來就是等著被挖坑活埋的命，還不如讓老子殺了領功。”
安寧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了。後悔，現在他才真真感到了後悔。如果不是自己的意氣用事，非要研製什麼火藥，幻離國這次也不會敗得這麼慘。本來就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卻因為自己的突然插足，變成了一場血腥而野蠻的屠殺。安寧，你才是曆史的罪人。
“不可以。”安寧痛苦地低下頭，絕望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雖然依舊潔白，但安寧知道，不一樣了，今天他的雙手已經沾滿了凝重的鮮血，讓人惡心。
“什麼東西？”為首的副官還急著殺俘虜領功，安寧的半路阻撓已經讓他失去了耐心。見狀，馬上毫不客氣地揮鞭趕人道：“還不快給爺讓路。”
“我說不可以！”安寧抬頭，冷冷地看著為首的副官。語氣堅決。“你根本就沒權利草菅人命。”
“滾開！”為首的副官大怒，掄起鞭子就向安寧抽來。安寧靜靜地站在原地，根本沒有躲，因為他知道，有朝陽、夕月在，那人根本傷不了他。
果真，鞭子還在半空中就被夕月截住了。稍一用力，鞭子就被夕月用內力碎成了好幾截，全部軟軟地掉到了地麵，沾了一地沙塵。
見有人出手，朝陽再也忍不住了。一個飛身上前，淩厲地將為首的那個副將踹下了馬，隨即抬腿，狠狠地踩住了那副官的臉。
“你們到底是誰？竟然敢對我動手，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聽了這話，朝陽不由得有些好笑。怎麼走到哪兒都有這種不要臉的笨蛋！管你是誰，得罪了寧妃娘娘，今天就算是天皇老子來了都一樣保不了你。
“朝陽，放開他！”
聽了安寧的話，朝陽才不情不願地鬆了手。這種不要臉的廢物，看了就讓人火大，他可還沒有打過癮呢！真想再衝著他的臉上狂踹兩腳。
為首的副官尷尬地站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對自己手下的兄弟們喊道：“來人啊！給我全部抓起來！特別是那個小子，抓到了就讓兄弟們一起快活快活。”
安寧冷笑。因為就在剛才，他看到了正急急忙忙往這裏趕來跟自己彙合的羅岑，為首的副將也愣住了，看到羅岑趕來，他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說道：“羅將軍，這……”
“一群廢物！”不等他說完，羅岑揚手就是一巴掌打來，重重地扇在了那副官的臉上。隨即更是惡聲惡氣地罵道：“都是些有眼無珠的東西！睜大你們的狗眼看清楚了。現在站你麵前的，可是我的師父，也當今聖上的寵妃——寧妃娘娘。”
那副官驚得都不知道該怎麼表示了。幾乎是在同一刻，所有的將士都馬上跪倒在地，誠惶誠恐地叩首道：“屬下該死！冒犯寧妃娘娘，還望寧妃娘娘恕罪……”
安寧麵色冷然，讓人猜不出他的想法。
見狀，羅岑馬上自告奮勇地說道：“師父，你先別生氣！這群混蛋居然敢冒犯了你。我馬上就命人挖個坑，活埋了他們！”
那群士兵聞言，全都嚇破了膽。也顧不得什麼了，趕忙不住地磕頭，大聲道歉：“寧妃娘娘恕罪……寧妃娘娘饒命啊……”
“算了！”安寧冷冷地說道：“今天已經見夠了鮮血，就不要多傷人命了。”
“可是……”羅岑還有些不甘心。
“沒事的。反正我也沒受到什麼傷害。”
“那好吧。”見安寧心意已決，羅岑才不得不鬆口。
“羅岑，你先傳令下去。集中整合所有生擒的俘虜，好生照顧，切不可怠慢他們。”說這話時，安寧也不管周圍的人是否詫異不解，仍舊滿臉認真地說道：“如果有人膽敢虐待俘虜，一律按軍法處置！”
“師父，這……”
“沒關係！”安寧的語氣是十二分的堅定。“如果有人追究下來，責任全部有我擔著。”
不得已，羅岑躬身領命。
“我們不要你假惺惺！”這時候，剛才被那混蛋副官鞭抽的少年突然大聲吼叫出來，憤怒地說道：“我們幻離國的男兒沒有怕死的。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安寧懶得答理他，兀自轉身，徑直往前麵走去。可沒走幾步，他就愣住了，回身站到了一個垂死的幻離國士兵麵前。
朝陽、夕月馬上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戒備。可是，那士兵應該是被火藥炸傷了，渾身都是鮮血。隻一眼，安寧便知道，這士兵已經隻剩下一口氣了，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沒得救。
“救，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十分虛弱的聲音，要不是安寧現在就蹲在他身前，可能根本聽不清這麼微小的聲音。這時候，安寧才發現那士兵的身子底下竟然還壓著令一個人。看樣子，應該是火藥爆炸的最後一刻，為了保護身下的人兒，那士兵才會將他撲倒，用自己的身子為他布下了最後一道防禦。
安寧的眼睛一下子就濕潤了。小心地將那士兵身下的人兒拖了出來，安寧的雙手已經侵滿了鮮血。還好，那人還有呼吸，傷得應該不重，隻是在爆炸的時候被震昏過去了。
隨即，安寧溫和地笑了。“沒大礙。還有得救。”
隻這一句話，那年輕士兵的表情一下子就舒緩開來。緊抓著安寧的衣袖，他忍不住留下淚來，小聲懇求道：“求，求求你……救救他！”
“放心，我會的。”安撫似地回握了一下那人的手，安寧旋即回過頭，急切地衝羅岑喊道：“快去傳軍醫來。快！”
招過一個士兵，羅岑低聲吩咐兩句，那士兵馬上火燒火燎地跑遠了。不一會兒，就看見趙軍醫背著一個大大的藥箱子被請了過來。
“交給你了。”安寧將手裏的人遞了上去。
趙軍醫滿頭白發在風中飄動，看向安寧的眼中，似有無限讚賞。身為大夫，趙軍醫其實並不介意自己手中救的人是不是幻離國的敵人。他隻知道醫者父母心，他現在救的，是一條人命。但更難能可貴的，是寧妃娘娘身居高位，竟然也有這份悲天憫人的情懷。實在令人敬佩。
看到軍醫的到來，年輕士兵終於放下心來。無限留戀地看了那昏迷的少年一眼，他終於還是不舍地閉上了眼睛，隻不過嘴角浮起了一絲淺笑。耐人尋味。
安寧見他嘴唇開合，似還有什麼遺言想說，忍不住低下頭去細細聆聽。片刻之後，那年輕的士兵便永遠地閉上了眼睛。眼角，還有未幹的淚痕。
此時，安寧已經紅了眼眶。
“師父，我們回去吧。”安寧呆呆地站了半晌，久無反應，羅岑忍不住開口勸道。其實，看見安寧這麼悲戚的神色，羅岑就直覺不妙。按理說，打了這麼大一場勝仗，寧妃娘娘也應該高興才對。但現在，寧妃卻擺出一張這麼難看的臉，再加上他剛才擅自放走郎千葉的決定，難免會給人留下話柄、招人口實。
“羅岑，這條河叫什麼名字？”
“無定河。”羅岑一板一眼的答道。
安寧忍不住笑了。曆史，總會有那麼驚人的相似之處。而人心呢？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誰又能真說的清呢！
“羅岑，我今天就先教你一件事情。”迎風站定，安寧此時的表情甚是悲傷。“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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